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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絕非恰好

2024-10-14 00:27:23 作者: 少尹

  時間點滴而過,月上枝頭,宋齊咳嗽更洶湧了些。

  那些壓抑許久的語言噴薄而出,讓他頓覺舒暢不少。

  再開口,話音稍稍和緩。

  

  「當年把你送去永靈寺,是你母妃唯一能想出來的法子。不管怎麼說,你母妃家裡勢單力薄,她是以『不會影響皇權的透明妃子』,以這樣的身份嫁入皇城的。」

  他嘆口氣:「你祖父祖母一家,勢單力薄,沒有根基。皇族和這樣的世家聯姻……什麼格局也改變不了。李清風說你天賦異稟,是個好苗子,那朕這麼說,你應該能明白其中緣由吧?」

  宋唯幽沒動。

  他明白又不明白。

  明白的是他娘親母族確實勢單力薄,但長久以來都不知道為什麼身為皇帝的父親,也能對他不管不問。

  他真的以為,有皇室血脈,應該是天選之子才對。

  「天選之子……呵!」宋齊笑出了聲。

  他指著宋唯幽的面頰,表情玩味:「確實天選之子。每一代至多兩個兒子,必有一人帶著難以解釋的能力。而另一人,必早死。」

  他深吸一口氣,仰著頭似乎在回憶什麼一樣。

  「當年,齊郡王不信命,他那樣努力掙扎過……朕若不是知道他準備帶著大晉奔向和大魏玉石俱焚的路,朕還真不想和他斗到撕破臉皮,把他流放的地步。」宋齊微微笑著,他注視著宋唯幽,饒有興致支著下顎:「宋氏血脈,幾百年來遭受這莫名其妙的詛咒,血脈里的秘密,也只有最終坐上這位置的人才知曉。」

  他豎起手指:「你祖父能聽懂動物言語,能指揮貓狗小鳥……朕能讀心,能知道站在面前的人最真實的想法。到了你……你應該很清楚自己真正的能耐是什麼吧?」

  「但你記住。」宋齊慢慢坐正了身子,「所有的力量都有代價,你用一次,折壽一次,永遠記住這句話,別像朕一樣,等手腕贏了,命也要到頭了。」

  說到這,他狠狠咳嗽片刻,喝了半碗水才緩過不少。

  「你出生之後,先太子身體每況愈下,蒼天最終選擇了誰,這是顯而易見的。如果不將你送到世家的手掌心碰不到的地方去,那你會和我一樣,這輩子都得在制衡和反制之間費勁心思,當個傀儡。」宋齊拿著帕子擦了下嘴角,「……永靈寺是無人爭奪的地盤,是能確保你平安長大,唯一的地方。以防萬一,朕是等京城所有世家與你年齡相仿的姑娘都出嫁之後,才讓李清風把你帶回來。」

  「哦,也不全是。」他輕聲道,「有兩個姑娘目的太明顯,太蠢,朕只好殺了。」

  他說這話的表情,時隔多年,沈寒舟依然記得清清楚楚。

  人命在他眼裡只是個數而已。

  這樣的父親怎麼樣,他至今無法評價。

  也許某日,當他坐上那個九五至尊的位置後,才能真正理解宋齊,知道他面對的是什麼,也才能給出更加客觀的評價。

  望著天上明月,沈寒舟只披了一件單衣,瞧著半夜擅自闖進院裡來的秦辰。

  他看起來惆悵又疲憊。

  「進去說。」秦辰低著頭,揉著額角。

  只走了兩步,他眼眸里瞧見沈寒舟擋在他身前的手臂。

  「妍兒睡了。」沈寒舟輕聲說,「去前堂說。」

  他輕飄飄說完,緩緩放下手臂。

  秦辰臉上表情精彩紛呈。

  他看看漆黑一片的屋內,又看看轉身走了幾步,等在側門門口的沈寒舟,忍不住問:「她怎麼睡在這?」

  沈寒舟面無表情:「李家閨房門窗盡拆,她沒地方休息。」

  秦辰蹙眉。

  他不是這意思。

  他是想問自家主子為什麼穿著褻衣披著外衫從這屋裡出來?

  可他話到了嘴邊,硬是憋了回去。

  感覺不像是他能問的事情。

  「愚正要找你。」沈寒舟背過身,手裡掌著一盞燈籠,慢慢踱步,「望月樓一事搞清楚了麼?」

  「啊……」秦辰收回自己的好奇心,跟在沈寒舟身後,沉聲道,「說是個意外。」

  沈寒舟停下腳步,挑眉回頭:「意外?」

  「嗯,意外。」秦辰咂嘴,琢磨片刻,「原本的計劃確實是嫁禍給李妍,因為常用的殺門刺客大多死在青州,黎仲受傷之後也實力大減,基本是個廢人了。這次裴原就找了個新殺手。」

  他抿嘴,小聲湊在沈寒舟耳畔:「是因果針的傳人,叫郭清風。」

  這點倒是和沈寒舟的判斷一致。

  他思量片刻,轉身走在空無一人的迴廊里。

  沈府原是李家別院,但沈寒舟卻不是第一次住進這個院子裡。

  他比李妍更熟悉沈府的構造,也更清楚每一個密道的位置,甚至李清風閒來無事藏在磚縫裡的詩詞,他也常常能找出來欣賞一番。

  秦辰見他不吭聲,便繼續說下去:「裴原是已經做好計劃的,他讓郭清風找個太監,等李妍在某處停留落腳時,將屍體呈現於眾人眼前,迫使李妍攪和進這案子裡,再由大總管陳公公親自施壓,讓李妍限時破案。」

  「破了,那是她應該的。破不了,就要大問其罪,把一切模稜兩可的罪名全部加上,送她下大牢。」秦辰一邊說,一邊抽出身後摺扇。

  他手指撥弄著扇片,輕笑一聲:「結果那日,李妍在望月樓時,門口正好路過個太監。郭清風以為這就是裴原選中的倒霉蛋,當即把人撂倒,扔進水井裡去了。他不知道那太監到底是什麼人,也不知道那其實是他們殺門的自己人。」

  秦辰「哎呀」一聲:「那太監每月都要給東宮影子送五石散,平時還得負責給裴應春送信。可能覺得穿著太監服沒人敢攔著他,就那麼恰好。」

  沈寒舟走在前面,夜風吹動他鬢角髮絲。

  手中燈籠搖動著,照亮眼前的路。

  他笑起,頭也沒回,反問:「恰好?愚不覺得。」

  「恰好是那個太監,恰好是殺門人,恰好帶著一封信,恰好被殺……」沈寒舟哈哈笑了,「李妍劫錯車,給了愚的後腦勺一棍子,之後發生那麼多事,也沒有這般恰好過。」

  他垂眸淡笑,搖搖頭:「絕非恰好,而是有意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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