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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向遼東去:第一批農民起義

2024-10-08 18:07:33 作者: 九皋寒叟

  第一波起義的高潮出現在隋大業七年(611)的冬天,主要分布在河北和黃河流域,起義軍造反的口號非常坦白:反對朝廷的徭役,抗拒高句麗戰爭。

  

  山東:王薄(611)、張金稱(611)、孫安祖(611)、劉霸道(611)。

  河北:高士達(611)、竇建德(611)。

  河南:翟讓(611)。

  但凡天下大亂,有幾類人造反的概率最高。

  第一類:根正苗紅的農民。

  普通老百姓的生存環境一般比較糟糕,是朝廷低級官僚壓迫的主要對象,如果被欺壓到沒有立足之地,不奮起反抗就沒法保全自己,他們就會不約而同地扯旗造反,秦朝末年的陳勝、吳廣,隋末的王薄就屬於這類人。

  隋煬帝登基之後,幹了許多令人瞠目結舌的大工程:修建東都洛陽、南巡江都、北巡大漠、修建長城、西征吐谷渾。這些事無一例外,都要徵調男丁。

  男丁從哪裡來?客觀地說,除了江南和西南,全國各地的百姓都接到過朝廷的調令,但是山東、河北、關中、河東等地,卻是朝廷徵調最頻繁的地方。

  當時朝廷是怎麼用人的呢?

  隋煬帝是大老闆,他一聲令下,朕要修建洛陽宮。官老爺們聞風而動,立刻給各州縣的長官下條子,徵調民夫送往洛陽。

  中央朝廷的官員自然不會參與工程的建造,他們的主要職責就是設計圖紙、管理項目經費、項目現場監督,以及後期的驗收。至於修造工程,對民夫的調度使用,日常的伙食和薪酬,全都是地方官員和小吏負責。

  地方官員的訴求是什麼?

  用最快的速度搞定工程,讓上級領導們滿意,讓皇帝滿意。因此,在使用勞動力的時候,這幫人是無所不用其極,如果官員們有良心,可能會督促民夫晝夜加班,良心被狗吃了的,直接上鞭子抽打,態度極其惡劣。修建洛陽宮的時候,因為工期太嚴,勞動強度太高,死傷者不計其數。

  這還不算什麼,地方官員不能白幹活啊,除了拿朝廷的俸祿,是不是得從中剋扣百姓的血汗錢?客觀地說,朝廷為了修建洛陽宮,批了巨額的資金,在沒人監督的情況下,但凡是個正常人,都會拿這筆錢。

  以隋朝的國力,上馬幾個大工程根本不在話下。問題是,隋煬帝的節奏實在是太快了,老百姓剛剛忙完這裡,就得啟程趕往那裡,實在是不堪其苦啊。

  朝廷雖然給百姓分了不少田地,也免除了他們的賦稅,可男人們整天在外打工,根本就沒時間照顧家裡,再多的田地又有什麼用?如果繼續為朝廷服役,要麼讓田地荒蕪下去,要麼把田產賣給豪強地主,換取全家老小的生活費。

  客觀地說,修洛陽城、挖通濟渠,工地上雖然死了不少人,可大家畢竟都還有盼頭。直到朝廷上馬大運河、征討高句麗的時候,老百姓開始絕望了。

  據史料記載,為了征伐高句麗,隋煬帝從全國各地徵調了一百一十三萬府兵,其中很大一部分來自河北和山東,這兩個地方堪稱是「掃地為兵」。這還沒有算上在路上運送糧食和保障物資的百姓。

  王薄,山東鄒平(今山東省濱州市鄒平市)人,祖上數代都是農民。

  關於王薄的身份,究竟是府兵,還是負責運輸的腳力,史書上並沒有明確的記載,可能是因為運送的糧食被自己吃光,或者延誤了軍糧運送的日期,又或者接到朝廷的徵兵令卻不願意去送死,總之都有可能。

  不過,王薄是個會念書、會寫詩的農民,田園裡的知識分子。

  在中國古代社會裡,不管你是什麼身份,但凡會點兒詩文,骨子裡總會有一點自命不凡,不太願意服輸的傲氣,那是一種才華的味道。

  其他老鄉都在埋頭幹活的時候,王薄便偷偷地觀察他們的情緒,令他欣喜若狂的是,這幫老鄉都對朝廷的苛政有所不滿,暗地裡也罵了無數次娘,可死活就是沒人敢公開站出來,發泄一下心中的憤怒。

  有一天,王薄趁老鄉們情緒快要失控的良機,竟然學起了陳勝和吳廣,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兄弟們,去了要死,不去也要死,索性反了他!

  王薄的叫喊猶如黑暗中的一束亮光,將所有的沉默和憤怒都喚醒了。

  「就是,憑什麼讓我們去送死!」

  「干!」

  「老子都快累死了,不幹了!」

  「造反吧!」

  人啊,不管本性是善良還是邪惡,心底都住著一個小惡魔,一個人的時候不敢放它出來,可要是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他們並不介意放出來狂歡一下。

  有了帶頭的,有了鬧事的,有了搖旗吶喊的,這事兒自然就能幹起來。在王薄看來,想要做大家的領導,就得拿出點真本事,讓大家心甘情願地跟著你。

  很快,王薄就在山東長白山(今山東省鄒平市境內)搞了個根據地,並自稱為「知世郎」,意思就是自己知道天命所歸,隨後宣布扯旗造反。

  自古以來,造反行動必須有四大標準配置:領袖人物、口號、糧草、根據地。

  在我看來,造反口號是一等一的重要。

  好的口號,最低的要求就是朗朗上口,比如:

  黃巾起義: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李自成:打開城門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

  最厲害的就是那種聽了之後不造反都不好意思的,比如:

  陳勝、吳廣: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王薄想了想,自己畢竟是個文化人,不能隨隨便便搞出一句話來敷衍大家,於是躲在家裡埋頭苦思,絞盡腦汁寫了幾首詩:

  《莫向遼東浪死歌一》

  莫向遼東去,迢迢去路長。

  老親倚閭望,少婦守空房。

  有田不得耕,有事誰相將。

  一去不知何日返,日上龍堆憶故鄉。

  《莫向遼東浪死歌二》

  莫向遼東去,從來行路難。

  長河渡無舟,高山接雲端。

  清霜衣苦薄,大雪骨欲剜。

  日落寒山行不息,蔭冰臥雨摧心肝。

  《莫向遼東浪死歌三》

  莫向遼東去,夷兵似虎豺。

  長劍碎我身,利鏃穿我腮。

  性命只須臾,節俠誰悲哀。

  功成大將受上賞,我獨何為死蒿萊!

  這就有點做作了,跟你造反的都是一幫農民,連大字都不認識幾個,誰又讀得懂你寫的酸詩臭文?王薄辛苦憋出的大作問世後,老百姓表現得都很蒙,不知所云,不過大家都看懂了第一句話,莫向遼東去!

  這句話就是王薄起義軍造反的核心宗旨。

  王薄造反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山東等地。在和平年代,敢公開和朝廷叫板的人都是狠角色,對待狠角色一定要尊敬。在王薄的煽動下,那些不想去遼東的人很快就聚攏在他的周圍,數萬人的業餘農民軍就此誕生。

  第二類:在體制內混生活,卻不受上級領導待見的人。

  有些人可能非常豪爽,身邊有一大幫酒肉朋友。有些人可能擅長武藝,單兵作戰能力非常強。有些人可能有領袖氣質,戰略眼光超凡脫俗。總之,他們很容易在人群中脫穎而出。這類人的共同特點: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天下大亂的前夕,如果農民兄弟們不動,他們會很識時務的蟄伏待機,不務正業,一旦有人帶頭興風作浪,他們就會趁機渾水摸魚。

  漢高祖劉邦、東漢末年的劉備、隋末的孟讓就是這類人。

  孟讓,齊郡人(今山東省濟南市),起義之前擔任齊郡主簿,手中端的是政府的鐵飯碗,至少在齊郡地界,孟讓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身為朝廷官員,翟讓肯定不會搞苦力勞動,他的工作就是坐在衙門內搞搞文書,傳遞一下信息,搞搞對外聯絡的工作,毫無壓力,更談不上什麼性命之憂。

  孟讓的造反,史書上沒有給太多眼花繚亂的解釋,比如被上級領導噁心,家裡被官府整得揭不開鍋等。他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庸碌之輩(隋朝為數不多的起義之後沒有記載,不了了之的首領),造反也純屬發泄自己難以晉升,前途無望的憤怒,想要通過暴力來改變自己的命運。

  第三類:土匪黑社會。

  這類人平日裡不缺吃穿,手中囤積了大批糧食和金銀珠寶,和體制內的人一樣,農民兄弟不動,他們就不動,如果社會動盪,他們依靠雄厚的財力,可以迅速拉起一支黑社會隊伍。隋末的劉霸道就屬於這類人。

  劉霸道,山東平原人,祖輩都是朝廷的退休官員,家底非常殷實,到了劉霸道這裡,直接變成遊手好閒,廣交朋友的豪俠,俗稱地方豪強。劉霸道聽說王薄等人起義造反,也心生了做皇帝的心思,因此廣撒錢財,廣發英雄帖,瞬間就招募了十來萬土匪流氓,打造了一支令人聞風喪膽的黑社會勢力。

  第四類:豪門望族。

  應該說,他們不是一個人,而是勢力龐大的政治家族。家族成員要麼在朝中擔任顯赫的職務,要麼頭上有公、侯等勳爵的光環,地位非常顯赫,財力非常雄厚,在地方上很有威名。

  天下大亂的時候,他們屬於統治階層,利益既得者,一般會選擇擁護朝廷。如果朝廷能夠鎮壓起義,他們就會選擇繼續支持,如果朝廷失去了控制,他們往往會挾天子以令諸侯,或者起兵勤王,趁機奪取政權。

  隋文帝楊堅、唐高祖李淵就是這類人,他們是整個社會的精英,懂得蟄伏待機,不做出頭鳥,卻往往可以在群雄逐鹿中笑到最後。

  客觀地說,起義軍雖然人數眾多,聲勢浩大,可畢竟拿的鋤頭和木棍,碰到老實巴交的商人和老百姓還可以勉強搶劫一頓,如果遇到朝廷的官軍,就只有被打得屁滾尿流的下場。

  這一階段的起義軍業餘到了極致,大家奮起反抗,純粹是為了逃避朝廷的徵調,或者是為了生存,又或者是嫌自己的命太長,想要投機取巧,甚至有些人都不知道為何要造反。在軍隊規模、武器配備、造反理念上,第一批起義軍無法對朝廷形成有效的衝擊,可以簡單理解為醞釀階段。

  不過,隋煬帝並沒有掉以輕心,他責令地方官府迅速組織兵力平亂。至於隋煬帝本尊,則繼續在前線布置對高句麗的第一次軍事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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