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誰料此生（三）

  陽竹系圍裙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錯愕地看過來。

  「這，這麼突然？……為什麼這麼快就決定要走了？有什麼急事嗎？還是說我們有什麼做的不好的地方……」

  「沒有，你們都很好，只是我該走了，」溫念白說，「我是雲遊四方的浪人……啊不，浪鬼，之前一直是到處漂泊，隨遇而安。這幾天借宿在這裡，是我這幾年以來在一個地方停留的最長的時間了。」

  他清淺一笑：「這些天的日子著實難以忘懷，陽竹兄，在下也很捨不得你。只是……有一個人把他的願望託付給了我，我得代他丈量這片土地，無法在此逗留太久。」

  「這樣啊……」

  陽竹聽他這麼說，心裡好受了很多。

  他確實蠻喜歡溫念白這個朋友的，但是他大概懂一點鬼神之事，知道鬼魂徘徊世間，都是因為心中有執念的。

  所以，這個被託付的心愿，大概也就是溫念白的執念吧。

  陽竹釋然了，但是心裡還是有點難過，抬起手來拍拍溫念白的肩：「去吧，哥們兒祝福你。」

  

  「但是走之前再吃我一頓飯吧，今天我把祖傳的手藝都拿出來，給你做一道滿漢全席！」

  ……

  大概是做鬼不用擔心「親人兩行淚」，一路上司機鬼開得極快，並且開得出乎意料地穩。

  楚瀟以最快的速度到達市博物館。

  迎面便是博物館高大肅穆的拱門，大門兩側矗立著一對乳白色的石柱。抬頭看，博物館大門上方的樓層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幾盞落地窗透出一點光，籠罩於夜幕黑暗之中。

  博物館所處的地段並不偏僻，但是經過的行人少得可憐，只能偶爾看見幾個行色匆匆的人路過。

  夜色之下的市博物館透著一股隱秘的壓抑。

  此時博物館已經關門，門口站著兩個穿制服的人，楚瀟挑了一個看起來較為面善的人打招呼：「你好，我是謝斯年前輩介紹來的……」

  「您就是楚大師吧。」小伙子說話也十分溫和，「謝隊早就吩咐好了，請您跟我來。」

  楚瀟聽著他的語氣有點奇怪，抬頭對上他的視線，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他眼底明晃晃的尊敬和崇拜。

  「我叫萬祺豐，您叫我小萬就好，」萬祺豐體貼地替她拉開門，「大師這邊請。」

  動作之恭敬，簡直和語氣如出一轍。

  楚瀟：……

  謝斯年到底給她樹立了一個什麼形象啊！

  還大師，她是什麼道士嗎？

  路過萬祺豐身邊，只聽他由衷地感嘆了一句：「大師不愧是大師，功力深厚，看起來還這麼年輕。」

  楚瀟：……

  什麼叫看起來？她本來就很年輕！

  「咳咳，」楚蕭轉移話題，「這件事是什麼情況？」

  「我先帶您去失竊展廳看看，我們邊走邊說。」萬祺豐說著，稍稍向前多邁了半步在前方帶路，「這次失竊的文物是剛出土送入館的那一批，來自最近新發掘的大周朝時期的戰爭遺址。」

  「這個失竊的文物叫……嘶，叫什麼來著，名字太拗口了記不清，總之是歷史上那位很有名的征西將軍的佩劍。」

  「咱也不知道那把劍為啥會被偷……」萬祺豐絮絮叨叨地說著，忽然被腦子裡跳出來的想法嚇了一跳，「……大師，你說會不會是，那個將軍本人，變成鬼後親自來把東西拿走的？」

  楚瀟不知道為什麼一個人能腦補出這麼多東西，隨意地點點頭，附和道，「說不定呢？」

  「……」萬祺豐打了個寒戰，心裡毛毛的，不敢再想。

  好在陳列文物的展廳離大門不遠，兩人很快趕到。

  萬祺豐打開燈，指著展廳中央一個空蕩蕩的玻璃展櫃：「它本來就是放在那裡的。」

  楚瀟點點頭，走上去細細觀摩。

  玻璃罩子完好無損，底部是與底座相接的，櫃門的開關是智能控制的，不存在偷竊者從外部打開的可能。

  看起來，就像是文物在展櫃中憑空消失的。

  楚瀟繞著展櫃轉了一圈，果然看見了一縷縷黑乎乎的東西：「這裡有殘留的陰氣。」

  「不愧是大師，一眼就看出來了！」

  萬祺豐看不懂但是大受震撼，瘋狂地在一旁吹彩虹屁。

  「……」楚瀟扶額，「失竊的具體時間調查出來了嗎？」

  「博物館工作人員發現文物失竊是在閉館後他打掃衛生的時候，」萬祺豐道，「但是根據謝前輩的推測，實際失竊時間要更早……」

  萬祺豐還要說什麼，突然有一個人小跑進來，附在他耳邊不知道說了句什麼。

  「哦，監控錄像已經準備好了，大師您準備什麼時候過去看？」萬祺豐聽完那個人說話，連忙畢恭畢敬地轉向楚瀟。

  楚瀟想了想說：「現在吧。」

  畢竟她的主業是捉鬼，但是這次的任務好像更接近於……探案？

  總之她在這塊地方轉了半天也沒有什麼頭緒。

  「好的，請跟我來。」

  萬祺豐領著她來到監控室，電腦屏幕上已經準備好了文物失竊那段時間的監控錄像。

  楚瀟點擊播放，屏幕上的畫面開始動了起來。

  先是展廳內人來人往，絡繹不絕，不少人在放置佩劍的文物展櫃前駐足欣賞。這樣的畫面持續了一段時間，楚瀟始終緊緊地盯著玻璃展櫃，並未發現什麼異樣。

  然後，她竟然在前來參觀的人中看到了陽竹。

  陽竹也在這個展櫃前停了一會兒，微微偏頭朝身旁的空氣說了什麼，想來在他旁邊的應該是溫念白。

  可惜這只是監控視頻，不是實景，楚瀟無法使用陰陽眼直接看到魂體溫念白，不然她就能直接看到到底是誰偷走了文物了。

  楚瀟本來看監控視頻看得有些注意力渙散，突然間看到陽竹，終於又聚焦回了幾分注意力，繼續盯著電腦看。

  就在陽竹離開場館不久，變故突然發生！

  監控畫面突然布滿雪花閃爍了一下，等到畫面恢復穩定的時候，出現在屏幕中心的展櫃赫然變得空空如也！

  眾目睽睽之下一件文物突然不翼而飛，然而處在展廳中的其他遊客似乎沒察覺到任何異樣，仍在做自己的事，之後陸續也還有遊客走進前，在這個空展櫃前駐足、欣賞。

  楚瀟眯了眯眼：「他們這是……鬼迷眼？」

  鬼迷眼，大概就是鬼設下的障眼法，用以迷惑普通人的視線，對有法力傍身的楚瀟是沒用的。

  萬祺豐點點頭：「謝隊也是這麼說的，所以可以確定文物的失竊時間就是在這一個點。大師……你看這裡。」

  萬祺豐放慢了視頻，逐幀逐幀向前倒退，終於鎖定了一個畫面。

  那個畫面截取的是監控畫面剛剛開始模糊的時候，畫面已經有些輕微扭曲，但還是能勉強看清楚——

  玻璃罩外，印上的半隻慘白手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