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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8 17:23:22 作者: 呂思勉

  昇平元年,正月,廣固陷。《通鑑》在永和十二年十一月。龕降,俊毒其目而殺之,坑其徒三千餘人。留慕容塵鎮廣固。冉閔之僭號也,李歷、張平、高昌等,並率所部,稱藩於俊。既而歸順,結援苻堅,並受爵位。又上黨馮鴦,上黨,見第二章第二節。自稱大守,附於張平。平屢言之。俊以平故,赦其罪,以為京兆大守。

  呂護之走野王也,遣弟奉表謝罪,俊以為河內大守。護、鴦亦陰通京師。《本紀》:永和十一年,十二月,上黨人馮鴦自稱大守,背苻生,遣使來降。張平跨有新興、雁門、西河、大原、上黨、上郡之地,諸郡皆見第二章第二節。壘壁三百餘,胡、晉十餘萬戶,遂拜置征鎮,為鼎峙之勢。《本紀》:昇平元年,七月,苻堅將張平以并州降,遂以為并州刺史。俊自龍城遷於薊,又遷於鄴。《通鑑》在昇平元年十一月。遣慕容評討張平,平奔平陽。慕輿根討馮鴦,鴦奔野王。《本紀》:昇平二年,六月,張平為苻堅所逼,奔於平陽,堅追敗之。慕容恪進據上黨,馮鴦以眾叛歸慕容俊。陽騖討高昌,昌走滎陽。《本紀》:在昇平三年七月。慕容臧攻李歷,歷奔邵陵。見第三章第九節。俊於是復圖入寇,兼欲經略關西,乃命州郡校閱見丁,精覆隱漏。率戶留一丁,余悉發之。欲使步卒滿一百五十萬。期明年大集,此明年當為昇平二年。將臨洛陽,為三方節度。武邑劉貴,武邑,漢縣,晉置郡,今河北武邑縣。上書極諫,乃改為三五占兵,見第二節。寬戎備一周,悉令明年冬赴集鄴都。此明年為昇平三年。

  四年,正月,俊死,子(左日右韋)嗣。《通鑑》:四年,正月,癸巳,燕主俊大閱於鄴,欲使大司馬恪、司空陽騖將之入寇。會疾篤,乃召恪、騖及司徒評、領軍將軍慕容根等受遺詔輔政。甲午,卒。戊子,大子(左日右韋)即皇帝位。《注》云:「按長曆,是年正月甲戌朔,今俊以甲午卒,則戊子在甲午前,即位恐是戊戌。」按甲午為癸巳之明日,俊以甲午死,無緣癸巳尚能大閱,即謂大閱可不親臨,亦無緣尚有入寇之意也。日恐誤。於是燕勢衰矣,然其侵寇仍不戢。

  謝尚以昇平元年五月卒。六月,以謝奕為豫州刺史。二年,三月,慕容俊陷冀州諸郡。詔奕及荀羨北伐。俊盡陷河北之地。八月,奕卒。以謝萬為豫州刺史。時荀羨亦有疾,以郗曇為軍司。曇,鑒子。《本紀》:二年,八月,以曇為北中郎將,徐、兗二州刺史,而十二月又有北中郎將荀羨及慕容俊戰於山茌之文。《通鑑考異》曰:「《曇傳》云:荀羨有疾,以曇為軍司,頃之,羨征還,除曇北中郎將刺史。《燕書》:十二月,荀羨寇泰山,殺大守賈堅。《載記》殺賈堅下雲敗績,復陷山茌,故知八月曇未為徐、兗二州,恐始為軍司耳。」羨攻山茌,漢茌縣,魏曰山茌,在今山東長清縣東北。拔之,斬俊泰山大守賈堅。俊青州刺史慕容塵遣司馬悅明救之,羨師敗,山茌復陷。羨以疾篤征還,以郗曇為徐、兗二州刺史,鎮下邳。見第三章第三節。

  三年,泰山大守諸葛攸晉泰山郡,治奉高,在今山東泰安縣東北。率水陸二萬討俊。入自石門,此石門在今山東平陰縣北。屯於河渚。使部將匡超進據碻磝,山名,在今山東東阿縣南。蕭館屯於新柵。未詳。又遣督護徐冏,率水軍三千,泛舟上下,為東西聲勢。俊遣慕容評、傅顏等統步騎五萬,戰於東阿,見第四章第二節。王師敗績。十月,俊寇東阿。遣謝萬次下蔡,漢縣,今安徽鳳台縣。郗曇次高平以救之。高平,晉郡,治昌邑,在今山東金鄉縣西北。萬矜豪傲物,未嘗撫眾,諸軍恨之。曇以疾篤,退還彭城,萬以為賊盛致退,便引軍還。眾遂潰散,狼狽單歸。廢為庶人。慕容恪入寇河南,汝、汝南,見第二章第三節。潁、潁川。譙、沛皆陷。

  五年,正月,郗曇卒。二月,以范汪為徐、兗二州刺史。四月,桓溫鎮宛。使其弟豁取許昌。五月,穆帝崩,時年十九。成帝長子琅邪王丕立,是為哀帝。七月,慕容恪陷野王,呂護退保滎陽。九月,護叛,奔慕容(左日右韋),(左日右韋)待之如初。因遣傅顏與護據河陰。見第三章第四節。桓溫命范汪出梁國,以失期,十月,免為庶人。

  隆和元年,三月,以庾希為徐、兗二州刺史,鎮下邳。希,冰子。袁真為豫州刺史,鎮汝南。四月,呂護寇洛陽,戴施奔宛。五月,桓溫遣庾希及竟陵大守鄧遐以舟師救洛陽。七月,護等退小平津。在河南盂津縣北。護中流矢死。將軍段榮,收軍北渡,屯於野王。遐進屯新城。漢新成縣,後漢作新城,在洛陽南。八月,袁真進次汝南,運米五萬斛,以饋洛陽。十二月,庾希退鎮山陽。晉縣,今江蘇淮安縣。袁真退鎮壽陽。

  興寧元年,四月,慕容忠寇滎陽,大守劉遠奔魯陽。見第四章第二節。五月,燕兵又陷密,見第三章第五節。遠再奔江陵。桓溫請還都洛陽。自永嘉之亂,播流江表者,一切北徙,以實河南。詔改授司、冀、並三州,以交、廣遼遠,罷都督。溫辭不受。又加侍中、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事,假黃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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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歲,慕容塵攻陳留大守袁披於長平,汝南大守朱斌乘虛襲許昌,克之。二年,二月,慕容評襲許昌,潁川大守李福死之。評遂侵汝南,朱斌奔壽陽。又圍陳郡,見第三章第四節。大守朱輔固守,桓溫遣江夏相劉岵擊退之。帝斷谷,餌長生藥,中毒,不識萬幾。

  三月,崇德大後康獻褚皇后。復臨朝攝政。四月,慕容(左日右韋)將李洪侵許昌,王師敗績於縣瓠。城名,今河南汝南縣。朱斌奔淮南,朱輔退保彭城。慕容塵復屯許昌。桓溫帥舟師次於合肥。見第三章第九節。加溫揚州牧,錄尚書事。使侍中顏旄宣旨,召溫入參朝政。

  八月,溫至赭圻,見第四節。詔又使尚書車灌止之。溫遂城赭圻而居之。固讓內錄,遙領揚州牧。慕容(左日右韋)寇洛陽。時陳祐守洛陽,眾不過二千。沈充子勁,哀父死於非義,志欲立勛,以雪先恥,表求配祐效力。因以勁補祐長史,令自募壯士,得千餘人。助祐擊賊,頻以寡制眾。而糧盡援絕。祐懼不能保全,以救許昌為名,奔新城,留勁以五百人守城。

  三年,二月,以桓豁為荊州刺史。桓沖為江州刺史。是月,帝崩,母弟琅邪王奕立,是為廢帝。三月,慕容恪陷洛陽,沈勁死之。燕以慕容築為洛州刺史,鎮金鏞。見第三章第二節。慕容垂為荊州牧,配兵一萬,鎮魯陽。初梁州刺史司馬勛,為政暴酷,常懷據蜀之志。桓溫務相綏懷,以其子康為漢中大守。勛逆謀已成,憚益州刺史周撫,未敢發。是歲,撫卒。十月,勛遂反。自稱成都王。十一月,帥眾入劍閣,攻涪。劍閣、涪,皆見第三章第六節。圍益州刺史周楚於成都。楚,撫子。桓溫遣江夏相朱序救之。

  大和元年,三月,以桓秘監梁、益二州征討諸軍事。秘亦溫弟。三月,桓豁遣督護桓羆攻南鄭。見第五節。魏興人畢欽舉兵應羆。魏興,見第三章第六節。五月,勛眾潰。朱序執勛,斬之。十二月,南陽人趙弘、趙憶反,大守桓澹走保新野。見第三章第三節。慕容(左日右韋)遣其南中郎將趙槃自魯陽戍宛。(左日右韋)將慕容厲又陷魯郡、高平。二年,四月,慕容塵寇竟陵,見第三章第九節。大守羅崇擊破之。五月,桓豁擊趙憶,走之。趙槃奔魯陽,遣輕騎追執之,戍宛而歸。庾希以魯、高平之沒免官。《本紀》:大和二年,正月,庾希有罪,走入於海。按希入海在海西廢后,見下節。是時特免官耳。今從本傳。九月,以郗愔為徐、兗二州刺史。愔,曇之兄也。

  四年,三月,愔以疾解職,又以溫領徐、兗。《愔傳》曰:溫以愔與徐、兗有故義,乃遷愔領徐、兗。溫北伐,愔請督所部出河上,用其子超計,以己非將帥才,不堪軍旅,固辭解職,勸溫並領己所統。《超傳》雲徐州人多勁悍,溫恆云:京口酒可食,兵可用,深不欲愔居之。而愔暗於事機,遣箋詣溫,欲共獎王室,修復園陵。超取視,寸寸毀裂。乃更作箋,自陳老病,乞閒地自養。溫得箋,大喜,即轉愔為會稽大守。會稽,見第三章第九節。此皆億度附會之辭。愔事天師道,棲心絕谷,絕非將帥之才。溫所以暫用之者,正以其易去耳,斷不待超之進計也。袁真後雖背叛,當時則久附於溫。至愔去上下流之事勢,皆歸於溫,篡勢已成,只待立功以飾觀聽矣。故北伐之師旋出。

  是歲,四月,溫率弟沖及袁真步騎五萬北伐。郗超諫,以為道遠,汴水又淺,運道不通。溫不從。軍次湖陸。秦湖陵縣,後漢為國,改名湖陸。在今山東魚台縣東南。攻(左日右韋)將慕容忠,獲之。進次金鄉。見第四章第二節。時亢旱,水道不通,乃使參軍毛穆之鑿巨野三百餘里,以通舟運,自清水入河。巨野澤,在今山東巨野縣北。本濟水所入。王莽末,濟渠涸,不復絕河,而菏澤與汶水合流,亦蒙清水之名。

  超又進策曰:「清水入河,無通運理。若寇不戰,運道又難,因資無所,實為深慮。今盛夏悉力,徑造鄴城,彼伏公威略,必望陣而走,退還幽朔矣。若能決戰,呼吸可定。設欲城鄴,難為功力,百姓布野,盡為官有。易水以南,必交臂請命。此計輕決,公必務其持重,便當頓兵河、濟,控引糧運,令資儲充備,足及來夏。雖如賒遲,終亦濟克。若舍此二策,而連軍西進,進不速決,退必愆乏。賊因此勢,日月相引。黽勉秋冬,船道澀滯。北土早寒,三軍裘褐者少,恐不可以涉冬,此大限閡,非惟無食而已。」溫又不從。

  七月,慕容厲距溫,溫擊敗之。厲,《本紀》誤作垂,令從《載記》。九月,鄧遐、朱序遇傅末波於林渚,在今河南新鄭縣北。又大破之。遂至枋頭。溫先使袁真伐譙、梁,開石門以通運。石門,見第五章第一節。真討譙、梁,皆平之,而不能開石門。軍糧竭盡。溫焚舟步退。自東燕出倉垣,經陳留,鑿井而飲,行七百餘里。東燕,見第四章第二節。慕容垂以八千騎追之,戰於襄邑,溫軍敗績,死者三萬人。襄邑,秦縣,在今河南睢縣西。十月,溫收散卒,屯於山陽。歸罪於袁真,表廢為庶人。真據壽陽叛。十二月,溫城廣陵而居之。明年,二月,袁真死。陳郡大守朱輔立真子瑾,求救於慕容(左日右韋)。是歲,(左日右韋)為苻堅所滅。又明年,正月,堅遣王鑑援瑾。桓伊逆擊,大破之。溫克壽陽,斬瑾。然恢復之計,則無從說起矣。

  穆、哀、海西之際,事勢與咸和之末,大不相同。咸和末石勒之死,北方雖雲喪亂,然不久即平,石虎仍襲全盛之勢;其人亦久歷戎行,頗有威望;誠非可以旦夕平地。若穆、哀、海西之際,則自永和五年石虎之死,至大和六年秦滅前燕,凡歷十九年。冉閔之盛強,既如曇花一見;氐苻僅粗定關中,慕容氏亦未能占有河北,晉於是時,縱未能廓清舊境,河南之可全有,則無足疑也,河南定而關中、河北,亦可徐圖矣。秦、燕兵力,實無足稱,觀桓溫兩次北伐,皆所向克捷可知。

  當時司、冀淪陷,浸及徐、豫,且擾及荊州北鄙者,實緣晉之大軍不出,所與周旋者皆偏師,力薄而無後援耳。此十九年中,與其謂敵勢之方張,無寧謂晉人之養寇,而養寇之責,則桓溫實屍之。

  永和八年,秦有釁而不能乘;其後雖不得已一平姚襄,而仍置河南於不問,一任燕人之蠶食,皆其顯而易見者也。殷浩之敗也,王羲之遽欲棄淮守江。羲之本怯耎之尤,殊不足論。其與殷浩書,謂嘗時「割剝遺黎,刑徒竟路,殆同秦政」。

  又與會稽王箋,謂今「轉運供繼,西輸許、洛,北入黃河,雖秦政之弊,未至於此。以區區吳、越,經營天下十分之九,不亡何待?」亦近深文周納,危辭聳聽。然長江下游之凋敝,則於此可以見之。當時恢復之計,在於步步為營,徐圖進取,殷浩所為,頗近於此,而積弱既久,功效非旦夕可期。

  桓溫欲移都洛陽,孫綽上疏曰:「喪亂以來,六十餘年,蒼生殄滅,百不遺一。河、洛丘墟,函夏蕭條。井堙木刊,阡陌夷滅。生理茫茫,永無依歸。播流江表,已經數世。存者長子老孫,亡者丘隴成行。雖北風之思,感其素心,目前之哀,實為交切。一朝拔之,頓驅踧於空荒之地,提挈萬里,逾險浮深。離墳墓,棄生業。富者無三年之糧,貧者無一餐之飯。田宅不可復讎,舟車無從而得。舍安樂之國,適習亂之鄉。出必安之地,就累卵之危。將頓仆道途,飄溺江川,僅有達者。臣之愚計,以為且可更遣一將,有威名資實者,先鎮洛陽。掃平梁、許,清一河南。運漕之路既通,然後盡力於開墾,廣田積穀,漸為徙者之資。如此,賊見亡征,勢必遠竄。如其迷逆不化,復欲送死者,南北諸軍,風馳電赴,若身手之救痛癢,率然之應首尾。山陵既固,中夏小康。陛下且端委紫極,增修德政。去小惠,節游費,審官人,練甲兵,以養士滅寇為先,十年行之,無使隳廢,則貧者殖其財,怯者充其勇,人知天德,赴死如歸。以此致政,猶運諸掌。何故舍百勝之長理,舉天下而一擲哉?」

  綽之言,非引日之虛辭,實審時之至計。所云更遣一將,先鎮洛陽,膺斯任者,自莫如溫。然溫徒表請遷都,而終不肯奮身出鎮者,其意固別有在也。

  《王述傳》云:桓溫平洛陽,議欲遷都。朝廷憂懼,將遣侍中止之。述曰:「溫欲以虛聲威朝廷,非事實也。但從之,自無所至。」事果不行。又議欲移洛陽鍾虡。述曰:「永嘉不競,暫都江左。今當蕩平區宇,旋軫舊京。若其不爾,宜改遷園陵,不應先事鍾虡。」溫竟無以奪之。然則溫之屢請遷都,不過知朝士之苟安,而以此脅之耳。世皆譏宋武帝急於圖篡,平長安而不能留鎮,致關右復陷於戎狄。然宋武當時,以一身任舉國之重,劉穆之死,後事誠有可憂。設或差池,所系實不僅一身一家之計,返旆之急,庸或非盡恤其私。若桓溫距郗超之謀,不肯為賒遲之計者,則誠除圖篡外無他故耳。然卒以此致敗,後來圖篡所以不成,亦由喪敗既甚,究有慚德,不能決然自取,致為謝安、王坦之遼緩之計所敗耳。狐埋之而狐搰之,是以無成功,豈不信哉?《孫盛傳》曰:盛著《晉陽秋》,辭直而理正,咸稱良史焉。既而桓溫見之。怒,謂盛子曰:「枋頭誠為失利,何至如尊君所說?若此史遂行,自是關君門戶事。」其子遽拜謝,謂請刪改之。時盛年老還家,性方嚴,有軌憲。雖子孫斑白,而庭訓愈峻。至此,諸子乃共號泣稽顙,請為百口切計。盛大怒。諸子遂竊改之。盛寫兩定本,寄於慕容俊。大元中,孝武帝博求異聞,始於遼東得之,以相考校,多有不同,書遂兩存。盛為長沙大守,曾以臧私,為溫所按,於溫容有私怨。然《晉陽秋》既稱辭直理正,必不能過為曲筆。惟謂其寄定本於慕容俊,則於理既有未可,而於勢亦有未能;且當枋頭敗時,慕容俊死已數年矣;而此戰之後,慕容氏亦不久即亡;足見此說之不足信。蓋所謂得諸遼東之定本,實不出於盛,乃他人所改定,而托之於盛者,其人知枋頭之喪敗,必更詳於盛。然即盛之元本,所言枋頭喪敗之情形,亦必不止如今史之所傳也。此戰之失利,誠可謂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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