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不信

  周九溪為人和善，或者說只要下了戰場他看起來都是一個好相與的人，故而與他幾乎同齡的弟子們，在他面前時常沒大沒小。

  加之他平時也會同大家開玩笑，所以互損調侃這些事眾人早已習以為常。

  

  但眼下三師弟看師傅的神情卻覺得毛骨悚然，以至於反應了一會兒師傅的問題，才回過神。

  「因為師妹把此人名字刻在暖爐這樣貼身之物上，這人就算不是心儀之人，想必也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三師弟回答道。

  只見周九溪神情更加古怪，手指反覆摩挲那三個字，倏爾抬眸看向兩兄弟，「你們二人暗中去調查一下這個徐鶴年，去找李二手下護衛了解一下，我不在這段日子，沈櫻都去哪裡。」

  他不是喜歡管閒事的人，但沈櫻現在人在王府，自然要保護她的安全，每一個與之接觸的人都要小心謹慎調查清楚。

  三師弟和大師兄對視一眼，立馬明白師傅意思，抱拳作揖，隨即退了出去。

  北溪城畢竟是周九溪的地盤，眼線遍布，想要查個人簡直是輕而易舉，因此兩兄弟不過花了兩個時辰，便把徐鶴年以及上下幾代人都查清楚了。

  同時還向周九溪報告了，護衛扔下沈櫻逃命的事。

  「那三名護衛眼下在何處？」周九溪聽聞沈櫻差點遇險，回想起臨行前告訴她自己的願望這件事，感到萬分愧疚。

  大師兄弓身抱拳，「那三人已經被李二送往戰俘營了。」

  戰俘營除了關押戰俘，同時還有逃兵和犯了軍規被判處刑罰之人，那三人被送往那處，已然凶多吉少。

  周九溪頷首。

  他嘴裡默念「徐鶴年」的名字，臉上浮起一絲擔憂，沒想到他竟還活著。

  三師弟一臉茫然，不明白師傅為什麼聽到這人身世之後，面色如此凝重，正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往下說。

  「繼續說吧。」周九溪端起一盞茶抿了一口，抬眸看向他。

  三師弟眨著眼睛點點頭，繼續道：「門口的侍衛說，師妹前些日子幾乎都在王府里，只是昨日去城中轉了好一會兒才回來。」

  「我已經去問過趙嬤嬤了，據說師妹買了些針線打算繡荷包，師妹還特意請教趙嬤嬤鴛鴦並蒂如何繡。」說到這裡，三師弟有些激動，「師傅，您可千萬要阻止師妹啊，她這一顆心撲在那男人身上，連荷包這種閨閣女兒的私物都要送出去了，這還怎麼得了！」

  捋了半天，大師兄總算聽懂了他的意思，喃喃道：「師妹已經及笄，就算遇到心儀的人想表明心意也很正常吧。」

  「不行！」

  茶盞被周九溪重重擱在桌面上，發出脆響，大師兄和三師弟眼看師傅眉頭緊皺，臉色罕見黑成一團，本還想再說什麼，此時都不敢再開口了。

  只是靜靜站在一旁，等待師傅發話。

  周九溪站起身繞著屋子走了幾圈，他雙手背在身後，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他記起徐鶴年這個人了，若沈櫻喜歡的是旁人，那他大可寫封信請求皇上賜婚，但唯獨這個人，無論如何都不行。

  走了幾圈，行至兩兄弟站的那處，周九溪腳步頓住，忽然抬眸看向滿臉茫然的二人，「你們倆……棒打過鴛鴦嗎？」

  兄弟倆滿頭問號，畢竟他們和周九溪一樣常年在外行軍打仗，別說棒打鴛鴦了，他們連鴛鴦長什麼樣都沒見過。

  見到師傅嘆氣，三師弟上前為他重新斟茶，且順勢往旁邊椅子上一坐，儼然一副自己有辦法的神情，笑道：「徒兒雖沒涉及過男女情事，但徒兒認為，師妹年紀還小，這或許是她頭一次喜歡一個人，師傅強行拆散，恐給她造成心傷。」

  「倒不如先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嘗試說服她，畢竟她初嘗愛情，很可能只是一時新鮮，只要稍加引導，我相信師妹會明白的。」

  ——

  冬宜密雪，有碎玉聲。

  前幾日還是雪米落到廊檐，如今已經結成冰柱，高高懸在廊檐外。

  此時已是深夜，但琉璃閣仍是燈火通明，屋內，少女手拿針線，打著哈欠湊近燭火，想看得更清楚。

  忽然聽到門外敲門聲響起。

  這麼晚會是誰呢？

  昏昏欲睡，趴伏在桌案上的冬棠被敲門聲驚醒，趕忙爬起來去開門。

  「王爺！」

  「奴婢參見王爺。」

  聞聲，沈櫻趕緊放下手裡已經繡完一半的荷包，走到門口，福身行禮。

  【師傅這麼晚來，該不會是已經知曉徐鶴年身世了吧？哎呀，早知道就去把那個暖爐拿回來了！】

  【他會不會傷害徐鶴年啊？】

  周九溪一驚，沒想到沈櫻對那人感情竟如此深厚，他的眉頭不由得皺的更深。

  燭火葳蕤，本想問的話因為少女冷不防的心聲，全部噎了回去，周九溪徑直走到折背椅坐下，一眼便瞧見桌案上的荷包。

  撞上他的視線，沈櫻手忙腳亂趕緊把荷包拿起來，藏在身後，一臉尬笑。

  【完了完了，被他發現荷包，到時候我怎麼解釋的清楚？】

  「呵呵呵呵師傅，這麼晚了，您來找徒兒是有什麼事嗎？」沈櫻只想趕緊岔開話題。

  偏偏周九溪敏銳，少女現在一舉一動更加讓他確信徐鶴年就是她的心上人。

  「我來看看你為何還沒睡。」

  周九溪和弟子們幾乎沒有自稱過「本王」。

  「徒兒、徒兒是在……思考一個問題。」沈櫻聲音有些抖。

  【靠，沈櫻你有沒有出息，反正他人都來了，與其猜來猜去，不如直接問。】

  於是，周九溪見她猛地抬頭，深呼吸，仿佛默默下了一個決心。

  「師傅，徐鶴年同您和什麼關係？」

  「你覺得我們是什麼關係？」周九溪眼神絲毫沒有閃躲。

  「他說你是他的仇人。」

  「你信嗎？」

  沈櫻愣住。

  髮絲隨著她垂首的動作緩緩落到額前，周九溪鬼使神差想伸出手去幫她整理。

  就見少女又猛地抬起頭。

  「我不信。」

  【我覺得師傅應該是個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