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袖口
2024-10-07 01:04:51
作者: 年年糕糕
也不知是車夫馭馬的技藝不精,還是道上忽多出了不少的坑坑窪窪,馬車一路搖搖晃晃,幾次都差點沒摔進溝里去。
朱八哎呦呦的叫喚了許久,終在差點沒將晚飯嘔出來前,用雙手牢牢捂住了嘴,沒再發出什麼動靜。
然姜皎卻見他兩腮鼓起,喉結來回滾動了下,似吞下一大口什麼東西,然後露出了一副如釋重負的神情,還對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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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皎閉上眼,胃裡忽然有些翻騰。
恰逢此時,車輪壓過路面上的一塊碎石,顛簸在瞬間起的更大,她一時沒有防備,整個人向著另一頭栽了過去。
眼看著額頭要撞上側窗,一隻大手及時抓住姜皎單薄的肩,只輕輕一帶,不僅解了她的危機,還順便又將她重新撈回了原位。
姜皎怔了下,一時之間也覺驚魂未定,勉強平復了心神,她一邊找著能用來借力抓穩的地方,一邊同楚贏道:
「多謝...這位壯士了。」
車廂里空空蕩蕩的,連個坐墊都沒有,側窗也被封的嚴實,哪裡有什麼可以讓她坐穩當的把手。
姜皎也沒繼續折騰下去,盡力提防著馬車的顛簸,不敢再分心。
但楚贏看了她一眼,卻道:
「當真感謝我?」
道謝的詞將姜皎似乎同他說過不少,但這還是唯一一次,聽了楚贏這般的回答,她側過頭,沉聲道:
「當真。」
姜皎正了神情,心裡已經想起了該用什麼,才能回報楚贏這些次的相幫,若說只一頓飯的話,到底還是顯得太輕了些。
她這邊還未得出個結果,楚贏已經遞過手臂,粗糲的指腹隔著衣料,在她緊繃的腕心上輕壓了了下,接著又他帶有笑意的嗓音響起。
「我頭昏的很,可否勞煩這位心地善良的小姑娘,扶我一扶?」
他分明精神的很,從頭到腳不見半點不適的模樣,姜皎心知楚贏是掛心她,在這一路跌跌撞撞的行進當中,再次撞到什麼地方。
所以才會提出這種要求。
姜皎沉默了下,在一陣更為劇烈的顛簸後,到底還是緩緩伸出手,抓住了楚贏的袖口。
他們之間的距離,離得比方才近了不少。
彼此的衣料緊貼在一起,更因坐不大穩當,使得姜皎幾次三番的,碰上他的手掌。
熱度悄然交互,體溫更是在不知不覺中,融成了同樣的灼熱。
姜皎從未同誰太過親近,此時和楚贏挨的這麼近,多少有些不自在,但每次想要後退一些,都會因為顛簸的緣故,使她再次歪向著楚贏的方向。
幾次下來,倒似她主動試圖離他近些一般。
乾脆不再白費力氣,姜皎後腦貼著車廂,餘光掃過朱八,見他正努力吞咽著昨夜的晚飯,沒空注意其他的地方,她才放低聲響,問:
「你...喜歡吃什麼?」
雖見面的次數算不得多,彼此之間更也沒多深刻的交情,但楚贏早已瞭然了姜皎的性情,立刻察覺到她想要還人情的心意,他也不說什麼客氣話,乾脆道:
「我不挑食,只若是你做的話,都好。」
「等你有空閒,可以隨時到麵攤去。」
姜皎指尖微曲,在楚贏袖口留下一道褶皺,等到留神見,又連忙小心撫平了兩下。
褶皺雖淺,但也不知為何,竟怎都消不掉了。
也不知行進了多久,天際盡頭顯出一抹魚肚白,帷裳微微晃動了下,有被刻意扯成沙啞的嗓音響起。
「出城了,之後往哪裡走?」
「我來給你指路!」
朱八急忙開口,經了這一路的顛簸,他一身的骨頭都碎了大半,此時更巴不得能快點到地,好不用再受這種苦。
好歹也是趙子妄府上的大總管,平日裡受著下人們奉承的,他一身的嬌皮嫩骨不說,肚子裡更揣滿了火兒,若換成往常,要他坐這種馬車出行,怕就已經甩袖子罵人發飆了。
然楚贏在旁,朱八就在再大的火氣,都只能和晚飯一起咽回肚子裡,還時不時賠上個笑臉。
給帶著斗笠的車夫指了路,等到了地方,朱八率先跳下了車,然後捂著腰,齜牙咧嘴的緩了好半天。
姜皎和楚贏也跟隨在後。
才下馬車,一陣陰風迎面吹來,帶著腐朽難聞的臭氣,刮在臉上時,竟能扯的皮肉發疼。
朱八哆嗦了下,眼裡浮起畏懼的神情,方才那副輕鬆愜意的神情,漸漸被收斂一空,他縮著肩膀,口裡喃喃念叨著佛祖菩薩羅漢仙,顯然是怕的不輕。
姜皎此時沒心思理會他,抬眸望向這所謂的亂葬崗,卻只見到了一座光禿禿的矮山,乍一瞧除了些半死不活的草木外,似沒什麼特殊之處。
但當留神注意,那些埋在薄土層之下,努力掙扎而出的累累白骨時,她緩緩皺起了眉。
正昂頭打量著亂葬崗,姜皎全然未曾注意到車夫古怪的目光,他將帽檐向下壓了壓,嗓音有些古怪。
「你們這是...」
姜皎一怔,順著車夫伸著腦袋的方向望去,見到了她仍抓在楚贏袖口的手。
許是拽了一路,身體已經習以為常,以至於都下了馬車,她也沒有發覺到不對。
此時忽然被車夫提醒,姜皎立刻後退一步,同楚贏隔開了些距離,向他微微頷首,然後就同朱八道:
「帶路,去找二郎。」
「哎!」
朱八點點頭,可當一隻腳踏進亂葬崗,嘗到了迎風而來的腐臭氣,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眼裡的懼怕之情,變得更為濃重了些。
此時距天光大亮,已沒剩多少時辰。
有微明披在朱八的身上,卻沒有辦法帶給他多少暖意,腳底板冷的發麻,使他寸步難行,勉強蹭出了一點距離,也在看到不遠處的骷髏頭時,被驚的連退三步。
他低喘一聲,嘴唇有些發白,一隻手壓在胸口,重重拍打了兩下,才勉強緩過氣來。
許是心裡不太穩當的緣故,眼前這亂葬崗,朱八怎麼待,怎麼覺著駭人的緊,仿周圍有無數雙眼睛,在偷偷瞧著他似的。
磨蹭了好一會兒,朱八回過頭,小聲道;
「姑娘,都這麼久過去了,二郎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