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梨花白

  開春的時候素白一片，仲夏時綠樹成蔭，深秋時碩果纍纍，暮冬時白雪皚皚。

  一年四季，順應時節，永遠安安靜靜的，以告亡魂。

  蘇梨心頭微動，聽到這個答案，竟然一點也不意外，好像她從前就知道一樣。

  她眼前恍惚的出現一片梨樹園，一眼望去全是素白潔淨的花朵，風一吹，雪白的花瓣紛紛揚揚的飄落，地上便積了層雪似的。

  滿園皆是梨花香，有一人身著肅穆的玄色長衫，長身挺立，靜靜的靠在樹下飲酒。

  醉酒而眠後，被灑落的花瓣蓋了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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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靠著樹幹，緊閉著雙眼，忽的眼睫上墜了一小片花瓣，驚醒了他。

  那雙深邃漆黑的眼眸緩緩睜開，帶著寒冷入骨的殺意，逐漸與眼前謝玄清幽深平靜的烏眸重合。

  蘇梨好似被久遠的莫須有的畫面擊中，踉蹌著後退了一步，像是要確認眼前的謝玄清是真實存在的一般，她緊緊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好，就種梨花。」眼底一片兵荒馬亂。

  她腦海中隱隱約約的意識到，方才所見的畫面，極有可能就是原來話本里的謝玄清。

  原來他曾經買下她的家，種了梨花，那麼孤寂的靠在樹下飲過酒。

  哪怕是那時候的他，那副模樣，也讓她看的心尖痛。

  這個人，從前得多寂寞啊，身邊空無一人。

  察覺到她有些不對勁，謝玄清反手扶住她的胳膊，擔憂道：「夫人怎麼了，臉色突然這麼差？」

  「沒事，」蘇梨站直了身體，輕輕咳了聲，緩平剛才急促的呼吸後，她牽住謝玄清的手，笑眯眯道：「可能是之前爬山爬的累了。」

  謝玄清不疑有它，牽著她往香客休息的地方去。

  兩人並肩前行，他個高腿長步子大，為了避免蘇梨跟不上，謝玄清刻意放緩了腳步。

  蘇梨與他十指緊扣，突然問道：「等回去了我給你釀梨花白喝可好？」

  她從剛才看到的畫面中，發現那時的謝玄清好像喝的就是這個。

  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蘇梨想，她要親自給他釀酒喝，也會陪他醉臥花下眠。

  不會再讓他露出那樣孤寂的神情。

  她說什麼謝玄清向來都是答應的，聽到她要釀酒給自己喝，自然也是欣然應允。

  ……

  高山之上風景好，鳳支寺後面更往上的山頂，海拔更高，地勢更險峻。

  此時已入暮秋，山頂早早的積了層薄薄的雪，連四周的空氣都變得冰涼。

  呼吸進去令人腦海內一片清明。

  往日裡入秋後，這山頂便會被封鎖起來不讓遊客誤入。

  霍聽瀾平時來的也少，但今日她仗著有沈路在，一路上高高興興的走在最前面，不自覺越走越深。

  沈路跟在後面，有些擔憂的往回望，只看到了隱藏在樹木間佛殿上飛出來的一點點屋檐。

  「霍小姐，你慢點，咱們該回去了。」

  他衝著前方嬌小的身影喊道。

  霍聽瀾提著裙擺，側著身子彎著腰在看台階下的一棵樹，聽到他的聲音她趕緊轉過頭來，比了個「噓」的手勢。

  「沈路哥哥你小點聲，快過來！」

  她抬著手快速的招他過去，沈路輕嘆了聲，走到她身旁。

  「快看，那兒有隻小松鼠，真可愛~」霍聽瀾小聲的說著，細細的手伸出去，指著下方樹幹上的一小團給沈路看。

  還當真是一隻小松鼠，栗色的毛絨絨的大尾巴高高的豎在身後，顯得小松鼠身子只有小小一點，十分可愛。

  霍聽瀾剝著剛剛路上摘得榛果想投餵它，但她十指細嫩的，弄了好幾下都沒剝開榛子的殼，反倒指尖被堅硬的果殼弄的泛紅。

  「給我吧。」沈路攤開手，常年握劍的手心裡有著薄薄一層的繭，手掌寬大十指修長，看上去十分有力。

  霍聽瀾盯著他的手看了會兒，夸道：「沈路哥哥的手真好看。」

  她說完把手上的榛果放上去，還好奇的用指腹戳了戳他手上的繭：「這裡痛不痛？」

  她一貫的天真無邪，沈路卻被她弄的臉紅，連忙收回手低頭剝榛子，純情的少年音響起：「不疼。」

  竟是問什麼答什麼。

  他低著頭，自然也就沒有注意到一旁的霍聽瀾嘴邊揚起的壞笑，以及熱烈的看著他的目光。

  霍聽瀾悄悄的扮了個鬼臉，心想沈路哥哥真好玩，逗他一下就臉紅成這樣，不愧是她看中的人。

  被打量的沈路渾然不覺，他快速的剝好榛子，把雪白的果肉遞給霍聽瀾，大小姐接了卻只是站起身，堆到了一旁樹幹上。

  「走吧，它一會兒會過來吃的。」語氣熟練的像是經常來投餵它。

  沈路自然也注意到了，嘗試跟她講道理：「霍小姐，恕我多言，此地地勢兇險，你一個小姑娘還是少往這裡跑，若是遇到壞人怎麼辦？」

  霍聽瀾背著手在前頭走，聞言笑嘻嘻的扭頭反問他：「你都說了這是深山老林，哪裡來的壞人？」

  沈路被她問的一頓：「我是說萬一……」

  「這裡現在就你我二人，莫非沈路哥哥要做那個壞人對我不軌？」霍聽瀾突然停下腳步，沈路跟的太近，她這一停，兩人距離瞬間離得極近。

  他連忙退開一步，正色道：「霍小姐莫要說笑，我只是擔心你的安危。」

  「哼，我又不介意。」霍聽瀾抱著胳膊賭氣似的說道。

  沈路一愣，遲鈍的發覺了她的意思。

  霍聽瀾是謝玄清的表妹，年紀比他們都小很多，所以從前他隨著頭兒過來探望時，總把她當自家妹妹一樣疼。

  沒成想小姑娘長大後黏他黏的有些奇怪，他說不上緣由，眼見著小姑娘出落的越發亭亭玉立，他自知要避嫌，就開始刻意的躲著她。

  可霍聽瀾從小被寵大的大小姐做派，他總是拿她沒辦法。

  直到剛才他才明白了小姑娘的心意，而他們行軍打仗之人，腦袋都是系褲腰帶上的。

  跟著他們這樣的人，註定沒有好結果。

  沈路沒什麼娶妻生子的心思，也覺得自己這樣的人不適合當個好夫君，既然知道了霍聽瀾的想法，他勢必是要拒絕的，哪怕會惹她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