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又東風·追殺
2024-10-07 06:00:56
作者: 山隱有鶴
縱馬離開後,唐清哲一路向東而行,到達平福鎮後又放緩了行進速度,還時不時地喬裝打扮一番,變換身份,走得十分順暢輕鬆,甚至連攔路打劫的小毛賊都未遇上過。
如此閒適,唐清哲確也有了時間去看未曾見過的美景,去品未曾吃過的肴饌,偶爾記些見聞,思索著是否也要將這些地方的情況奏與聖上。
更多時候,他自然還是盤算著這輩子回京後,該如何做。但在他腦中盤桓最多的,竟卻是薛小莞——
無論唐清哲行到哪裡,只要他放鬆片刻,薛小莞提著滴血的刀站在他面前的樣子,就會不自覺地沖入他的腦海,而後就叫他想起那個擁抱,以及兩人被風吹動的衣角。
而隨著他確認他還想讓薛小莞再做他的世子妃,這輩子先前諸多他無法解釋的事情,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為什麼他會因那些山匪言語侮辱薛小莞便控制不住動怒,甚至不惜殺人。
為什麼他在攬雲峰頂心跳會漏去一拍,他甚至有一瞬渴望,再不回京,老死雲山。
為什麼他想到此生與薛小莞再無交點時,心中鬱氣叢生,幾近無法呼出。
為什麼他要邀約薛小莞去放天燈,要跟上她和羅亮,要帶上那木盆去往沉沙河邊。
為什麼他的目光,總是會不自覺地放在她身上一瞬,移開片刻後,又會再回去一瞬。
為什麼他分明已知她並非重生,卻還想贏下那香囊,甚至需要陳銘提醒,才能意識到她不必再入安王府,意識到後,卻還要她收下那香囊,又因一次摔倒而倉皇逃竄。
只因唐清哲後知後覺自己情動,卻不知自己早已情起。可是這般一盤算,他卻又有些迷茫,情究竟因何而起,又是到底何時而起呢?
若詩會之時就已如此,那賭場一行之時呢?
那分明是同一日,怎麼想,他唐清哲也不可能是看了薛小莞的賭姿而徒生好感。
可除卻半夢半醒間的那次餵水,那日是這一世二人第一次見面,然而若是再往前算,便已是上一世了……
上一世便沒有端倪嗎?
若按這麼算,或許也並非沒有。
行刑前他最後想到的,竟然是若能重來一次,要對薛小莞再好一些,護一護她的性子。
而他最不願回憶的那一日,在他強撐著混亂的精神和燥熱的身軀回到王府之後,儘管大部分記憶已經模糊,他卻也還記得幾個瞬間。
他記得自己吻了她,也記得看到過她將頭埋在自己肩上一邊呻吟一邊啜泣,還記得自己最後喊出了她的閨名「小莞」。
而在最後,他也記得,自己沒有了力氣擺正身軀,抱著她沉沉睡去,可又在她往懷裡鑽的時候,緊了緊手臂。
還要再往前追溯嗎?要追到哪裡呢?
是看到她被祖母訓斥時一瞬的不忍?還是見她來安慰自己時一瞬的動容?又或是要追溯到芸豆逝世時二人的擁抱?
亦或者是她爽朗的笑?示弱的撒嬌?被刁難時的慌張和窘迫?貪玩享樂騙人時滿臉的墨痕?
總不能要追溯到新婚之夜,追溯到上輩子的雲山。
唐清哲很清楚,他不可能那樣早就已經情起。
然而細想了一路,唐清哲卻是未得出任何答案。到最後他都不知,是他這一世因這不一樣的髮妻而怦然心動,還是兩世之間,情早已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而行到鄰近遠京城的安明鎮上時,唐清哲也再沒了心思思索兒女情長。
還未入鎮,就看到街邊有人有攤,一派安寧,可唐清哲卻挺直了身板,高度凝神。
他直覺有人潛伏於此。
是以他沒有猶豫,雙腿輕輕一收,馬兒吃力加快了腳步。
與此同時,兩側樹上突然飛出幾個蒙面的黑衣人,其中一人直接飛刀插中了馬腿,馬匹在痛苦呻吟中猛然墜地,唐清哲運足內勁,從馬背上躍起,平穩地落在地上。
黑衣人已圍住了他,此時再看,原來方才的攤位行人全都是偽裝,他們雖未蒙面,但都拿出了藏好的武器守在外圍。
「看來你們已經在這等了許久。」唐清哲說著,也在心中盤算,如此多人的埋伏,還能硬闖出去嗎?
那領頭的不為所動,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盯著唐清哲,其他人也都沉默不語。
「這陣仗如此之大,唐某可擔待不起。」唐清哲又道。
說話間,他盯住了一個方向,那頭有個小小的空隙。
會是陷阱嗎?有可能。但眼下的情況,他只能賭一把,或許能利用那裡將包圍撕開一個口子。
腳下一踏,唐清哲便向著那方向衝去。
黑衣人們訓練有素,完全不像是虎升寨那些散兵游勇的山匪,反應極其迅速,紛紛躍起。
唐清哲在空中與人纏鬥起來,可是對手太多,且招招都衝著他的命門,殺氣迸發而出。他旋身舞劍,凌空橫掃,仿若皎月繞身,讓對手難以靠近,同時一直向外而去。
但他的內勁不足以支持太久,最後只能踏足落在路旁幾棵大樹一側,借力維持。
見他一直往外跑,完全未顧馬上的行囊,那領頭的揮了揮手,一個黑衣人立刻落到了那傷馬身邊帶走了包裹。
可針對唐清哲的攻擊卻未消減半分。
「嗖嗖」幾聲,身後飛來幾支短箭,擦著唐清哲的鬢髮飛過,他腳下一頓,沒想到這些人還帶了袖弩。而只在眉頭一皺的瞬間,身後短箭如傾盆大雨而來,他轉身將其斬斷大半,同時提氣躍向了林間樹冠。
不想那樹上也有埋伏,前後夾擊,枝葉紛紛落下。
上,不知周邊哪棵樹上就會突然飛出埋伏已久的黑衣人,又或是突然出現暗箭傷人;下,樹下一群人舉刀追趕,同樣身配暗器;後,更有幾人緊隨,短箭不斷;唐清哲只有往前,一邊與敵人在林中穿梭糾纏。
不知多久之後,他終於撕開了一條口子,顧不得多想,他立刻向那方向奔去。
然而那條口子竟也是陷阱。
他衝出去一看,那領頭之人不知何時已提刀等在了前方,他們的包圍仿佛一個袋子,逼著唐清哲只能往一個方向去,最後再收緊袋口。
四面八方的殺招讓唐清哲應接不暇,幾番來回後,領頭大刀橫劈過去,唐清哲終於支撐不住,倒了下去,他的腰腹早已插了數隻短箭,粗布衣衫破破爛爛,全是泥污和刀刃砍過的痕跡。
領頭的黑衣人走到倒地的唐清哲面前,蹲下試了試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衣服,從他懷中拿出了幾封書信和一本冊子。
之後那領頭之人大手一揮,所有人立刻就四散而去,只留下一動不動的唐清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