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桓玄篡逆

2024-10-08 17:34:33 作者: 呂思勉

  孫恩之作亂也,加道子黃鉞,以元顯為中軍以討之。又加元顯錄尚書事。道子更為長夜之飲,政無大小,一委元顯。時謂道子為東錄,元顯為西錄,西府車騎填湊,東第門可設雀羅矣。

  於是軍旅洊興,國用虛竭,自司徒已下,日廩七升,而元顯聚斂不已,富過帝室。及謝琰為孫恩所害,元顯求領徐州,加侍中、後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十六州諸軍事。揚、豫、徐、兗、青、幽、冀、並、荊、江、司、雍、梁、益、交、廣。

  尋以星變解錄,復加尚書令。桓玄屢上疏求討孫恩,詔輒不許。其後恩逼京都,玄建牙聚眾,外托勤王,實欲觀釁而進。復上疏請討恩。會恩已走,玄又奉詔解嚴。玄以兄偉為江州,鎮夏口。見第三章第九節。司馬刁暢鎮襄陽。遣桓振、石虔子。皇甫敷、馮該戍湓口。自謂三分有二,勢運所歸,屢使人上禎祥,以為己瑞。致箋道子,語多侮嫚。元顯大懼。張法順言:「桓氏世在西藩,人或為用。孫恩為亂,東土塗地,玄必乘此,縱其奸凶。及其始據荊州,人情未輯,宜發兵誅之。」元顯以為然。遣法順至京口,謀於劉牢之。

  牢之以玄少有雄名,杖全楚之眾,懼不能制;又慮平玄之後,不為元顯所容;深懷疑貳。法順還,說元顯曰:「觀牢之顏色,必貳於我,未若召入殺之。不爾,敗人大事。」元顯不從。

  

  元興元年,正月,加元顯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征討大都督、督十八州諸軍事,儀同三司,加黃鉞、班劍二十人,以伐桓玄。以牢之為前鋒,譙王尚之為後部。

  法順又言於元顯曰:「自舉大事,未有威斷,桓謙兄弟,每為上流耳目,宜斬之以孤荊州之望。謙沖子,時為元顯諮議參軍。且事之濟不,系在前軍,而牢之反覆;萬一有變,則禍敗立至;可令牢之殺謙兄弟,以示不貳;若不受命,當為其所。」元顯曰:「非牢之無以當桓玄。且始事而誅大將,人情必動。」法順言之再三,元顯不可,而以謙為荊州刺史,以安荊楚。

  於時揚土飢虛,運漕不繼,玄斷江路,商旅遂絕,公私匱乏,士卒惟給粰橡。玄本謂揚土饑饉,孫恩未滅,朝廷必未皇討己,可得蓄力養眾,觀釁而動。聞元顯將伐之,甚懼,欲保江陵。

  長史卞范之說曰:「元顯口尚乳臭,劉牢之大失物情,兵臨近畿,土崩之勢,翹足可待。何有延敵入境,自取蹙弱者乎?」玄大悅。乃留其兄偉守江陵,抗表率眾,東下尋陽。移檄京邑,罪狀元顯。

  檄至,元顯大懼,下船而不敢發。玄既失人情,而興師犯順,慮眾不為用,恆有眾旆之計。既過尋陽,不見王師,意甚悅。其將吏亦振。庾楷以玄與朝廷構怨,恐事不克,禍及於己,密結元顯,許為內應。謀泄,收縶之。至姑孰,使馮該等攻譙王尚之。尚之敗,逃於塗中。塗同「滁」。十餘日,為玄所得。

  尚之弟休之鎮歷陽。以五百人出城力戰,不捷,奔南燕。玄遣何穆說劉牢之。時尚之已敗,人情轉沮,牢之乃頗納穆說,遣使與玄交通。其甥何無忌與劉裕固諫,不從。俄令子敬宣降玄。《宋書·敬宣傳》云:牢之以道子昏暗,元顯淫凶,慮平玄之後,亂政方始,欲假手於玄,誅除執政,然後乘玄之隙,可以得志於天下,將許玄降。敬宣諫曰:「方今國家亂擾,四海鼎沸,天下之重,在大人與玄。玄借先父之基,據荊南之勢,雖無姬文之德,實為三分之形。一朝縱之,使陵朝廷,威望既成,則難圖也。董卓之變,將生於今。」牢之怒曰:「吾豈不知今日取玄,如反覆手。但平玄之後,令我那驃騎何?」遺敬宣為任。案玄一平元顯,即奪牢之兵權;旋竊大位;或非牢之當時計慮所及,然謂取玄如反覆手,則亦誣也。《晉書》謂牢之因尚之之敗,人情轉沮,乃頗納何穆之說,自近於實。

  玄至新亭,元顯棄船,退屯國子學堂。明日,列陣宣陽門外。佐吏多散走。劉牢之遂降於玄。元顯回入西陽門,牢之參軍張暢之率眾逐之。眾潰。元顯奔入相府。惟張法順隨之。玄遣收元顯,送付廷尉,並其六子皆害之。張法順亦見殺。又奏道子酣縱不孝,當棄市。詔徙安成郡。使御史杜竹林防衛,竟承玄旨鴆殺之。玄以劉牢之為會稽大守。牢之嘆曰:「始爾便奪我兵,禍將至矣。」時玄屯相府,敬宣勸牢之襲之。牢之猶豫不決。移屯班瀆。將北奔廣陵相高雅之,據江北以距玄。《宋書·敬宣傳》曰:牢之與敬宣謀共襲玄,期以明旦,直爾日大霧,府門晚開,日旰,敬宣不至,牢之渭所謀已泄,率部眾向白洲,欲奔廣陵。白洲當即班瀆。胡三省曰:班瀆在新洲西南。案新洲,在今首都北江中。集眾大議。

  參軍劉襲曰:「事不可者莫大於反,而將軍往年反王兗州,近日反司馬郎君,今復欲反桓公,一人三反,豈得立也?」語畢趨出。佐吏多散走。敬宣先還京口援其家,失期不至,牢之謂為劉襲所殺,乃自縊而死。俄而敬宣至,不皇哭,奔高雅之,與雅之俱奔南燕。

  桓玄入京師,矯詔加己總百揆,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錄尚書事,揚州牧,領徐州刺史。害庾楷父子,譙王尚之,尚之弟丹陽尹恢之,廣晉伯允之等。以兄偉為荊州刺史,領南蠻校尉。從兄謙為左僕射,領選。修為徐、兗二州刺史。石生為江州刺史。卞范之為丹陽尹。

  玄讓丞相,自署大尉,領豫州刺史。出居姑孰。固辭錄尚書事,詔許之,而大政皆諮焉。小事則決於桓謙、卞范之。自禍難屢構,干戈不戢,百姓厭之,思歸一統。及玄初至也,黜凡佞,擢俊賢,君子之道粗備,京師欣然。後乃陵侮朝廷,幽擯宰輔;豪奢縱慾,眾務繁興;於是朝野失望,人不安業。玄又害吳興大守高素。輔國將軍竺謙之,謙之從兄高平相朗之,高平,此時為僑置。輔國將軍劉襲,襲弟彭城內史季武,冠軍將軍孫無終等,皆劉牢之黨,北府舊將也。襲兄冀州刺史軌奔南燕。

  二年,桓偉卒,以桓修代之。從事中郎曹靖之說玄:以修兄弟,職居內外,恐權傾天下。玄納之,乃以南郡相桓石康為西中郎將、荊州刺史。石康豁子。玄所親杖惟偉。偉死,玄乃孤危,而不臣之跡已著;自知怨滿天下,欲速定篡逆。

  殷仲文妻,玄之妹也,仲文,覬弟。玄使總錄詔命,以為侍中,與卞范之又共促之。於是先改授群司。又矯詔加其相國,總百揆,封十郡,為楚王,加九錫。

  南陽大守庾仄,殷仲堪黨也,九月,乘桓石康未至,起兵。襲馮該於襄陽,走之。江陵震動。

  桓濟子亮,以討仄為名,起兵羅縣。漢縣,在今湖南湘陰縣東北。南蠻校尉羊僧壽,與石康攻襄陽,庾仄眾散,奔姚興。長沙相陶延壽以亮乘亂起兵,遣收之。玄徙亮于衡陽,誅其同謀桓奧等。

  十二月,玄篡位。以帝為平固公,遷居尋陽。玄入建康。

  劉牢之雖死,高素等雖見誅鋤,然北府之人物未盡也,而是時為其首領者,實為劉裕。初孫恩之死也,餘眾推恩妹夫盧循為主。桓玄欲且輯寧東土,以循為永嘉大守。循雖受命,而寇暴不已。玄復遣裕東征。何無忌隨至山陰,勸裕於會稽起義。裕以為玄未據極位;且會稽遙遠,事濟為難;不如俟其篡逆事著,於京口圖之。據《宋書·武帝紀》。《孔靖傳》以是為靖之謀。

  玄既篡位,裕乃與其弟道規及劉毅、桓弘中兵參軍。弘沖子,時為青州刺史,鎮廣陵。何無忌、魏詠之、殷仲堪客。檀憑之、桓修長流參軍。孟昶、青州主簿。諸葛長民、豫州刺史刁逵左軍府參軍。王元德、名叡。弟懿,字仲德。兄弟名犯晉宣、元二帝諱,並以字稱。辛扈興、童厚之等謀討之。

  元興三年,二月,裕托以遊獵,與無忌等收集義徒,襲京口,斬桓修。劉毅潛就孟昶,起兵襲殺桓弘,因收眾濟江。諸葛長民謀據歷陽,失期不得發,刁逵執之,送於桓玄。未至而玄敗,送人共破檻出之,還趣歷陽。逵棄城走,為其下所執,斬於石頭。元德、扈興、厚之謀於京邑攻玄,事泄,並為玄所殺。

  玄召桓謙、卞范之等謀之。謙等曰:「亟遣兵擊之。」玄曰:「不然。彼兵速銳,計出萬死,遣少軍不足相抗,如有蹉跌,則彼氣成而吾事敗矣。不如屯大眾於覆舟山以待之。覆舟山,在首都大平門內,鐘山之西足也。彼安行二百里,無所措手,銳氣已挫;忽見大軍,必驚懼。我案兵堅陣,勿與交鋒。彼求戰不得,自然走散,此計之上也。」

  謙等固請,乃遣頓丘大守吳甫之、右衛將軍皇甫敷北拒之。義眾推劉裕為盟主,移檄京邑。三月,遇吳甫之於江乘,斬之。進至羅落橋。在江乘南。皇甫敷率數千人逆戰。劉裕、檀憑之各御一隊。憑之敗死。裕進戰彌厲,斬敷首。桓玄使桓謙屯東陵口,在覆舟山東。卞范之屯覆舟山西,眾合二萬。劉裕躬先士卒奔之,將士皆殊死戰,謙等諸軍,一時土崩。

  玄將子侄浮江南走。裕鎮石頭,立留台總百官。以王謐導孫。錄尚書事,領揚州刺史。裕督揚、徐、兗、豫、青、冀、幽、並八州,為徐州刺史。奉武陵王遵為大將軍,承制。遵武陵威王晞子,晞元帝子。以劉毅為青州刺史,與何無忌、劉道規躡玄。

  桓玄經尋陽,江州刺史郭昶之備乘輿法物資之。玄收略,得二千餘人,挾天子走江陵。何無忌、劉道規破玄將郭銓、何淡之及郭昶之等於桑落洲。在九江東北。眾軍進據尋陽。桓玄大聚兵眾。召水軍,造樓船、器械。率眾二萬,挾天子發江陵,浮江東下。與劉毅等遇於崢嶸洲。在湖北鄂城縣東。眾憚之,欲退還尋陽。劉道規曰:「彼眾我寡,強弱異勢,畏懦不進,必為所乘,雖至尋陽,豈能自固?玄雖竊名雄豪,內實恇怯;加已經崩敗,眾無固心;決機兩陣,將雄者克。」因麾眾而進。毅等從之。大破玄軍。玄棄其眾,復挾天子還江陵。馮該勸更下戰,玄不從。

  欲出漢川,投梁州刺史桓希,而人情乖沮,制令不行。玄乘馬出城,至門,左右於暗中斫之,不中。前後相殺交橫。玄僅得至船。於是荊州別駕王康產奉帝入南郡府舍,大守王騰之率文武營衛。

  初玄之篡位也,遣使加益州刺史毛璩散騎常侍、左將軍。璩執留其使,不受命。玄以桓希為梁州刺史,使王異據涪,郭法戍宕渠,師寂戍巴郡,周道子戍白帝以防之。白帝,城名,在今四川奉節縣東。璩傳檄遠近,列玄罪狀。

  遣巴東大守柳約之,建平大守羅述,征虜司馬甄季之擊破希等。仍率眾次於白帝。初璩弟寧州刺史璠喪官,璩兄孫祐之及參軍費恬,以數百人送喪葬江陵。會玄敗,謀奔梁州。

  璩弟子修之,時為玄屯騎校尉,誘使入蜀。玄從之。達枚回洲,在江陵南。恬與祐之迎擊,益州督護馮遷斬玄並石康及玄兄子浚。玄子升,時年數歲,送江陵市,斬之。毛璩又遣將攻漢中,殺桓希。

  玄之敗於崢嶸洲,義軍以為大事已定,追躡不速,據《宋書·武帝紀》。《劉道規傳》云:遇風不進。玄死幾一旬,眾軍猶不至。桓振逃於華容之涌中。湧水在華容。華容、漢縣,今湖北監利縣西北。玄先令將軍王稚徽戍巴陵,稚徽遣人招振,雲桓歆已克京邑,歆玄兄,時聚眾向歷陽,為諸葛長民、魏詠之所破。馮稚等復平尋陽,稚玄將,嘗襲陷尋陽,劉毅使劉懷肅討平之。懷肅,裕從母兄。劉毅諸軍並敗於中路。振大喜,乃聚黨數十人襲江陵。比至城,有眾二百。桓謙先匿於沮川,亦聚眾而出。遂陷江陵。閏五月。迎帝於行宮。王康產、王騰之皆被害。

  桓振聞桓升死,大怒,將肆逆於帝。謙苦禁之,乃止。遂命群臣辭以楚祚不終,百姓之心,復歸於晉,更奉進璽綬。以琅邪王鎮徐州。振為都督八州、荊州刺史。

  振少薄行,玄不以子妷齒之。及是,嘆曰:「公昔不早用我,遂致此敗。若使公在,我為前鋒,天下不足定也。今獨作此,安歸乎?」遂肆意酒色;暴虐無道,多所殘害。

  何無忌擊桓謙於馬頭,在今湖北公安縣東北。桓蔚於龍洲,皆破之。蔚秘子。義軍乘勝競進。桓振、馮該等距戰於靈溪,《水經注》:江水自江陵東徑燕尾洲北,會靈溪水。龍洲,在靈溪東。案龍洲,據《桓玄傳》。《何無忌傳》作龍泉。道規等敗績,死沒者千餘人。劉毅坐免官,尋原之。義軍退次尋陽,更繕舟甲。進次夏口。馮該等守夏口,孟山圖據魯城,亦作魯山城,在今湖北漢陽縣東北。桓山客守偃月壘。據《桓玄傳》。《宋書·劉道規傳》作桓仙客。偃月壘,亦曰卻月城,在漢水左岸。劉毅攻魯城,道規攻偃月壘,二城俱潰。馮該走,禽山圖、仙客。毅等平巴陵。十二月。

  義熙元年,正月,南陽大守魯宗之起義兵,襲襄陽,破偽雍州刺史桓蔚。何無忌諸軍次馬頭。桓振擁帝,出營江津。戍名,在江陵南。請割荊、江二州,奉送天子。無忌不許。

  魯宗之破偽虎賁中郎將溫楷,進至紀南。城名,在江陵北。振自擊之,宗之失利。劉毅率何無忌、劉道規等破馮該於豫章口,在江陵東。推鋒而前,遂入江陵。振見火起,知城已陷,遂與桓謙北走。是日,安帝反正。大赦天下,惟逆黨就戮。詔特免桓胤一人。沖長子嗣之子。

  三月,桓謙出自溳城,在雲杜東南。雲杜,漢縣,在今湖北沔陽縣北。襲破江陵。劉懷肅自雲杜伐振,破之。廣武將軍唐興臨陳斬振。懷肅又討斬馮該於石城。桓亮先侵豫章。

  時劉敬宣自南燕還,劉裕以為江州刺史,討走之。桓玄以苻宏為梁州刺史,與亮先後入湘中;其餘擁眾假號者以十數:皆討平之。桓謙、桓怡、弘弟。桓蔚、桓謐、何淡之、溫楷,皆奔於秦。詔徙桓胤及諸黨與於新安諸郡。

  三年,東陽大守殷仲文,桓玄崢嶸洲之敗,留皇后王氏及穆帝後何氏於巴陵。仲文時在玄檻,求出別船,收集散卒,因奉二後奔夏口降。與永嘉大守駱球謀反,欲建桓胤為嗣,劉裕並其黨收斬之。

  桓玄乃一妄人,《晉書》言其繆妄之跡甚多,庸或不免附會,如謂玄篡位入宮,其床忽陷,群下失色,殷仲文曰:「將由聖德深厚,地不能載。」玄大悅,此等幾類平話。又謂其棄建康西走時,腹心勸其戰,玄不暇答,直以策指天而已,亦與其據覆舟山待義兵之策,判若兩人也。然其縱侈,玄之出鎮姑孰,即大築城府,台館山池,莫不壯麗。性好畋游,以體大不堪乘馬,乃作徘徊輿,施轉關,令回動無滯。自篡盜之後,驕奢荒侈。遊獵無度,以夜繼晝;或一日之中,屢出馳騁。性又急暴,呼召嚴速,直官咸系馬省前。貪鄙,好奇異,尤愛寶物,珠玉不離於手。人士有法書、好畫及園宅者,悉欲歸己。猶難逼奪之,皆蒲博而取。遣臣佐四出,掘果移竹,不遠數千里。嘗詐欲討姚興,初欲飾裝,無他處分,先使作輕舸,載服玩及書畫等物。或諫之。玄曰:「書畫服玩,既宜恆在左右;且兵凶戰危,脫有不意,當使輕而易運。」眾皆笑之。此等事或疑其非實,然紈袴子弟,習於縱侈,不知慮患,確有此等情形也。好虛名,元興二年,玄詐表請平姚興,又諷朝廷作詔不許。謂代謝之際,宜有禎祥,乃密令所在上臨平湖開,又詐稱江州甘露降。以歷代咸有肥遁之士,己世獨無,乃征皇甫謐六世孫希之為著作,並給其資用,皆令讓而不受,號曰高士。敗走後,於道作起居注,敘其距義軍之事,自謂經略指授,算無遣策,諸將違節度,以致虧喪,非戰之罪。於時不皇與群下謀議,惟耽思誦述,宣示遠近。荊州郡守,以玄播越,或遣使通表,有匪寧之辭,玄悉不受,仍令所在表賀遷都焉。臨平湖,在浙江杭縣東北。故老相傳:此湖塞,天下亂,此湖開,天下平。喜佞媚,《玄傳》言玄信悅諂譽,逆忤讜言。吳甫之、皇甫敷敗,玄聞之,大懼,問於眾曰:「朕其敗乎?」曹靖之曰:「神怒人怨,臣實懼焉。」玄曰:「卿何不諫?」對曰:「輦上諸君子,皆以為堯、舜之世,臣何敢言?」不知政理,玄嘗議復肉刑,斷錢貨,回復改異,造革紛紜。臨聽訟觀錄囚徒,罪無輕重,多被原放。有干輿乞者,時或恤之。尚書答春蒐字誤為春菟,凡所關署,皆被降黜。奔敗之後,懼法令不肅,遂輕怒妄殺。雖少負雄名,而實則怯懦,崢嶸洲之戰,義兵數千,玄眾甚盛,而玄懼有敗衄,常漾輕舸於舫側,故其眾莫有斗心。要非誣辭也。

  玄之叛逆,不過當時裂冠毀冕之既久,勢所必至,無足深異。晉室自東渡以後,上下流即成相持之局,而上流之勢恆強,朝廷政令之不行,恢復大計之受阻,所關匪細,至桓玄敗而事勢一變矣。然中原喪亂既久,國內反側又多,卒非一時所克收拾,此則宋武之雄才,所以亦僅成偏安之業也,亦可嘆矣。而蜀中乘此擾攘,又成割據之局者數年,尚其至微末者也。

  桓玄之死也,柳約之進軍至枝江,漢縣,在今湖北枝江縣東。而桓振復攻沒江陵,劉毅等還尋陽,約之亦退。俄而甄季之、羅述皆病。約之詣振偽降,欲襲振,事泄,被害。約之司馬時延祖,涪陵大守文處茂等撫其餘眾,保涪陵。振遣桓放之為益州,屯西陵。峽名,在今湖北宜昌縣西北。處茂距擊破之。

  毛璩聞江陵陷,率眾赴難。使弟瑾、瑗順外江而下。外水謂岷江,涪江曰內水,沱江曰中水。參軍譙縱及侯暉等領巴西、梓潼軍下涪水,與璩會巴郡。此據《毛璩傳》。《譙縱傳》雲領諸縣氐。

  暉有貳志,因梁州人不樂東也,與巴西陽昧結謀,於五城水口,五城水,涪水支流,在廣都入江。逼縱為主。攻瑾於涪城。城陷,瑾死之。縱乃自號梁、秦二州刺史。時朝廷新以此授瑾。《通鑑》,事在義熙元年二月。

  璩時在略城,胡三省曰:據《晉書·毛璩傳》,去成都四百里。遣參軍王瓊率三千人討反者。又遣瑗領四千人繼進。縱遣弟明子及暉距瓊於廣漢。瓊擊破暉等。追至綿竹,明子設二伏以待之,大敗瓊眾,死者十八九。

  益州營戶李騰開城以納縱。璩下人受縱誘說,遂共害璩及瑗,並子侄之在蜀者,一時殄沒。縱以從弟洪為益州刺史。明子為巴州刺史,率其眾五千人屯白帝。自稱成都王。

  瑾子修之,下至京師,劉裕表為龍驪將軍,配給兵力,遣令奔赴。又遣益州刺史司馬榮期及文處茂、時延祖等西討。修之至宕渠,榮期為參軍楊承祖所殺。修之退還白帝。《通鑑》義熙二年九月。承祖自下攻之,不拔。修之使參軍嚴綱收兵,漢嘉大守馮遷率兵來會,討承祖斬之。時文處茂猶在益郡,修之遣兵五百,與劉道規所遣千人俱進,而益州刺史鮑陋不肯進討。《通鑑》在義熙三年。縱遣使稱藩於姚興。九月。且請桓謙為助。興遣之。劉裕表遣劉敬宣率眾五千伐蜀。分遣巴東大守溫祚以二千人揚聲外水,自率鮑陋、文處茂、時廷祖由墊江而進。達遂寧郡之黃虎,城名,在今四川射洪縣東。譙道福等悉眾距險。敬宣糧盡,軍中多疾疫,姚興又遣兵二萬救縱,王師遂引還。縱遣使拜師,仍貢方物,興拜為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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