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歡迎來到不夜城（一）

  「滴答」「滴答」

  昏暗逼仄的地下室內。

  不知從哪落下水滴漸落到地面上，聲音並不響亮，在寂靜的囚室中卻格外明顯，一滴一滴，似乎在撥動著人脆弱的神經。

  四周的牆面斑駁，隱隱可見裂痕，整個囚室散發出一股難聞的腐敗潮濕的氣息。

  一個男人垂著腦袋坐在角落中，手腳都帶著鐐銬，身上的衣服殘破，垂掛下來的一縷縷布條上，甚至還能看見火燒過後留下的黑色痕跡，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儘是斑駁的傷痕。

  他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門突然被不算輕柔地推開，一身黑衣的周嶼風塵僕僕地走進來，撩袍蹲身，在那人身前看了他一會兒，才彎起唇角笑了：「怎麼，還是不願意說出最後那塊靈魂碎片在哪嗎？執行官大人？」

  梁憶抬起頭，冷冷地盯著他：「我可不會像某些人一樣做出一些違背原則的事情。」

  周嶼嘆了口氣：「你現在這樣，就不用和我在這逞口舌之快了吧，梁憶。你有你的原則，我有我的追求，僅此而已。」

  「我這人向來信守承諾，只要你告訴我最後一塊邪靈碎片在哪，我就放你走——哦不，等我完成我要做的事情之後再放你走。」周嶼站起身，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晃了晃，「在此之前，你可以免去很多皮肉之苦……」

  

  梁憶冷冷地盯著他，不說話。

  似乎是早料到梁憶會是這種冷硬的態度，周嶼並不生氣，只是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語調中帶著不知名的惋惜：「看來，交涉破裂了。」

  「說實話，我其實並不意外。」周嶼俯身，宛如拍一件沒有生命物體，「你不說，我自然是有其他辦法知道的。你在我這的價值，更多的，是作為我手中賭博的籌碼罷了。」

  「你猜猜，謝斯年他們看到你在這裡，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

  「他們受傷情況怎麼樣？」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邊的事情還沒辦完，那邊的事情便紛至沓來，謝斯年的眉頭就沒鬆開過。

  大街上顯然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兩人決定先到楚瀟家裡整理思緒。

  電話那頭傳來嚴昭穩健的聲音：「緋依受了輕傷，齊朗和牧延之重傷昏迷，剛剛才醒。」

  楚瀟在一旁聽得，暗暗心驚。

  這幾個人他認識，分別都是掌管A、B、C市的執行官。最重要的是，他們都是高級執行官。

  一次性打傷三位高級執行官，這真的是周嶼一個人就能做到的嗎？

  謝斯年又沉聲問道：「具體是什麼情況？」

  「根據緋依說的，他們外出執行任務的時候突然被一群厲鬼圍住了。厲鬼不僅實力強悍，數量也很多，他們鏖戰許久卻只能勉強打個平手，時間越長越處於下風。最後還是延之用最後的力氣將他們帶回地府，自己也暈了過去。」

  「斯年，我們反應太慢了，都忘了一件事。」嚴昭長嘆一聲，「早在小楚說控鬼的時候我們就該想到，周嶼就是唯一一個會控鬼的執行官。」

  楚瀟吃了一驚：「周嶼會控鬼？！」

  謝斯年沉默了瞬，似是想起了些什麼，對楚瀟解釋道：「是，周嶼會控鬼，不過他已經很久沒用了。控鬼一術亦正亦邪，能被正確使用自然是好的。然而頻繁使用控鬼術極易反過來影響施術者的心境，而周嶼剛成為執行官的時候，心境就極其不穩定。所以我們都勸他不要再使用控鬼之術，嚴昭還親自教了他心法。他後來也是答應了，之後很久都沒再用控鬼術，久到我都差點把這件事情忘了。」

  「我還記得他剛開始練習的控鬼之術，只能短暫地影響鬼物思維，現在居然能操控鬼物攻擊其他執行官了，真是……我原以為他已經忘記了控鬼術。現在看來他不僅沒忘，這些年還沒少偷偷練習吧。」

  嚴昭：「厲鬼成群出動的情況極為少見，這次和之前一次很可能都是周嶼的手筆。而且緋依他們出事的地方也很特殊，就在——」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進了平安雜貨鋪，就見余小小拿著一個什麼東西風風火火地闖過來：「小小！有人在桌子上留了張紙條給你！奇怪，明明我出來找你的時候還沒有的……」

  「什麼人？」楚瀟接過紙條，下意識地看向落款，瞳孔猛地一縮。

  落款是【周嶼】。

  「不好意思，我剛剛沒聽清。」余小小突然的大嗓門掩蓋住了聽筒中嚴昭的聲音，謝斯年只得走到一旁打電話，「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緋依他們出任務，也是出事的地方，就在A市，不夜城。」

  「你知道的，那裡原本是周嶼的地盤。緋依接到線報說那裡有厲鬼出沒，這才前往清剿，反而不慎落入險境。」

  「所以，那裡很可能已經淪陷了。」

  楚瀟捏著紙頁的手微微顫抖，視線慢慢落到第一行字上。

  【致：非常有意思的楚瀟大執行官，以及和她同行的有機會看到這張紙條的謝斯年大執行官：

  貓抓老鼠的遊戲實在是有點索然無味了，期待和你們堂堂正正見面的這天。

  那個可愛的小男生，你的堂弟，還有另一位執行官大人梁憶都在我這裡呢。

  哦對，還有三片輕而易舉就到手的靈魂碎片。

  想救他們嗎？想殺了我嗎？

  來做個遊戲吧。

  來找我吧。

  我就在A市，在不夜之城的最深處等著你們。

  ——周嶼】

  字裡行間充滿了挑釁，這分明就是一張戰書。

  楚瀟腦子亂鬨鬨的，第一時間就將紙條塞給了謝斯年：「前輩，你看看這個。」

  她開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整理思緒：陽竹、陸欣然和失蹤的梁憶都在周嶼手裡，這是最壞的情況。但周嶼既然要拿他們作為人質，就不會輕易對他們下手，這給他們留出了一定的反應時間……

  謝斯年一目十行地掃過，臉色變得很難看：「這個周嶼也太囂張了，他在威脅我們？」

  嚴昭：「怎麼了？」

  「老嚴，你剛才是不是說梁憶失蹤了？他被周嶼抓了。」

  「我能猜到。周嶼又幹什麼了，讓你這麼生氣？」

  謝斯年冷哼一聲：「他現在在不夜城，邀請我過去呢。」

  謝斯年對著電話說了一句稍等，便將紙鋪平放好，拍下一張照片給嚴昭發送過去。趁此間隙，楚瀟終於能插上話提問：「不夜城是什麼地方？」

  「不夜城是周嶼一手打造的大型地下賭場。」謝斯年解釋道，「你知道的，周嶼之前是A市的執行官，他上任沒幾年之後就建設了一個大型地下城，宣稱這裡有著永遠的狂歡，不會有片刻夜晚的寧靜，時間將永遠停止在凌晨前一刻的盛大。這是一座永無晝夜的地下城，是為不夜城。」

  「周嶼暗地裡發展了自己的一股勢力，不夜城裡里外外都是他的人，可以說是實打實的周嶼的地盤。我們發現的時候，不夜城的規模已經很大了。」

  「不過周嶼向來都是合法經營，並且同時不夜城還承擔著一些情報工作。執行官都是被允許有一些副業的。所以多方審核之下，儘管周嶼的賭場看起來有些……不入流，但還是被允許了。」

  「直到後來賭場出現了幾樁惡性事件，周嶼不得不在多方壓力之下將賭場暫時關閉……沒錯，暫時，他多方斡旋之後，賭場又重新地、秘密地開啟了。這個情報也是緋依前不久才發現的。」

  楚瀟沉思道：「所以周嶼讓我們去不夜天找他，和羊入虎口有什麼區別。」

  「嗯，不過我們也必須得去，陽竹、陸欣然和梁憶都在他手上呢，」謝斯年點擊發送照片。側過頭看向楚瀟，「而且不到最後一刻，到底誰是羊誰是虎還不一定呢。」

  他們還沒來得及封印的三枚邪靈的靈魂碎片，卻提前一步被周嶼拿到了，這讓邪靈的封印難度大大增加。

  並且周嶼很可能是想復活四枚靈魂碎片，重新召喚邪靈現世。

  謝斯年現在真是無比慶幸那位前輩的遠見，提前頂著巨大壓力開啟了「鎖魂計劃」，讓事情還有迴轉的餘地。

  「我看完那個紙條了。」嚴昭說道，「但是不夜城那邊很可能已經淪陷了，你們兩個人去實在是太危險了……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去？我建議你們等齊朗和延之養好傷之後再一起去，周嶼也沒說不讓其他執行官陪同……」

  關心則亂，嚴昭的語速漸快，說的話也有些凌亂。

  「雖然周嶼沒給我們規定時間，但是我覺得還是儘早去為好。」楚瀟說道，「越晚一些，陽竹他們面對的風險就越大。」

  「老嚴，時間不等人，我們等不到和齊朗他們一起了。」謝斯年非常贊同楚瀟的話，「緋依倒是可以和我們先去，至於齊朗他們，就等他們養好傷了過來接應我們。放心吧，我們會小心的。」

  「不夜城內情況未明，高級執行官又只剩下你還是好好的，小楚也要去，你叫我怎麼放心？」嚴昭嘆了口氣。

  「啊？老嚴你什麼時候從高級執行官一職上退下來了？」

  「你少和我貧。」嚴昭罵道，「這次我也和你們一起去。」

  謝斯年盯著手機屏幕，臉色逐漸不太好看。

  「你去什麼去？外面這麼大個地府還需要你坐鎮，周嶼一下子傷了三位高級執行官，你知不知道多出來多少事需要你定奪？你跟著我們進去幹什麼，萬一我們……」

  謝斯年的聲音驟然止住。

  其實誰心裡都清楚地知道最壞的後果，所以誰都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同伴陷入孤立無援的危險境地。但是，總是有人要去的。

  「總之就這麼說好了，沒得商量。」

  謝斯年態度強硬，在嚴昭一片「到底你是老大還是我是老大」的氣急敗壞聲中單方面掛斷了電話。

  「從M市到A市，乘坐高鐵需要四個小時，前輩我們什麼時候出發？」楚瀟問道。

  「讓司機鬼送我們過去，可以少一個小時的路程。我們明早便出發。」

  折騰了一天，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況且楚瀟身心俱疲，正是需要經過一個晚上養精蓄銳的時候。

  謝斯年安排著：「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早上七點半我來接你……」

  「你們去哪？是去找陽竹嗎？？」一直在一旁默默聽完全程的余小小突然出聲，「我也要和你們一起去！」

  這下輪到楚瀟皺眉了：「小小你別胡鬧，你知不知道我們要去的是個什麼地方？我們甚至連那裡面有什麼危險都不知道。我們兩個都不是普通人，尚且有一定的自保能力，要是你萬一出點什麼事……」

  「不會的！我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不會給你們添亂。」余小小哀求著，「不夜城我知道，是個大型地下賭場，到時候我不進去，就在外面的酒店裡等你消息。你要是有什麼不對第一時間通知我，我立刻就報警！」

  「求你了，瀟瀟。我不想再眼睜睜地看著你們有危險，自己卻在遙遠的地方什麼都做不到……我當時只能在手機屏幕前干著急，卻無法幫上你們……瀟瀟你相信我，我也是很厲害很有用的！你不要忘記了，當初在我家旁邊巷子裡抓人時立大功的是誰！」

  楚瀟絲毫不為所動，態度依舊強硬：「不行，你不能去。」

  「讓她去吧，楚瀟。」這次說話的居然是謝斯年，「我到時候在A市訂個酒店，讓她到時候待在酒店裡就行了。而且在我們進入不夜城的這段時間裡，確實需要有一個人給我們傳遞外界信息，並且接應我們。」

  「是啊是啊，」余小小忙不迭地點頭，見楚瀟還是一臉的不贊成，立刻就拉下臉，「沒事的，你不願意讓我去，我可以偷偷跟著你去！你猜我到時候會出現在哪裡？」

  「……讓你去讓你去。」楚瀟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余小小揚眉吐氣：「你早答應我不就好了嘛。」

  「……」

  「那我先走了，還有一些事情等著我處理。」謝斯年在一旁道：「說好了，我明早來接你們。」

  楚瀟乖巧點頭：「好的前輩。」

  她的目光落在那張有周嶼落款的紙條上。

  赴約之地不夜城——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