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學者

  當我睡著的時候，一隻小羊吃了戴在我頭上之常春藤編成的花冠，它一邊吃，一邊說：「查拉圖斯特拉已經不再是一個學者！」

  

  說完之後，就大搖大擺地走開。有個小孩把這些都告訴了我。

  我很喜歡躺在這裡。常有孩子們在薊草和罌粟花湮沒的廢牆邊嬉戲。

  在孩子們與花草的眼中，我依然是一個學者。即使他們在淘氣的時候，也十分純潔。

  我的命運叫我不再讓那隻羊把我當成一個學者，為此祈禱吧！

  事實上，我早已離開了學者之家，並且隨手把門帶上。

  我飢餓的心在他們的桌上坐得太久了！我不像他們那樣，像敲碎堅果般地去研究學問。

  我喜愛新鮮土地上的自由與空氣。我寧可睡在牛皮上，也不願躺在榮耀與尊嚴里！

  我的思想常常因為高燒過度而難以繼續下去，我必須走出所有灰塵四揚的房間而到空氣流通的戶外。

  然而他們卻漠然地坐在陰涼之處。無論對什麼事，他們都只想做個旁觀者，而絕不坐在太陽酷曬的石階上。

  就像那些站在街頭張著嘴注視來往行人者一樣，他們也佇立在那裡，並且目瞪口呆地看著別人的思想。

  若是有人用手去抓他們一把，他們就像麵粉袋似的不知不覺揚起一陣灰塵。但是誰會料到，他們的灰塵是從稻穀與夏日田野上的金黃喜悅中獲取的？

  他們自以為聰明時所說的那些簡短格言和真理，使我非常失望。在他們的智慧中往往有著很濃厚的沼澤味，真的，我已聽到那裡的蛙鳴。

  他們十分伶俐——他們有靈巧的手指。我的單純多麼想習得他們的複雜！他們的手指懂得所有抽線、打結與編織的一切，於是他們編織起精神之襪！

  他們都是很好的時鐘，只要把發條都妥當地上緊！接著，他們便能指出正確的時刻，並發出謙卑的響聲。

  他們就像磨石與打穀機般地工作，只要投入一些麥谷，他們就知道該如何磨成麵粉。

  他們互相嚴密地看著對方，彼此一點也不信任。他們設計些許小花樣以靜待那些知識貧乏的人，他們像蜘蛛一樣伺機而動。

  我看見他們準備著毒藥，預藏毒藥的時候，總是戴上玻璃手套。

  他們也知道如何擲假骰子，我看他們玩得起勁，滿身大汗。

  我們互不相識，我覺得他們的道德比他們的虛偽和假骰子還可惡。

  當我與他們住在一起時，我總是居於樓上，他們非常討厭我。

  他們不想聽到有人在自己頭上行走，因此他們在自己與我之間堆置了一些泥土、木石和廢物。

  他們止住我的腳步，迄今，連最有學問的人也不曾聽說過我。

  他們在自己與我之間堆置了人類的一切過失與弱點，他們稱此為家中的「假天花板」。

  然而，不管怎樣，我與我的思想總是在他們頭上行走如故，即使我踩到自己的錯誤，也還是在他們的頭上。

  人類原本就不平等，正義這麼說。我所立意要求的目標，他們卻不認同！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