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阿子和阿妮

  是夜，好像所有的災難都源於黑暗，一入夜，沈妙楚就隱隱感到不安，她總是心神不寧。

  「姑娘，你已經一天沒歇息了。」門外響起敲門聲，緊接著傳來虬彥的聲音，「好歹出來吃些稀飯吧。」

  安排虬彥把大牛的屍體拉出去燒已經是昨夜發生的事了，派出去買藥的王六也回到院子，順便帶回了一個令她意外的人——

  昔日的齊王，當今的攝政王殿下，蕭景珩。

  原來昨夜王六為了帶著藥材順利出城，冒險的跑到了齊王府救助，順便把沈妙楚的意圖說了出來。

  蕭景珩意外之餘是震驚，沈妙楚居然想單方面與他和離？這個念頭出來的時候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心底空落落的，過了一會才想起來原來沈妙楚在嫁給他的那一天之後，就跟他談過這件事。

  是他自己忘記了，以為和沈妙楚還有機會。

  意識到這件事的蕭景珩悵然若失，半晌之後又醒悟，然後苦笑著想，他從來就沒得到過，哪裡來的失去？

  失落歸失落，鼠疫這件事非同小可，更何況他自己身上中的毒都是沈妙楚治好的，沈妙楚說的話分量很重，他不敢忽視，就這樣，他拿著令牌，深夜時分召集了京中儘量多的醫者大夫，做了一些防護後直奔常平鎮。

  不來不知道，一來嚇一跳，這就是蕭景珩來這裡的第一個感受，事情遠比他想的要嚴重。

  

  等到一家一戶敲開門問去的時候，常平鎮一百多戶人家，就有超過半數的人有發熱的症狀，但由於近幾日來氣溫反常，忽高忽低，許多染病的人還以為自己只是普通的風寒，於是沒有在意，隨便抓了些藥也就算了。

  甚至有些貧寒的人家，敲了半天門都無人答應，推開門才發現主人家已經病逝，屋裡僅剩的一個孩子奄奄一息，躺在父母親的屍體邊上發著高熱，嘴裡呢喃著什麼，見到這副場景，饒是見慣了生死的大夫都忍不住眼眶通紅。

  沈妙楚一來懶得和蕭景珩敘舊，二來每耽誤一秒，鼠疫就會向其他地方蔓延一步，她不能拿生命開玩笑。

  越是思考，她越是煩躁，乾脆就把門反鎖，鑽進空間裡去製作針對鼠疫的藥物去了，誰知道這一製作就是八九個時辰，於是便有了虬彥站在門外喊她吃飯的場景。

  她不知道，除了京城之外的地方，哪裡又是怎樣的人間煉獄……

  正如桐林府槐安郡的小河村，地處蕭國的中原，距離京城隔了三個城池，這裡是蕭文淵命人偷放老鼠的第一個地方，也是鼠疫爆發最早的地方。

  「呼哧——呼哧——」

  一個臉上灰撲撲的，從身形上依稀能看得出是個男孩，他臉上蒙著一塊發黃的白布，懷裡裹著什麼，他顯然在躲避什麼人，光著的腳也不怕被尖利的石頭劃破，只一個勁的莽著往前跑。

  他拐進一個低矮陰暗的巷道，巷道的盡頭是一堵高牆，但這小孩顯然早有準備，他貓著身子鑽進牆縫裡，扒拉開一個荒草叢生的角落，那裡居然有一個洞！

  當然，這個狹小的洞顯然只能夠讓他這樣身量的孩子通過，再大一些年級的孩子都無可奈何。

  就這樣，小孩把自己偷來的藥材順利的帶回了家。

  「阿妮，我回來了，我回來了！」小孩低聲的呼喚著，語氣里滿是焦急。

  說是家，可這其實只是一處塌敗的廢墟，兩堵塌了一半，歷經風吹雨打的牆角變成了孩子們棲息的地方，好在他們有了些生存的經驗，懂得用木材和茅草搭一個屋頂，上面還蓋了一塊刷上桐油的紙，下雨的時候就不會漏水。

  這樣一個簡陋的，只能夠遮風擋雨的角落，就是他和阿妮的『家』。

  他沒有名字，別人都叫他阿子，阿妮是他從小河邊撿回來的妹妹，阿子又黑又瘦，看起來像個猴子，可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連自己都養不活的孩子，卻在眾目睽睽之下把所有人都不願意救的阿妮撿了回家。

  因為這件事，小河村的所有人都知道了阿子的大名，不少人在背後念叨，說阿子帶著阿妮，兩個人活不活得下來都是個問題呢。

  結果出人意料，這一晃就是五年，阿妮現在也五歲了，雖然人瘦的厲害，但是能跑能跳，看起來和正常的孩子沒什麼區別。

  終究是兩個孩子，村里人也沒有心狠到看著他倆餓死凍死，就這樣，阿子和阿妮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今年阿子十歲了，雖然沒念過什麼書，但好在有一身的力氣，村裡的殺豬匠見他是個好苗子，善心大發的帶著他殺豬，好讓他學一門手藝，將來不至於養不起阿妮。

  眼看著生活就要好起來了，誰知厄運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降臨。

  起初是豬圈裡的豬和往前不太一樣，變得不願吃東西，整天在豬圈裡嗷嗷叫，殺豬匠也不明白為什麼，以為是豬圈讓這些豬住的不舒服，就叫了幾個人來打掃豬圈，掃除幾隻死老鼠，殺豬匠還納悶，怎麼覺得這陣子見到的死老鼠多了起來呢？

  一場災難正在醞釀，最開始倒霉的是喜歡吃老鼠肉的那些獵戶，他們一下子病倒，大家都以為是他們吃了什麼不乾淨的野味，也沒怎麼在意。

  後來是住在棚窩裡的流浪漢，他們住著的地方雜亂骯髒，虱子跳蚤到處都是，有沒有把水煮開再喝的習慣，就這樣，流浪漢接二連三的病倒。

  這一現象終於被人們注意到了，但遭殃的是流浪漢，村子裡一陣唏噓過後就在沒人提起，他們都以為是換季引發的流感，注意保暖就好了。

  甚至到了鼠疫爆發的時候，他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村子裡只有一家藥鋪，這時候也早就被人搬空了，阿妮也不幸的染了病，現在發著高熱，整個人躺在小床上說著胡話。

  阿子聽說藥能夠救命，於是他就到村里最富有的萬商戶家裡偷藥，殺豬匠告訴他偷東西是不對的，但是只要能樣阿妮活下來，他什麼都願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