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詩會開秀

2024-10-07 19:12:57 作者: 文心滴露

  這個下賤的女人,她怎麼敢!

  怎麼敢一把掐中自己的死穴!

  

  趙藏枝對自己嚴苛,對家中姐妹管束,除了不想步長姐下文之後,自然也存著要爭一口氣,不讓家中長輩看輕的緣故。

  都說越渴望什麼,便是越缺什麼。

  她如此強硬愛護名聲,卻還要飽受家中長輩訓斥管教。

  可沈青鸞一個被休棄失貞的破鞋,憑什麼被沈氏一族如此寶貝。

  但看她今日的穿著打扮,精緻貴重。

  再看她面上神情,滿是驕矜優渥、顧盼生輝,壓根不像是在家受刁難苛責的模樣。

  與她比起來,趙藏枝只覺自己是灰撲撲的一塊地瓜,拿個榔頭一敲怕不是要掉下三斤灰。

  身後馬匹噔噔聲臨近了。

  趙雲裳扯了扯趙藏枝的袖子,「二姐,她一個丟家族臉面的爛女人,憑什麼這麼囂張?」

  趙藏枝猛地抽回手,「開口閉口就是爛女人,誰教你的禮數。」

  趙雲裳面色一白,瑟縮著收手,垂頭站在她面前。

  訥訥如鵪鶉,全然沒有方才的張狂驕縱。

  趙藏枝將她怒罵了一頓,滿意地看著她不敢言語的模樣,心中吃癟的火氣方才散去。

  馬車後,排隊的人家越發多。

  趙藏枝轉身,臉上如唱戲一般怒氣頓消,重新掛著矜持文雅的笑上了馬車。

  沈青鸞並不知身後發生的插曲。

  姐妹倆一進忠勤伯府的花園,忠勤伯夫人笑容滿面地立刻迎了上來。

  「喲,大老遠打眼一看,還以為是花園裡的花仙出來了,走近一看,我這大侄女比仙女還要漂亮幾分。」

  眾人聽她尾音快要飛到天上的說辭,只覺得太過誇張。

  可越過她的身影看到沈青鸞的模樣,頓時眼前一亮。

  又覺得忠勤伯夫人太過笨嘴拙舌,竟然未能將沈青鸞的美貌描繪出十分之一。

  只見沈青鸞自花徑之中翩翩而至,風吹樹搖,身段婀娜當真如仙。

  金晃晃的陽光自樹葉縫隙之中撒下,照在沈青鸞臉上,悠長的睫毛在凝脂般的臉頰上映出兩彎烏黑的彎月。

  走得近了,眾人才恍惚想道,這人究竟是怎麼長的,怎麼整個人都像是在發光呢?

  沈青鸞盈盈一笑,並無尋常女子被誇贊的羞澀,行雲流水地朝忠勤伯夫人行了一禮。

  「主雅客如雲,夫人如此誇讚我,想必是自信能夠艷冠群芳之故。」

  忠勤伯夫人虛虛扶她起身,沈青鸞便繞著她緩緩踱步一圈,側頭吟道:

  「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寶髻松松挽就雲,鉛華淡淡妝成漾。

  翠葉蔥蘢映紅香,常引鳳棲梧桐月。世間佳人天賦善,疑是王母下凡來。」

  被下人引進來的趙家姐妹,正巧聽到沈青鸞吟的這首詩。

  不約而同對視一眼,齊齊心中便是一沉。

  往日聽聞沈青鸞文采斐然,絕世之資,她們只以為是旁人看在她家世上刻意吹噓之故。

  畢竟她們身為趙氏女,平日也不乏文人墨客對她們吹捧。

  更何況沈青鸞自嫁入鎮遠侯府後,就再也沒有傳出才名,淡出視線這許久,今日陡然一聽,竟讓兩人陡生自慚形穢之感。

  她詩中非但誇了忠勤伯府的府邸之盛大,更誇讚陳夫人優雅端莊,最後還盛讚她品行高潔,如同王母,熱絡有餘又不顯得太過殷勤。

  算得上難得的好詩。

  趙雲裳斜眼偷瞟趙藏枝,訕訕道:「這人定然是知道今日詩會,怕露怯所以提前做了詩。哈——」

  乾笑聲在趙藏枝冷厲的眼刀下咽了回去。

  「你當誰都像你那麼蠢,做詩都磕碰還得提前讓兄弟們替你作弊?」

  趙雲裳一陣灰頭土臉。

  趙藏枝冷笑,「她詩中說的芙蓉、水殿、寶雲髻全都是今日忠勤伯府擺設和陳夫人的打扮,怎麼可能提前準備好。」

  趙雲裳沉默片刻,又笑著討好道:「就算她有幾分詩文,也定然比不過二姐。」

  趙藏枝垂下眼眸沒接話。

  比不過嗎?

  那頭,以忠勤伯夫人為首的眾夫人不約而同驚嘆出聲。

  「難怪陳夫人一見你就這麼熱情地迎上來,原來誇你這一兩句就能得這麼一首精彩絕倫的好詩!

  青鸞,你可是我看著長大的,可不能厚此薄彼。」

  說這話的是羅不平的夫人。

  羅不平和沈舒淵源頗深,羅夫人的確可以說是沈青鸞看著長大的。

  沈青鸞仍舊笑吟吟的,並未像往日做君夫人一般總是自謙低調,而是坦然中帶著鋒芒道:

  「一首詩算得了什麼,羅伯父若來府上做客,十首詩都是有的。」

  陳夫人忙阻著她,「青鸞你可別聽她攛掇,如今詩會還沒有開始,你做的再多也是不作數,還是將你的詩才留到正戲上。」

  一群人笑聲朗朗,絲毫嫌隙也無。

  趙氏姐妹無聲地看著這一幕,心中火氣愈發重。

  這幫女人,莫不是有病,跟一個被夫君休棄的女子為伍,難道不怕晦氣嗎?

  「一幫老女人,抱團取暖罷了,別理她們,咱們自去作詩。」

  她的詩才不在沈青鸞之下,再加上她字跡秀美,人又年輕,還是聲名無暇的貴女,定然能蓋過沈青鸞。

  也好,如今她被捧得越高,被自己打敗的時候,家中長輩才越會高興。

  趙藏枝攥著拳頭,往一牆之隔的內院走去。

  時下男女大防並不如何嚴,年輕男女之間彼此談詩論古乃是常見的風雅之事。

  往日,趙藏枝便是其中備受追捧的那一個,今日應當也不會有異。

  這頭,忠勤伯夫人拉著沈青鸞說了會子話,便將她推了開去,「去去去,去和年輕的小姑娘玩去,老賴在我們身邊,倒顯得我們年紀大了。」

  沈青鸞知她是一片好意,便也沒有推拒。

  衝著眾人行了一禮,便也帶著沈新月往內院年輕人所在的地方走去。

  內里,趙藏枝果然在人群之中被眾星捧月著。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

  她一邊低吟,一邊在鋪就好的紙張之上揮灑。

  餘光瞥到沈青鸞的身影,心中一動,手中起筆改了去勢。

  「其始來也,效顰莫笑東鄰女;其少進也,頭白溪邊尚浣紗。」

  語畢,落筆。

  直起身,笑意溫雅,隔著人群與沈青鸞遙遙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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