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無情酷吏!
2024-10-08 07:35:07
作者: 常酒
第1章 無情酷吏!
大明萬曆十二年,五月初七日。
湖廣荊州衛,江陵縣。
天氣陰沉,悶熱難耐,要下大雨了。
此時的張家大宅內一片混亂,錦衣衛的身影遍布四處,搜查搬砸,毫無紀律可言。
「都搜仔細了,每個地方都不許落下!」
刑部右侍郎邱橓像只剛戾的鬥雞一般渾身緊繃著,在他身旁還立著十數位大明朝的官員。
這些人中有司禮監的太監,有六科的給事中,還有湖廣本地的地方官及監察御史。
毫無例外,人人皆是神情緊繃,臉色更是比這陰天都還要沉。
這已經是查抄張家的第三天了,然而查抄所獲,卻是與他們預期中的相差甚遠。
「怎麼才十萬七千七百餘兩白銀,不應該啊!難不成我派兵圍住張府時,錢財已經被張家人偷偷運出去藏起來了?」
湖廣巡按御史任養心面色鐵青,他在得知皇帝要下旨查抄張家的第一時間,立刻便派兵將張家大宅給圍了起來。
事到如今,張家早已查抄完畢,可就算把張家兒媳們的嫁妝都給算進去,總共也就才查抄出白銀十萬七千七百餘兩,黃金兩千餘兩而已。
至於其它的金銀首飾,瑪瑙器皿,錦緞紗綢,玉帶等等,幾乎都是張居正在世時,皇帝和太后給其的獎賞,都有正當的來源記錄。
得到這樣一個查抄結果,眾人無一例外,全都傻眼了。
要知道,張居正可是當了整整十年的首輔啊!怎麼可能連嚴嵩家產的二十分之一都還不到?
不應該啊!
在場的所有人都覺得不應該,畢竟他們在來之前,都已經做好了查抄出上百萬兩金銀的預算。
尤其是邱橓,更是當著皇帝的面拍著胸脯大膽預測道:最少都有二百萬銀數!
可眼下張家都被翻過來了才查抄出這麼些錢,眾人自然是心慌不已,紛紛想著該怎樣才能向皇帝交差。
「張居正的長子招了沒?」邱橓問向一旁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張誠。
張誠如今代掌東廠,只見他搖頭道:「沒想到張敬修的骨頭那麼硬,錦衣衛都把詔獄刑罰給使上了,他也不肯承認張居正貪污納賄一事,更不肯說出贓款的去處。」
「哼,那就加刑!我就不信他的嘴能夠硬過錦衣衛刑罰!」邱橓咬牙切齒,他死都不信張家只有這點家產,絕對遠遠不止!
話音剛落,一名錦衣衛匆忙前來通報:「報!幾位大人,不好了!」
「張敬修死了!」
「什麼!死了?」張誠一把扯過來人衣領,瞪大雙眼質問道:「只是讓你們審他而已,怎麼會死?」
那錦衣衛回答:「他趁我們不注意,懸樑自盡了……」
「廢物!」張誠氣急不已,狠狠踹那錦衣衛一腳,頭上的巧士冠都被甩得歪斜,「連個人都看不住,一群廢物!」
這下子,眾人本就緊繃已久的情緒,徹底崩發了。
「完了完了,審沒審出來,又鬧出人命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任養心已然沒了當初帶兵圍困張家時的趾高氣昂,眼中只剩惶然不安。
其他人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雖然他們都是奉旨前來,可聖旨只是讓他們抄家,可沒讓他們逼出人命啊。
反觀眼下,不僅張居正的嫡長子死了,在這之前,張家更是因為被圍困半月有餘,而活活餓死了十七口人!
錢沒抄到多少,人卻死了那麼多。
這要是被某些人彈劾到皇帝跟前,哪怕皇帝再怎麼憎惡張家,也橫豎都說不過去。
「都慌什麼!」邱橓大喊一聲,聲音有些顫抖,顯然他也慌了心神,但他還是態度強硬道:
「張敬修寧願自縊也不肯招供其父之罪,他這是想以死來包庇惡行,他這是目無天子君父,他這是罪大惡極之舉!」
「不就是死了一個張敬修嘛,張居正有六個兒子,死了一個還有五個,把他們全都拉去審!」
「要是張居正的兒子都死了,那還有孫子可以審!我就不信他張居正貪下的那些贓款去處,還能審不出來了!」
此時的邱橓頗有種魚死網破之勢,他的狠辣令眾人為之震驚。
眾人早就聽說過邱橓性格剛直好搏擊,早年更是有人因為給他送了五兩白銀就被他彈劾到御前,最終落了個丟官的下場。
在眾人看來,像邱橓這樣不近人情的人,簡直就是個瘋子。
可現在,他們就需要這樣的瘋子來替他們擔事,必要的時候說不定還能替他們背鍋。
「死了那麼多人,總得給上頭一個交代吧?」張誠冷靜了下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把鍋甩出去。
張敬修死在錦衣衛的眼皮底下,換而言之,就是死在他張誠的手底下。
身為司禮監的掌印太監,皇帝的狗,張誠不僅代表了內廷,更是代表了皇帝。
總而言之,他絕對不能讓輿論扯到皇帝身上,不然到時候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在場都是人精,自然知道張誠心裡在想什麼,明晃晃的鍋傻子才接。
一時間,氣氛安靜了下來,因為無人敢搭腔。
「報!」又是一聲來報,「幾位大人,張敬修的長子好像也快死了……」
「怎麼又要死人!」任養心煩躁不已,急得直跺腳,「張敬修才死,他兒子怎麼也死!真是煩死了!」
「張敬修的兒子才六歲,數日飢餓加上天氣寒熱反覆,小孩子身體又弱,這才……」
錦衣衛的話還沒說完,邱橓不耐煩的直接打斷:「死就死了,這是天要亡張家大房一脈。」
邱橓的話相當無情,可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多情的人。
前院的官吏無情,後院的張家祠堂內只能是哀泣聲一片。
也不知這些抄家的閻羅們是不是懼怕張家先祖,不論外頭怎麼搬砸哄鬧,張家祠堂內卻始終無人敢放肆。
錦衣衛只是仔細搜查一番後便匆匆離開了,故而祖宗祠堂也成了張家人目前為止最為安全的立身之地。
「嗚嗚,輝兒,我的輝兒啊,你爹爹走了,你怎麼也要走啊……」高氏懷抱著奄奄一息的兒子,哭成了淚人。
不久前,她得知了丈夫自縊的消息,本就悲痛欲絕,沒想到禍不單行,唯一的骨肉也即將離開她。
張家嫡長孫即將離世,祠堂內的張家人能做的只有無聲流淚,他們被關了半個多月,已經餓到沒有力氣哭出聲了。
「輝兒,伱醒醒,醒醒啊……」
懷裡的孩子已經斷氣,高氏的心也死了,她茫然抬起頭,紅腫的雙眼內只剩空洞與絕望。
其餘張家人紛紛掩面抽泣,不忍再看。
「父親,您在天有靈,睜開眼看看吧!那個口口聲聲說會看顧好您子孫的皇帝學生,就是這樣看顧您子孫的?」
高氏好似瘋了一般,竟直直望著張居正的牌位冷笑起來。
眼下她沒了丈夫,也沒了孩子,對她來說,活著已經沒有了精神寄託。
就在她準備了結自己這一生時,一道稚嫩的聲音響起、
「大嫂,我好像看見重輝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