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太后被軟刀子打臉

2024-10-07 19:18:19 作者: 文心滴露

  聽她這麼說,珠珠越發提心弔膽。

  半夜給沈青鸞守夜時,翻來覆去地烙著餅硬是沒睡著。

  「姑娘,」珠珠破天荒聲音發虛,「若是太后不滿意,您會如何?」

  

  沈青鸞翻了個身。

  雖是黑夜之中,珠珠卻還是能察覺到她的眸光,一如往日平靜、溫和,卻又帶著毋庸置疑的清明。

  珠珠的心莫名就定了。

  或許她問這一句,不必得到什麼回答,只需沈青鸞這樣看她一眼,她便有了悶頭往下沖的力量。

  「姑娘,奴婢隨口說說的,您不必放在心上,早些睡吧。」

  她察覺到沈青鸞沒有閉上眼睛,似乎還在看她,不免心中更安心,遲來的睡意終於緩緩襲上來。

  「太后不滿意也無妨。」就在她快要入睡的時候,沈青鸞突然開口了。

  「世上的人和事,從來就沒有什麼必死的局面,但看你如何找到生機而已。」

  譬如她的重生,焉知不是老天給她的一絲生機。

  退一萬步說,就算沒有生機,她也不會像前世一樣明知會走向消亡,也依舊坐以待斃。

  「睡吧。」沈青鸞以氣聲低吟。

  她的嗓音好似有什麼魔力,隨著她聲音最後一絲氣音消散,珠珠陷入沉重的睡眠之中。

  沈青鸞仿佛在看她,又仿佛僅僅是盯著空中的一片虛無。

  自從入宮之後,她提著心神時刻警惕,處處小心。

  蓋因她若不仔細提防著,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人捉住馬腳。

  可這一刻,她卻無法聚焦自己的心思。

  不是為著萬昀嬌的落魄,也不是為著太后的傳記,而是為著君呈松那番話。

  自打她和君呈松相遇,那個男人便以魯莽、衝動、耿直的學生形象出現在她面前。

  所以她也就忽略了,他是位高權重的侯爺,是大周的能臣悍將,是京都貴女夫婿的熱門人選。

  她和他之間的差距之懸殊,大到就算他們兩個手拉著手出現在眾人面前,眾人也不會將他們的關係想歪。

  可這樣的他,如此堅定而赤忱地在她面前示愛,在皇帝面前擲地有聲地砸下這樣的誓言。

  想到他俊朗深邃,偏又堅定赤忱的臉,無處依託的心,這會像是坐在一艘緩緩飄著的小船上。

  晃晃悠悠,輕緩舒慢。

  主僕兩一夜好夢,直到第二日,一道尖利的嗓音響起。

  像是沒剪平整的指甲從她耳膜上刮過,颳得她渾身雞皮疙瘩聳立。

  「沈姑娘還歇著呢?」楊姑姑將門拍得梆梆作響。

  「還請別歇了,太后有請。」

  沈青鸞艱難地團著被子坐起身,看著被拍得掉灰的門,心裡頭的怒火沒有出口地亂躥。

  第二十三次,她生出想把慈昭殿的人拿錘子砸扁,暢快地衝出這個皇宮的念頭。

  可惜,這個念頭冒出一瞬,就被她用力壓了下去。

  沈青鸞掀開被子,拿起放在床頭的衣裳穿上,才讓珠珠去開門。

  門一打開,主僕兩個如出一轍的臭著臉,在楊姑姑的趾高氣揚面前顯得格外陰沉。

  「大清早就勞煩楊姑姑親自過來,可是太后有什麼吩咐?」

  「哼!」楊姑姑上下將她打量了一眼,「你自己寫的什麼東西,難道心裡沒數?還說自己是才女,我呸!」

  她揚著下巴尖酸道:「書桌上撒把米,雞都比你寫得好。」

  沈青鸞:……

  「太后對臣女書寫的傳記有何不滿,還請楊姑姑明示。」

  楊姑姑轉身,寬碩的腰身一扭一扭,給她留下一個傲嬌的背影。

  「奴婢可不敢多說,還不知道有多少話在等著呢,沈姑娘自去問太后娘娘吧。」

  沈青鸞額頭跳了跳,深深吸了一口氣,飛快地將頭髮挽起去了太后殿中。

  太后這會正在寢殿臥著,見了沈青鸞入內,遠沒有往日的熱絡。

  等沈青鸞行過禮後,才帶著隱隱的責難道:

  「給李太后寫傳的林秋霞是你曾外祖母,哀家讀李太后的傳記總覺得盪氣迴腸令人遐想,你寫的還是多有不如。」

  沈青鸞斂著眉眼半跪請罪,「臣女知罪。」

  太后閉目養神等著聽她解釋,沒想到聽了這麼幹巴巴的一句話。

  驚詫地睜開眼,打量著沈青鸞平淡無波的神色,隨即蹙起了眉。

  在她印象中,沈青鸞一直溫和知禮,待人熱情大方周到,還不曾見過她如此冷漠的模樣。

  太后本是高高在上的姿態,這會打了個照面,反倒把心裡頭那絲傲慢給打散了些許。

  她由丫鬟扶著起身,在軟榻上坐正,才緩和了語氣道:

  「自然了,哀家也不是在怪你,你畢竟年紀輕,筆力不夠也是應當的。且你的文章,比起同齡人已經是強多了。」

  沈青鸞便又寵辱不驚地道謝,太后忙令人扶著她起身賜了座。

  人素來都是這麼副賤樣,你若是熱情周到,她便會覺得是對方有求於自己,上趕著要奉承她。

  可你若對她冷淡了,她反倒覺出你的金貴來了。

  哪怕尊貴如太后,也免不了這個臭毛病。

  這會沈青鸞收了以往的熱情,變得惜字如金,太后心裡頭居然有些打鼓。

  「你在慈昭殿,平日裡衣食住行可還習慣?」

  聞言,沈青鸞抬頭,忽然看向楊姑姑。

  那眼神太涼,宛若裹挾著冬日寒風,楊姑姑心頭一怵,隨即便是一陣惱怒。

  還未來得及分清形勢,下意識怒道:「你看我做什麼!」

  沈青鸞很快收回視線,變作委屈,咬唇吞吞吐吐道:「沒有,臣女只是隨意看看……」

  「你!」楊姑姑一見她那矯揉造作的模樣,便知道自己中了她的計。

  其實她本不是這麼沉不住氣的人,只是這些時日沈青鸞在她面前每每都要暗地裡挑釁,她本就攢了一肚子氣。

  偏偏挑釁完之後,沈青鸞立刻又偃旗息鼓,讓她誤以為沈青鸞只有脾氣,沒有本事,早就對她含了輕視。

  這會立刻反唇相譏,也是下意識的反應。

  若是往日,奚落排擠她一兩句也沒什麼,太后只會當看不見。

  可這會,太后眼珠子在眼眶裡轉了轉,陰冷地盯在楊姑姑身上。

  半晌,蒼老陰狠的聲音響起:「楊嬤嬤,青鸞是哀家的貴客,誰准你對她無禮?」

  楊姑姑心中一慌,連忙跪下討饒,「奴婢一時失言。」

  太后剜了她一眼,裝模做樣又罵了兩句才衝著沈青鸞安撫道:

  「青鸞,楊嬤嬤對你不敬,哀家替你出氣便是,你年紀輕輕的可千萬別將氣憋在肚子裡,女孩子整日裡生悶氣,可不討喜。」

  沈青鸞聽著這似有若無的敲打,心底冷笑不止。

  太后要她當牛做馬,又要她乖順聽話,偏偏什麼好處都不給,哪來的臉。

  她之前對太后算得上極盡恭順,可太后又給了她什麼?

  現在還想來那一招,她不吃那套了。

  沈青鸞起身行了個禮,「太后娘娘誤會了,楊姑姑並未對臣女無禮。」

  太后以為她被自己哄住了,露出一個滿意的笑,「沒有就好,哀家就是喜歡你懂事,自然了,哀家也相信你的才華,這傳記只是暫時的手稿?」

  沈青鸞慢吞吞道:「臣女才疏學淺,未料到竭盡全力寫的傳記,太后看來卻只是平平。

  不如請文史庫的夫子們一同來寫,方才不負太后之名。」

  太后臉上的笑僵了僵,隨即如潮水般收了回去,面無表情,眼神陰沉地盯著沈青鸞。

  殿內空氣一時凝滯,燥熱寂靜得讓伺候的宮女太監們出了一身冷汗。

  「沈青鸞,你可是沈氏女,寫出這樣的東西也不怕辱沒了沈氏的名聲。」

  太后聲音陰冷如毒蛇。

  在沈青鸞這樣無權無勢的女子面前,她連做戲也只屑做三分。

  屋內眾人俱都戰戰兢兢地埋頭跪著,正面承受太后所有戾氣和威壓的沈青鸞反倒沒事人一般。

  下跪的姿勢依然輕快閒適,嗓音悅耳,可惜說出來的話卻惹得太后火冒三丈。

  「臣女不知哪裡寫的不好,會辱沒沈氏的名聲,不如太后指點一二?」

  一陣無名火嗖地竄到太后的天靈蓋,卻叫她硬生生壓住,壓得她喉嚨都快發乾。

  不知道哪裡寫的不好?

  從頭到尾平淡無奇,寫得她只是世上最普通的女子老婦,壓根沒有李太后的驚心動魄,這叫寫得好嗎!

  可這話,她卻說不出來。

  時人崇尚安貧樂道、不慕名利的超脫之態,她若公然說這些話,豈不是讓人認為她追名逐利、愛慕虛榮?

  那可真真是丟盡了臉面!

  這個該死的沈青鸞,枉她之前還誇她做事周全、滴水不露。

  如今這話像是一個大大的巴掌,扇得她眼冒金星。

  的確是做事周全、滴水不露,這周全站在她自己這邊時,絕不會被別人抓住馬腳,她便也放心得很。

  可這周全用在跟自己作對上頭,饒是太后久浸後宮,居然也抓不住什麼由頭來發作!

  難道她要硬生生忍了這口氣嗎?

  她可是太后,大周最尊貴的女人,難道就拿一個小小臣女沒有辦法嗎?

  「沈青鸞,你可要想清楚。」

  太后嗓音帶著壓抑不住的火氣,「若是哀家將你趕出慈昭殿,你可知道會落得個怎樣的名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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