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編 史前 第一章 史前時代

  1.史前時代和信史時代

  本章節來源於𝘣𝘢𝘯𝘹𝘪𝘢𝘣𝘢.𝘤𝘰𝘮

  史前時代是指在人類開始用書寫或者鐫刻記錄一些事件之前，那極其漫長的一段人類活動時期。相對於此，通過書寫或者鐫刻記錄下來而為我們所知的短短數千年的人類歷程是信史時代。對埃及而言，信史時代大約始於公元前4000年；對歐洲地中海地區而言，信史時代大約始於公元前1000年；對中歐和北歐國家而言，從廣義上講，信史時代大約始於近代的初期；而對於新世界(1)而言，信史時代只有400年多一點。

  2.我們如何了解史前人類

  對於學習歷史的人而言，了解史前人類到底是什麼樣子以及他們都做了什麼等相關知識，是不可或缺的；因為人類種族的孩提時代正是由人類活動中難以考察的史前時期所組成——就像不對一個人的童年做最起碼的了解，就無法理解這個人一樣。

  然而，在沒有書面記錄的情況下，我們如何才能知道關於史前人類的一切呢？我們可以通過很多方法去了解他們。首先，可以通過研究落後種族現在的生活。就他們現在的情況來看，我們有理由相信這些歷史上偉大的種族還處在他們的史前時期。

  此外，生活在歷史曙光之前的人類留下了很多東西，可以展示他們是什麼樣的人。在溪流的古老礫石河床上，他們在那裡捕魚或者狩獵；在為他們提供庇護的洞穴里，在他們村莊和營地遺址的垃圾堆（貝冢），以及在他們埋葬死者的墓穴里，我們找到了大量出自他們之手的工具、武器和其他物品。從這些不同的事物中，我們可以得知這些作為工具製造者的早期人類獲得了怎樣的技能，他們的文明達到了怎樣的程度，以及他們對來世的某些觀念。

  3.史前時代的劃分

  漫長的史前時代被劃分為不同的時期，或者不同的文化階段，是由人類在製造武器和工具時所使用的材料來命名的。最早的時期被稱為舊石器時代（Old Stone Age）；接下來的時期是新石器時代（New Stone Age）；再晚一些的時期是金屬時代（Age of Metals）。這些時代之間的分界線並不是非常明顯。在大多數國家，這些時代之間都是相互交織重疊的，猶如在現代，蒸汽時代（Age of Steam）也會和電氣時代（Age of Electricity）相互交織重疊。

  4.舊石器時代

  在舊石器時代，人們的器物通常都是用石頭做的，尤其是打磨過的燧石，不過獸骨、獸角、獸牙以及其他材料也會被用於生產加工。這些原始的器物和武器大都是在礫石河床和洞穴里被發現的，也是目前我們明確知道由人類製造的最古老的東西。

  地質學告訴我們，在歐洲舊石器時代的人類見證了冰河時代（Ice Age）的冰川消退。在那片大陸與人類共同生活的動物中（我們了解那裡的大多數早期人類），長毛猛獁象、歐洲野牛、野牛、洞熊、獨角犀、野馬、馴鹿等物種——在原始人捕獵它們的地區已經絕跡。隨著氣候和植被的變化，這些動物中的一部分已經滅絕，而另一些嗜寒物種則退居高山或者遷徙到北方去了。

  我們對舊石器時代人的認知，可以總結如下：他是一位獵人和漁夫；他的住所通常只是一個洞穴或者岩窟；他的工具主要是外形粗糙的燧石（flints）；除了狗，他或許沒有其他馴養的牲畜；他對紡織的技術一無所知，對制陶的技術也幾乎一無所知。(2)

  舊石器時代持續了多久無人知曉。我們並沒有試圖去估算舊石器時代持續了多少年或者多少個世紀，而僅僅只是根據地質年代來推斷。然而我們知道，在那個漫長而進步緩慢的時代中，原始人類一定取得了一些發展和進步，這使我們確信，縱然進化緩慢，但他是被賦予成長和進步的能力的。在這個時代結束之前，他已經掌握了打制燧石的尖頭和刃部的高超技藝；他已經學會了使用火，這一點從我們在他所住的地方發現了用火的痕跡便可得知；而且他有可能已經發明了弓箭，因為我們發現這種武器在接下來新石器時代的開端就被非常普遍地使用了。弓箭（bow and arrow）這個重要的發明成為了人類在狩獵和戰爭中的主要武器之一，並持續了千萬年——甚至直到信史時代後期熱兵器發明之後仍在使用。

  但是對舊石器時代未開化的野人和半開化的穴居人來說，關於他們偉大前途的大多數預兆就是在那個時代的一些部落和種族已經擁有了傑出的藝術天賦；因為那個時代的人之中有一些令人驚嘆的優秀藝術家，儘管這看起來有點奇怪。在過去的半個多世紀裡，人們不斷發現很多舊石器時代藝術家所繪製和雕刻的動物畫像，這些樣本主要在獸骨和象牙上。最近在法國南部和西班牙北部，人們又發現了很多巨大的素描和繪畫，這些壁畫都畫在各種岩穴石窟的石壁上。(3) 這些精彩的畫作主要是表現動物的。歐洲野牛、野馬、野牛、馴鹿和猛獁象是最常見的繪畫對象。

  在法國和西班牙的洞穴石壁上，這些不同凡響的動物形象被塗上了顏色，色彩依舊保存完好，它們出自舊石器時代一群獵人藝術家之手。至少在埃及金字塔被建造之前的10000至15000年，這些壁畫就已經完成了。歐洲穴居人這種令人驚嘆的藝術表明，或許因為原始人是獵人，生活與周圍的野生動物是如此的貼近，所以通常會具備比那些更高級種族的藝術家們對動物的形態和運動更加敏銳的觀察力。藝術的歷史（雕塑、雕刻和繪畫）必須將這些舊石器時代獵人藝術家們的作品作為開端。

  5.新石器時代

  舊石器時代之後便是新石器時代。打制或者錘制的石頭器物仍在繼續使用，但是這一時期的特徵是使用研磨或者拋光的器物。那時的人類已經學會了在磨石上用沙子將工具和武器磨出鋒利的刃。(4) 還學會了在斧子上加一個柄，極大地提升了這種工具的效果。

  除了這些工具和武器方面的改進之外，新石器時代的人類還取得了其他一些偉大的進步，超越了舊石器時代的人類。他們已經學會了耕種土地；學會了製作陶器，紡線和織布；馴養了各種野生動物；他們建造房屋，通常建在湖泊和沼澤地邊緣的木樁上；他們還以放置殉葬品的方式來埋葬死者——表明他們對來生有一種堅定的信念。(5)

  原始人對來生的信仰使其將武器、工具、食物以及個人裝飾物品放置在死者的墳墓里，以便他們在另一個世界裡使用。這些在史前墓地里發現的各種物品，是有記載的歷史開始以前人類知識的一個重要的來源。

  6.金屬時代

  漫長的石器時代結束，終於進入了金屬時代。這個時代又細分為三個時代——紅銅時代（Age of Copper）、青銅時代（Age of Bronze）以及鐵器時代（Age of Iron）。某些民族，譬如非洲黑人，他們直接從石器時代過渡到了鐵器時代；但是在東方和歐洲的大多數國家，這三種金屬都是依次被使用並按順序命名的。一般而言，我們可以說對古代較為先進的民族而言，金屬時代始於公元前4000年至公元前3000年之間。

  使用金屬的歷史已被公認為文明史。實際上，金屬對人類的重要性怎樣高估都是不為過的。與使用金屬工具相比，人類用石器工具做到的事情是微不足道的。對原始人來說，即使可以使用火，用石斧砍倒一棵樹，然後鑿空樹幹做成一艘船也是一項艱巨的工作。由於工具的簡陋粗糙，他們所有的工作都受到了限制。直到擁有了金屬工具和武器的時候，他們才開始真正地征服世界和超越自然。古代世界所有高等文明的歷史都是以認識和使用金屬為基礎的。

  7.使用火的起源

  我們已經知道，舊石器時代的人類已經認識了火，如之前所述，在他們居住的洞穴和岩窟中發現了火的痕跡。程度很低的文明種族，沒有哪一個可以離開火。

  至於早期人類是如何獲得火的，我們一無所知。他們可能是從熾熱的熔岩流中或者是被閃電擊中而燃燒的樹幹上點燃了第一團火。(6) 然而也有可能，他們在最早的時候就學會了用摩擦的方法來產生至關重要的火花。根據泰勒（Tylor）的說法，鑽木取火是人類最古老的發明之一。既然生火很困難，那麼火種一旦被點燃就會被小心翼翼地保存延續，確保不會熄滅。照看火種的責任自然就落到了部落中老年婦女或者年輕女孩的身上，譬如在羅馬人的六名貞女祭司制度中就能追溯到這種習俗，她們負責守護女灶神（Goddess Vesta）神廟裡面一個普通家用灶台上燃燒著的聖火（第237條）。

  毫無疑問，摩擦能夠產生火這一發現誕生於原始的工具製造者的操作之中。將軟木材料工具打磨光滑、拋光和開槽，以及用硬木在上面鑽孔的過程中，這個秘密幾乎肯定會展現出來。現在還未開化的野蠻人取火裝置的特徵表明了這一發現的產生方式。

  原始人類一定是逐漸了解到火的各種特性並發現其可能的不同用途，就像信史時期的人類是逐漸了解到電可能的用途一樣。通過令人愉快的意外或者發現，他們了解到火可以將陶土變硬，於是他們成為了陶工；火還可以熔煉礦石，於是他們成為了冶金工；火還可以有上百種用途能夠幫助到他們。喬利（Joly）這樣說道：「火，幾乎主宰著每一種藝術的誕生，或是加快著其發展的步伐。」下面這三個意味深長的詞語可以揭示火在家庭、宗教以及工藝的發展上所占據的地位——「灶台、祭壇、鐵匠鋪。」沒有任何其他原動力比火對文明發展作出的貢獻更大。的確，假如沒有火，很難想像原始人類如何能走出石器時代。

  8.動物的馴化

  「當我們去參觀一個現代的農場，觀察那裡融洽的生活時——馬驕傲而順從地將脖子彎向它的軛；奶牛將它的奶水獻給了擠奶女工；毛茸茸的綿羊成群結隊地走向田野，和它們忠誠的保護者，那隻向主人搖尾獻媚的狗在一起——人類與動物之間這種親密的交流看起來是如此自然，幾乎不可想像這樣的情況曾經是截然不同的。然而我們所看到的農場裡的畫面只是千萬年來人類文明事業的最終結果，但是這種極大的重要性很容易就被我們忽視了，因為我們每天都可以見到這個奇蹟，於是變得熟視無睹。」(7)

  使田野和森林裡的動物成為人類大家庭之中的成員或者僕從，與人類締結一種友善的聯盟並成為人類的助手，這項工作的大部分是由史前人類完成的。當人類出現在歷史上的時候，身邊已經圍繞著幾乎所有我們今天已知的馴養動物。狗已經是人類的忠實夥伴了——它可能是第一種由野生動物馴化而來的動物；綿羊、奶牛和山羊也和人類住在一起。

  動物的馴化對人類生活和職業具有如此深遠的影響，它標誌著一個歷史新紀元的開始。獵人成為了牧羊人，同時狩獵時代被畜牧時代所取代。(8)

  9.植物的馴化

  在歷史的曙光到來很久以前，那些生活在舊世界並在早期歷史時期扮演重要角色的人類已經從畜牧時代發展到了農耕時代。就像人類從狩獵時期邁向畜牧時代的那一步是在一些最具社會性的動物身上得到了幫助一樣，從畜牧時代邁向農耕時期的第二步，是通過馴化田野和森林裡無數種草籽與植物中的少數幾種來實現的。

  小麥和大麥這兩種最重要的穀物，可能是在亞洲的某個地方第一次被馴化的，再從那裡傳入歐洲。關於這些穀物，連同燕麥和水稻，泰勒這樣說道：「是人類生活的支柱和文明的偉大動力。」

  植物的馴化和土地的耕種技術使史前社會發生了一場偉大的革命。獵人和牧人居無定所的生活被一種定居的生活方式所取代。城市被建立起來，同時那些物質和非物質的財富也開始在城市裡積聚起來，這些財富構成了人類彌足珍貴的傳家寶。對迄今為止還在流動生活的氏族部落而言，這種對土地的依附也意味著政治生活的開始。城市被統一為國家，然後成為了偉大的王國，人類的政治史開始了，就像在尼羅河和幼發拉底河流域那樣。

  10.文字的發明

  史前人類的另一個成就是文字的發明。文字有兩種——象形文字（Picture Writing）和表音文字（Phonetic or Sound Writing）。象形文字的符號主要是原始的描繪實物的圖畫。這種表達思想的方式對人類來說似乎很自然。這是孩子們很喜歡用的一種書寫方式。表音文字的符號則代表了人類所發出的聲音。

  文字的發展有這樣三個階段：在第一個階段，每一個圖畫或者符號都代表一個完整的單詞。在這樣的一個系統中，必須有很多字符和符號是理所當然的，就像詞彙在語言裡所表現出的那樣。中國人在解決他們的文字系統時，很快就在這一點上堅持了下去（第77條）。

  在第二個階段，符號用來代表音節而不是單詞。由於任何一種已知語言的詞彙都是由相對較少的音節組合而成，所以這種方法立刻就將文字所需的符號數量從成千上萬個減少到了區區幾百個。古巴比倫人和亞述人都使用這種形式的文字，他們用400到500個符號就能表達他們各自文字中的所有詞彙（第36條）。

  儘管一套音節符號的集合相較於一套單詞符號的集合是一個巨大的進步，但是它仍然是一種表達思想的笨拙工具，這個系統還需要進一步簡化。這一步在第三階段也是最後一個階段完成了，發生於在將符號用於代表人類的基本發音而不是音節的時候，人類的基本發音很少——只有20到40種——在任何一種語言裡都是如此。然後這些符號變成了真正的字母，一套完整的集合被稱為字母表，也就是字母文字模式。這就是我們所使用的文字系統。是什麼人發明了第一個字母系統我們無從得知；但是我們發現早在公元前9世紀，就有幾個閃米特民族擁有一種真正的字母系統。通過各種媒介，尤其是通過貿易和商業，這種字母系統傳播到了東方和西方，因此它也成為了所有字母系統的根源，除了被古代的人們使用的另一種字母系統。(9)

  隨著表音文字的發明和保存記載成為一種習慣，隨著人物名字和事件日期的出現，人類真正的信史時代開始了。

  11.偉大的遺產

  我們20世紀的人認為自己能夠成為一個宏偉遺產的繼承人很幸運，繼承了過去的一切。我們不習慣將信史時代的第一代人也視為偉大遺產的繼承人。但是只要我們稍稍回顧一下人類在史前時代的漫長時期里到底發現並解決了什麼，我們就一定會發現一個已經給我們留下深刻印象的事實，正是史前時期人類給信史時期的人類留下了一個巨大的遺產。

  但是假如我們對人類在那個遙遠時代所做的一切草率地一瞥而過，認為他們所做的僅限於此，那麼我們將不再像已經習慣的那樣尊重歷史。我們會看到人類的故事比我們所想像的更加神奇，人類所走過的道路也比我們所想像的更加漫長和艱辛。但是通過我們對他們的起源，他們早期艱難而處處受限的生活，以及他們向文明之路邁出痛苦的第一步了解得越來越多，我們對他們的興趣也一定會加深。我們應該更加關注和同情這神奇的生命，這個大地之子和天國之子，這個所有時代的繼承人，他正朝著光明的方向一路前行。

  (1)　指西半球或南北美洲及其附近島嶼。——譯者注

  (2)　澳大利亞和紐西蘭的土著第一次被發現時還處於舊石器時代文化階段，而塔斯馬尼亞土著還沒有達到這個階段。

  (3)　第一批壁畫是在1879年被發現的，但是直到1902年才建立起不可置疑的論斷，確定了這些壁畫實際上擁有無比悠久的歷史。這些畫作通常都是在洞穴深處發現的，那裡根本沒有一絲陽光可以照進去。它們是在用動物脂肪做成燈油的燈光下完成的。幾乎可以肯定這些壁畫都帶有一個神奇的目的，那時的人們相信通過一種魔法，這些壁畫就可以增加所畫動物可被狩獵的數量，或者在狩獵時成功地捕獲它們。

  (4)　發現新大陸時，北美印第安人仍處於新石器時代文化階段。埃及人和巴比倫人第一次出現在歷史上的時候，他們才剛剛走出了新石器時代文化階段。

  (5)　最近的發現揭示出這種對來世的信念甚至可以追溯到舊石器時代末期之前。在一些墓穴里發現了一應俱全的全套燧石工具和武器，這一點毫無疑問地表明了他們對死亡之後生命並沒有徹底終結的信仰。

  (6)　被閃電引發的火焰數不勝數。在1914年一年間，美國國家森林中被閃電引發的火災就超過2000起。

  (7)　參見施拉德爾所著的《雅利安人的史前文物》（1890年出版）一書的第259頁。

  (8)　我們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大多數人類馴化而來的家畜的祖先都來自於舊世界（譯者註：指東半球或歐、亞、非三洲）的野生種群。

  (9)　波斯人借鑑古巴比倫人的音節符號系統發展出了另一種純粹的字母文字系統，他們的字母表由36個字母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