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荊揚喪亂
2024-10-08 17:22:38
作者: 呂思勉
讀史者多以武帝不能徙戎,及去州郡兵備,為晉室致亂之原,其實亦不盡然。五胡雜處,特晉初隱患之一端,而非謂其時所憂,遂止於此。至於除去兵備,則正為弭亂之方。自初平以至大康,為時將近百載,人習於分崩離析者既久,資之以兵,適使其恣睢自擅耳。
當吳、蜀蕩平之時,為長治久安之計,所憂者自不在草野之竊發,而在牧守之專擅也。晉初急務,在得良吏以撫安海內,使久罹兵革之苦者,欣然有樂生之心;而又有信臣精卒,據要害之處,示天下以形勢,以潛消其反側之念;不在凡州郡皆有兵也。凡州郡皆有兵,必不能皆精,亦不能皆得信臣以將之,難免弭亂則不足,召亂則有餘矣。誠能如是,歷數十年,則海宇晏安,而五胡之亂,亦可徐圖消弭。
不然,縱使徙戎之計獲行,能否安然卒事,不至中途生變,尚未可知;即謂能之,而內亂既興,群思借外力以自助,既徙者安保不引之復來?自漢以降,中國所畏忌者,莫如匈奴。晉初雖遭喪亂,而劉淵見羈,卒未肯釋,即其明證。然逮東海兵起,成都即卒因欲得五部之援而縱之矣。故知內亂之與五胡,其為當時隱患,正亦未易軒輊也。北方惟劉淵崛起,頗有匈奴人思自立之意,然其所用者仍多中國人;石勒則一中國之盜賊耳;王彌等更不待論矣;故五胡之亂,雖似外患,實亦與內亂相雜也。
當晉初,吳、蜀皆平定未久,自難盡消其反側之心,而吳之情形,又與蜀異。蜀地險而富樂,自古少外患,故其民弱,而為秦、雍之流民所乘。吳則當春秋、戰國時,其人即輕死好鬥,歷兩漢之世,此風未改,第一章已言之。故自吳平之後,其民之叛晉者訖不絕。
據《晉書·帝紀》所載:武帝大康二年,九月,有吳故將莞恭、帛奉舉兵反,攻害建業令,遂圍揚州。晉初揚州治壽春,大康初移治建業。
八年,十月,有南康平固縣吏李豐反。南康,晉郡,治雩都,在今江西雩都縣東北。後徙治贛,在今江西贛縣西南。平固,吳縣,在今江西贛、興國兩縣間。
十一月,有海安令蕭輔聚眾反。海安,晉縣,當在廣東舊肇慶府境。
十二月,又有吳興人蔣迪聚黨反。後漢漢興縣,吳改稱吳興,今浙江吳興縣。至元帝大興元年,尚有孫皓子璠,以謀反伏誅。《五行志》云:武帝平吳後,江南童謠曰:「局縮肉,數橫目,中國當敗吳當復。」又曰:「宮門柱,且當朽,吳當復,在三十年後。」又曰:「雞鳴不拊翼,吳復不用力。」於時吳人皆謂在孫氏子孫,故竊發為亂者相繼。可見為《紀》所不書者尚多矣。
《劉頌傳》:頌除淮南相,在郡上疏曰:「封幼稚皇子於吳、蜀,臣之愚慮,謂未盡善。自吳平以來,東南六州將士,更守江表,此時之至患也。內兵外守,吳人有不自信之心,宜得壯王以鎮撫之,使內外各安其舊。又孫氏為國,文武眾職,數擬天朝,一旦堙替,同於編戶,災困逼身,自謂失地,用懷不靖。今得長王以臨其國,隨才授任,文武並敘,士卒百役,不出其鄉;求富貴者,取之國內。內兵得散,新邦乂安,兩獲其所,於事為宜。」
《華譚傳》:大康中,刺史嵇紹舉譚秀才。武帝策之曰:「吳、蜀恃險,今既蕩平,蜀人服化,無攜貳之心,而吳人趑睢,屢作妖寇。豈蜀人敦樸,易可化誘,吳人輕銳,難安易動乎?」譚對曰:「吳阻長江,舊俗輕悍。所安之計,當先疇其人士,使雲翔閶闔。進其賢才,待以異禮。明選牧伯,致以威風,輕其賦斂」云云。皆可見當時江表之臬兀,而晉之所以鎮撫之者,不免掉以輕心也。
荊楚之風氣,不如吳會之勁悍,然其地累經喪亂,故亦易動而難安,而張昌遂為亂首焉。昌,義陽蠻。義陽,見第二章第二節。李流之寇蜀也,昌聚黨數千人,詐言台遣其募人討流。會壬午詔書,發武勇以赴益土,號曰壬午兵。自天下多難,數術者云:「當有帝王,興於江左。」及此調發,人咸不樂西征。昌黨因之,誑惑百姓,各不肯去,而詔書催遣嚴速,遂屯聚為劫掠。時江夏大稔,江夏,見第四節。流人就食者數千口。大安二年,昌於安陸縣石岩山屯聚。安陸,漢縣,今湖北安陸縣北。諸流人及避戍役者,多往從之。昌乃變姓名為李辰。據有江夏。造妖言云:「當有聖人出。」山都縣吏丘沈,山都,秦縣。在今湖北襄陽縣西北。遇於江夏,昌名之為聖人,立為天子,易姓名為劉尼,稱漢後。以昌為相國。
又流言云:「江、淮已南,當圖反逆,官軍大起,悉誅討之。」群小互相扇動,人情皇懼,江、沔間一時焱起,旬月之間,眾至十三萬。時豫州刺史劉喬,據汝南以御賊。汝南,見第二章第三節。前將軍趙驤,助平南將軍羊伊守宛。見第四節。新野王歆見第三節。督荊州。昌遣其將黃林向豫州,喬遣將擊破之。林東攻弋陽,漢國,魏為郡,今河南潢川縣。亦不克。而馬武破武昌,吳郡,今湖北鄂城縣。害大守。昌西攻宛,破趙驤,害羊伊。進攻襄陽,見第四節。害新野王歆。別率石冰破江、揚。臨淮人封雲舉兵應之,臨淮,漢郡,後漢廢,晉復置,後改為盱眙,今安徽盱眙縣。自阜陵寇徐州。阜陵,漢縣,晉廢,在今安徽全椒縣東。昌又遣將攻長沙、湘東、零陵諸郡。此據本傳。《本紀》云:陷武陵、零陵、豫章、長沙。長沙,秦郡,今湖南長沙縣。湘東,吳郡,治酃,在今湖南衡陽縣東,晉移治臨烝,即今衡陽縣也。零陵,武陵,皆見第六節。豫章,漢郡,今江西南昌縣。昌雖跨帶五州,而樹立牧守,皆盜桀小人,但以劫掠為務,人情漸離。朝以劉弘督荊州。初進,敗於方城。山名,在今河南葉縣南。弘遣司馬陶侃等進據襄陽,遂討昌於竟陵。晉郡,今湖北鍾祥縣。劉喬又遣兵向江夏。侃等與昌苦戰,破之,納降萬計,昌竄於下俊山。謂下俊縣山中。下俊,漢縣,在今湖南沅陵縣東北。明年秋,乃禽斬之。
張昌雖速亡,而亂勢遂蔓衍於下流。陳敏者,廬江人。廬江,晉郡,今安徽霍邱縣西。少有干能。以部廉吏補尚書倉部令史。及趙王倫篡逆,三王起義,兵久屯不散,京師倉廩空虛,敏建議漕南方谷以濟中州,朝廷從之,以敏為合肥度支。合肥,漢縣,今安徽合肥縣。遷廣陵內史。廣陵,漢國,後漢為郡,治江都,今江蘇江都縣。晉初移治淮陰,今江蘇淮陰縣。
大安二年,十一月,揚州秀才周玘,處子。潛結前南平內史王矩,吳南郡,晉改曰南平,治作唐,在今湖南安鄉縣北,後移治江安,在今湖北公安縣東北。共推吳興大守顧秘都督揚州四郡軍事,以討石冰。冰退,自臨淮趨壽陽。見第四節。都督劉准憂懼,計無所出。敏謂准:「請合率運兵,公分配眾力,破之必矣。」准乃益敏兵擊之。敏以少擊眾,每戰皆克。與玘攻冰於建業。冰北走,投封雲。敏回討雲。雲將張統斬雲、冰降。時永興元年三月也。
會稽賀循,會稽,秦郡,治吳,後漢移治山陰。吳,今江蘇吳縣。山陰,見第二章第二節。亦合眾應玘等。移檄冰大將杭寵。寵遁走,所置會稽相、山陰令皆降,一郡悉平。敏以功為廣陵相。時惠帝幸長安,四方交爭,敏遂有割據江東之志。父亡去職。東海王越當西迎大駕,承制起敏為右將軍,假節,前鋒都督。越討劉喬,敏引兵會之,與越俱敗於蕭。見第三節。
敏因中國大亂,遂請東歸。收兵據歷陽。秦縣,晉置郡,今安徽和縣。丹陽甘卓,丹陽,秦縣,今安徽當塗縣東。亦棄官東歸,與敏遇於歷陽,共圖縱橫之計。假稱皇大弟命,拜敏為揚州刺史。敏為息取卓女,並假江東首望顧榮等四十人為將軍、郡守。榮,吳人,吳丞相雍之孫。
是時州內豪桀,咸見維縶,惟賀循齊曾孫,邵子。與吳郡朱誕,不與其事。揚州刺史劉機,丹陽大守王曠等,皆棄官奔走。敏弟昶,將精兵數萬據烏江。在今安徽和縣東北,晉於此置烏江縣。恢率錢端等南寇江州,時治豫章。刺史應邈奔走。斌東略諸郡。遂據有吳、越之地。永興二年十二月。
敏命寮佐以己為都督江東軍事,大司馬,楚公,封十郡,加九錫。列上尚書:稱「自江入河,奉迎鑾駕」。敏分置子弟為列郡,收禮豪桀,有孫氏鼎峙之計,而刑政無章,不為英俊所服;且子弟凶暴,所在為患。周玘、顧榮之徒,常懼禍敗。東海王軍諮祭酒華譚,廣陵人。又遺榮等書。玘、榮乃遣使密報劉准:「遣兵臨江,己為內應。」准遣劉機等出歷陽,敏使弟昶及將軍吳廣次烏江以距之。又遣弟閎戍牛渚。山名,即採石,以臨江,亦稱采石磯,在今安徽當塗縣西北。廣,玘鄉人也,廣,吳興人,家在長城。長城,晉縣,在今浙江長興縣東。玘潛使圖昶。廣遣其屬白事,昶傾頭視書,揮刀斬之。敏遣甘卓出橫江,在和縣東南,與牛渚相對。堅甲利器,盡以委之。
玘、榮又說卓,卓遂背敏。敏與卓戰,未獲濟,顧榮以白羽扇麾之,眾潰。敏單騎東奔,至江乘,秦縣,吳省,晉復置,在今江蘇句容縣北。為義兵所獲,斬於建業。時永嘉元年三月也。會稽諸郡,並殺敏諸弟無遺焉。恢據武昌,自稱荊州刺史,見《朱伺傳》。劉弘使陶侃等討平之。
王敦之叛也,或說甘卓:「且偽許敦,待其至都而討之。」卓曰:「昔陳敏之亂,吾亦先從後圖,而論者謂懼逼而謀,雖情本不爾,而事實有似,心恆愧之,今若復爾,誰能明我?」此非誠語,懼逼反噬,乃其實情。且非獨卓,顧榮、周玘等,恐無不如是也。亦可見是時吳人之心矣。
陳敏之叛也,吳興人錢璯,亦起義兵。東海王越命為建武將軍,使率其屬會於京都。璯至廣陵,聞劉聰逼洛陽,畏懦不敢進。元帝時鎮江左,促以軍期。璯乃謀反。永嘉四年,二月,劫孫皓子充,立為吳王。既而殺之,寇陽羨。漢縣,在今江蘇宜興縣南。元帝遣將軍郭逸、都尉朱典等討之,並以兵少未敢前。三月,周玘率合鄉里義眾,與逸等俱進,斬之。
劉弘以光熙元年卒。明年,為懷帝永嘉元年,三月,以高密王簡督荊州,鎮襄陽。此據《本紀》。本傳名略,字元簡,諡孝,文獻王子,而東海王越之弟也。文獻王見第二節。三年,三月,薨。以尚書左僕射山簡督荊、湘、交、廣,尋又加督寧、益。簡優遊卒歲,惟酒是耽。先是王衍說東海王越:謂「中國已亂,當賴方伯。」乃以弟澄為荊州,族弟敦為青州。謂澄、敦曰:「荊州有江、漢之固,青州有負海之險,卿二人在外,而吾留此,足以為三窟矣。」澄既至鎮,日夜縱酒,雖寇戎急務,亦不以在懷。
及四年九月,而王如反於宛。如,新豐人。新豐,見第五節。初為州武吏,遇亂,流移至宛。時諸流人有詔並遣還鄉里,如以關中荒殘,不願歸,簡與南中郎將杜蕤各遣兵送之,而促期令發,如遂潛結諸無賴少年,夜襲二軍,破之。自號大將軍,司、雍二州牧。大掠漢、沔。南安龐寔,此據《如傳》。《本紀》作新平。南安,新平,皆見第二章第二節。馮翊嚴嶷,馮翊,亦見第二章第二節。長安侯脫,各率其黨攻諸城鎮,多殺令長以應之。時京師危逼,簡、澄、蕤並遣兵入援,及如戰於宛,皆大敗。澄獨以眾進。前鋒至宜城,漢縣,今湖北宜城縣南。遣使詣簡,為嚴嶷所獲。嶷偽使人從襄陽來,言「城破,已獲山簡矣」。陰緩澄使令亡。澄以為信然,散眾而還。簡為嶷所逼,遷於夏口。今漢口。如又破襄城。見第四節。時石勒濟河,如遣眾一萬屯襄城以距勒。勒擊敗之,盡俘其眾。
至南陽,屯於宛北山。如懼勒攻己,使犒師,結為兄弟。勒納之。侯脫據宛,與如不協,如說勒攻脫。旬有二日而克。嚴嶷救脫無及,遂降于勒。勒斬脫;囚嶷,送於平陽;盡並其眾。南寇襄陽,攻陷江西壁壘三十餘所。率精騎三萬還攻如。憚如之盛,復趨襄城。如遣弟璃犒師,實欲襲勒。勒迎擊,滅之。復屯江西。旋北上。如軍中大飢,其黨互相攻擊,官軍進討,各相率來降。如計無所出,歸於王敦。如降無年月,《通鑑》以其餘黨入漢中在建興元年,乃係之永嘉六年。後為敦所殺。如餘黨李運、楊武等,自襄陽將三千餘家入漢中。初,陳敏作亂,朝廷以張光為順陽大守,順陽,晉郡,在今河南光化縣北,後移淅川縣東南。率步騎五千詣荊州討之,有功,遷梁州刺史。先是秦州人鄧定等二千餘家飢餓,流入漢中,保於城固。漢成固縣,今陝西城固縣西北。漸為抄盜。梁州刺史張殷,遣巴西大守張燕討之。巴西,見第六節。定窘急,偽降。並饋燕金銀。燕喜,為之緩師。定密結李雄,雄遣眾救定,燕退。定逼漢中。大守杜正沖東奔魏興。見第六節。
殷亦棄官而遁。光止於魏興,結諸郡守,共謀進取。燕唱言不可。光怒,斬燕。卻鎮漢中。及運、武至,光遣參軍晉邈距之。邈受運重賂,勸光納運。光從邈言,使居城固。既而邈以運多珍貨,又欲奪之,言於光曰:「運之徒屬,不事佃農,但營器杖,意在難測,可掩而取之。」光又信焉。遣邈討運,不克。
光乞師於氐王楊茂搜,茂搜遣子難敵助之。難敵求貨於光,光不與。楊武乃厚賂難敵,謂之曰:「流人寶物,悉在光處,今伐我,不如伐光。」難敵大喜,聲言助光,內與運同。光弗之知也,遣息援助邈。運與難敵夾攻邈等,援為流矢所中,死。賊遂大盛。光嬰城固守,憤激成疾卒。建興元年,十一月,武陷梁州。明年,二月,大略漢中,奔於李雄。
張昌妖妄,王如粗才,皆不足道,杜弢則非其倫矣。其叛既非本心,且其材頗可用,而為諸將貪功者所間隔,卒陷於叛逆以死,弢一身不足惜,然恢復之所以難成,所用不過二等人物,亦為其一大因,此則非細故也。
弢,成都人,以才學著稱,州舉秀才。遭李庠之亂,避地南平。大守應詹,愛其才而禮之。後為醴陵令。醴陵,漢侯國,後漢為縣,今湖南醴陵縣。時巴、蜀流人汝班、蹇碩等數萬家,布在荊、湘間,為舊百姓所侵苦,並懷怨恨。會蜀賊李驤,此又一李驤,非前蜀李特之弟。殺縣令,屯聚樂鄉,城名,吳陸抗所築,在今湖北松滋縣東。眾數百人。弢與應詹擊驤,破之。
蜀人杜疇、蹇撫等復擾湘州。參軍馮素,與汝班不協,言於刺史荀眺曰:「流人皆欲反」,眺以為然,欲盡誅流人。班等懼死,聚眾以應疇。時弢在湘中,賊眾共推為主。弢自稱梁、益二州牧、領湘州刺史,攻破郡縣。眺委城走廣州。治番禺,今廣東南海縣。時永嘉五年五月也。以上據《杜弢傳》。《王澄傳》云:巴、蜀流人,散在荊、湘者,與土人忿爭,遂殺縣令,屯聚樂鄉。澄使成都內史王機討之。賊請降。澄偽許之。既而襲之,以其妻子為賞,沈八千餘人於江中。於是益、梁流人四五萬家,一時俱反,推杜弢為主。
廣州刺史郭訥遣始興大守嚴佐攻弢,始興,吳郡,今廣東曲江縣。弢逆擊破之。王澄遣王機擊弢,敗於巴陵。晉縣,今湖南巴陵縣。弢遂縱兵肆暴,偽降於山簡。簡以為廣漢大守。廣漢,見第六節。眺之走也,州人推安城大守郭察領州事。安城,吳郡,在今江西安福縣東南。因率眾討弢。反為所敗,察死。弢遂南破零陵,東侵武昌,害長沙、宜都、邵陵大守。宜都,見第六節。邵陵,漢昭陵縣,吳置郡,晉郡縣俱改曰邵陵,今湖南寶慶縣。
王澄出軍擊弢,次於作唐。山簡參軍王沖叛於豫州,自稱荊州刺史。澄懼,使杜蕤守江陵,漢縣,今湖北江陵縣。遷於孱陵。漢縣,在今湖北公安縣南。尋奔沓中。胡三省曰:蓋在孱陵東。初,澄命武陵諸郡同討弢,天門大守扈瑰,天門,吳郡,晉置澧陽縣為郡治,今湖北石門縣。次於益陽。漢縣,在今湖南益陽縣西。武陵內史武察,為其郡吏所害。瑰以孤軍引還。澄怒,以杜曾代瑰。
曾,新野人,新野,見第三節。蕤之從祖弟也。驍勇絕人。始為新野王歆鎮南參軍。歷華容令,華容,漢縣,今湖北監利縣西北。至南蠻司馬。永嘉之亂,荊州荒梗,故鎮南府牙門將胡亢聚眾竟陵,自號楚公。永嘉六年正月。假曾竟陵大守。及是,澄使代扈瑰。瑰故吏袁遂,托為瑰報仇,舉兵逐曾。澄使司馬毌丘邈討之,為遂所敗。
時元帝鎮江東,以軍諮祭酒周(左豈右頁)刺荊州,而征澄為軍諮祭酒。(左豈右頁)始到州,建平流人傅密等叛,迎弢。弢別將王真襲沔陽,(左豈右頁)狼狽失據。武昌大守陶侃救之,乃得免,奔建康。建興元年八月。時王敦都督征討諸軍事,遣侃及豫章大守周訪等討弢,而敦進住豫章,為諸軍繼援。
敦表拜侃荊州,鎮於沌口,沌水自湖北潛江縣由漢水分枝,東南出,經江陵、監利至漢陽入江。又移入沔江。先是胡亢與其黨,自相猜貳,誅其驍將數十人。杜曾心不自安,潛圖之。會王沖屢遣兵抄亢所統,亢患之,問計於曾。曾勸令擊之,亢以為然。曾因城中空虛,斬亢而並其眾。自號南中郎將,領竟陵大守。沖據江陵。
陶侃參軍王貢,為侃告捷於王敦,還至竟陵,矯侃令,以曾為前鋒大督護,進軍斬沖,悉降其眾。侃召曾不到,貢又恐矯命獲罪,遂與曾舉兵反。侃欲退入溳中,溳水,出湖北隨縣,在漢陽西北入江。部將張奕,將貳於侃,詭說曰:「賊至而動眾,不可。」侃惑之,賊至,為所敗,坐免官。奕奔於賊。《本紀》:建興二年,三月,杜弢別將王真襲侃於林障,侃奔灄中。林障,《水經注》:在江夏沌陽縣。案沌陽縣,齊置,在今漢陽縣西。《水經注》溳水過安陸,東南流,分為二水:東通灄水,西入於沔。王敦表侃以白衣領職。侃復率周訪等進軍入湘。使都尉楊舉為先驅,擊杜弢,大破之。
敦於是奏復侃官。弢前後數十戰,將士多物故,於是請降。元帝不許。弢乃遺應詹書,求復北方或夷李雄以自效。詹啟呈弢書,言「弢益州秀才,素有清望。李驤為變,弢時出家財,招募忠勇,登壇歃血,義誠慷慨。鄉人推其素望,遂相馮結,論弢本情,非首作亂階者也。」元帝乃使前南海大守王運受弢降。南海,秦郡,治番禺。加弢巴東監軍。巴東,見第六節。弢受命之後,諸將殉功者攻擊之不已,弢不勝憤,遂殺運,而使王真領精卒三千為奇兵,出江南向武陵,斷官軍運路。陶侃使鄭攀等夜趣巴陵,掩其不備,大破之。真步走湘城。湘州治長沙。弢將張彥陷豫章。王敦遣督護繆蕤、李恆受周訪節度,共擊破之,臨陳斬彥。訪復以舟師造湘城。而弢遣杜弘出海昏,漢縣,今江西永修縣。湓口騷動。湓口,湓水入江處,在今江西九江縣西。訪步出柴桑,漢縣,在九江西南。與賊戰,破之。圍弘於廬陵。廬陵郡,孫策所置,晉治石陽,在今江西吉水縣東北。弘突圍出,奔於臨賀。漢縣,吳置郡,今廣西賀縣。此處據《周訪傳》。《本紀》事在建興三年二月,而誤合破張彥、杜弘焉一事。賊中離沮。杜弢逆疑張奕而殺之,眾情益懼,降者滋多。侃等諸軍齊進。王真降,眾黨散潰。弢遁逃,不知所在。此依《弢傳》。《本紀》云:弢敗走,道死。時建興三年七月也。
張光之卒也,愍帝以侍中第五琦為荊州刺史,監荊、梁、益、寧四州,出自武關。見第三節。杜曾迎琦於襄陽,為兄子娶琦女,遂分據沔、漢。陶侃新破杜弢,乘勝擊曾,輕之,圍曾於石城,竟陵郡治。為所敗。建興元年十月。時荀崧督荊州,鎮宛,曾攻之。崧求救於周訪及襄城大守石覽。訪使子撫會覽救之,曾不能克,引兵向江陵。王敦左轉陶侃為廣州刺史以從弟廙刺荊州。侃將鄭攀、蘇溫、馬俊等上書請留侃,此據《侃傳》。《王廙傳》作馬俊。敦不許。攀等時屯結溳口,溳水入江之口。遂進距廙。廙奔江安。吳公安縣,晉改為江安,今湖北公安縣東北。
建武元年,九月,王敦使武昌大守趙誘,襄陽大守朱軌,陵江將軍黃峻討琦。攀等士眾疑沮,復散還橫桑口。在今湖北天門縣東南。懼誅,以司馬孫景造謀,斬之降。而誘等大敗於女觀湖,在江陵東北。皆為曾所殺。曾遂逐廙,徑造沔口。王敦遣周訪討之,破其眾於沌陽,遂定沔、漢。曾走固武當。山名,在今湖北均縣南。漢時置武當縣,在今均縣北。訪屢戰不能克。潛遣人緣山開道,出不意襲之,曾眾潰。馬俊、蘇溫等執曾詣訪降,並獲第五琦。訪斬曾,送琦於王敦,敦斬之。時大興二年五月也。兼據《本紀》及《周訪》《陶侃》《王廙》《朱伺》《杜曾傳》。
王機,長沙人。父毅,廣州刺史,甚得南越之情。王澄與之友善,內綜心膂,外為牙爪。杜弢之滅也,王敦以元帥加都督江、揚、荊、湘、交、廣六州,江州刺史,鎮豫章。王澄赴召,過詣敦。澄夙有盛名,出於敦右,兼勇力絕人,素為敦所憚。澄猶以舊意侮敦,敦益忿怒,令力士扼殺之。機懼禍及;又屬杜弢所在發墓,而獨為機守冢,機益自疑;就敦求廣州。敦不許。會廣州人背郭訥迎機。機遂將奴、客、門生千餘人入廣州。州部將溫邵率眾迎機。機自以篡州,懼為敦所討,乃更求交州。晉交州,治龍編,在今越南河內省。杜弘自臨賀送金數千兩與機,求討桂林賊自效。晉桂林郡治,在今廣西馬平縣東南。機為列上,朝廷許之。
時交州刺史王諒為賊梁碩所陷。據《陶侃傳》。王敦以機難制,又欲因機討碩,故以降杜弘之勛,轉機為交州刺史。碩禁州人不許迎之,機遂住鬱林。漢郡,治布山,今廣西貴縣。杜弘破桂林賊還,遇機於道。機勸弘取交州,弘素有意,於是機與弘及溫邵、交州秀才劉沈等並反。尋陶侃為廣州,先討溫邵、劉沈,皆殺之。遣督護許高討機。機走,病死於道。高寶進擊梁碩,平之。杜弘詣零陵大守尹奉降。奉送弘與敦。敦以為將,見寵待焉。
錢?之平也,元帝以周玘為吳興大守。又以玘頻興義兵,勛誠並茂,乃以陽羨及長城之西鄉,丹陽之永世,別為義興郡,以彰其功。治陽羨。玘宗族強盛,人情所歸,帝疑憚之。於時中州人士,左右王業,玘自以為不得調,內懷怨望。復為刁協輕之,恥恚愈甚。時鎮東將軍祭酒東萊王恢,亦為周(左豈右頁)所侮。乃與玘陰謀,誅諸執政,推玘及戴淵與諸南士,共奉帝以經緯世事。戴淵,廣陵人。先是流人率夏鐵等寓於淮、泗。恢陰書與鐵,令起兵,己當與玘以三吳應之。丹陽、吳興、吳郡。
建興初,鐵已聚眾數百人。臨淮大守蔡豹斬鐵以聞。恢聞鐵死,懼罪,奔於玘。玘殺之,埋於豕牢。帝聞而秘之。召玘為鎮東司馬。未到,復改授南郡大守。秦郡,治江陵,吳移治公安,晉還治江陵。玘既南行,至蕪湖,漢縣,在今安徽蕪湖縣東。又下令,以為軍諮祭酒。玘忿於回易,又知其謀泄,遂憂憤發背而卒。將卒,謂子勰曰:「殺我者諸傖,子能復之,乃吾子也。」吳人謂中州人曰傖,故云。
勰常緘父言,時中國亡官失守之士,避亂來者,多居顯位,駕御吳人,吳人頗怨。勰因之欲起兵。潛結吳興功曹徐馥。馥家有部曲,勰使馥矯稱叔父札命以合眾。豪俠樂亂者,翕然附之。以討王導、刁協為名。孫皓族人弼,亦起兵於廣德以應之。廣德,吳縣,今安徽廣德縣東。
建興三年,正月,馥殺吳興大守袁琇。有眾數千,將奉札為主。札聞而大驚,乃告亂於義興大守孔侃。勰知札不同,不敢發兵。馥黨懼,攻馥殺之。孫弼眾亦潰,宣城大守陶猷滅之。宣城,晉郡,治宛陵,今安徽宣城縣。札兄靖之子筵,時為黃門侍郎,筵族兄續,亦聚眾應馥。元帝議欲討之。王導以為兵少則不足制寇,多遣則根本空虛,筵為一郡所敬,意謂直遣筵,足能殺續。於是詔以力士百人給筵,使輕騎還陽羨。筵既至郡,逼續共詣侃,殺之。筵因欲誅勰,札拒不許,委罪於從兄邵,誅之。
元帝以周氏奕世豪望,吳人所宗,故不窮治,撫之如舊。然其後王敦內犯,札守石頭,六朝時建業有三城:中台城,為帝居。西石頭,為宿兵之所,攻戰時恆據此。東東府,凡宰相錄尚書事兼揚州刺史者居之,實甲常數千人,如晉會稽王道子、宋武帝、齊高帝是也。開門納之,蓋未嘗不銜舊怨?而周氏卒仍為敦輩所忌,可見當時南北之不相容也。
注釋:
[1]踐阼[jiàn zuò]:同「踐祚」,即位,登基。
[2]嬖寵[bì chǒng]:特指受君主寵愛的妃嬪。
[3]挫衄[cuò nǜ]: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