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秦涼分裂
2024-10-08 17:23:49
作者: 呂思勉
前涼建國,武功文治,均無足觀,特以地處偏隅,為中原控制之力所不及,遂獲割據自立者七十餘年。苻堅喪敗,姚萇繼據關中,其駕馭之力,自又在前趙及前秦之下。於是西北一隅,割據者復紛紛而起矣。
呂光,略陽氐人。略陽,見第二章第二節。《載記》云:「其先呂文和,漢文帝初,自沛避難徙焉,世為酋豪。」此五胡諸種自托於漢族之故智,不足信也。光為苻堅將,數有戰功。前涼之亡也,堅以梁熙為涼州刺史,鎮姑臧。見第二節。熙遣使西域,稱揚堅之威德,並以采繒賜諸國王。於是朝獻者十有餘國。後鄯善王休密馱,車師前部王彌寘來朝。大宛獻汗血馬,天竺獻火浣布。
康居、于寘及海東諸國,凡六十有二王,皆遣使貢其方物。西域朝獻之事,《晉書·堅載記》前後三敘。其實初十餘國來朝是一次,此初通時事;後六十二王來朝,則系總括既通以後之事。《晉書》敘述誤綞。堅初慕漢文之返千里馬,命群臣賦《止馬詩》,所獻馬悉返之。寘等請年年貢獻。堅以西域路遙,不許。令三年一貢,九年一朝,以為永制。
寘等又乞依漢置都護。堅乃以光為持節都督西討諸軍事,與姜飛、彭晃、杜進、康盛等,配兵七萬,以討定西域。苻融固諫,朝臣又屢諫,皆不納。
光以大元八年髮長安。行至高昌,見第二節。聞堅寇晉,欲更俟後命。杜進勸之,光乃進。至焉耆,其王泥流,率其旁國請降。龜茲王帛純距光,光破之,入其城。諸國貢款屬路。光以駝二萬頭,致外國珍寶及奇伎異戲、殊禽怪獸千有餘品,駿馬萬餘匹而還至宜禾,晉縣,在今甘肅安西縣境。梁熙謀閉境距之。
高昌大守楊翰請「守高梧谷口,而奪其水。彼既窮渴,自然投戈。如以其遠,伊吾之關,亦可距也。此據《苻丕載記》。《光載記》云:請守高桐、伊吾二關。胡三省曰:「高梧谷口,當在高昌西界。」伊吾,漢伊吾盧地,晉置伊吾縣,在今甘肅安西縣西北。若度此二要,雖有子房之策,難為計矣」。熙弗從。
美水令犍為張統,美水,未詳。犍為,見第三章第六節。說熙奉行唐公洛為盟主,以攝眾望。則光無異心,可資其精銳以東。熙又不從。殺洛於西海。苻秦郡,今寧夏居延縣。使子胤率眾五萬,距光於酒泉。見第三章第七節。光至高昌,楊翰以郡迎降。初光聞翰之說,惡之;又聞苻堅喪敗,長安危逼;謀欲停師。
杜進諫曰:「梁熙文雅有餘,機鑒不足,終不能納善從說也。聞其上下未同,宜在速進。」光從之。敦煌大守姚靜,晉昌大守李純,以郡降光。敦煌,見第二章第二節。晉昌,見第三章第七節。光以彭晃、杜進、姜飛等為前鋒,擊胤於安彌,漢綏彌縣,後漢曰安彌,在今甘肅酒泉縣東。大敗之。胤輕將麾下數百騎東奔,杜進追禽之。武威大守彭濟執熙迎光,光殺之。武威,見第二章第二節。西郡大守索泮,酒泉大守宋皓等,並為光所殺。西郡,見第二章第二節。
光入姑臧,自領涼州刺史、護羌校尉。《光載記》。《本紀》:大元九年,十月,呂光稱制於河右,自號酒泉公。十年,九月,呂光據姑臧,自稱涼州刺史。光主簿尉祐,奸佞傾薄人也。與彭濟同謀執梁熙。光深見寵任。乃譖誅南安姚皓,天水尹景等名士十餘人,南安、天水,皆見第二章第二節。遠近頗以此離貳。光尋擢祐為金城大守。金城,見第二章第二節。祐次允吾,見第三章第五節。襲據外城以叛。祐從弟隨據鸇陰以應之。漢鶉陰縣,後漢曰鸇陰,在今甘肅靖遠縣西北。光遣其將魏真討隨。隨敗,奔祐。姜飛又擊敗祐。
祐奔興城,胡三省曰:「當在允吾之西。」扇動百姓,夷夏多從之。初苻堅之敗,張天錫南奔,其世子大豫,為長水校尉王穆所匿。及堅還長安,穆將大豫奔禿髮思復鞬。禿髮思復鞬送之魏安。前涼郡,在今甘肅古浪縣東。魏安人焦松、齊肅、張濟等起兵數千,迎大豫於揖次。漢揟次縣,《晉書》作揖次,蓋訛文也。在古浪縣北。陷昌松郡。漢蒼松縣,後漢作倉松,前涼置昌松郡,在古浪縣西。光遣杜進討之,為大豫所敗。
大豫遂進逼姑臧。王穆諫曰:「呂光糧豐城固,甲兵精銳,逼之非利。不如席捲嶺西,嶺謂洪池嶺,見第五章第二節。厲兵積粟,東向而爭,不及朞年,可以平也。」大豫不從。乃遣穆求救於嶺西諸郡。建康大守李隰,祁連都尉嚴純及閻襲起兵應之。《唐書·地理志》:張掖西北有祁連山,北有建康軍。張掖,見第二節。大豫進屯城西。王穆率眾三萬,及思復鞬子奚乾等陳於城南。光出擊,破之,斬奚乾等。《通鑑》在大元十一年。大豫自西郡詣臨洮,見第五章第一節。驅略百姓五千餘戶,保據俱城。在臨洮界。彭晃、徐炅攻破之。大豫奔廣武,見第五章第二節。穆奔建康。廣武人執大豫送之,斬於姑臧市。《通鑑》在大元十二年。
光於是自稱涼州牧酒泉公。《通鑑》在大元十一年十二月。王穆襲據酒泉,自稱大將軍、涼州牧。時谷價踴貴,斗直五百,人相食,死者大半。光西平大守康寧,自稱匈奴王,阻兵以叛。西平,見第二章第二節。光屢遣討之,不捷。
初光之定河西也,杜進有力焉。以為武威大守。既居都尹,權高一時。出入羽儀,與光相亞。光甥石聰,至自關中。光曰:「中州人言吾政化何如?」聰曰:「止知有杜進耳,實不聞有舅。」光默然,因此誅進。徐炅與張掖大守彭晃謀叛。光遣師討炅。炅奔晃。晃東結康寧,西通王穆。光議將討之。諸將咸曰:「今康寧在南,阻兵伺隙。若大駕西行,寧必乘虛,出於嶺左。晃、穆未平,康寧復至,進退狼狽,勢必大危。」光曰:「事勢實如卿言。今而不往,當坐待其來。晃、穆共相唇齒,又同惡相救,東西交至,城外非吾之有。若是,大事去矣。今晃叛逆始爾,寧、穆與之情契未密。及其倉卒,取之為易。且隆替命也,卿勿復言。」光於是自率步騎三萬倍道兼行。既至,攻之。
二旬,晃將寇(左豈右頁)斬關納光。光誅晃。王穆以其黨索嘏為敦煌大守,既而忌其威名,率眾攻嘏。光聞之,率步騎二萬攻酒泉,克之。進次涼興。胡三省曰:「涼興郡,河西張氏置,在唐瓜州常樂縣界。」按唐常樂縣,在今甘肅安西縣西。穆引師東還,路中眾散,穆單騎奔騂馬。晉縣,在今甘肅玉門縣境。騂馬令郭文斬首送之。《通鑑》在大元十二年。大元十四年,光僭即三河王位。南羌彭奚念入攻白土,後漢縣,今西寧東南之白土城。光遣討之,大敗。乃親討之。攻克枹罕。見第五章第一節。又以子覆為西域大都護,鎮高昌。大元二十一年,光僭即天王位。
乞伏國仁,隴西鮮卑人也。在昔有如弗斯、出連、叱盧三部,自漠北南出大陰山。遇一巨蟲於路,狀若神龜,大如陵阜。乃殺馬而祭之,祝曰:「若善神也,便開路;惡神也,遂塞不通。」俄而不見,乃有一小兒在焉。時又有乞伏部,《魏書》本傳云:「其先如弗,自漠北南出。」則乞伏當屬三部中之如弗部。如弗與女勃音近,竊疑當居女勃水畔。有老父無子者,請養為子。眾咸許之。老父欣然,自以有所依馮,字之曰紇干。
紇干者,夏言依倚也。年十歲,驍勇善騎射,彎弓五百斤。四部服其雄勇,推為統主。號曰乞伏可汗托鐸莫何。
托鐸者,言非神非人之稱也。其後有祐鄰者,即國仁五世祖也。泰始初,率戶五千,遷於夏緣。未詳。部眾稍盛。鮮卑鹿結,七萬餘落,屯於高平川。見第二章第二節。與祐鄰迭相攻擊。鹿結敗,南奔略陽。祐鄰盡並其眾。因居高平川。
祐鄰死,子結權立。徙於牽屯。山名,幵頭之音轉。幵頭山,在今甘肅平涼縣西,即崆峒山也。結權死,子利那立。利那死,弟祁埿立。祁埿死,利那子述延立。討鮮卑莫侯於苑川,大破之,胡三省曰:「苑川水,出天水勇士縣之子城南山。東流,歷子城川。又北,徑牧師苑,故漢牧苑之地也,有東西苑城,相去七里。西城即乞伏所都也。」按勇士,漢縣,在今甘肅榆中縣東北。《胡注》見成帝咸和四年。降其眾二萬餘落。因居苑川。述延死,子傉大寒立。會石勒滅劉曜,懼而遷於麥田元孤山。《水經注》:「麥田山,在安定北界。山之東北有麥田城。又北有麥田泉。」按麥田城,在今甘肅靖遠縣東北。
大寒死,子司繁立。《通鑑》在咸和四年。始遷於度堅山。在今甘肅皋蘭縣東北,黃河西北。尋為苻堅將王統所襲,部眾叛降於統,司繁乃詣統降于堅。堅署為南單于,留之長安。以司繁叔父吐雷為勇士護軍,撫其部眾。俄而鮮卑勃寒,侵斥隴右,堅以司繁為使持節都督討西胡諸軍事、鎮西將軍以討之。勃寒懼而請降。司繁遂鎮勇士川。《通鑑》在寧康元年。甚有威惠。司繁卒,國仁代鎮。《通鑑》在大元元年。及堅興壽春之役,征為前將軍,領先鋒騎。會國仁叔父步頹叛於隴西,堅遣國仁還討之。步頹聞而大悅,迎國仁於路。國仁乃招集諸部;有不附者,討而並之;眾至十餘萬。
大元十年,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秦、河二州牧,築勇士城以居之。苻登署為苑川王。十三年,國仁死,子公府幼,群臣立其弟乾歸。遷於金城。亦受署於苻登。登為姚興所逼,遣使請兵,乾歸遣騎二萬救之。會登為興所殺,乃還。
國仁、乾歸,多服氐、羌、鮮卑雜部,盡有隴西、巴西之地。呂光遣呂方及其弟呂寶討乾歸。寶濟河,為乾歸所敗,寶死之。光率眾十萬,將伐乾歸。左輔密貴周,左衛莫者羖羝言於乾歸,乾歸乃稱藩於光,遣子勃勃為質。既而悔之,誅周等。乾歸從弟軻殫,與乾歸弟益州不平,奔於光。光又伐之。咸勸其東奔成紀。見第三章第八節。乾歸不從。
隆安元年,光次於長最,見第五章第二節。使子纂克金城,弟天水公延克臨洮、武始、河關。晉狄道郡,張駿改為武始。狄道,見第五章第二節。河關,漢縣,在今甘肅導河縣西。乾歸乃縱反間,稱乾歸眾潰,東奔成紀。延信之,引師輕進。與乾歸遇,敗死。光還。乾歸遷於苑川。姚興使姚碩德率眾五萬伐之。興僭師繼發。乾歸距之隴西,為興所敗。遁還苑川。遂走金城。率騎數百,馳至允吾。禿髮利鹿孤遣弟傉檀迎之。隆安四年。
禿髮烏孤,河西鮮卑人也。其先與後魏同出,已見第三章第八節。烏孤八世祖匹孤,率其部自塞北遷於河西。其地東至麥田、牽屯,西至濕羅,未詳。南至澆河,在今青海巴燕縣西,後涼嘗置郡。北接大漠。匹孤卒,子壽闐立。
《魏書》云:「初母孕壽闐,因寢產於被中,乃名禿髮,其俗為被覆之義。」案禿髮、拓跋,明系同音異譯。《廿二史考異》云:「古讀輕唇如重唇,發從犮得聲,與跋音正相近。魏伯起書尊魏而抑涼,故別而二之。晉史亦承其說。」案此亦非魏收所為,蓋魏人當日,有意將己與南涼之氏,異其譯文也。
后土之說,既不足信,被覆之義,或反是真。特遷徙既始匹孤,則其與元魏之分攜,亦當在此際,無緣至壽闐始得此氏。此或被覆之義為實,產於被中之說,出於附會;亦或產於被中之說並真,惟初不屬於壽闐。傳說之輾轉淆訛,率多如此,不足怪也。
壽闐卒,孫樹機能立。其事已見第二章第二節。樹機能死,從弟務丸立。死,孫推斤立。死,子思復鞬立。部眾稍盛。烏孤即思復鞬之子也。呂光署為河西鮮卑大都統、廣武縣侯。築廉川堡都之。在今青海樂都縣東。烏孤討破諸部。光進其封為廣武郡公。又遣使署為益州牧、左賢王。烏孤不受。
隆安元年,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大單于、西平王。曜兵廣武,攻克金城。光遣將軍竇苟來伐,戰於街亭,大敗之。街亭,在今甘肅永登縣北。降光樂都、湟河、澆河三郡。樂都、湟河,皆後涼郡。樂都即今樂都縣。湟河在樂都東南。嶺南數萬落皆附之。後光將楊軌來奔,見下。烏孤更稱武威王。
二年,據《本紀》。徙於樂都。署弟利鹿孤為西平公,鎮安夷;漢縣,在今青海西寧縣東。傉檀為廣武公,鎮西平。見第二章第二節。陰有圖姑臧之志。後又以利鹿孤為涼州牧,鎮西平。
三年,八月,烏孤卒,利鹿孤即偽位。徙居西平。乞伏乾歸之敗,利鹿孤遣傉檀迎之,處之於晉興。見第五章第二節。南羌梁弋等遣使招之。乾歸將叛,謀洩,利鹿孤遣弟吐雷屯於捫天嶺。胡三省曰:「在允吾東南。」乾歸懼為利鹿孤所害,送其子熾磐兄弟為質,而奔長安。隆安四年八月。姚興大悅,署為河州刺史、歸義侯。遣還鎮苑川,盡以其部眾配之。
沮渠蒙遜,張掖臨松盧水胡人也。盧水胡,見第二章第二節。臨松,前涼郡,在張掖之南。其先世為匈奴左沮渠,遂以官為氏。《晉書·載記》。羌之酋豪曰大,故又以大冠之焉。《宋書·大且渠蒙遜傳》。《傳》曰「以位為氏,以大冠之」,則大非氏。世居盧水為酋豪。祖祁復延,封狄地王。父法弘襲爵。苻氏以為中田護軍。胡三省曰:「中田護軍,蓋呂光所置,鎮臨松。」案苻氏時已有之,則非呂光所置也。胡《注》見安帝元興二年。蒙遜代父領部曲,有雄略,多計數,為諸胡所推服。呂光自王於涼州,使蒙遜自領營人配箱直。又以蒙遜叔父羅仇為西平大守。
隆安元年,春,光遣子纂率羅仇伐乞伏乾歸,為乾歸所敗。光委罪羅仇,殺之。此據《宋書·蒙遜傳》。《晉書·蒙遜載記》,以羅仇與麴粥,皆為蒙遜伯父。從光征河南,光前軍大敗,麴粥勸兄羅仇叛光,羅仇不肯,俄而皆為光所殺。據《呂光載記》,羅仇為光尚書,麴粥為三河大守。三河,後涼郡,治白土。
四月,蒙遜求還葬羅仇,因聚眾萬餘人叛光。殺臨松護軍,屯金山。在今甘肅山丹縣西南。五月,為呂纂所破,將六七人逃山中。亦據《宋書》本傳。《晉書·蒙遜載記》:蒙遜並殺光中田護軍馬邃,臨松令井祥。《呂光載記》雲纂敗蒙遜於忽谷。胡三省曰:「忽谷,當在刪丹界。」蒙遜兄男成,先為將軍,守晉昌。聞蒙遜起兵,逃奔貲虜,扇動諸夷,眾至數千。酒泉大守壘成討之,敗死。男成進攻建康。說大守段業,業京兆人,為杜進記室。欲奉為主。業不從。
相持二旬,外救不至。業先與光侍中房晷、僕射王詳不平,慮不自容,乃許之。男成等推業為涼州牧、建康公。光命呂纂討業。蒙遜進屯臨洮,為業聲勢。戰於合離,亦作合黎,山名,在今張掖、山丹、高台、酒泉四縣之北。纂師大敗。光散騎常侍大常郭黁與王詳謀叛,光誅詳,黁據東苑以叛。姑臧有東西苑城。光馳使召纂,纂引還。黁推後將軍楊軌為盟主。黁敗,奔乞伏乾歸。楊軌南奔廉川。光病甚,立其大子紹為天王,自號大上皇帝。以其二庶兄纂為大尉,弘為司徒。
十二月,光死。明年,纂叛,紹自殺。纂僭即天王位。弘起兵東苑,眾潰,奔廣武。呂方執弘系獄。馳使告纂。纂遣力士拉殺之。纂伐禿髮利鹿孤,利鹿孤使傉檀距敗之。纂西擊段業,圍張掖,略地建康。傉檀帥騎一萬襲姑臧。纂聞之,乃還。
段業以沮渠男成為輔國將軍,委以軍國之任。王德以晉昌,孟敏以敦煌降業。男成及德圍張掖,克之。業因據張掖。沮渠蒙遜率部曲投業,業以為臨池大守。在今巴燕縣西。王德為酒泉大守。尋又以蒙遜領張掖大守。
隆安二年,四月,業使蒙遜將萬人攻呂光弟子純於西郡,執之以歸。四年,業以孟敏為沙州刺史,署李暠為效谷令。效谷,漢縣。在今敦煌縣西。敏卒,其下推暠為敦煌大守,稱藩於業。業以暠為敦煌大守。已又以索嗣代之。暠遣其二子歆、讓逆戰,破之。嗣奔還張掖。暠罪狀嗣於段業。沮渠男成惡嗣,因勸除之。業乃殺嗣,遣使謝暠。分敦煌之涼興、烏澤,未詳。晉昌之宜禾三縣為涼興郡,進暠持節都督涼興已西諸軍事。
晉昌大守唐瑤,移檄六郡,胡三省曰:「蓋敦煌、酒泉、晉昌、涼興、建康、祁連也。」推暠為涼公,領秦、涼二州牧。遣宋繇東伐涼興,並擊玉門已西諸城,皆下之。玉門關,在今甘肅敦煌縣西。時王德叛業,自稱河州刺史,業使蒙遜西討,德焚城,將部曲投唐瑤。蒙遜追德至沙頭,漢池頭縣,後漢曰沙頭,在今甘肅玉門關西南。大破之,虜其妻子部落而還。初業以門下侍郎馬權代蒙遜為張掖大守。蒙遜譖之於業,業殺之。蒙遜謂男成曰:「所憚惟索嗣、馬權,今皆死矣。蒙遜欲除業以奉兄,何如?」男成曰:「業羈旅孤飄,我所建立。有吾兄弟,猶魚之有水。人既親我,背之不詳。」乃止。
及是,蒙遜請為西安大守。西安,後涼郡,在張掖東南。業許焉。蒙遜期與男成同祭蘭門山。在今甘肅山丹縣西南。密遣司馬許咸告業曰:「男成欲謀叛,以假日作逆。若求祭蘭門山,臣言驗矣。」至期日,果然。業收男成令自殺。蒙遜舉兵攻業。業先疑其右將軍田昂,幽之於內。至是,謝而赦之,使討蒙遜。昂歸於蒙遜。蒙遜至張掖,昂兄子承愛,斬關納之。遂斬業。時隆安五年三月也。蒙遜自稱涼州牧、張掖公。
呂纂游畋無度,荒耽酒色。隆安五年,二月,為光弟寶之子隆、超所弒,並殺其弟緯。隆僭即天王位。隆多殺豪望,以立威名。內外囂然,人不自固。魏安人焦朗,使說姚興將姚碩德,且遣妻子為質。碩德遂率眾至姑臧。超出戰,大敗。隆收集離散,嬰城固守。東人多謀外叛。將軍魏益多,又唱動群心。乃謀殺隆、超。事發,誅之,死者三百餘家。於是群臣表求與姚興通好。隆弗許。超諫:以「連兵積歲,資儲內盡,強寇外逼;百姓嗷然,無(左飠 右胡)口之寄;張、陳、韓、白,亦無如之何」。隆乃請降。碩德表為涼州刺史、建康公。
於是遣母弟、愛子、文武舊臣五十餘家質於長安。碩德乃還。姑臧谷價踴貴,斗直錢五千,人相食。城門晝閉,樵採路絕。百姓請出城,乞為夷虜奴婢者,日有數百。隆懼沮動人情,盡坑之。積屍盈於衢路。傉檀、蒙遜,頻來伐之。隆以二寇之逼,遣超率騎二百,多斎珍寶,請迎於姚興。興遣其將齊難等步騎四萬迎之。隆率戶一萬,隨難東遷。後坐與子弼謀反,為興所誅。後涼遂亡。時元興二年八月也。據《通鑑》。
姚碩德之圍姑臧也,沮渠蒙遜以呂隆既降於興,酒泉、涼寧二郡又叛降李暠,涼寧,晉郡,在今甘肅玉門縣境。乃遣弟建忠挐及牧府長史張潛見碩德於姑臧,請軍迎接,率郡人東遷。碩德大悅,拜潛張掖大守,挐建康大守。潛勸蒙遜東遷。挐私於蒙遜曰:「呂氏猶存,姑臧未拔,碩德糧竭將還,不能久也,何故違離桑梓,受制於人?」輔國臧莫孩曰:「建忠之言是也。」蒙遜乃斬張潛。齊難迎呂隆,隆勸難伐蒙遜,難從之。莫孩敗其前軍。難乃結盟而還。興使拜蒙遜鎮西大將軍、沙州刺史、西海侯。
禿髮利鹿孤,以隆安五年僭稱河西王,仍臣於姚興。元興元年,死,弟傉檀嗣。僭號涼王。遷於樂都。姚興遣使拜為車騎將軍、廣武公。傉檀大城樂都。姚興建節王松忩率騎助呂隆守姑臧。至魏安,為傉檀弟文真所圍。眾潰。執松忩,送於傉檀。傉檀大怒,送松忩還,歸罪文真,深自陳謝。齊難之迎呂隆,傉檀攝昌松、魏安二戍以避之。
元興三年,據《通鑑》。傉檀去其年號,罷尚書丞郎官,上表姚興求涼州。興不許。義熙二年,亦據《通鑑》。傉檀獻馬三千匹,羊三萬頭於興。興以為忠於己,乃署傉檀為涼州刺史,而征其鎮姑臧之王尚還。四年,亦據《通鑑》。傉檀招秦河州刺史彭奚念,奚念阻河以叛。姚興使其子弼伐之。弼濟自金城,進拔昌松,長驅至姑臧。傉檀嬰城固守,出兵擊弼,敗之。然仍遣使人詣興謝罪焉。
乞伏熾磐以元興元年,自西平奔長安。姚興以為興晉大守。治浩亹,見第二章第二節。尋遣使加乾歸左賢王,遣隨齊難迎呂隆於河西。興慮乾歸終為西州之患,因其朝也,留為主客尚書,《通鑑》在義熙三年。以熾磐行西夷校尉,監撫其眾。熾磐以長安兵亂將始,乃招結諸部一萬七千,築城於嵻(左山 右良)山,在甘肅洮沙縣東南。據之。熾磐攻克枹罕。使告乾歸,乾歸奔還苑川。收眾三萬,遷於度堅。
義熙五年,七月,據《本紀》。僭稱秦王。此從《載記》。《本紀》作西秦王,恐非。復都苑川。攻克姚興金城、略陽、南安、隴西諸郡。興力未能西討,恐更為邊害,使署為都督隴西、嶺北匈奴、雜胡諸軍事、河州牧,大單于、河南王。乾歸方圖河右,權宜受之,遂稱藩於興。而務征討諸雜部及吐谷渾,以益其眾。八年,五月,乾歸為兄子公府所弒,並其諸子十餘人。熾磐與乾歸弟智達、木奕干討禽,並其四子轘之。熾磐襲偽位。
姚碩德之破呂隆也,李暠亦遣使降於姚興,興拜為安西將軍、高昌侯。義熙元年,暠遣舍人黃始、梁興間行奉表詣闕。遷居酒泉。禿髮傉檀來通好,暠遣使報聘。沮渠蒙遜侵寇,暠與通和立盟。蒙遜背盟來侵,暠遣世子歆要擊敗之。以前表未報,復遣沙門法泉間行奉表。初苻堅建元之末,堅建元元年,為晉興寧三年,終於二十年,為晉大元九年。徙江、漢之人萬餘戶於敦煌。中州之人有田疇不辟者,亦徙七千餘戶。郭黁之寇武威,武威、張掖已東之人,西奔敦煌、晉昌者數千戶。及暠東遷,皆徙之於酒泉。分南人五千戶置會稽郡,中州人五千戶置廣夏郡,余萬三千戶,分置武威、武興、張掖三郡。築城於敦煌南子亭,以威南虜焉。
後涼之興,事勢與前涼大異。前涼張氏,夙嘗樹德於河西;張軌之西也,憑藉晉室之威靈,其人亦頗知治體;然涼州之大姓及諸郡守,尚多不服,久而後定,況於呂光,僅一武人,既無籌略,且迫昏耄者乎?光所以能戡定梁熙,暫據河右者,蓋以其所率之兵頗精,且為思歸之士故。然實未能據有涼州,且未能一日安也。
姚興雖滅後涼,然特因其自亡,又迫勃勃之難,故更無餘力西略。西秦、南涼、北涼、西涼,皆以文屬而已。氐、胡、鮮卑,皆不知治體,惟段業、李暠為漢人,為治較有規模,然業以大阿倒持,終至顛覆;暠亦弱不自振。要之:西北一隅,脫離王化既久,一時不易收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