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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最後的最後

2024-10-07 12:41:17 作者: 餘一田

  拐賣案告破後,侗娥村里就沒什麼人繼續居住了。

  年輕的被安排去了鄉鎮上工作,年老且沒涉案的人統一被村子裡安排進了鎮子上的集體養老院。

  儘管村子蕭條,卻還是有那麼幾戶不願離開的人家。

  久居山林和草木為伴,半輩子下來,他們早已經習慣了因樹為屋,望峰息心。種些菜自給自足,也勉強能生存。

  走進陳家祠堂前,陳今一還去看了看之前裴艷君所住的那間屋子。

  果不其然已經人去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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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裡積灰很深,像是已經許久沒有住過人。不過陳今一併不驚訝,裴艷君怎麼說也是裴家人,拐賣案事發,裴庸身份曝光,無論於公於私,裴家人都會接走裴艷君,只是不知道對方此時身在何處。

  比起屋內,陳家祠倒是乾淨整潔。

  推門進去時依舊是一陣涼風,但隨之湧入鼻腔的是一股悠長的香燭氣息。

  祠堂里,有個青年男人正在掃地。

  他一襲長袍,頭上沒有頭髮,乍一眼看上去倒以為是那個俗家修煉的僧人。只是他身材健碩有力,舉手投足間有股說不出的戾氣。

  和第一次見面相比,陳天裘的氣質似乎變得更加複雜。

  就像是掩埋在沙子中的璞玉終於露出了它本來的面目,此時陳今一眼裡的陳天裘,終於也不再是印象里那樣臉譜化的一個角色。

  「你果然在這裡。」

  陳今一走進來的第一句話其實是有些突兀的。

  可陳天裘光頭卻一點都不意外。

  兩人對他出現在陳家祠堂這件事情似乎在無形中達成了共識,也正是因為達成了這種共識,原本內心尚存的一些疑慮也瞬間迎刃而解。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陳天裘還是忍不住問了陳今一這句話。

  陳今一十分配合地走到祠堂的牌位前規規矩矩地磕頭上香。陳天裘站到一邊靜靜地看著她做完這一切,隨後又將右手上掛著的一串珠串摘下放到了最前面那個沒有姓名的牌位面前。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吧。」陳今一小心翼翼地擦乾淨了牌位上的灰塵,「陳天裘,如今事情結束,一切已成定局。你還打算繼續隱藏自己的身份?或者說我不應該叫你陳天裘,而是應該叫你——裴律行?」

  陳今一語出驚人,可陳天裘的臉上卻只是微微露出一絲驚訝。

  「你為什麼這麼說?」

  陳今一抬眉的第一眼就無比篤定地瞥向了陳天裘,「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你帶我去見啞巴,告訴我他會操控狸貓殺人。」

  陳天裘攤手。

  「這有什麼奇怪的嗎?」

  陳今一挑眉。

  「在家裴律行家我發現,其實你所說的所謂控制狸貓的方法,其實就是模仿它們平時的發聲習慣進行溝通。動物和人一樣,有他們的自己的生存秩序,相同的發音可以和它們同頻溝通,從而造成操控的假象。我雖然不懂貓語,但聽過的旋律哪怕是聲音節奏也可以一模一樣地復刻出來。雖然做不到無障礙溝通,但是基本也能讓狸貓明白我的意思,而這一點,啞巴是肯定做不了的,而從邏輯上能做到這一切的除了廠長,就是提供線索的你。」

  說到這裡,陳今一淡然的目光里多了一分狡黠:「斷指案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案子,你出手只是加快了它被偵破的節奏,同時還讓陳天裘這個人出現在我們的視野里。我一開始想不明白你這麼做的理由,直到假裴律行正式開始對清剿裴氏集團中的對立成員,我才明白你們真實的動機。」

  陳天裘身上的戾氣因為陳今一的話驟然一松,像是卸下了全部偽裝,此時陳天裘的臉上竟然多出了一絲隱士才有的深沉。

  他啞然失笑:「……所以,你那個時候就已經懷疑我的身份了?」

  陳今一不可置否。

  「那倒沒,你出現得太巧合,實在是不得不讓我多心。狸貓案後我按規矩去調你的檔案,陳天裘原本是個孤兒,之後被一個盲人養母收養,在入獄之前,一直都是個老實本分的人。而你在出獄之後性情大變,還做成了不少事情,讓你身邊的人都對你刮目相看。」

  陳今一頓了頓繼續,「我想,『陳天裘』這個人應該和陳家村的陳老爹一樣,被你們用雷同的手段李代桃僵,而這也是裴家歷代掌權人給自己的後路之一。就算『裴律行』死了,還可以有新的身份繼續使用……雖然,裴家的計劃一直做得很完善,相關經手人的嘴也很嚴,可有些細節上的東西若是存心想找,也不是找不到破綻。比如,指紋——」

  陳天裘一愣,繼而無奈一笑。

  「倒是忘了你這過目不忘的能力還有這層妙用。」

  陳今一微微一笑算是默認。

  「從假裴律行主動來找我挑明身份的時候,我就已經猜到了他或許只是裴氏推到人前的一個擋箭牌,讓他吸引所有的明槍暗箭。可是替身替久了,擋箭牌也有了自己的心思和自己的黨羽,所以借警方的手來剷除異己的,明面上是以假裴律行為首的第三方勢力,實際上,確實以你為首的裴家舊黨。事實證明,薑還是老的辣,你不僅騙過了所有人,也騙過了警方,如今的裴氏地動山搖,恐怕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撼動你的地位。」

  「你說的,基本上都大差不差。」

  陳天裘緩步上前走到無字牌位前,看著桌案上那個精緻的骨頭吊墜,眼裡隱隱露出不忍。

  「但是有件事情,你可能誤會了我。」

  「哦?」陳今一目光微斂,「我誤會你了?」

  陳天裘挺直背脊,再也沒有掩飾自己身上那股強大的氣場。

  「我確實才是裴家真正的繼承人,只是這是個巧合,我是個孤兒,前幾天才被裴家認回,我叫陳天裘,不是裴律行。裴律行是裴庸和陳教授的親生兒子,而我是裴家長女遺留在外的私生子,我們是兩個人。」

  陳今一沉著臉色,「不對。我已經恢復了六歲前的記憶,裴律行肯定不是我哥哥,他們長相差距很大。陳天裘,你沒有和我說實話。」

  陳今一靜靜的盯著陳天裘的眼睛。

  對方眼底平靜,穩重,絲毫看不出一點波瀾。

  「這就是實話。裴庸是裴家第三代的掌權人沒有錯,可他馬失前蹄,早就被裴氏斷臂自保,又怎麼可能會選擇他來路不明的血脈成為裴家最新的繼承人呢?」

  陳今一蹙眉,「我要問的不是這個。」

  陳天裘沒有理會她而是繼續道:「裴氏龐大,實際權利並非掌握在一個人手中。權力分散自然會帶來諸多問題。爺爺是個正直的人,他不願意看著以裴庸為核心的灰色產業鏈太過龐大,可想要主動分割又實屬不易……」

  他頓了頓抬頭瞥了陳今一一眼,「所以,一直在暗中協助警察廳查案。」

  「所以。」陳今一目了然,「作為內定的掌權人,你自然不能親自割席,所以裴氏捧了一個假繼承人,也就是裴律行出來幫你做前鋒,而你則在後面操控全局。可是裴氏的灰產做了這麼多年,難道真的只有裴律行一個人受益嗎?」

  「你不用陰陽我,我知道裴家老一輩做了不少錯事,如今既然已經和那些產業割席,裴氏的態度也就顯而易見。」陳天裘嘆氣,「這個世界始終是邪不壓正,就算偶爾越線,也只是危險求生下無奈之舉,終究要回歸正途。」

  和裴律行相比,陳天裘說那冠冕堂皇的話時竟然多了幾分誠懇。

  如果陳今一不是早有準備,恐怕也會被陳天裘的說辭信服。

  「裴家本意,如果裴律行能帶領華夏區好好做事,也不會讓他走向這樣的結局。」陳天裘淡淡地嘆了口氣,「陳警官,我真的很抱歉我們裴氏給警方帶來了這麼多的麻煩。」

  陳今一怔怔地望著陳天裘,複雜,猶豫,還帶著一絲忌憚。

  「所以,裴律行做的那些事情,你都知情嗎?」

  「當然不知。」陳天裘不假思索地回應,「別忘了,我之前可只是一個工廠的小工人。若不是你們選擇我做線人,我也沒有辦法找到裴家的親人,對不對?」

  陳今一啞然。

  陳天裘微微一笑。

  「你是個聰明人,事已至此,這是最好的結局。裴家那邊你不用擔心,他們不知道你的存在,就算知道了,如今也是死無對證,你不用擔心會牽扯到一些你不想參與的事情里。」

  陳今一目光微縮,「你好像很了解我?」

  「猜測而已。」

  陳天裘並沒有多解釋什麼。

  他的目光在那串珠串上停留了幾秒,隨後長嘆了一口氣就從祠堂走了出去。

  陳今一再次愣了愣神,等反應過來想追出去時,祠堂門口已經停了一輛車。她就這樣看著陳天裘上了車,揚起一堆嗆人的沙塵後揚長而去。

  「喂!陳天裘,你還沒解釋清楚!」陳今一衝上前大聲喊道,「既然你不是我哥哥,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為什麼化名陳天裘!」

  沙塵隨著穿堂風的消失而偃旗息鼓。

  陳今一的胸口起伏不定,遙遙望著眼前遠去的車影。

  她邁著沉重的步伐回到陳家祠堂,重新撿起方才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那個穿著母親小指骨的珠串。

  事情像是結束了,又像是沒結束。

  回到支隊的陳今一如眾人所想的那樣成為了飛鷹正式成員。

  幾個月後,陳天裘改頭換面,以新的名字和身份出現在了裴氏投資的新聞發布會上。

  「哎,這新的小裴總看著怎麼那麼眼熟啊。」

  「聽說是裴家長女遺落在外的長子。」梁嚴競聽到眾人的議論也湊到了前面點評了幾句,「豪門的事情,咱們還是多看少說。裴家經此一事竟然還能屹立不倒,那足以說明內情。」

  說完,梁嚴競的目光投向陳今一。

  「後悔嗎?」

  陳今一淡淡回應一句:「後悔什麼。」

  「或許只差那麼一點,你的人生就會截然不同。」

  「選擇大於努力,爬得越高未必活得最好。」陳今一伸了個懶腰,意味不明地瞥向梁嚴競,「其實對我來說,現在這樣已經算是質的飛躍了。」

  梁嚴競微微一笑,忽然湊近了低聲道:「你去侗娥村見了誰?」

  「給我死鬼爹燒了一炷香。」陳今一面不改色,「不信?那晚上讓他老人家親自找你說說。」

  「不用這麼客氣。」梁嚴競似笑非笑地抱著胳膊,「至少,你最後的選擇,是我們。」

  二人會心一笑,一些未曾達成共識的細節也已經盡在不言中。

  世界上的秘密有千萬種,有些是心知肚明卻不能宣之於口的,有些是日日耳提面命心中卻百思不得其解的。

  善惡真假,通通都隨著歲月慢慢淡化,最終成為掛在警隊牆上,蒙著灰塵的冰冷勳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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