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好聽嗎？

  北城，八月。

  午後，陽光帶著引人睏倦的魔力，透過玻璃窗灑在寬敞的辦公室內。

  溫檸抱著筆記本電腦，拖著沉重的腳步，從會議室返回工位，像一隻蔫巴的小奶狗趴在辦公桌上。

  為了完善剛剛的匯報文本，她放棄了午休，此時困意正濃。

  

  眯了眯眼，她強撐著眼皮，小手晃了幾下滑鼠。

  見桌上型電腦還在被IT同事修復中，溫檸隨手拿起桌上的藍牙耳機盒，抽出一隻，塞進了右耳中。

  雖說員工守則規定：上班摸魚聽歌，聽什麼就給大家唱什麼。

  可自入職以來，溫檸見大家都有邊畫圖邊聽歌的情況，並未在意。

  她點了點筆記本電腦鍵盤，劃了幾下音樂收藏夾，選了個快節奏的播放。

  大腦這才勉強開機。

  突然桌邊傳來「咚！咚！咚！」不緊不慢的敲擊聲——

  「好聽嗎？」

  「挺好聽的。」溫檸沒有抬頭，聲音里透著幾分倦意。

  左身旁傳來一聲輕笑。

  「野狼disco！」

  伴隨著右側同事一陣輕咳聲。

  溫檸終於清醒過來。

  眼皮不打架了，就連腦子都快速自主思考了。

  這聲音，她剛剛聽了近半個小時，此時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溫檸眉心一跳。

  屏了口氣，坐直。

  強裝鎮定抬眸，視線划過男人的黑色領帶，喉結，下顎，似笑非笑的唇，最後對上那雙微挑的眼。

  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一秒……

  兩秒……

  三秒……

  僵硬站起身，溫檸磕磕巴巴開口，「陸，陸總監！」

  上班第一周就中大獎，摸魚被上司現場抓包。

  可他隔著屏幕，是怎麼知道她在聽歌的，難不成有透視眼？

  溫檸視線偏了偏，注意到旁邊的同事給她使了個眼色，用口型說了句：投屏忘關了。

  「……」

  社死……她剛才的操作竟都被直播到會議室的屏幕上了，從選歌到最後……打開和閨蜜的微信聊天窗口。

  所以她跟閨蜜吐槽的那句：【我上司，話真密！「打瞌睡」】

  也被他看到了？

  溫檸低了低頭，腳趾瞬間扣出一大別墅。

  「既然你這麼喜歡聽這首歌——」四下俱寂，溫檸耳畔響起格外清冷的聲音，「你就站這唱三遍吧！

  「……」

  ？？？

  像是被使了定身術，愣了五秒，溫檸紅著臉摳著手指，糯糯掙扎。

  「可我……不會講粵語！」

  陸敬亭嘴巴輕抿，語氣添了幾分興味，「沒關係，那你就用普通話。」

  「……」

  心臟停跳……

  沒有人能體會當著同事及領導的面，用普通話反覆唱三遍寶石Gem的《野狼disco》是什麼心情，羞得她一下午不好意思跟人說話。

  那天溫檸的野狼傳說傳遍公司各個小群。

  【這小姑娘不會要自閉了吧？】

  【這是犯了天條嘛，罰這麼重？】

  【果然甜妹怎麼唱都好聽！】

  【大家說話注意點，她沒準也在群里。】

  溫檸第一次嘗到出名的滋味，用腦門狠狠撞了兩下桌面。

  坐在她對面的同事唐煜，腳底滑動著椅子湊了過來，「你唱歌還怪好聽的，大家都不困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

  溫檸腹語：理工男，你是懂安慰人的，不會說話，就少說點。

  「公司年會，要不要合唱一首……」唐煜還未說完，被溫檸一個眼神震懾，瞬間捂住嘴巴。

  唐煜和溫檸同在適老化建築設計組，這幾年，人口老齡化問題愈發嚴重，而國內適老化建築項目卻並不多，陸敬亭思來想去，在上個月成立了這個項目組。

  除了其他組調過來的兩個老人外，溫檸和唐煜等四個畢業生，都是陸敬亭今年親自招來的，

  由於沒招到合適的組長，截止目前，這個組都是陸敬亭親自帶的。

  設計組剛成立，事情多而且組員需要磨合，溫檸一個新人好多事情都還搞不清楚，她又與唐煜坐對桌，兩人互相幫助，午飯後偶爾還會打上兩局遊戲，兩人就這樣熟絡起來。

  這一下午溫檸如坐針氈，剛到下班的點就草草拷了文件，回了家。

  溫檸隨意踢了鞋子，癱靠在沙發上。

  閨蜜夏真真正拆著外賣盒，完全沒注意到溫檸一臉無精打采的模樣，「你怎麼聊到一半不說話了？」

  「別提了。」溫檸小嘴一嘟，「社死。」

  夏真真聽了溫檸的遭遇深表同情，「這回不覺得你上司帥了吧？」

  帥？

  溫檸很不想承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

  但卻是她心裡的真實感受。

  第一次見他是在面試的時候。

  陸敬亭一身黑西裝，筆挺地坐在辦公桌前，嚴肅又專注地翻看她的作品集。

  他是劍眉星目又乾淨清冷的長相，畢竟是上司，溫檸不敢多看。

  剛垂了垂眼，餘光掃過陸敬亭修長的手指摘掉金絲框眼鏡，按了按太陽穴後，又繼續翻看作品集的動作。

  溫檸忍不住繼續偷偷用餘光打量著他。

  男人眉眼深邃，雙眼皮褶皺深且延伸感長，眼尾微微下垂，右眼角綴了淺淺的淚痣，不做表情時，帶著些許憂傷感。

  柔光打在男人側顏，襯得他下頜線清晰，還透著些許少年的爽朗氣。

  陸敬亭給溫檸的第一印象，他像是從漫畫裡走出來的，簡稱「撕漫男」，又有著西裝大佬的矜貴清冷。

  總之……有點……帥！

  「能接受加班嗎？」溫檸耳邊傳來的聲音低沉又清澈。

  這聲音怎麼形容？

  ……如果去當遊戲主播，一定能撩到不少迷妹。

  良久，沒有收到回應，陸敬亭放下作品集，用骨節分明的指節輕敲了敲桌面。

  「……」

  「我要求比較嚴，如果想混日子的話——」陸敬亭語氣里透著些許嚴肅，「不適合來我這。」

  「能！」溫檸乖巧應話。

  有這麼帥氣的上司，有什麼是不能克服的。

  見陸敬亭扯了扯嘴角，溫檸才反應過來她回答的是他上一個問題，「我……我一定認真工作。」

  沒想到，他所說的要求嚴格竟然是……溫檸不想對下午的事情再次回憶。

  她很是懊惱，對此做了總結：

  顏控害人啊——！

  手控害人啊——！

  聲控害人啊——！

  「要不是這個設計院有專門的適老化建築組，我才不要繼續留在這。」

  「前兩天給我姥姥郵寄營養品，快遞員死活不給送上門，非要放驛站。」說著她沉了口氣，「早知道我就不買那麼多了，害得老人家自己搬著大箱子上五樓。」

  「以後我一定要把物流體系融入建築設計中，只是……」溫檸沉默了兩秒，「還沒想好怎麼解決。」

  「慢慢來，都會實現的。」夏真真打開冰箱門取出兩瓶白桃味氣泡水，「快來吃飯吧。」

  溫檸剛夾了兩口菜，手機傳來震動聲。

  一路向陽：【工作半個月了，還順利嗎？】

  溫檸眉眼彎彎，突然該死的回憶湧入，又眉頭緊蹙。

  打字的手指力度加深，明顯帶了幾分怒氣。

  建築界的小鹹魚：【我今天上班摸魚被上司發現了。「哭」】

  溫檸把前因後果跟一路向陽闡述了一遍，倏然耳邊飄來一聲「這都八年了吧，你倆還有聯繫呢？」

  是啊，八年了。

  溫檸暗戀了一路向陽八年。

  夏真真是溫檸發小，高一的某天，不經意間發現溫檸盯著屏幕傻笑，才發現她QQ通訊錄里多了個學霸網友，就是一路向陽。

  「一直都有聯繫，只是……還沒見過面。」

  溫檸砸吧砸吧嘴，回想起升高一前的假期，2011年夏。

  她隨口說了句想當建築師，姥姥就給她報了一個為期一天的建築師體驗營。

  結束後設計院給同學們建了個群，裡面有人定時回復問題。

  一個月後，群要解散，最為活躍的溫檸厚著臉皮加了人家QQ。

  驗證消息：【哥哥，我也想當建築師，以後可不可以請教你一些問題。】

  直到晚飯時間，溫檸都沒有通過申請，她又孜孜不倦地申請好幾遍。

  驗證消息：【哥哥，我身邊沒有相關的人可以諮詢，只好求助你了！】

  驗證消息：【哥哥，我保證在不打擾你的情況下諮詢。】

  睡前，溫檸驚訝地發現QQ申請通過了。

  一路向陽：【小女生還是別幹這行了，很辛苦！】

  建築界的小鹹魚：【可我媽媽就是建築師，我也想當建築師。】

  一路向陽：【那你怎麼不直接問你媽媽？而且你不是說身邊沒人可以諮詢嗎？】

  溫檸打字的手頓了頓。

  建築界的小鹹魚：【我爸爸媽媽都不在了，交通事故。】

  片刻。

  一路向陽：【對不起，讓你想起難過的事，有什麼問題你發給我，看到後我會回復的。】

  建築界的小鹹魚：【謝謝哥哥！「開心」】

  一路向陽：【對了，群里有三個人給你們答疑，你怎麼加了我？】

  溫檸沒有絲毫委婉的意思。

  建築界的小鹹魚：【就你還在群里！】

  ……

  「那你就約他出來見一面唄。」夏真真的話將溫檸思緒拉回。

  「上周問了，他說等忙完手裡項目就見面。」

  溫檸手指噼里啪啦敲著屏幕。

  建築界的小鹹魚：【他就是看到我吐槽他，故意針對我的，大家都是聽著歌畫圖的，也沒見他管過誰。】

  過了近一分鐘，才收到回復。

  一路向陽：【那是他做的不對，但是有沒有可能不是針對你的，你不是也說了各個組的組長都看到投屏了，你在大家眼皮底下摸魚，他也不好當沒看見吧。】

  一路向陽：【而且我印象里你大一不是還獲得過唱歌比賽的冠軍，也算社牛了，不會真的因為這個哭鼻子了吧。】

  我哪裡算社牛啊，我明明社恐好不好，溫檸心裡嘀咕著，一路向陽是不是對她有什麼誤解。

  建築界的小鹹魚：【我才沒有哭鼻子。】

  蹙了蹙眉，溫檸暗戳戳發誓。

  建築界的小鹹魚：【等我找到機會，一定讓他當著所有下屬的面唱《兩隻老虎》，還要他跳女團舞。「怒」】

  另一邊，某高層住宅內。

  陸敬亭隔著手機屏幕，不自覺地勾了勾嘴角，隨即手指在屏幕上輕敲。

  一路向陽：【小鬼，你還挺記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