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凶

  姜皎還是第一次聽楚贏說起自己的事。

  雖認識了一些日子，又承了他不少的人情，但彼此之間了解屬實不多，甚至連名字都是才得知不久，只能擔的上一句萍水相逢。

  她不懂楚贏為何忽然提起過去，但禁不住望他一眼，無意窺見那雙桃花眼裡的神情，姜皎一愣，再次開口之時，嗓音已然變得有些乾澀。

  「你剛從戰場回來？」

  楚贏回望過去，毫不避諱的同姜皎四目相對，然後點了點頭。

  「是。」

  他雖應下，但姜皎心裡的疑惑，卻更增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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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在捕快上門時，她看過楚贏出手，絕非什麼尋常的粗野功夫，幾乎是毫不費力的，就將練過家子的捕快制服住。

  有如此本事，又哪裡會是個小卒？

  可拿了戰功者，不都該都一身風風光光的榮歸故土，哪裡會像姜皎初見楚贏時，那般的狼狽不堪。

  無數個念頭在腦中掠過，姜皎什麼也沒問，仍舊保持了和楚贏之間的距離，只帶著些許僵硬的轉移了話題。

  「關於後個的壽宴，可用我準備些什麼？」

  楚贏暗嘆一聲，察見姜皎刻意保持了疏遠的態度，他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惋惜。

  「無需如此，你人過去就好。」

  「好，後日我會準時到場。」

  尾音還未落下，她已經坐在小板凳上，專心致志地刷起了盤子。

  時辰漸晚。

  太邊最後一縷暖光，斜斜打在姜皎的身上，將她鬢角被汗水打濕的碎發，都鍍上了一層金光。

  楚贏站在逐漸下落的陰影內，靜靜注視了姜皎一會兒，唇邊常掛的笑意如同浮雲般消散，他眼眸微垂，半晌後轉身離去。

  姜皎是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楚贏已經不在了院子，碗碟都已經被刷的乾乾淨淨，她抹了把汗，對著剛進後院的姜棄交代：

  「我出去一趟，你把門關好。」

  姜棄乖巧點頭，幫著姜皎將碗碟拿出了後院，又將板凳倒扣在了桌上，表示麵攤已經打烊。

  骨頭鍋早已停了火，姜皎在裡面挑出了最大的一塊，拿了油紙包住，帶著出了門。

  她先在花街附近轉了一圈，沒尋見黑狗的影子，又抱著試試看的心思，來到了之前買砂鍋的市場。

  還沒走出多遠，姜皎就在小巷子的角落，發現了黑狗的影子。

  它蜷起身體，正慢慢舔舐著小腹處的皮毛，周圍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它警惕的高豎雙耳，滿眼敵意。

  但當看清姜皎的身影時，黑狗似乎愣了愣，又將高高揚起的腦袋垂下，不再搭理她。

  姜皎也沒有和它套近乎的意思，將油紙包展開，送到黑狗面前，她道：

  「答應給你的骨頭。」

  黑狗盯著眼前香噴噴，卻連一點肉絲都沒留下的骨頭，似乎有些不解。

  「我沒錢養閒人或者閒狗，不過你若是餓了的話，可以到我那裡去打工，供飯吃。」

  姜皎想了想，又說：

  「除了逢年過節之外，伙食沒有肉，不是虧待你，我也好久沒吃到過肉了。」

  黑狗「汪」了一聲，可能覺得姜皎喋喋不休的有些煩了，它咬起骨頭，向後退了兩步，然後專心致志地啃了起來。

  姜皎拍了拍手，正要走人時，忽聽一道怯怯的嗓音響起。

  「請問，你是來接它的嗎？」

  「嗯？」

  她一回頭，見到個扎著雙丫髻的小姑娘，正捏著衣角，一臉侷促地盯著她瞧。

  四目相對的瞬間，小姑娘一張蘋果臉漲得通紅，她低下頭，向後退了一步，又小聲問：

  「姐姐，你是替它的主人，來接它回去的嗎？」

  「不是。」

  姜皎搖了搖頭，她蹲下身，和小姑娘保持著平視的角度，輕聲問：

  「你認識它？」

  小姑娘抿緊了嘴唇，小臉漲的更紅，她瞥了黑狗一眼，先是點了下小腦袋，但又很快搖了搖頭。

  她這連番轉變的態度，屬實讓姜皎有些摸不到頭腦。

  「我…我見過它幾次，它一直都在這裡，因為之前那個男人，就是在這裡把它丟下的。」

  小姑娘緩了口氣，結結巴巴的語調稍連貫了不少，雙手在半空比劃出一個圓，她再次說：

  「裝在麻袋裡面，扔到這兒，那個男人轉身就走了，嘴裡還說著什麼：這條狗年紀大了，快不當用，留在家裡面又浪費糧食之類的話。」

  眼眶泛起一抹紅，小姑娘用力揉了兩下，有些不好意思去看姜皎。

  姜皎沉默了下，回頭看了一眼黑狗，它仍蜷在牆角里，兩隻爪子抱著骨頭，津津有味地啃著。

  仿若那沒有半點肉的骨頭棒，是什麼天底下難得的美餐一般。

  「它一直都在這裡等？有多久了？」

  「有三個多月了，它一直都沒有離開過附近，只有今天走了一會兒，但很快就又回來了。」

  小姑娘翹起腳，偷偷去看了黑狗一眼，視線掃過它身上的粗糙的皮毛，她拍了拍心口，終於放下了心似的，長出了口氣。

  「它沒事。」姜皎放輕嗓音，慢慢和小姑娘解釋，「它剛才去了我的店裡，沒一會兒就回來了。」

  小姑娘還未從碰見過，如同姜皎一般會耐心聽她講話的大人。

  一雙圓眼驟然瞪大，喜意才悄然盪開嘴角，她的神情忽然再次低落了下去

  「它應該一直在等它的主人回來找它，我想和它說話，但是它太兇了，平時又經常因為翻垃圾吃挨打，我不敢靠近。」

  「它在外面流浪，又不是獨身一人，凶一點才能保護自己。」

  姜皎的解釋，小姑娘並未聽懂，卻覺得有道理。

  既是這麼好看的姐姐說的話。

  就一定是對的！

  小姑娘眼裡亮起一抹光，捏起了小拳頭，一臉歡喜地問：

  「姐姐，你說它的主人，會回來嗎？」

  姜皎這一次，沉默了更久的時間。

  久到小姑娘看著她伸出手，慢慢湊向了黑狗的頭頂。

  它似乎有所警覺。

  但耳朵顫抖了兩下後，黑狗看了眼姜皎，又低頭啃起來骨頭。

  它沒有拒絕姜皎的靠近。

  更因為那隻落在頭上的溫熱的手，而悄悄晃起了尾巴尖。

  「會的。」

  姜皎勾起唇角，輕輕撫摸著黑狗的頭，她的眸底似乎藏進了一片溫和的艷陽，神情柔軟又溫暖，讓小姑娘都看呆了眼。

  指尖瘙著黑狗的下頜，姜皎注視著她，一字一頓地說：

  「它一定會，等到它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