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誰的福氣

  「父親，您知道嗎？我看到了很多老人，在您這個歲數，都在含飴弄孫。

  天冷了，就搬個凳子，坐在屋檐下，曬著太陽，看著孫子們在一旁玩耍。

  那種時候，真的是非常的美好，我感覺到了他的那種幸福。

  但這種幸福是怎麼來的？都是父親殫精竭慮這麼多年換來的。

  在可以頤享天年的年紀，您卻依舊在朝堂上，為了國家大事秉燭夜書，跟那些大臣們鬥智鬥勇。

  都說皇帝是全天下最尊貴的人，但在兒子眼裡，卻只看到了一個老人，為了這個國家，熬幹了心血。

  那個時候，我就在想，我這個當兒子的，能做些什麼。

  然後我很沮喪的發現，我從來沒替父親斟過一盞茶，甚至沒服侍父親哪怕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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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能做的，便是儘可能的把封地管理好，讓父親少操一點心。

  我的封地的確不大，但管理這么小的一個封地，便時常讓兒子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越是如此，我便越覺得父親是天底下最厲害的父親。」

  洛皇聽著洛十八略顯激動的聲音，眼神卻異常柔和起來。

  他閱人無數，自然能看清楚洛十八流露出的那種真情實感。

  那是一種兒子對父親的崇拜，一種孺慕之情。

  都說天家無父子親情，這些年他的確感覺到孤家寡人的感受。

  但是他是天底下的最強者，這種寂寞，只能自己一個人承受。

  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會用這種角度來理解自己。

  這個自己以前從來沒在意過的兒子，竟然是最能體會自己良苦用心的人。

  想想那些被他培養的兒子們，一個個每天都盯著他的位置，恨不得第二天他就歸西。

  而且他感受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感受過的父子親情。

  這份情感，實在是太過珍貴了。

  一旁的太監，感受著皇帝的心情變化，一顆心也安穩了下來。

  好像，自己這條命保住了。

  伺候皇帝多年，自然了解皇帝是怎樣的人。

  可以說比那些妃子，都更加了解。

  他有些驚訝的抬頭看了一眼，因為心疼自己的父親，而眼含淚花的洛十八，心中卻掀起了滔天海浪。

  這位被很早就「趕出」皇都京城的最小皇子，竟然是一個厲害角色。

  他很清楚皇帝缺的是什麼，而洛十八卻恰到好處的彌補了皇帝需要的這份空缺。

  他知道，這位爺，以後要飛黃騰達了，可以找個機會進行示好。

  因為現在皇帝明顯動容，看起來很是感動。

  不要小看這份感動，以後這位爺只要不是造反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無論做了什麼錯事，皇帝都會想到今天的感動，從而原諒他。

  越是不容易得到的，才越發顯得珍貴。

  所以太監在一旁喜笑顏開的恭維道：「到底是父子親情，無論相隔多遠，這兩顆心都是連著的。

  老爺跟小公子，父慈子孝，當真可謂天下的表率。

  這正說明了老爺教化天下之功，勝過聖人百倍。

  小公子雖然不能侍奉膝下，但這孝心，連老奴看了都覺得窩心。

  實在是太感人了，老爺可真是好福氣。」

  作為皇帝，有些情感是不方便表露的，因為那會暴露出一個皇帝的弱點。

  太監突如其來的插話，恰到好處的感動落淚，卻巧妙的化解了皇帝的為難。

  皇帝笑著看了他一眼，輕輕踢了一腳：「你這老貨，他是我兒子，到頭來竟然是我更有福氣？」

  太監被踢了一腳，卻是十分開心。

  可不是什麼人都能被這位踢的，這是一種親近的行為。

  「老奴嘴笨，是老奴說錯了。」

  洛十八笑著看了他一眼：「常侍確實說錯了，能成為父親的兒子，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驕傲。應該是我的福氣才是。」

  「是是是，小公子說的是，老奴實在是該打。」

  洛十八自然能感覺到他釋放的善意，感激的點了點頭。

  馬車內的氣氛，感覺緩和了很多。

  洛皇深深的看了一眼洛十八，滿眼讚賞：「你很好！」

  「都是父親教的好，都是兒子應該做的。」

  洛皇嗯了一聲，緩緩閉上了眼睛。

  其實他心裡，是非常感慨的。只是強壓下內心的波瀾，表現的很輕鬆。

  洛十八也暗暗鬆了一口氣，果然，面對這個父親，永遠要繃緊神經。

  他知道，今天這是過關了。

  說起來，感覺挺諷刺的。

  洛十八從太監手裡接過一塊毛毯，輕輕蓋在了洛皇的腿上。

  洛皇眼皮動了動，終究沒有睜開眼睛。

  只是嘴角微微翹起，顯露出他的心情，很是不錯。

  太監服侍他很久了，他很能清晰的感覺到，這一次，並非是太監給他蓋的。

  這還是第一次，跟自己的兒子有如此親密的互動。

  這種感覺，挺好。

  「讓車子走的慢一些，穩一些，父親這一路奔波，需要休息。」

  他又聽到了自己的兒子，非常貼心的吩咐。

  果然，他能感覺到馬車走的更平穩了幾分。

  但這份路途，終究是短暫的。

  大隊人馬悄無聲息的進入了綠楊弄。

  以前的楊家府邸，後來變成了於沖的大宅子，隔壁的隔壁，一個門臉非常低調的大宅院，中門大開，裡面燈火通明。

  這個宅子，實際上是當初洛十八在嶺南城，於沖送給他的。

  畢竟於沖以前算是他的屬下。

  三進的院子，裝修的非常雅致，內有乾坤，絕對不像門頭看起來的那般平庸。

  馬車進了院子，下人們知道是主子回來了，又是一陣忙碌。

  只不過忙碌的不是這些下人，這些人，連夜被遣散了。

  而大隊人馬中的太監丫鬟，迅速補充了進去。

  一切似乎都好像沒有變過。

  「十八爺，這些事情……」

  太監找到了洛十八，想解釋幾句，不料洛十八卻衝著他拱了拱手。

  「常侍辛苦了，您是府里的大管家，該如何處置，自然是您說了算。

  我嘛，就是一個吃喝玩樂的小少爺，什麼都不懂。我爹當家，其他的事情，可別指望我。別短了我的吃喝就成。」

  大太監趕忙側了側身子，眸子中閃過一抹驚訝，這位爺，活的可比其他皇子通透。

  這更加堅信了他內心的看法。

  而且洛十八再不濟現在也是個王爺，竟然會主動向他行禮，而且他能感受到，這並不是一種敷衍，而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一個他父親身邊的老人，長輩在敬重。

  這份禮遇，讓太監非常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