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又東風·舉薦

  「大祈能有如此之才，是大祈之幸，微臣也知曉柳大人不求名利，但其在黎川十餘年，竟毫無升遷之望，如此才德，若只能一直在黎川彈丸之地任職，便是我大祈之不幸了。是以臣斗膽，舉薦黎川縣縣令柳榮薪。」

  語畢，唐清哲再鞠了一躬。

  上頭坐著的聖上聽罷，思索了片刻，倒是開了口：「若真如你所說，此人倒確是個人才。不過你方才說舉薦兩人，那另一人……莫非便是雲山縣縣令？」

  「回陛下，正是雲山縣縣令薛聿文薛大人。」

  「此人又有何才德？」

  「其一，薛大人與柳大人一樣，精明強幹，足智多謀。陛下可還記得，十餘年前，雲山曾遭受三年大旱，之後又遭蟲害，民不聊生，甚至驚動過遠京前往支援。薛縣令上任後，用幾萬隻鴨子，解決了這蟲害，之後稻田鴨也為成為雲山民眾的食糧來源之一。」

  「其二，薛大人與柳大人一樣，明察秋毫，嫉惡如仇。微臣得知雲山曾有一案，乃因一游醫騙取他人錢財後逃逸而起，薛大人憑此順藤摸瓜，又深查出了一樁拐賣之案，更是搗毀了藏在岩峽縣與雲山縣交界處的拐匪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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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三，薛大人公正嚴謹，明鏡高懸。十餘年前，曾有一女子，遭丈夫毆打卻告官無門，薛大人上任後，此女又遭其夫重創至小產，薛大人受理此案並正確判罰，也殺雞儆猴敬告民眾，夫妻相處，當相敬如賓，自此雲山再無類似之事。

  「不過……此處倒也能看出，薛大人行事果決，若說柳大人處理匪患是權達通變，那薛大人的手段則是抽薪止沸、斬草除根，他花了整整五年，剿清了雲山所有山匪，後又清除了全境匪患，雷厲風行，直教人敬佩不已。

  「若說只薦一人，臣定是覺得，柳大人更能擔大任，但臣想到，薛大人為庶人子弟，家中

  清貧，及冠之年中舉人，為瓊崖解元，後不知為何春闈未能參加，回到雲山在雲山縣縣衙任職主簿，後又任縣丞，最後升遷至縣令，之後同是十餘年未得升遷，若能叫這兩人才與位配，豈不是更能彰顯我大祈任人唯賢，呼籲天下有才德之士入仕為官嗎？」

  「哈哈哈哈，好一個任人唯賢！此去邊境，你倒是有心了。」聖上大笑道，「不過你終歸只是舉薦，如今不過三月而已，五月是否提拔，還要吏部詳查，是吧，馮尚書？」

  吏部尚書馮志源一聽聖上提及他，立刻也一步跨出了隊伍，鞠躬福禮，方才還面無表情，此刻卻帶上了笑：

  「自是如此。但世子親探瓊崖，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想必兩位確有大才，畢竟我大祈與烏昭一戰之後，邊境一直安好，與各國更是關係和睦，和邊境官員當然有脫不開的關係。不過這兩人十餘年未升遷，確有不妥，臣會派人詳查，若確如世子所言，定不會埋沒了人才。」

  唐清哲用餘光瞥了一眼馮志源，面上未表露什麼，心底卻是笑了笑。

  別看這位馮志源出身普通世族，然而實際上他卻與柳家有著頗多牽扯——

  他的親妹妹乃是如今太子妃柳雲卿的生母，也是門下侍中柳城澤的胞弟之妻，馮家和柳家，可謂關係匪淺。

  而黎川全境皆在柳家和東方家的掌控之下，朝堂之上的人多多少少都清楚些許狀況，他們也都知道，唐清哲本不屑於與柳家為伍，如今恐怕多少都有些摸不著頭腦，有的甚至可能還以為唐清哲是在示好……

  但柳城澤一定知道，唐清哲之所以沒有死，還敢在朝堂之上說這些胡話，定然有聖上的意思在，回去恐怕就得好好檢查一下被人搜來的「鐵證」了……

  至於關於柳榮薪，柳家定然知道唐清哲的目的，是想通過調離柳榮薪削減柳家在黎川的勢力，如今既然聖上清楚了其中狀況，馮志源就算不願，也不敢不做做面上的工作，這柳榮薪，便肯定是留不在黎川了。

  而唐清哲之所以這輩子這樣小心翼翼，到底是因上輩子著了道——

  上輩子在岩峽縣遇襲，其實唐清哲本是不知道自己弄丟了鐵證的。那時他離開雲山較早，柳榮薪恐還未敢要他的命，只是優先奪他的東西，他以命去護，才身受重傷，後來被一樵夫救下時見東西還在，依舊是又驚又喜。

  當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遠京時，正是寅正，再過半個時辰，就該上朝了。於是他沒有停歇，直接就往宮裡趕，最後真真是闖入了朝堂。他在朝堂之上叱責柳榮薪聯合州府刺史以及其他三縣縣令貪污軍糧、私練兵將，結果被那鄭峰反問，可有證據。

  他將那證據從懷中拿出，讓宦官呈到聖上面前，本以為萬無一失，哪知道吏部左侍郎柳善彧卻站出來，指出了那書信和帳簿上的官印有問題，被人拿去一查，竟真是這樣。

  直到那時，他才明白，原來早在岩峽縣的時候，東西就被人換了去。

  可他當時，已是百口莫辯。

  唐清哲之前不願與柳家同流合污早就傳遍了朝堂，鬧這麼一出，所有人也都明白，東方家和柳家如日中天，哪怕聖上有心派人查辦，也依舊奈何不得。

  而唐清哲也是因此，被撤了戶部倉部司主事的職，每日只需入宮去往修文館，教習幾位年幼皇子讀書，為其答疑解惑，便無其他事務了。

  說白了，便是近乎賦閒。

  可柳家還是未放過他，知道他還企圖挽回聖心，竟還搞出了一道賜婚聖旨來……

  是以這一世，唐清哲絕不會再輕易著了他們的道。

  撤走柳榮薪，其實也只是唐清哲明面上的棋，他的第二步棋，就是薛聿文。隨便一查就知道，唐清哲在雲山逗留許久，是以在柳家看來，薛聿文不過是唐清哲為調離柳榮薪推出來的擋箭牌，但實際上唐清哲另有打算。

  一來，他原本也就覺得，以薛聿文的才德，一直在雲山那樣的地方做縣令，確實屈才。

  二來，他記得大理寺秋少卿因病辭官，上一世東方家的人填上了這職位空缺，如果這輩子薛聿文能入大理寺，將再好不過，就算不能……去往遠京他處也未嘗不可。

  三來……若是如此，他便能讓薛小莞來到遠京，而不至於與家人分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