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道士公主
2024-10-07 19:27:57
作者: 飛檐廊下
八月初二很快到了,齊王蕭元慕的府邸熱鬧非凡。
在京師的王宮貴胄、世家大族、京官及親眷幾乎都到了。齊王府外車馬熙熙攘攘,將附近幾條街全都堵住。
請帖上提名邀請文侯夫婦、小世子及三位小姐,除了紫芫「身染重病」實在無法領宴之外,文家全家都到府拜壽。
因大宴隆重賓客極多,文侯特意派禁軍得力校尉親率禁軍在王府周圍保護,生怕有亂黨鬧事者渾水摸魚,衝撞了貴人。
來齊王府參加宴席的,有一位極少謀面的人,華澤長公主蕭元真。
蕭元真是先帝最小的女兒,生母位份不高,生下她不久就去世了。襁褓中的她由蕭元慕的母親沈淑妃撫養,因此她對蕭元慕比別的兄長更親近些。
公主殿下親臨,拜壽的夫人小姐們都來巴結請安。但蕭元真很是清冷,對人不過頷首點頭,並不多假以辭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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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紅藥在看見公主儀仗時愣神片刻,臉上便陰晴不定,進門後只好隨眾人站在廳堂門口向內行了禮。
她平日最是掐尖要強,又出入過宮廷,以她未來晉王妃的身份,本應親自上前親近才對。
綠棠一拍腦門,想起了事情原委。這位小公主就是文紅藥表哥嚴書欽的未婚妻,文紅藥的情敵!
「二小姐,長公主殿下的衣衫好樸素呀,一點不見華貴。」
素素從來愛熱鬧,早跟著別家丫鬟擁擠到後窗去偷看了,跑回來對綠棠低聲說著。
蕭元真身穿青紗曳的道袍,青絲高挽頭頂,帶著碧玉道冠,頂心豎簪白玉釵。一張清水臉粉黛不施,顯得極為高冷淡薄。
後堂本有不少世家小姐,打扮粉妝玉琢極為精緻,在一片花紅柳綠鶯鶯燕燕之中,更顯得皎潔無暇。
「殿下氣質好高貴呀,真不愧是長公主!」素素興奮的感嘆。
她的話音略有些大,綠棠正要示意安靜低聲,卻聽見文紅藥冷笑道:「高貴什麼?先帝有四位長公主,她的生母位份最低,只是個區區才人,先帝都不記得有這麼個女兒。若不是當今聖上疼惜手足骨肉,誰會去捧她!」
素素也是知道文紅藥與嚴書欽姦情的,雖然住了口,卻與綠棠對視一眼,不經意地抿了下嘴唇。
在綠棠前世的記憶中,聽說過這位小公主不受寵的由來。
蕭元真誕生當日,天雷擊中宮城屋脊,導致文華殿被天火焚毀,公主生母產後受驚不幸死去。
那時候北境不安戰事不順,忽遇天火焚宮,朝中認為不吉。皇帝怪罪小女兒命不好,對她愈加厭惡。
蕭元真無依無靠,很快被道錄司欽天監算說命中帶煞,必須改換道裝,出家做女道士,道號令微。
宮中上下看皇帝顏色行事,見皇上不喜歡,便對失母的小公主更加不上心。幸虧蕭元輝的母親沈淑妃心地善良,將她收養在身邊。
後來養母沈淑妃病逝,皇兄蕭元慕被派到北燕做質子,她在宮裡的日子便更不好過。
直到近幾年,皇帝對齊王蕭元慕逐漸倚重,愛屋及烏開始重視這位小妹妹,二十歲才為她指定嚴書欽為駙馬。
「做女道士不去好好修仙,還要拋頭露面。現在招起駙馬要嫁人,真是好笑!」
文紅藥咬著牙低聲咒罵。
像她這樣看不起失寵公主的世家小姐還有很多,在場頗有幾個自持高貴的公侯小姐,對「道士公主」極為矜持,只在門口行個常禮,連內堂都懶得進去。
「哪位是文大小姐,長公主殿下有請!」綠棠正在胡思亂想,就聽見內堂,尚宮躬身問話。
長公主殿下召喚,自然不能不去。文紅藥強壓著滿心不適,跟著尚宮走進內堂。
「臣女北寧侯文靖嫡長女文紅藥,拜見長公主殿下。」
「免行大禮。給文大小姐賜座,大小姐是本宮未來的嫂子,不必拘禮。」
與清冷面相不同,長公主蕭元真講話極為輕柔和煦。
若照慣例,公主殿下說「不必行禮」,頂多是免拜而已。為顯尊重一定要跪下問安的。可文紅藥被嫉妒矇混了頭,未跪便坐在了旁邊。
廳堂內外的人當著長公主面沒法說話,無不面面相覷心中疑惑。
文紅藥的倨傲神情引得宮女尚宮極為不滿,但礙於長公主在前,躬身不敢開口。
「大小姐的兩位妹妹怎麼沒見跟來?」蕭元真含笑問道。
「回稟殿下,三妹紫芫重病未愈無法出門。」
紫芫的醜事旁人尚未完全知道,可宮裡人早就清楚明白。
蕭元真未開口,身邊尚宮便笑道:「文三小姐的重病,正好是在宮門外得的。奴婢等怕驚了長公主殿下大駕,未曾稟報。」
蕭元真淡然笑道:「聽說文三小姐也許了晉王兄做側妃的,後來怎麼不提了呢?本宮還打算今日問問你呢?」
文紅藥聽她故意問紫芫之事,心中更是惱怒,冷冷言道:「三妹無福之人,勞長公主掛心。此事臣女不得而知,請長公主問晉王殿下便好。」
她梗著脖子與長公主對話,眾人無不詫異。自古以來姑嫂不合的事多了,可尚未成婚就與公主小姑陰陽怪氣的王妃,天下還著實沒見過。
「文大小姐不知怎麼,說話好似帶著氣性?晉王兄的家事,本宮做小姑子的倒是多嘴了。」
蕭元真竟是極好的性子,依舊言笑晏晏的對身邊尚宮說話。
長公主雖然客氣,宮內尚宮豈事好惹的?早就躬身含笑道:「殿下說笑話了。奴婢早就聽聞,文侯府對女兒特別嬌寵,大小姐性情極是張揚跳脫,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平日在宮裡,常陪殿下玩鬧的幾位世家小姐,比起文大小姐來,真是文弱的很了。」
她這句話明褒暗貶,顯然已經明著說文紅藥是驕縱無禮。
蕭元真不搭話,又微笑問道:「文二小姐來了沒有?怎麼不進來請安?」
文紅藥在此敷衍她,心裡煩惡不堪,被尚宮諷刺幾句,又敢奴不敢言,聽她問起綠棠,只好道:「二妹是不祥之人,不敢擅入。」
她平日裡罵綠棠「不祥之人」說順了嘴,竟然忘了長公主面前需要避諱。
話剛一出口,不待尚宮指使,早有小宮女應聲上前,唰得甩了文紅藥一耳光,把文紅藥從椅子上打落,跪在了地上。
那小宮女揚手打了人,圓圓的臉蛋沒有絲毫怒氣,依舊笑微微的,低頭在文紅藥耳邊叮囑:「大小姐慎言。長公主殿下跟前,有些話是忌諱。」
「文大小姐,請坐吧。」蕭元真也是面不改色,還朝她欠身抬手,轉頭吩咐人道:「把文二小姐也請過來。」
這響亮的一耳光扇過了,廳堂里的笑語歡聲竟然沒絲毫停頓,每個人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臣女文綠棠,拜見長公主殿下。」
綠棠跪伏在地上,心中不禁感嘆。
在前世,華澤長公主這個名號少有人稱,眾人都稱她「令微公主」。令微二字是她的道號,堂堂皇家公主出家做女道士,不過是因為道錄司的一句「命帶煞星」!
出生時天火燒了文華殿,內府不思救火放火不利,只將罪名栽給不受寵剛出生的嬰孩。一句命中帶煞,令天潢貴胄的小公主,當了二十年女道士。
「你就是崇仙觀說的,不詳孤星之女麼?」蕭元真對她很留意,特意命她抬頭來看。
「臣女正是。」綠棠與蕭元真對視,看著長公主一襲青衣雋秀俊美,竟有些愣神。
前世的令微公主,在二十歲時還俗嫁給了嚴書欽,沒過幾年便重病而死。
「你這孩子,仰面盯著長公主看,多麼失禮呀!」
同樣是批評,尚宮這句話說出來頗為慈祥柔和,全無方才罵文紅藥的陰陽怪氣。
「是。臣女觀長公主殿下姿容,飄飄如謫仙,是以一時神飛。望殿下恕罪。」
綠棠又拜了一次。
「平身吧。綠棠姑娘與本宮很投緣,賞賜她一柄如意。」
蕭元真說話時,早有宮女將一柄金鑲玉海棠如意捧過來,她親手遞給了綠棠。
一個是命帶煞氣,一個是不祥孤星,蕭元真似笑非笑的將如意遞過去,綠棠含笑接了。
「臣女謝殿下厚賞。」
文侯兩位小姐得長公主接見,平日光彩照人的文紅藥被賞了耳光,而不祥孤星的綠棠倒得了金玉如意。
消息不脛而走,來齊王府拜壽的女眷都在議論紛紛。
不一會兒,消息傳到前院。蕭元慕正在禮堂招呼王兄蕭元輝,嚴書欽等世家公子也都在此陪著。
「元真這丫頭年紀也不小了,還做坤道修行了二十年,怎麼做事還是這樣莽撞?」蕭元輝搖頭嘆氣,又對弟弟蕭元慕埋怨:「她自小是你的母妃撫養的,與你多親厚些,你也當管管她。」
蕭元慕大大咧咧笑道:「一幫小丫頭,一時好了一時惱了,王兄當什麼真?還是你嫌妹妹欺負了未婚妻,要替文大小姐出頭?」
蕭元輝見他一味避重就輕,氣的正要發作,蕭元慕又笑道:「你這位未婚妻文大小姐,有什麼不好說,偏偏要說『不祥之人』『孤星之命』。她在侯府打罵自己姐妹習慣了,尚未成親就要打臉你我的妹妹,這不是踢到鐵板上了?王兄讓我管,我可管不了,你願意你就去管。」
「紅藥乃是大家閨秀,怎會是那種女子!」蕭元輝自知他說的沒錯,當著眾人只得笑笑。
正在尷尬時刻,嚴書欽連忙起身抱拳,躬身道:「齊王殿下說的是,舍表妹在家中對弟妹管束嚴格些,說話也太過直率。臣必回家稟報姑父姑母,對表妹嚴加訓誡。」
蕭元慕一看他出頭,忽然朗聲大笑,指著嚴書欽與晉王笑道:「嚴大公子偏心元真,晉王兄偏心文大小姐。你們二人啊,各自向著自己的未婚妻!」
在場眾人一聽果真如此,也都陪笑起來,湊趣敲鑼邊的都說是「佳話」。眾人笑作一團,也就將此事岔開了。
正當此時,長史官尉遲峰進來稟報,說歌舞酒宴齊備,請賓客們去花園飲宴會觀歌舞。
眾人收了笑聲,魚貫而出往花園而來。
歌舞戲台後,是座三層迴廊高樓,迎著初秋陽光琉璃瓦光輝閃亮。樓里人來人往是戲班伶人和歌舞班樂姬,特別紛亂嘈雜。
就在光艷奪目的高檐下,遮住了一團漆黑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