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浮屠寒山的回憶

  「父親，那女人是誰？」

  彼時的浮屠寒山十八九歲，正是對什麼都好奇的年紀，何況他還是個男子，見到了如同落花一般凋零的玉心，更加心生憐憫。

  

  這時，玉心因為假扮太微氏孤女被識破而被關在囚車裡，她身上穿著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的外衫，冬日的寒風呼呼的吹著，即使身陷囹圄，這個女人依舊不卑不亢的站著，冷風吹起她的長髮，露出一張寒冰般的面容，這是個美人，見了玉心之後，浮屠寒山第一次對美醜有了概念。

  父親浮屠崢寬厚的手掌輕拍自己的腦袋，隨後說道，「寒山，這女人是個硬骨頭，慎刑司的人把她十根手指頭的指甲全拔了，也沒從她嘴裡問出半個字，這才落到了你爹手裡，可慎刑司都沒辦法的人，我能有什麼辦法，嘖，又得想法子跟新帝交差，真是傷腦筋……」

  父親話很多，那時的浮屠寒山已經記不清父親後面的嘀咕了。

  大蕭二十二年，先皇蕭鉞因傷逝世，大皇子蕭文瀚繼位，太微氏大勢已去，浮屠氏得以從邊關趕赴京城，為先帝服喪，並輔佐新帝主持朝政，因此，浮屠寒山在繁華的京城短暫的待過兩年半。

  玉心被關在了將軍府的地牢里，每天都有三班人換著把守，有時父親會派一些人去幫著皇帝做些什麼事，將軍府的人手不夠了，浮屠寒山只能親自去看守關押著的玉心。

  那是一個夜晚，浮屠寒山記得很清楚，因為就是這個看起來很平常的夜晚，他第一次接觸到了真實的蕭國歷史。

  狹窄陰濕的地牢里有六個人把守，浮屠寒山白天剛去京郊演武場訓練，累了一整天，把守地牢的老兵心善，叫他去吃些東西，累的話可以睡一會，反正還有五個人守著，不會出什麼岔子的。

  說到起，那時的浮屠寒山真覺得有些餓，於是抱著就偷懶這麼一次的想法，離開地牢吃東西去了。

  可是最後，他心裡還是過意不去，酒飽飯足之後，拿著個食盒裝了些飯菜帶到地牢去分給那些老兵。

  可當他走下地牢時，卻發現守門的人怎麼不在了，裡面還不時傳出幾聲大笑，他頓時明白，原來那幾個老兵把他遣走，是為了偷懶啊，老兵們在笑什麼，難不成是在打牌？

  打牌是當時京中流行的娛樂，那些老兵都是從邊關帶回來的，哪裡玩過這樣的遊戲，於是一接觸，就跟上癮似的，怎麼都改不掉。

  想著，浮屠寒山帶著幾分薄怒順著笑聲走去，卻不想，撞見了一個更讓他憤怒的場景！

  本來緊緊鎖著的牢門打開，本該分散把守在地牢里的五個士兵此時齊聚在牢房裡，有的還光著膀子，他們眼裡，嘴角的笑都露著貪婪和猥瑣，而那個本該安靜在茅草蓆子上打坐的玉心被他們壓在身下，按住手腳，撥開衣衫露出半個光潔的肩頭……

  「你們在幹什麼！」浮屠寒山丟下手裡的食盒，怒髮衝冠，「都給我住手！」

  十八九歲這個年紀，看到這一幕，哪還能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麼？浮屠寒山很生氣，雖然玉心是敵人，是俘虜，但她更是個手無寸鐵的女人。

  他是父親的獨子，將來也註定要繼承父親的衣缽，這些衣缽就是兵權，就是那些老兵和新兵，所以將來這些人都是自己帶著的，而他不希望將來自己帶著的兵是會欺負女人的兵。

  後來他把這件事匯報到了父親那裡，於是看守玉心的人從頭到尾換了一遍，欺負玉心的五個人通通打了板子，而他，成了負責看守玉心的主事人。

  因為心懷愧疚，浮屠寒山給玉心的待遇比一般的犯人好多了，還找來一個女大夫，給玉心包紮光禿禿的手指頭，和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

  「大夫送走了？」

  「送走了，女大夫拿了錢，答應咱們不會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而且這輩子都不會再踏進京城。」

  浮屠寒山鬆了口氣，「那好。」

  目送心腹離開，他轉頭看了眼手上裹著紗布的玉心，卻不料和這個女人深邃的眼眸撞了個正著。

  「浮屠寒山？」玉心說道，「好名字。」

  女人的聲音有些嘶啞，但不難聽，浮屠寒山聽到這幾個人，人都愣在了原地，因為不管上怎樣的刑罰，這個女人都一聲不吭，時間一長，他還以為玉心其實是個啞巴，但是現在看來，玉心只是不開口罷了。

  「你會說話？」他震驚道，愣了一會又說，「那為什麼我爹審訊的時候你不說？」

  害的他爹這麼久都沒法跟新帝交差，也害得他聽他爹念叨，停的耳朵都起繭子了。

  玉心不說話了，只靜靜端詳著他的臉，那時的浮屠寒山頭一次被除了母親之外的女人凝視，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他只能硬著頭皮故作兇狠，「你這賊人，別以為我會放過你，你若是再不把自己知道的說出來，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多年之後，浮屠寒山已經記不得玉心寧王了自己多久，可能很短，但因為自己倍感煎熬而覺得很長，也有可能真的很長，因為記憶中，玉心光是打坐都能坐整個白天。

  「你會是我們最大的威脅。」玉心說著，臉色平淡得像是泥捏得人，沒等浮屠寒山反應，她接著說道，「你想知道什麼，問吧。」

  那時的浮屠寒山沒時間計較上一句話是什麼意思，便慌張的找來紙筆，站在牢房門外，看著打坐的玉心問話，一邊問，又一邊飛快的記錄下有用的話。

  「你叫玉心，是太微攬星的姑姑？」他問。

  「姑姑是太女貼身侍女專屬的稱謂，與蕭國的姑姑不是同一個意思。」

  浮屠寒山恍然大悟，抓了抓腦袋之後在心裡嘀咕，他就說，玉心姑娘看起來沒比自己大幾歲，怎麼就成了姑姑呢？原來這個姑姑跟輩分沒有關係啊。

  「太女是太微攬星嗎？」

  「是，她將來還會是蕭國三十四府州的帝女。」

  聽到這裡，浮屠寒山有些懷疑，這個玉心不會關太久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