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之戰,時代最強音符
2024-10-08 18:26:04
作者: 九皋寒叟
徐州一戰,官軍丟了城池,亡了軍隊,更失了民心。據史料記載,龐勛高坐在徐州府衙,處置軍政大事,手下衛兵林立,文武官員戰戰兢兢,不敢直視,城中表示歸附的百姓多達數萬。此時的龐勛,已經具備了和朝廷叫板的能力。
隨後,龐勛開始封賞,嫡系部隊霸占核心崗位。徐州舊將劉行及率領一千五百人駐屯濠州,李圓率領兩千人駐屯泗州,梁丕率領一千人駐屯宿州。
龐勛表示,他已經成了氣候,如果朝廷想要相安無事,可以先把徐州節度使的封號給他,讓他洗白上岸。同時,為了給自己造勢,龐勛開始散布謠言,說朝廷已經答應了他的條件,節度使的旌節不日就會到達。
不僅如此,龐勛還命人偽造崔彥曾請求朝廷誅滅徐州各軍的信函,大致內容如下:徐州士卒性情狂暴,應該全部剪除,附近的彭城、蕭縣、豐縣(今江蘇省徐州市豐縣)、沛縣、滕縣等地,老百姓愚昧透頂,他們只配做朝廷的奴隸。
實力演繹,外加輿論造勢,龐勛瞬間化身為正義使者,幸福生活的代言人。隨後,光州、蔡州、淮州、浙州、兗州、鄆州等地的盜匪紛紛來投。一時間,徐州成為造反之地,人潮湧入,以至於一斗米的價錢竟然漲到二百緡。
龐勛的所作所為,就是為了尋求朝廷的認可。可遺憾的是,龐勛錯打了算盤。原因很簡單,他犯了朝廷最大的忌諱,李漼根本無法同意。
可以這樣說,中晚唐的藩鎮戰爭只有一個主題:地方軍鎮想搞世襲制,實現家族內部的傳承,而中央政府不想讓他們這樣干。河朔三鎮暴亂,朝廷就算打到彈盡糧絕,始終都在維護這樣一個底線。再看看西域的張家,就算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就算尊重李唐皇室,朝廷也始終沒有授予張淮深節度使的旌節。
小小的龐勛,憑什麼撼動李唐皇室誓死捍衛的原則?
咸通九年(868)十一月,第一位宦官使者康道偉來到徐州,慰問了龐勛。然而,因為龐勛的奏摺還沒到長安,龐勛只好連哄帶騙,讓康道偉打道回府。咸通九年(868)十一月十五日,第二位宦官使者到達徐州,可帶來的消息是譴責崔彥曾等人無能,這才讓徐州將士蒙難,並再次表示慰問。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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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政治博弈,因為龐勛需要朝廷的寬赦和賞賜,只能被動等待。而朝廷裝聾作啞,派人慰問,就是為了爭取時間調兵遣將。就在龐勛耗盡耐心,打算暴走的時候,朝廷正式頒布了調兵令:由康承訓擔任徐州行營招討使,王晏權擔任徐州北面行營招討使,戴可師擔任徐州南面行營招討使,三支主力從西、南、北三面一起圍剿徐州。康承訓為了增強戰鬥力,調動了沙陀、吐谷渾、達靼、契丹等族的精銳騎兵,跟隨他一同征討龐勛。
不過,官軍還沒到達,泗州、都梁城(今江蘇省淮安市盱眙縣境內)宣告失守。兩大城池之間的都梁山,便是朝廷的漕糧轉運基地,如果落到龐勛的手中,關中的糧道會受到很大的威脅。
咸通九年(868)十二月,戴可師帶領三萬大軍渡過淮河,包圍都梁城,意圖奪回汴水入淮的要津之地淮口,然後援救泗州。就在此時,戴可師收到了農民軍的降書,上面寫著,只要戴可師退軍五里,農民軍立即投降。
戴可師笑了笑,業餘軍終歸欺軟怕硬。
當天夜裡,農民軍棄城而逃,給戴可師留了一座空城。第二天,戴可師見農民軍放了自己鴿子,立即領兵追擊。然而,都梁城附近大霧瀰漫,朦朧之中,突然有一軍殺出,官軍來不及擺陣,幾乎全軍覆沒,戴可師橫屍當場。
霸占都梁城,順勢搶劫朝廷的運糧船,還有沿河的商隊,龐勛的日子過得非常滋潤。隨後,朝廷將糧食中轉站設在壽州,龐勛跟蹤追擊,徹底切斷了朝廷的經濟通道。一時間,李漼確實陷入了困境。
有了大本營,有了錢糧,龐勛開始四處劫掠,舒州(今安徽省潛山市)、廬州(今安徽省合肥市)、下蔡(今安徽省淮南市鳳台縣)、巢縣、滁州(今安徽省滁州市)、和州(今安徽省馬鞍山市和縣)相繼陷落。
現在,龐勛可以拍著胸脯說,他已經事業有成。
問題是,一個人的仕途能走多遠,有時候取決於客觀環境,更多時候取決於個人的眼界、性格。更何況,在順風順水的環境下,一個人展示的品德不能說明問題,只有在逆風的環境中,堅毅、果斷等品德才更有含金量。
就拿龐勛來說,宿州之戰後,他帶著糧食和錢財,打算入江海為盜,說明他胸無大志,沒有格局。臨行前,他送宦官張敬思回朝,還給他送了一千匹布帛,說明他不想和朝廷干到底,而是想著和談。拿下徐州後,龐勛竟然找李漼索要徐州節度使的旌節,更加坐實了他的政治投機本性。
不僅如此,起義軍的內部開始出現各種亂象。
亂象一:龐勛驕傲自滿,繼而驕奢淫逸,大肆享樂。
亂象二:大家投奔龐勛,都是為了錢財,因為打仗可以搶劫,比在家裡種地划算多了。一時間,妻子逼著丈夫從軍,父親逼著兒子從軍。
亂象三:起初,老百姓是起義軍的衣食父母,軍民有魚水之情,可到後來,老百姓成了起義軍的提款機。
亂象四:因為內部混亂,有人開始覬覦龐勛的寶座。比如部將孟敬文,他覺得自己也可以做老大,於是陰謀製造符讖,準備弄死龐勛。
龐勛高高在上,而且生活安逸,自然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咸通十年(869)正月,李漼重新任命康承訓為主帥,調兵八萬,駐屯在宿州以北九十里處的柳子一帶(今安徽省宿縣境內),準備第二次圍剿。
朝廷大軍壓境,龐勛開始感覺到了壓力。他命人招募新兵,可負責招募的官員告訴他,就算開再高的工資,每天招募的新兵也不到三十人。更詭異的是,和他稱兄道弟的將領,竟然也偷偷離開了徐州。
咸通十年(869)二月,康承訓讓沙陀族的大將朱邪赤心率領三千騎兵,對起義軍發起了輪番的衝擊。想想看,起義軍全部是步兵,武器是長槍、鋤頭,沒有受過專門的軍事訓練,在沙陀騎兵的面前,就像待宰的羔羊!一時間,起義軍屍橫遍野,到處都是殘缺的胳膊、頭顱。人間地獄般的場景,讓起義軍兄弟開始恢復理智:他們只是來奔小康的,不是來送命的,找機會逃跑吧。
巧的是,朝廷剛好發布詔令,叛軍只要歸降官軍,一概免罪。於是,為了錢財投奔龐勛的,瞬間倒向官軍陣營,變成了朝廷的良民。
不過,事情都有兩面性。逃跑的都是害群之馬,能留在龐勛身邊的才是起義軍的中堅力量。咸通十年(869)四月初五,在幕僚的勸說下,龐勛終於斬殺崔彥曾、宦官監軍張道謹以及官軍的高級將領,表明自己和朝廷干到底的決心。
有人頭祭旗,起義軍重新燃起了鬥志。
屬下:「老大,咱們接下來怎麼幹?」
龐勛:「去豐縣,拿魏博大軍開刀。」
客觀地說,龐勛的判斷很準確,他雖然只有三萬軍隊,魏博有七萬,可魏博有五個營寨,兵力不集中。在夜色的掩護下,龐勛拔掉其中一個,又設伏狙擊了前來支援的其他四路大軍,殺敵兩千,最終逼迫魏博退軍而去。
咸通十年(869)四月二十三日,龐勛開赴蕭縣(今安徽省宿州市蕭縣)。
目標很清晰:準備和康承訓決戰。蕭縣附近有幾支起義軍,人數多達六萬。龐勛和他們約定,準備在四月二十九日凌晨對康承訓發動總攻。悲劇的是,某位官軍將領得知進攻計劃,然後逃出叛軍大營,將消息告訴給了康承訓。
因為這個信息不對稱,龐勛走向了人生的末路。
進攻的當天,幾支援軍提前發動進攻,中了康承訓的埋伏。等龐勛到達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遍地都是屍體。叛軍將領忍不住作嘔,隨後瘋狂逃竄。接下來是慘無人道的追殺,數萬叛軍因此喪生,屍體綿延數十里。
隨後,康承訓收復了下邳、豐縣、蘄縣等城池,派兵將宿州圍了起來。而龐勛能掌控的,只有徐州和宿州。彼時,宿州的軍政大權是分開的,政務由張玄稔負責,軍隊由龐勛的親信張儒、張實負責。
張氏兄弟表示,他們做好了防禦工事,城內還有幾萬軍隊,康承訓短時間內拿不下宿州。龐勛可以偷襲宋州(今河南省商丘市)亳州(今安徽省亳縣),來個圍魏救趙。
咸通十年(869)八月二十七日,康承訓圍攻宿州城,守軍拼死苦戰,斬殺數千名官軍,粉碎了康承訓的攻城計劃。康承訓很鬱悶,打不過,又不能退,該如何是好呢?閒著也是閒著,要不派幾個能說會道的小弟去城下勸降吧。
誰料想,這步棋還真的走對了。
彼時,官軍拿不下宿州,龐勛也只能自保。張玄稔就在想一個問題:如果他投靠官軍,勝利的天平會怎麼傾斜?想到此處,張玄稔讓幾十位親信散入軍中,給叛軍兄弟洗腦,隨後派心腹張皋出城,投降了官軍。
咸通十年(869)九月初三,張儒等人喝得酩酊大醉,張玄稔帶兵將他們全部斬殺,隨後將宿州的控制權交給了官軍。由於叛軍將領被一鍋端,這件事成了絕密。接下來,張玄稔前往徐州,輕輕鬆鬆打開了徐州的城門。
此時,龐勛正在攻打宋州,場面上還是很有優勢的。可隨著噩耗傳來,尤其是沙陀騎兵前來助陣,龐勛的心態瞬間崩潰。蘄春境內,龐勛組織了人生最後一次防守,可在沙陀騎兵的衝鋒下,龐勛無力抵抗,力戰身亡。自此,唐末第二次轟轟烈烈的起義宣告失敗。
龐勛滅不掉大唐,這是毋庸置疑的。然而,在「大唐滅亡進行曲」中,龐勛鳴奏了最強的音符。畢竟,因為龐勛的存在,老百姓看到了朝廷的無能,看到了農民起義的勝利希望。龐勛去世後,跟隨他造反的親信流落到全國各地,後來又成為「黃巢起義」的中堅力量,這就是農民起義的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