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你小子……長高了啊。」

  席斯多利亞微微一笑，通體金色的巨大鐘擺從她背後緩緩升向天空，左右激烈擺動，宛若午時的大本鐘，擴散出響徹世界的鐘響。

  伴隨鐘擺晃動，一圈圈宛若漣漪那般的水銀光芒灑落向整座火山谷，籠罩了所有靜止著的事物，安森鹿也包含在其中。

  他臉色冷淡，身體動彈不得，腦中卻是不止地思考。

  ……鐘擺。

  ……席斯多利亞，是校長那枚時間穿越棋子的名稱。

  她的能力和鐘擺有關。

  必須記下來，說不定以後我也會抽到相關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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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森鹿之前就通過超直覺來判斷，那枚時空穿越棋子就是校長的「無限進階棋種」。

  如今，他已經選定了王后石像為「無限進階棋種」，自然不確定自己後續是否能夠和校長一樣，得到進行時間穿越的能力。

  不管如何，安森鹿也沒不打算給自己留退路。

  對他來說，這條時間線就是留給自己的唯一機會。

  輸了，世界毀滅。

  贏了，迎來新的希望。

  安森鹿思考著的同時，他的身體也逐漸被鐘擺散落的水銀色光芒吞沒，就好似浸入了一片銀色的深洋，口鼻被凝固的液體堵塞。

  【棋種「安森鹿」已釋放技能——時間回溯。】

  煩死了……

  所以這枚棋子到底是用來幹嘛的……

  安森鹿很快失去呼吸，他雙眼一黑，意識陷入昏沉之中。

  不知多久過後，他抬起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天台，安森鹿扶著昏脹的額頭，一股仿佛快要撕裂開來的痛覺充斥在他腦海中，逼迫著他提起精神。

  他怔怔地看著前方，目不轉睛。

  毫無疑問，他對這座天台非常熟悉，這裡是上石高中的高中年級教學樓，以前工會據點還在上石的時候，他經常和烏鴉他們在這裡聊天。

  正是黃昏時分，天空呈淡黃與群青交織的色彩，灰沉的濃霧飄蕩在城鎮當中，遮蔽了安森鹿視野中的大部分事物，讓他只能看清上石高中內部的景象。

  這座學校看起來似乎已經荒廢很久很久了，到處爬滿蜥蜴一樣的苔蘚，入口的鋼製校牌蒙上了一層濃黑的鐵鏽，鐵鏽猙獰地蔓延著，就連校牌周圍的牆壁都為之侵染，好像被泥土淹沒了一般誇張，這時已經完全看不清牌匾里「上石高中」這四個用特殊材質裱上的大字了，它們要麼模糊得近似透明，要麼被鐵鏽覆蓋。

  「……這是什麼情況？」安森鹿低聲喃喃。

  這一幕不像是幻覺，不像是系統編織出來的場景，每一個細節都衝擊著他的感官，不斷地提醒著他這是真實的，絕不是虛假的。

  安森鹿每次從副本回來，都會第一時間確認上石市的情況，他心中非常確定，學校不可能會在一夜之間變成這個樣子。

  直覺與思維相輔相成，讓他非常迅速得出結論——這裡……或許是遙遠的未來。

  「好久不見。」

  忽然間，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打斷了安森鹿的思緒。

  他猛地回頭，死死地盯著校長和校長身旁的那個女孩——席斯多利亞，這兩位的神色都非常平靜，女孩掩著嘴巴，臉上掛著一個玩味的笑容。

  安森鹿的嘴角微微抽搐，沉默了良久後才問：

  「校長老頭，你幹嘛去了？」

  「死了。」校長淡淡地說，他摸了摸西裝外套的口袋，似乎是想拿一支煙，但口袋裡空空如也，沒有煙，也沒有打火機。

  席斯多利亞不知從哪裡取出了一根煙，微笑地遞給了校長：「人生最後一根煙，好好享受……」頓了頓，她又幽幽地說：「哦不，嚴格意義上來講，我們已經不是人了。」

  死了？

  已經不是人了？

  「喂喂喂，到底是怎麼回事？」安森鹿語無倫次，「你站在我面前，你就站在我面前啊，你跟我說你死了，臭老頭裝神弄鬼慣了是吧？」

  既然校長已經死了，那站在他眼前的又是什麼人？為什麼又擁有將他拖到未來的能力，這未免也太過離奇了，事情的發展遠遠地超乎了他的想像。

  「現在你看到的我，只是系統根據以前的我的『思想和行為模式』構建出來的個體。」

  校長接過女孩的煙，含入口中，接著解釋：「她也一樣，你把我們當成機械就行了。」

  「……那你們要做什麼？」安森鹿低下了頭。

  「我們還有兩分鐘，在這兩分鐘裡，你可以問我們一切你想知道的事情。」校長緩緩地說。

  這一刻，足以震碎耳膜的龍吟響徹天空，大地劇烈顫抖，站在生物鏈最頂端的王者緩緩掀開濃霧，展露出它那宏偉如巴別塔的體型。

  它的雙翼好像一片廣袤無際的幕布，幾乎遮蔽了半座小鎮的天空，整座上石高中都被深邃的陰影蒙蔽，沒有一絲一毫的光芒可以穿越巨龍的翅膀。

  它遮去了所有的光，只是輕輕振動雙翼就足以掀起一陣裂空聲，盪出氤氳在城鎮內部的所有雲霧，就連天空都為之顫慄，空間都為之破碎，上石市好似變成了兩個大國之間的空戰場地，無數顆飛彈在空中爆裂，狂風呼嘯縱橫，橫掃著拂過大地。

  它離上石市越來越近了，背對太陽的面孔被陰鬱的暗影籠罩，豎立的巨大瞳孔在黑暗中熠熠生輝，神色猙獰得好似地獄十八層的魔鬼之王，又孤傲得仿佛一統天下的王者，就像華夏神話中開天闢地的盤古，希臘神話當中統治世間萬物的至高神宙斯，北歐神話中創造大地與人類的奧丁。

  整座城市都在崩塌，以雪龍的軀體為中心，數以千萬的狂暴蒸汽接連不斷湧出，雙翼振出的氣流推動蒸汽向四面八方卷席開來。

  在此等龐然巨物面前，所有的事物都失去了應有的色彩，所有的生物都必須以最卑微懇切的態度覲見世界的君王。

  只有安森鹿懶得回頭。

  他知道身後的是什麼……是那條雪龍，那條將在2026年的6月份降臨在日本東京的雪龍，是將校長的世界毀得一塌糊塗的怪物。

  它在長達數十年的時光里，日復一日地踐踏著人類的文明，所到之處寸草不生，如今華夏的上石市也將淪為它的遊樂場。

  「棋手，好久沒看到它了。」席斯多利亞微笑，「我們的老朋友。」

  「是啊……它變得更大了，比以前還要更大。」校長抬起頭來，深邃的雙眸倒映出那條高過雲天的雪龍，用打火機點燃含著的煙。

  伴隨著雪龍登臨大地，一聲核爆般的劇響傳出，空氣驟然降溫，建築物倒塌的巨響陸續不絕，接踵而來的是雷聲一般的灌耳龍吟。

  安森鹿的雙耳被震得快要失去知覺，可他依舊沒有回頭，只是抬著褐色的眼眸，憤懣地盯著校長的面孔，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明明他心裡知道，眼前這個人不是校長，只不過是系統根據校長的資料，生成出來的一個數據體，但他的心情還是非常複雜。

  「放心，我們知道的不比自己的本體要少，我和那位『校長』的相似度至少有個百分之九十九吧，無論是記憶是性格都高度重合。」校長不緊不慢地說，「而剩下的百分之一，就不是系統可以觸及的範疇了。」

  「你的技能不是回溯時間麼？怎麼把我拖到未來了？」安森鹿低聲問。

  「利用了一些權限和漏洞，這些沒必要問，解釋起來太久了，時間有限。」

  「我還有很多事情想問你。」

  「我知道。」

  「為什麼你要對尤瑞做那些事？」

  「當時我在做一個實驗，我在嘗試能否人為創造出一個『序列玩家』。」

  「……你真是個混帳東西。」

  「至少我成功了，尤瑞和上杉明日香都是由我打造出來的序列玩家，而他們本該以普通人的身份，早早地死在第一輪副本里。」

  「告訴我，得怎麼才能救下尤瑞？」

  「我不知道，也許戰勝那條雪龍之後才有機會。」

  「……你不覺得自己很噁心麼？」

  「從旁觀角度出發，棋手沒做錯什麼哦，只是你帶著主觀情緒，很難去客觀理性地評判他做過的事情而已。」席斯多利亞面帶微笑，代校長解釋。

  校長深嘶了一口煙，沒有說話，西裝外套在風中緩緩搖曳。

  「那告訴我，死掉的那另外兩個冰島女生呢，都只是你被你用來實驗的小白鼠？」

  「準確來說是三個，另一個無父無母，在孤兒院裡，沒人知道她死了。」

  「所以，你倒是解釋一下。」安森鹿的聲音沙啞無力。

  「我最初為了實驗穿越能力，來到了1888年的倫敦，如你所知，我做了一些錯事，我不應該提前殺死開膛手傑克的。」校長說，「不管如何，既然犯下了錯，那我就需要彌補，那三個女生的死亡，就是我為了不讓『時空法則』失控做出的犧牲。」

  「哈……我就知道，你從某種意義來說，真是個不折不扣的雜種，嫌自己殺的人還不夠多麼？表哥、烏鴉、那些序列玩家，他們全都……」

  校長打斷了他：「夠了，還有什麼想問的？光是發泄情緒沒有意義，已經沒什麼時間了。」說到這裡，校長看了一眼手錶，還剩三十多秒，他們就得離開這裡。

  「之前那三個月里，你都是陪我演戲？」安森鹿的雙眼被漆黑的發縷遮蔽。

  「沒錯……」校長沒好氣地說，「還得戴隱形眼鏡，蓄鬍子，在醫院做一些面部調整，不然以你這小子的觀察力，可能我一下子就露餡了。」

  時間已經快接近零點，三人周圍的世界正在分崩離析，那條雪龍的嘶吼是那樣宏偉，仿佛無法抹滅的史詩曲，它每一次掀開城市，每一次撞毀大樓，好似都在撕毀人類的最後一線生機。

  席斯多利亞不以為然，輕輕地哼著歌，「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falling down……falling down，My fair lady。」

  甜美輕快的歌聲和殘暴猙獰的龍吟交雜在一起，令安森鹿分不清哪邊是真實，哪邊是虛幻，亦或這兩者都是真實的。

  這個世界……簡直矛盾過頭了。

  「過了那麼多年，你還是這麼喜歡這首《倫敦大橋掉下來》。」校長吞雲吐霧，挪過目光看她。

  「畢竟人家和棋手第一次相遇，就是在倫敦那個副本呀。」席斯多利亞雙手背到身後，微微一笑，「這首歌是在那裡聽到的。」

  「早知道你這麼煩人，我就不教你唱了。」

  「棋手，我還沒蠢到學不會一首歌。」

  還剩最後的六秒，安森鹿的臉色越發越複雜，他的雙手微微地顫抖著，不知道是自己原因，還是在雪龍的影響下，整座城市抖得實在厲害。

  「回答我……」他注視校長，幾乎一字一頓地說：「我的意思是，你每天找我下棋，每天都在跟我說的那些屁話……都是假的？」

  校長沉默了半秒，緩緩抬起頭來，深邃的眼眸注視著安森鹿。

  他摘下嘴裡那根煙，渾濁的眸子深處動盪著光，似乎有很多想說的話，但是時間並不允許，所以最後……他只是淡淡地留下了一句話。

  「你小子……長高了啊。」

  在這一刻雪龍揮盪尾巴，暴戾的風掠過，將安森鹿、校長、席斯多利亞三人的身影全然淹沒入殘暴的雪色深洋之中。

  安森鹿再次睜開雙眸時，眼前還是北海道的登別地獄谷。

  校長已經消逝不見，電腦AI胡湫所操控的赤潮級棋種「洛倫佐」依舊殺意凜然，對他虎視眈眈。

  【根據棋種「安森鹿」的技能「回溯時間」效果——場面回到三個回合之前，並且你獲得抽取兩枚棋子的權利。】

  系統提示音落下，洛倫佐消逝開來，取而代之，在第一回合登場的鬼將軍和暴戮唐老鴨再次出現。

  胡湫的手中一枚棋子都沒有了。

  安森鹿也是如此，因為回到初始回合，所以他手裡理所當然沒有任何棋子。

  只不過，在校長的「時間回溯」技能影響下，相較於胡湫，安森鹿能夠多抽取兩枚棋子，而這兩枚棋子就決定了勝局。

  「根據『時間回溯』的效果，從棋庫中抽取兩枚棋子。」安森鹿沉聲說。

  話語落下，他的肩周出現了兩枚棋影，幻影綻放著赤紅色的光芒。

  安森鹿看都沒看一眼，徑直開口下令：

  「布置兩枚赤潮級棋種，上杉明日香、尤瑞。」

  下一刻，正在鬼將軍與暴戮唐老鴨纏鬥之時，天空中突如其來一顆寒冰所匯的隕石，它暴戾地轟砸而下，將二者的身軀碾碎。

  嘭——

  與此同時，從天而降的紅龍招展凜然雙翼暴掠至胡湫的前方，帶著烈火的爪子揮下，輕而易舉地碾碎胡湫的腦袋，爆濺出一片猙獰的血霧。

  【恭喜，你在棋局中戰勝了電腦AI「胡湫」，已通過三階舊日棋手的試煉，即將回到現實。】

  登別地獄谷的暴雨拍打著少年的臉頰，安森鹿緩緩抬起頭來，臉色低沉地望向灰沉的天空，腦中還迴響著校長最後的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