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2、百鬼夜行

  凌晨2點，中原的荒野上，青山號已經被密密麻麻的浮空飛艇截住去路。

  李束站在甲板層，看著面前的同僚們：「各位都是李氏軍中的少壯派……你們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活著嗎？」

  這些軍官里，有昔日一起在秋葉別院裡修行的師兄弟，他們一起去揍過慶氏的影子候選者，一起喝過酒，一起飈過車，一起走在秋葉別院外面那條夕陽斜照的小路上。

  還有一些軍官，則是李束等人在軍中發展出來的年輕一代，年紀全都在35歲以下。

  還沒等軍官回答，李束便繼續說道：「因為家主也不知道他走之後，李氏的未來到底會怎麼樣，而各位就是李氏的未來。他精挑細選了各位，讓我一併將你們從18號城市帶走。他希望你們活著，但我想他更喜歡李氏的人能夠堂堂正正的活著，軍人當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今天正是好時候。」

  軍官沒有說話，他們身後的艦載士兵也沒有說話。

  李束面色平靜的說道：「登艦，準備迎敵。我和李長青長官在青山號上，與各位一起，一步不退。」

  這是一場格外殘酷的戰前動員，李束沒有騙大家說我們還有希望、我們還有援軍、我們能獲得勝利。

  因為站在這裡的都是軍中精銳，大家都有判斷局勢的能力，所以欺騙毫無意義。

  所以李束選擇實話實說：如果大家今天一定會死，那就要死的有些意義。

  

  天空的合金甲板向兩側分開，一艘艘浮空飛艇升空，護衛在青山號身側。

  李束回到指揮室，向李長青匯報：「所有浮空飛艇都已升空，只餘下您的艘浮空飛艇，長官，準備登艦吧，李氏不能絕。」

  李長青面色平靜的回應道：「老百姓可以生老病死，李氏就像人一樣，也會死亡，沒什麼不能斷絕的。再次檢查衛星監控。」

  一名士兵高聲喊道：「調取衛星實時監控，附近沒有援軍抵達，只剩下我們了。」

  李長青沒有說話，她只是默默看著雷達，只見上面的敵軍越來越近。

  真的沒有援軍。

  似乎青山號的意義，就是來到中原，為家長會再爭取十幾個小時的時間，然後毀滅。

  李彤雲遲疑著。

  李長青笑著看向她：「我們都是看不見命運的人啊。所以如果看見命運的人認為我們死在這裡就是最好的，那我們就死在這裡。」

  她並不怕死，只是有些遺憾到現在還不知道慶塵的下落。

  曾經在002號禁忌之地外，她駕駛著青山號去支援慶塵，當她看見慶塵身邊那個活力四射的年輕女孩時，便不告而別了。

  但這不代表她會忘記慶塵帶她看過的那場煙花，不代表她會忘記自己騎著摩托車載著慶塵在城市裡穿梭的那一夜。

  「老萬，如果你活下來的話，你會如何記錄我？」李長青饒有興致的問道。

  老萬笑道：「記錄您的那些，我都已經讓同事歸檔了，100年後解密。您從16歲開始的起居、每一個決定、喜好，都記錄在裡面。小姐，我對您的評價很高，因為您是這個時代里唯一優秀的女性將領。」

  李長青似乎並不在意最後這句評價，以及後世之人會如何看待自己，她只是想如果百年之後檔案公開，慶塵會不會去旁觀者那裡看一眼自己的檔案？

  然而就在此時，有士兵高喊：「長官，銀杏山有人請求通訊。」

  「打開通訊。」

  全息投影里，零穿著一身黑色正裝說道：「請青山號立刻設置自動攻擊模式，剩餘人員登艦，包括李長青長官。」

  李長青疑惑道：「現在讓我們撤離有點晚了吧？四面楚歌，浮空飛艇出不去的。」

  零回應道：「這是命令。」

  李長青疑惑片刻，最終還是在風暴城艦隊抵達之前，坐上浮空飛艇離開。

  就在他們剛剛離開青山號的時候，遠方一道白光驟然迸射，穿透了青山號，讓它徹底失去了動力。

  只剩下反重力系統繼續運行著，讓青山號成為了一座不能移動的孤島。

  這道白光曾經出現過，慶塵與壹偷渡西大陸的時候，便是這道白光擊穿了君臨號。

  西大陸空中要塞一直都有針對空中要塞的殺手鐧，這也是黑水公爵為何對李雲壽說「東大陸兩座空中要塞也未必能換掉我」的原因。

  李長青坐在浮空飛艇上怔怔的看著，可下一刻，他們發現雷達上的標記出現了問題，原本青山號的位上，竟又憑空出現了一座空中要塞。

  對方在16000米高空緩慢漂浮著，始終與青山號保持近乎垂直的距離，藏在黑夜之中。

  這是慶塵從陳氏手裡奪取的諸天號！

  這座諸天號在北方戰鬥之後便消失了，嚴格按照既定坐標在極限高度航行，保持著一切通訊靜默，直到此時才終於出現。

  即便頭頂有衛星經過，西大陸看見諸天號也會錯以為這就是青山號，因為諸天號行駛的軌跡嚴格計算著衛星的角度，將青山號遮住了。

  下一刻，諸天號上的主火力炮開火，曾經權杖號的將士操控著這座陳氏空中要塞，居高臨下的對風暴城艦隊展開打擊。

  李長青所在的浮空飛艇里，南庚辰興奮的揮著拳頭：「我們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呢，原來援軍一直都在自己頭頂？」

  李長青回答：「有人對我們的全息沙盤做了手腳，不想讓我們提前知道，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但確實出乎意料。」

  「那我們是不是得救了？」劉德柱好奇道。

  李長青搖搖頭：「不會的，你們小看西大陸的空軍力量了，對方空軍艦隊數倍於我們，空中要塞還能以一敵二。即便諸天號在這裡，我們最多是讓對方損失慘重，但我們還是會死的……但能讓對方損失慘重就挺好了。」

  這時，小彤雲再次說道：「不對，姑姑，諸天號動手的時機不對。零不會不知道戲命師的存在，諸天號甚至沒有等戰鬥開始20分鐘才出現，所以戲命師也能看見它。」

  零和銀杏山上的老爺子怎麼可能想不到這一點呢？所以，諸天號和青山號都是誘餌。

  魚已上鉤，可誰來殺魚呢？

  ……

  ……

  20號城市，一群偽軍軍官剛剛從居酒屋裡走出來，醉醺醺的勾肩搭背，商量著接下來去哪裡快活。

  路上的行人見到他們，紛紛躲閃，如同躲避瘟神。

  這時，高聳入夜空的樓宇之間，一艘巨大的花船從空中駛過，在花船之首站著一個小女孩，俯瞰著整個地面。

  小女孩穿著一塵不染的白色連衣裙，抱著乖巧的狐火。

  在她背後，則是蜃氣樓船體之上層層疊疊的亭台樓閣。

  亭台樓閣燈火通明，如一座銀河在城市中穿行，如夢似幻。

  小小的身影獨自佇立在龐大的船首之上，巨大的反差讓小女孩的身影看起來格外與眾不同。

  偽軍軍官看著這一幕嘀咕道：「這是哪家新上的全息投影，看起來這麼逼真？改天去看看，能不能敲點油水出來。」

  這蜃氣樓與曾經陰陽師所掌控的規格完全不同，而且就這麼明目張胆的行駛在城市裡，以至於所有人都認為那是新型的全息投影，而不是真實存在的。

  然而就是這個時候，在蜃氣樓的上方突然傳來鯨魚的嗚咽聲，那藍鯨鰭如張開的羽翼，飛行在樓宇的上空。

  所有看見的人紛紛駐足，被這『真實到極致的全息投影』震撼。

  不僅如此，附近樓上的居民還看見大天狗、般若、酒吞童子、茨木童子這些著名的陰陽師式神站在小女孩身後，如僕人一般靜靜等待著什麼。

  「這是什麼新的聲光技術嗎，為何看起來如此逼真？」

  「可是它沒有停留在一個地方，難道不需要依託全息發生裝置嗎？」

  話音剛落，卻見蜃氣樓上躍下一個個人影來，他們背負著等身長度的太刀，凌空朝地面的偽軍劈來。

  轟隆一聲，那巨大的刀光穿過藍與紫的霓虹，在地面割裂出一道長長的裂痕，被刀光波及的偽軍當場斃命！

  行人全都愣住了，這特麼是真的啊！

  卻見遠處有西大陸駐紮在城市裡的部隊反應過來，他們驅使著無人機朝神宮寺真紀殺來。

  可是，小真紀背後的兵主部主動上前一步開口說道：「主人，我來吧。」

  小真紀點點頭：「拜託了。」

  兵主部低聲道：「主人不必客氣。」

  在此之前，陰陽師從未能讓式神開口說話，六百年來能做到這一點的，能讓式神產生自主意識的，唯有神代雲羅的百百目鬼一個而已。

  下一刻，兵主部在天空中具現出上千柄長戟，如雨般輕鬆將無人機集群打碎。

  長戟去勢未消，竟隔著兩公里將長街盡頭的衛戍部隊轟碎，地面盪起巨大的煙塵！

  小真紀懷裡的狐火縮了縮身子，它跟著陰陽師的時候還需要戰鬥，可現在跟隨了真正的主人，只需要安安靜靜的當個暖寶寶就好了……

  神宮寺真紀對式神們說道：「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所以請各位去城裡殺人吧，只要頭上沒有奴隸二字的，都殺了。」

  「明白了，主人。」影女握著自己手裡的匕首，慢慢退入陰影里，穿梭到了城市的陰影角落之中。

  玉藻前搖晃著身後的九支尾巴，媚笑一聲便躍下了蜃氣樓，消失不見。

  紅葉狩踩著紅色的楓葉，飛入夜空。

  這20號城市的今夜，百鬼夜行！

  ……

  ……

  20號城市的浮空飛艇升空，有高手藏在暗處伺機準備動手。

  有人在超遠距離之外調試著自動狙擊步槍，狙擊手與神宮寺真紀之間相隔3.6公里，然而他並非自己瞄準，而是以專業的電機軌道，以人工智慧程序來完成自動角度調整。

  到了真正的戰爭時代，西大陸終於拿出他們遠超於東大陸的人工智慧輔助系統，西大陸的民用人工智慧技術就很發達，而軍用則要更強悍一些。

  例如東大陸這邊，一名士兵大概神經元接駁36架無人機便是極限，而西大陸士兵在人工智慧系統輔助下，甚至能操控360架，甚至更多。

  這時，自瞄系統已經鎖定船首之上的小女孩，狙擊手沒有對神宮寺真紀的可愛有任何動容，毫不猶豫的扣動扳機。

  子彈旋轉出膛，以遠超其他槍械的初速度飈射而出！

  然而，子彈兩秒之後打在神宮寺真紀面前，卻只是激起了一圈透明的漣漪便消失不見。

  狙擊手愣住了，他明明看到自己打中了對方，可是子彈卻憑空消失，小女孩什麼事都沒有！

  蜃氣樓！

  這式神最擅長製造幻象，所以外界所看到的神宮寺真紀的位置，並不是她真正的位置，地面上西大陸部隊打出的反擊，全都打在了空氣之中。

  只要沒人能破解這巨大的幻象，那就沒人能真的打中她，就算炮彈呼嘯而過，也只是穿透了空氣。

  下一秒，狙擊手察覺不對矮身躲閃，可影女已經在他身後，用手中黑色的匕首從他脖頸大動脈上抹過。

  狙擊手所在的天台上，還有兩位基因戰士守護著這個狙擊陣地，他們眼睜睜的看著影女憑空出現，以妖嬈纖細的身姿優雅殺人，卻根本來不及阻止。

  兩位B級基因戰士絞殺過來，而影女則輕巧的從兩人之間的縫隙穿過，走入黑夜。

  當影女消失之時，兩人脖頸大動脈噴射出血液來，卻一滴都沒有濺到影女身上，他們甚至沒察覺自己是什麼時候被人割喉的！

  神宮寺真紀如今的實力已經深不可測，而式神的實力則與她對應。

  什麼高手不高手，只要不是風暴公爵與戲命師親至，一切都是土雞瓦狗。

  所以，這百鬼夜行的恐怖，已經不是尋常人能夠揣測的了。

  如今20號城市是西大陸最大的前進基地之一，就像當初慶塵與波頓所在的9號前進基地一樣，許多貴族要到這裡完成集結，重新分配部隊。

  而神宮寺真紀僅僅只用了三個小時便將這裡摧毀，讓羅斯福王國在北方六座前進基地，直接少了一座！

  慶忌坐在船上默默的看著，他發現自己好像不用教這小女孩什麼了，對方和慶塵一樣，簡直是天生的狠人。

  然而他心中有所顧慮，前進基地里最少有7位侯爵、上百位男爵，這些人一定被戲命師的視角鎖定著，可是這裡好像全無防備似的。

  難道是戲命師也認為不管用什麼方法，其實都擋不住這小女孩了嗎？

  還是說，對方另外準備了其他的手段？

  慶忌看了一眼時間：「真紀，快到時間了，準備收尾，我帶你從暗影之門離開。只是你要小心一些，我總有一些不安。我的胯骨還沒痊癒，沒法參與戰鬥幫助你。」

  神宮寺真紀甜甜的回應道：「好的，慶忌叔叔。」

  慶忌緊緊皺著眉頭，他不曾看過命運片段，僅僅只是按照老爺子的安排行事，精準的完成一切計劃。

  然而，今天晚上他本以為會遭遇戲命師的截擊，可戲命師到現在都還沒有出現。

  這時，神宮寺真紀的式神全部回到她的本名神橋里，慶忌為她打開了暗影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