亂世之中，誰才是梟雄

  此時的朱溫，堪稱東漢末年的曹操，詭詐狡猾，殺伐果斷。

  天復元年（901）十月二十日，朱溫離開大梁城。

  隨著朱溫的逼近，長安上空再次瀰漫著恐怖氣息。畢竟，朱溫有可能帶來新的氣象，但絕對會帶來無數的家破人亡。

  神策左軍中尉韓全誨告訴李繼筠、李彥弼，布置兵力，準備隨時將李曄劫持到鳳翔，封鎖宮門，切斷李曄和外朝大臣的一切聯繫。同時，李繼筠帶隊洗劫了朝廷的府庫，又派人將十六王宅的王爺、宮人提前送往鳳翔。

  天復元年（901）十月三十日，朱溫上表，希望李曄能夠駕臨洛陽。說白了，這算是開戰之前的最後宣言，如果少了這個流程，朱溫就是野蠻粗魯的軍閥，可如果走了這個流程，朱溫就是文明有禮的。很顯然，李曄已經無法回應朱溫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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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復元年（901）十一月初四，韓全誨率領禁衛軍闖入大殿。

  韓全誨咆哮道：「朱溫已經率領大軍前來長安，意圖脅迫陛下到洛陽，然後再逼迫陛下禪位給他，臣等請陛下前往鳳翔，準備組織兵力抵抗。」

  韓全誨的一番話，搞得自己好像是正義的化身，天使的代表。然而，李曄倍感噁心，他當即表示拒絕，並搶了一把寶劍，瘋瘋癲癲地跑向乞巧樓。李曄的處境沒有得到禁衛軍將士的同情，大家看著李曄，就像看著一位瘋子，場面一度很尷尬。李曄和小孩子一樣，一隻腳翹著，另一隻腳蹬踏在欄杆上。

  李彥弼見此情形，命人在大殿後院放了一把火，宮殿瞬間陷入一片火海，這是宦官集團無聲的抗議。李曄看到熊熊燃燒的火焰，眼中泛起了苦澀的淚水，他丟下寶劍，帶著何皇后、妃嬪和皇子們離開了大明宮。當天夜裡，李曄到達長安城南六十里的鄠邑區，接應他的正是李茂貞。這已經是李曄第二次流亡，可每一次都和李茂貞有關，君臣相顧無言，策馬向鳳翔而去。

  同州城外，韓建的幕僚司馬鄴已經投降，朱溫帶著七萬大軍駐守在城外。此次前來，朱溫不想和韓建發生戰爭，可韓建的地盤是他進入長安必經之地，他的態度至關重要。

  朱溫讓司馬鄴前往華州，給韓建送了一封信：若論打仗，你韓建是打不過我的，知道要敗亡還要硬上，完全是浪費我的時間。

  韓建表示，他干不過朱溫，也沒必要和他開戰，於是給朱溫開了城門，還給他送了三萬兩白銀，算作入股新政權的見面禮。朱溫雖然兵貴神速，可探子告訴他，宦官集團已經將皇帝劫走了，他們還是慢了一步。

  據史料記載，朱溫沒有率兵輕進，一來是吃相太難看，容易被其他節度使看扁；二來前有鳳翔，後有韓建，如果出了意外，七萬大軍恐怕會全軍覆沒。考慮再三，朱溫決定退守到赤水（今陝西省渭南市華州區赤水鎮），觀察局勢。

  就在此時，賦閒在家的宰相張浚找到朱溫，勸告他說：「韓建一直就是李茂貞的同黨，前番奏請皇帝前往鳳翔，也有他的份。這小子唯恐天下不亂，又左右逢源，實在是個禍害。」

  對朱溫來說，韓建是什麼樣的貨色，他根本不關心。主要的是，韓建把持著關中的門戶，以至於朱溫進出長安都要看他的臉色，這算哪門子回事？俗話說，下雨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那就先拿韓建開刀吧！

  華州城外，朱溫擺下席面，韓建為了表示誠意，選擇單刀赴會。

  朱溫：「韓兄，聽說奏請皇帝前往鳳翔，是你的主意？」

  韓建：「朱將軍，我就是一個目不識丁的粗人，哪懂得這些陰謀詭計。我軍中的表章書檄，都是出自節度副使李巨川之手。」

  朱溫對韓建的態度非常滿意。怎麼說呢，這傢伙挾持過皇帝，還殺了十一位王爺，也算是一代梟雄，如今對朱溫如此恭敬，堪稱誠意滿滿。更何況，伸手不打笑臉人，既然韓建拋出了替死鬼，那就讓李巨川來背鍋吧。

  朱溫笑眯眯地說道：「韓將軍是哪裡人啊？」

  韓建：「許州人。」

  朱溫：「將軍如今混得這麼好，應該衣錦還鄉才是啊。」

  韓建聞弦歌而知雅意：「末將願意衣錦還鄉，全聽朱將軍調遣。」

  朱溫越聽越樂呵，於是封韓建為忠武節度使，讓他離開了華州。

  有趣的是，當初韓建挾持李曄到華州的時候，周邊的商賈嗅到了商機，紛紛來此處做生意，韓建僅靠徵稅就獲得了九百萬貫錢財。然而，隨著韓建的離開，這筆巨款最終落到了朱溫的口袋。

  華州城的較量，朱溫不僅大獲全勝，而且告訴世人，他是個有心胸、能容人的軍閥。朱溫的人格得到了長安遺老的認可，以太子太師盧渥為首的兩百餘名官員聯名上書，請朱溫儘快向西進軍，迎回皇帝。這正中了朱溫的下懷，他假模假樣地推辭了一番，隨後便將軍隊開赴鳳翔境內。

  朱溫知道，就算有朝臣支持，自己的吃相也不能太難看。因此，他派使者前往鳳翔府傳信：奉皇帝密詔和宰相崔胤的召喚，特地前來迎接皇帝。

  韓全誨表示，他也會這招：朕是躲避災禍才來鳳翔，不是受宦官劫持，所謂密詔都是崔胤的手筆，請朱大帥率軍回去，幫助朝廷保衛鄉土。

  天復元年（901）十一月二十日，朱溫和李茂貞隔空喊話。

  李茂貞：「天子來鳳翔是為了避難，你何必對我苦苦相逼呢？」

  朱溫：「如果是韓全誨逼迫天子，你又何必向我解釋？」

  說白了，誰掌握了皇帝，誰就有官方話語權。如果再繼續這樣毫無營養的口水戰，朱溫只能淪為逼迫皇帝的叛臣。彼時，朱溫觀察了鳳翔的守備情況，最終決定拔營起寨，攻打鳳翔東北方向的邠州。邠州守將是李茂貞的養子李繼徽，面對朱溫強大的攻勢，他只堅守了兩日便棄城而逃。

  很顯然，李茂貞不是朱溫的對手，他急忙給李克用寫信，希望他來長安共商大計。有趣的是，李克用好像沒有和朱溫一決雌雄的興趣，他只是讓義子李嗣昭率領五千騎兵南下，準備騷擾朱溫的後方。隨後，李茂貞想到了西川霸主王建，巧的是，朱溫也想拉攏這位低調而又神秘的梟雄。

  王建的低調之處在於，他不干涉中原的政局，神秘之處在於，沒人知道他的野心。歷史告訴我們，王建的理想其實很簡單，做蜀中的霸王，讓蜀中和中原成為兩個世界。因此，王建表面上和朱溫稱兄道弟，暗地裡卻告訴李茂貞，讓他負隅頑抗，等待援兵。而他自己則調派了五萬精兵，暗中偷襲李茂貞的地盤。

  朱溫表示，只要王建不欺負他，幹什麼都可以。

  天復二年（902）正月，後方傳來消息：河東大將李嗣昭動手了，而目標就是朱溫剛剛拿下的河中地區。很顯然，朱溫絕不會放棄河中這塊戰略要地，他立即放棄了劫持李曄的計劃，率領軍隊趕赴河中，而集結的軍隊數量達到了十萬。

  李克用只派了五千騎兵，後來增派了幾批部隊，加起來不過數萬。可看朱溫的陣勢，似乎是準備搞兩大軍事集團的最後決戰。李嗣昭表示，事情重大，他做不了李克用的主，於是下令撤軍返回河東。

  問題是，數萬大軍的撤退是個大工程，很容易留下破綻，而朱溫抓住戰機，殺敵數千，還生擒了李克用的兒子李廷鸞。一直以來，朱溫和李克用都是隔空喊話，沒有機會開戰，如今朱溫有了這樣的機會，怎麼會輕易放棄呢？

  朱溫傳令：向河東進發，攻打李克用的老巢晉陽。

  天復二年（902）三月十五日，在奪取慈、隰、汾三州之後，朱溫包圍了晉陽城。朱溫能有如此勝利，一來是首戰獲勝，在士氣上碾壓了河東軍；二來李嗣昭、周德威的軍隊被打散，直到朱溫包圍晉陽，他們才陸續返回大本營。彼時，晉陽城外沒有防備，城內防務空虛，防守的壓力非常大。

  晉陽城內，李克用垂頭喪氣，愁眉不展。

  李克用：「諸位將領，本王想退守雲州，如何？」

  聽聞此言，李嗣昭、李嗣源等大將目瞪口呆，他們急忙說道：「父親不要說這樣的話動搖軍心，兒子們就是戰死沙場，也要守住晉陽城。」

  大將李存信說道：「關東、河北都已經落到了朱溫手裡，咱們兵力稀少，固守空城很難持久。只要他們在外面深挖壕溝，咱們就算想逃也逃不出去，不如暫時進入北方韃靼境內，再圖謀東山再起吧。」

  李克用猶豫不決。

  就在此時，李克用的老婆劉氏怒吼道：「李存信不過是個放牛娃，哪裡懂得深謀遠慮。您好好想想，凡是棄城逃跑的節度使，哪一個有好下場？」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事實證明，李克用的動搖不是因為河東不夠強大，純粹是自己的心理素質不好。隨後，河東境內的軍隊相繼向晉陽靠攏，再加上李嗣昭等人安排了幾次偷襲，最終將朱溫滅掉河東的想法扼殺在萌芽狀態。

  對朱溫來說，河東變成了硬骨頭，他只能回頭找李茂貞的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