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拐賣村
2024-10-07 12:36:49
作者: 餘一田
從三貴家出來,陳今一的臉色一直不太好。
村長滿腹疑惑地瞟了她幾眼,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模樣。就這樣一前一後沉默著一直等走到村長家裡,老人家實在是忍不住了。
「阿囡。」
陳今一擰著眉發呆,似乎沒有聽到。
村長伸手碰了碰她,「阿囡?」
「啊?」
陳今一這才回過神。
「我說,你是什麼時候學的看事兒?怎麼回來的時候都沒聽你說起過呢?」
「哦。」陳今一信口編道,「我師父在行里有幾分名氣,而我學藝不精,他怕我丟人所以不許說在外頭胡說。」
「昂,是這樣……」
侗娥村一向是比較信這些的,加上陳今一方才真假摻半的言論確實讓村長覺得寧可信其有。
「村長,三貴哥出了事,為什麼新娘也不見了?」
「哎,嚇的吧。」村長無奈,「外來的女人大多都是不願意嫁進來的,咱們村子窮,三貴又是個傻子,如今突然死了,她哪裡能忍得住寂寞。」
「說起來,我也挺奇怪的。」陳今一藉機打聽道,「三貴哥這個情況,咱們都清楚,這三貴嫂子家又是為什麼願意把自己姑娘嫁給一個傻子?」
村長沒有回答。
陳今一注意到,村長的神色有些複雜。
就這樣,一老一少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到了村長家門口。
方才藉口害怕跟著村長過來,可村長倒是比較實在,不僅給陳今一鋪了床褥,還給她端了熱粥暖身子。村長家雖然不大,但比遠離村子那個房子要有人氣。
村長對自己的問題一直避而不談,陳今一也識趣地沒有追問。
進門時她看到村長的媳婦兒呆坐在廚房裡,臉上全是蒼老。
「阿爺,奶奶怎麼這麼晚了還在廚房啊?」
「哦,有些活還沒做完。」
村長匆匆解釋了一句,就讓陳今一自己回了房間。
……
或許真的是折騰累了,躺下沒多久陳今一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等再睜眼,門口的太陽已經很亮堂,村長家的大公雞「嗷——」一嗓子跳上了房梁,高亢的聲音簡直讓陳今一懷疑昨天晚上經歷的只是一場虛幻的夢。
「阿囡醒了?」
陳今一出門,村長就迎了上來,一股腦給她塞了好幾個幾個煮好的雞蛋還有些紅薯乾糧。
「你剛回來很多事情不熟悉。」村長拍拍陳今一的胳膊,「這些吃的先帶上,晚上要是害怕就還回阿爺這裡來。」
「愣著幹嘛呢。」
陳今一心情複雜。
村長這個人,其實一點都算不得好人。
明明昨天村子裡出了人命,他卻依舊像沒發生過事情一樣,將這個問題悄悄掖過,可你說他不好,他卻又會在你落寞的時候全心全意地關心你。
或許人都是複雜的吧。
接過村長的食物抱在懷裡,陳今一感覺到了一點暖意。
其實村長說得也對,現在阿爹的事情還沒有料理,按村子裡的規矩她也不太方便去插手旁人的事情。自己人微言輕能做的有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這時,包里傳來一陣響動。
陳今一有些意外地掏出手機。
上面的來電顯示十分奇怪。
「怎麼了?」
村長湊過來看了一眼,見一個叫【保密區】地給陳今一打來電話,眼神不免有些古怪。陳今一衝著村長笑笑,隨後走到一旁按下了接聽鍵。
「喂,推銷還是詐騙?」
「……」
電話那頭被她噎住,半晌後才開口。
「我,梁嚴競。」
不知為什麼,在這個環境下樑嚴競的聲音倒是比任何一種聲音來的讓人舒適。
「喲,怎麼是您呢。」
「怎麼不能是我?」
梁嚴競有些沒好氣,「打了你一天的電話,總算是接通了,怎麼,你去外太空旅遊了?」
「我進食人族被人燉了。」
「喲,那挺好,替天行道。」
「......」陳今一有一瞬間的語塞,「梁隊,您不會是來找我聊天的吧。」
「當然不是了。」梁嚴競語氣很鬆弛,「上次的案子有些細節要找你做個補充。」梁嚴競簡單的解釋了一下這通電話的目的,「最近在滬市麼?正好過來一趟,我請你吃滬市食堂的飯。——比東壁村分局好吃。」
「恐怕沒口福了。」
「嗯?」
「我回老家了,估計要一個月才能回來。」
「家裡有事?」
「小事。」
陳今一故意輕描淡寫。
「好,那等你回來再說吧。」
「梁隊!」
陳今一突然叫住了梁嚴競。
對方聽出她的猶豫沒有立即掛斷電話。
「怎麼了?」
這一瞬間,陳今一很想找梁嚴競幫忙。
她並不想給自己樹立一些什麼出身貧苦的人設,只是腦海里昨晚三貴詭異死去的模樣還有些揮之不去,如果梁嚴競能來查這個案子,恐怕能省不少事。
只是……
算了。
「沒有。只是我這裡的事情可能要一陣子才能處理完,恐怕要下個月才能去幫您做筆錄了。」
電話那頭的梁嚴競很明顯地遲疑了一秒。
「好,沒關係。」片刻後,梁嚴競並囑咐了一句,「手機能開著儘量開著。」
「嗯。」
掛了電話,陳今一帶著村長給的乾糧往自己家裡走去。接下來的幾天,她需要按照侗娥村的習俗,給阿爹的靈堂要點上七天等著亡者回魂。
經過一晚上的沉澱,三貴的死好像也沒有了這麼大的衝擊。從村長家到自己家那段路上,村民大都在自己的院子裡忙家裡的事情,時不時能聞到一陣灶火上的飯菜香。
陳今一一邊走,一邊放慢了腳步。
路過一進院落時,她聽到一陣十分激烈的爭執聲傳來。
似乎是一個男人在訓斥自己的妻子,期間還夾雜著碗筷的碎裂聲和女子的呼喊。
陳今一下意識停下了腳步。
村子裡的窗戶不像城市裡那樣大多時候緊閉著,人來人往地少不了鄰里之間的問候。因此陳今一駐足的時候輕而易舉就能透過紗窗看到裡面的場景。
窗台上掛著一條很粗的鎖鏈。
它沒有一點金屬的光澤,反而隱隱透著一種沉悶的青色。
仔細看,上面似乎還夾雜著一些暗紅的血痕和鐵鏽。
鎖鏈的盡頭連接的是一個腳踝……
十分纖細,是一種受盡折磨後才會顯露出的那種乾癟和暗黃。
陳今一急促而痙攣地呼了口氣。
這個是女人。
一個被鎖鏈鎖起來的女人。
她本能地移開目光想離開這個院落,好巧不巧,房子的主人正好在此時把門打了開來。一個高大魁梧的男人出現在眼前,定睛一看,竟然是昨晚出現的陳老四。對方看到陳今一時明顯怔了怔,賊溜的小細眼在陳今一的身上掃來掃去,最後滿臉的猥瑣都化作一個不明所以的微笑。
「是你?」
陳今一的心口還因為方才的鎖鏈驚得有些砰砰直跳。
將腦子裡有關陳老四的事件做了個簡單梳理,她總算是按捺住了心裡的驚慌。乍一眼看上去,她表現得還算鎮定。
「阿四哥,這是你家啊。」
陳今一聲音甜甜的,衝著陳老四露出一個乖巧的微笑。
陳老四嘴裡嚼著東西,眼睛一眯一眯的。
「是啊,咋滴,你老四哥哥不配住這麼好的房子?」
「哪敢吶。」陳今一諂媚一笑,順手從包里掏出了兩個雞蛋,「昨晚四哥哥出去尋人辛苦了,這不,我帶了點吃的想問候一下你。」
「喲,你還有這心思呢。」
陳今一心念一動,「老四哥,昨晚找了一晚上,可有三貴哥新娘子的消息?」
陳老四伸出的手半路拐了彎。
「你管這個幹什麼?」
陳今一心裡一凜,「我好奇呀!三貴哥死得蹊蹺,你說有沒有可能這新娘子不是人啊。」
「去,胡說八道。」陳阿四接過雞蛋直接撥開了一個,「這可是卓瞎子介紹的人,還能有錯麼?」
卓瞎子?
「哎。」陳阿四扭過頭,「村長和你說過吧,咱們村子的生意,都是卓瞎子幫忙打理的。哎呀不過你一個姑娘家也不用知道這些。」
陳今一心裡已經冒出了無數個念頭。
「也是啊。」她斟酌著開口,「卓大哥那邊應該不會有問題,可是萬一是有鬼俯身了呢。——阿四哥,咱們村子最近有沒有出過什麼意外啊,我聽說意外死的人就容易附在陌生人身上作惡。我昨晚見到三嬸嬸說,三貴哥的屍體還會說話呢!」
「這麼邪乎!」
陳阿四信了,眼睛瞪的老大。
「媽的,村子裡死人多了,不是都在山上埋著麼。」陳阿四忽然收了聲,他掃了陳今一兩眼,「哎你這丫頭知道的不少啊。」
陳今一心知見好就收,「哎——四哥,嫂子在家嗎?這正好快開飯了,加兩個菜唄。」
「管那娘們做什麼。」
意識到自己說漏嘴巴的陳老四似乎很不悅。
他收起臉上的笑意,「行了,我才不稀罕吃你倆雞蛋。陳傻子才走了沒兩天呢,你也別到處亂轉,好好在家裡守你的靈堂去!」
說著他就把陳今一往外頭推。
「砰砰——」
忽然聽見房裡傳來重重的金屬砸地的清脆響聲。
陳老四瞬間變了臉色,擼起袖子就要往房間裡衝去,然而臨走前還不忘瞪陳今一一眼。
不過幾秒的功夫,一陣悽厲的慘叫聲隔著門縫傳來。
那種撕心裂肺似乎只有極其痛苦的時候才能從人的喉嚨里發出來。
陳今一捏緊了拳頭。
陳阿四也好,陳三貴也罷。
他們或許是不記得了,可是陳今一記得很清楚。
小時候母親離世前,陳阿四和陳三貴就總是欺負她。陳三貴腦子有病也就罷了,陳阿四卻總是樂此不疲。
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陳阿四這個欺負女人的性格還是沒有變。
一直以來她都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雖然此時衝進去和陳老四對線必敗無疑,但她還是用起了這麼一絲不理智的衝動。
兩秒後,陳今一抬腳打算踹上陳老四家的房門。
與此同時,她握著的手機開始瘋狂震動,似乎是意識到主人衝動的行為下的一種賽博共鳴,陳今一舉著小腿游移不定,手機卻震動得一次比一次強烈……
「草。」
理智終於險勝一局。
陳今一咬牙切齒地收起腿,剛按下接聽,手機就因為沒電自動關機了。
陳今一無語地站在風裡,最後薄唇輕啟罵了一句「他媽的」。
情緒的及時性遏制讓陳今一不再那麼怒不可遏。儘管房間裡的尖叫一浪高過一浪,可局外的陳今一突然冷靜了下來。
目前,一切還只是猜測。
她沒有證據。
衝動,無能狂怒,那不是理智的作為。
一切必須從長計議。
她用力深呼吸了三秒,咬牙重新走上了回家的路。
……
「找到了!找到了!」
陳今一還未走到半山腰,村子裡突然爆發出極致的喧鬧,就連在房間沉醉的男人們都提著褲衩子沖了出來。
「三貴媳婦兒找到了!」
陳今一心裡咯噔一下。
從方才陳阿四的話來推斷,只怕所謂的生意,就是販賣人口。
正如村長所說,侗娥村貧窮,陳三貴一個傻子連自己村子裡的女人都娶不到,又怎麼可能娶得到別的村子的人?
仔細想想,陳今一成長時期,村子裡似乎總有外村的女孩哭著被抬進來。
以前她只當他們是遠嫁家鄉難過,現在看來,說不定這些女孩都來路不明。
來不及多想,她直接調轉方向跟著村民們一起往三貴娘家裡走去。
此時祠堂門口已經烏泱泱地站了一片人。
勉強從人群里擠出一個腦袋,陳今一終於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三五個成年男子圍在祠堂的正中間,他們正粗魯地壓著一個清瘦的女人跪在地上,女人的嘴巴被布條纏住,手腳都被麻繩捆了起來,在地上拼命扭動著。
她腳上沒有穿鞋,腳底破破爛爛遍布血泡和傷口。
看來她就是他們口中,本該嫁給三貴的新娘。
「啪——」
雙眼通紅的三貴娘一個箭步衝上去對著女人就是狠狠一巴掌,「賤人,害死我的三貴,我要你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