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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兩不相欠

2024-10-14 00:30:34 作者: 少尹

  那年宮宴盛大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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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蟄伏十年的秦家終於卸下臉上的面具,扯掉「忘恩負義」的污名。

  秦寶臣在宮宴上喝了很多酒,向百官講述了當年他在牢獄中時,李清風是怎麼幫他,又是怎麼讓他官復原職。

  「這個人啊,他是不是土匪,很重要麼?」秦寶臣問,「他為天下人做的事情,難道都不能抵消他那不能選擇的出身?諸位大人都是讀書人,是文人,你們應該比秦某人更清楚啊……」

  那晚,千門李氏,江湖眾人為天下百姓做過的一切,成為每個人口中聊不完的話題。

  一夜之間,大晉人人都知千門,人人感激李氏。

  只有宋唯幽,他來不及享受宮宴,坐在馬車裡迎著風雪往花市趕過去。

  一聲「吁」響起,馬車尚未停穩,他就從車後跳下。

  花市李宅,人去樓空。

  宋唯幽愣在原地。

  大雪飛揚,一地銀白。

  他踉蹌著走進這一方小院裡,石桌正中,擺放著一隻紅木箱。

  他伸出顫抖的手,將箱子緩緩打開。

  裡面放著房契和地契,以及那一百二十多個鋪面的帳冊,還有營收的金條……

  當中還有一封信。

  只有淺淡且絕情的幾個字:宋唯幽,我們兩不相欠了。

  宋唯幽的手漸漸顫抖。

  「……什麼叫兩不相欠?」他呢喃道,「什麼叫兩不相欠!」

  風雪落在他身上,青絲眨眼白頭。

  他像是一尊雕塑,一個人站在那間院子裡,一個人,佝僂著身軀,仿佛一夜之間,老了許多許多。

  史書上記載,大晉二百四十二年的宮宴極致熱鬧的表象下,充滿血腥。

  皇帝宋齊借宮宴大做文章,斬殺官員二十餘人,誅九族八人,受牽連而死之人多達三百餘。

  刑場砍頭持續了兩個月,此後半年,染血之處也沒被洗刷乾淨。

  大晉四代忠良的裴家,謀反叛國,勾連敵國,雇凶刺殺皇族,貪腐賣官,侵吞國庫……幾十項十惡不赦的罪名皆證據確鑿。

  裴家走狗黎家,也因陷害忠良,結黨營私,甚至滅殺髮妻滿門的駭人罪惡,和裴應春裴原一起,同日上路。

  一代匪相李清風留下的政治遺產,將整個大晉的朝堂風氣,整肅一新。

  三月後,雲南蟲谷小溪河畔。

  春來山花爛漫,白桃花格外美麗。

  李妍站在河邊,背手望著眼前大片的桃花林子,這才有些聽明白身邊蠱門新掌門風欲停的話。

  「你的意思是,先有人高價買了那『逢爾』毒,為了怕那毒有解,殺了製毒的先代大師兄?」

  風欲停點頭:「正是。」

  「後來,那個買毒的人,到處拿著僅存的一丁點『逢爾』,想方設法求解藥?」

  「沒錯。」

  李妍蹙眉,歪著頭看他:「這人有病吧?」

  風欲停沒想到她得出的是這麼個答案,一時愣住。

  可低頭一想,還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來。

  他頗為感慨,點頭道:「可能是有點不太正常……」他垂眸回憶片刻,「其實我見過他,雖然一身黑色斗篷蓋了半張臉,但是身上發散出的死氣卻是掩蓋不住的。」

  風欲停神神秘秘看過去:「……李莊主可曾聽過九色鹿的故事?」

  李妍打量著他:「你是說人人都用來哄孩子的,那個九色鹿拯救六界的故事?」

  風欲停「啊」一聲,搖搖頭:「不是。」他道,「我是說,九色鹿對宋氏一族的詛咒。」

  李妍沒說話,她一點都不信。

  「天下君王開國立命時,大多都會有個由頭,就連農民起義也知道要先上承天意下順民心。」風欲停不疾不徐地說,「那些由頭要麼是什麼天降奇石,上有天書預言,要麼是什麼夜觀星象,有顛覆王朝之人誕生……對吧?大多都有這麼個開局。」

  確實,不管哪個朝代,就連隔壁四百年的大魏,也一樣有這樣天神授意的開國故事。

  「天神授意,然後下順民心,這才有建國稱帝的理由。」風欲停頓了頓,「但偏偏,宋氏的大晉不一樣。李莊主回憶回憶,宋氏推翻大梁之後,傳出來的故事也好,甚至史書記載,都沒有一個寫宋氏上承天意,下順民心的。」

  他看向李妍:「寫的是什麼呢?」

  「正史載:違逆天志,遂蒙禍咒。野史記:以違天志,故罹詛咒。」風欲停笑了,「就算特立獨行,也未免太奇怪。雖然之後並無多少人提起這件事,大多都認為這只是杜撰而已,可細細想想,真有皇族願意在歷史中留下自己違背天意,被上蒼詛咒的字樣麼?」

  李妍聽得雲裡霧裡,看著他一副要滔滔不絕的樣子,忙打住:「風掌門到底要說什麼?」

  風欲停挑眉:「我想說,詛咒一事,大有可能是真的。」

  「啊?」李妍下意識往後挪了半步,她越聽越犯嘀咕。

  聽說蠱門人大多喜歡以身試藥,別是這風欲停在爭奪掌門之位前試藥太多,神智已經不太清楚了吧?

  風欲停對她的反應看起來一點都不意外,甚至哈哈大笑起來:「我若不是親眼所見,親身經歷,我斷不會說這個話。」

  「你我都是江湖裡長大,凡人什麼樣,你我什麼樣,萬事靠自己,所有的選擇都要自己做。」他道,「哪次神仙也沒救過我們。」

  這話聽起來有理有據,順耳多了。

  「但你細細回憶回憶,宋氏開國至今,就沒一個活過五十的。兩百四十多年,十五位皇帝,是不是也太快了點。」

  「……」李妍瞧著半晌不知道他說這麼多是怎麼個意思,完全聽不出重點,「你們下毒之前是不是都得這麼吟唱一段?我感覺你說這些人盡皆知的東西,都要把我唱睡著了。說重點,你說你見過求解藥的那個人,那他是誰?」

  這次,風欲停倒是乾脆不少,他說:「當朝皇帝,宋齊。」

  李妍一滯。

  「你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麼?」風欲停嘆口氣,「……三年之前。」

  他抬頭回憶道:「他身體那個樣子,臉色蒼白如紙,從馬車上下來時,手裡始終捧著一盞摔碎的龍紋茶盞……」

  風欲停這輩子都沒見過那樣的人,眼眸里沒有對生的渴求,表情里全是悲痛、後悔與絕望。

  他一身黑斗篷,踉蹌著從馬車裡下來。

  手中茶盞里那逢爾毒乾的已經只剩最後一滴。

  他就那麼捧著,生怕那最後一滴灑出去。

  「他來求的不是能讓自己活命的仙丹,他來求的是身中此毒之人的……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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