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林彪與第一個戰鬥號令
2024-10-06 05:05:02
作者: 岳南
他俯視延綿不斷的太行山,在3000米高空。
又一次身臨這片土地,親切感倍勝從前。
30多年前,他率領被改編後的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一一五師,在這塊群山崢嶸、層巒疊嶂的溝壑深處,一舉擊潰了日軍板垣師團的第二十一旅團,取得了中國軍民抗戰以來第一個對日作戰的輝煌勝利。他和他的官兵在打破了日本軍隊「不可戰勝」的神話的同時,又創造了一個新的神話,他的聲名隨著這註定要寫入中國抗日史冊的偉大勝利而威風顯赫,並令全世界為之矚目。而這一次,他本人連同他的國家在經歷了無數次波詭雲譎的大起大落之後,作為新中國第二號人物的副統帥,他親往太行山區,做防禦蘇聯軍隊進攻中國的戰事視察。
——此時是1969年10月5日。
從英國最新進口的「子爵」號客機,伸張著碩大的機翼,在太行山上空平穩而緩慢地飛行。他的身邊陪坐著空軍司令員吳法憲、北京軍區司令員鄭維山、總參謀部分管作戰的副總長閻仲川、北京軍區參謀長馬立華等著名將領。
「子爵」號以五台山為坐標,向西北方向斜穿而過,在飛越著名的滹沱河、雁門關、古長城後,又折向東北方向進發。此時,飛行員將飛機的高度慢慢下降到一千米,幾乎快要貼著高聳入雲的山峰。由於絕好的天氣,機體下散落著的山包、廟宇、村莊點點簇簇,活像棋盤上排布的棋子,掩映在綠樹叢草之中。那縱橫交錯的道道河流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爍爍,流光溢彩,整個山野田疇透出一種塞外之秋獨特的風韻。
平型關大捷,八路軍打掃完戰場後回營
林彪不時地望望窗外,濃眉緊鎖,緘默不語,只是那平時瘦削慘白得嚇人的臉,漸漸泛起些許的紅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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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副主席,前面就是平型關,您當年擊潰日軍將領板垣師團的地方。」吳法憲腆著大肚子,向前湊了湊,小聲地提醒著。
「噢?!」林彪應聲從座椅上挺了挺瘦弱的身子,凝重的劍眉舒展開來,那似乎永遠都在半眯著的眼睛突然睜大,略顯鷹鉤的鼻子輕微地顫動了一下。他從鄭維山手中接過高倍望遠鏡,透過飛機舷窗,向外瞭望。飛行員接到空軍司令吳法憲的指示,「子爵」號開始在山野溝壑中的平型關上空隆隆盤旋。
「一晃30多年了,山水依舊,道路村莊可都變了。」很少講話的林彪自言自語地說著,望遠鏡在他手中不時地變換著角度,平型關的一切盡收眼底。
「林副主席,您當年指揮的平型關大捷,創造了以弱勝強的光輝戰例,這在世界軍事史上也是罕見的。」鄭維山不失時機地說。
「哦,嗯。」林彪小聲應對著,沒有回頭。他在仔細觀察下面的一切,追憶著往昔的輝煌和榮光。
林彪原名林育蓉。1925年,作為湖北黃岡縣[1]回龍山的一個鄉村青年,他帶著18歲的青春之夢,在堂兄林育南的指點下,毅然走出閉塞的大山,孤身一人來到廣州,投考了孫中山先生創辦的黃埔軍校。在這座聞名於世的軍事學校里,他先後成為蔣介石和後來成為蘇軍元帥的布柳赫爾的寵兒。但是,畢業後,他的人生卻和當時尚處於弱小地位的共產黨連接在了一起。他投奔共產黨領袖之一的周恩來後,很快參加了著名的1927年8月1日的南昌起義。再後來,他上了井岡山,以其罕見的聰明才智和卓越的指揮天賦,很快獲得毛澤東的賞識,並由一名小小的排長、連長、營長,迅速升為團長、縱隊司令、軍長、軍團長。1930年,當他出任紅四軍軍長時,才剛剛22歲,而兩年後晉升為紅一軍團軍團長時年僅24歲。由此,他成為朱德、毛澤東麾下的著名戰將。在紅軍一至五次反「圍剿」和長征中,他指揮了搶渡烏江天險、突圍臘子口等著名戰鬥,在向西南進發和廣西全州戰役中,他一人在前線指揮紅一軍團和三軍團同國民黨部隊作戰,取得了赫赫戰功。關於他在長征中突出的軍事天賦和煊赫的聲威,若干年後,美國著名作家哈里森·索爾茲伯里在他的《長征——前所未聞的故事》一書中,以教徒般的虔誠和敬仰崇拜之情,做了極其精彩的記述。在突破金沙江前夕,「關鍵的任務落到林彪的肩上,他是紅軍中年輕的雄鷹。在1935年那明媚的春天裡,雲南的田野萬紫千紅,到處是雪白、桃紅和淡紫色的罌粟花,在陽光下迎風搖擺。在紅軍長征的這道星河中,沒有比林彪更為燦爛的明星了」。
抗日戰爭初期,林彪在太行山腹地指揮的平型關大捷,使他作為共產黨陣營中的名將之花一枝獨秀地傲立於北中國的山野之上,他的名字在一夜之間傳遍國內的同時,也首次為海外人士廣泛關注。當志得意滿的林彪在這次戰役後,班師來到五台縣時,更是萬人空巷、盛況空前,數不盡的人聚集在城裡城外,爭相一睹這位年輕抗日將領的風采英姿。特別是當人們得知這位幹練而穩重的師長尚未婚娶時,無數情竇初開的美貌少女,被他的形象和輝煌功業迷戀得如醉如狂……
然而,他的功名與聲威並未到此結束,他似乎是專為戰爭而生,戰爭也似乎由於他的存在而更具神秘和傳奇色彩。當抗日戰爭結束,國共兩黨再動干戈之時,他率領十萬軍隊進入白山黑水的東北戰場,開始製造新的戰爭神話。遼瀋戰役的重大勝利,使他製造的神話成為現實。緊接著,他率領已擴展至百萬的東北野戰軍揮師入關,參加平津戰役並再度取得了輝煌勝利。這只不知疲倦的戰爭之鷹,借著平津戰役的餘威,率領他的第四野戰軍,又將犀利的爪鋒伸向中南戰區。當新中國的五星紅旗在天安門廣場升起時,這隻雄鷹還在中國南部版圖上,頂著隆隆炮火奮力搏擊。由於他創立的非凡功勳,1955年,毛澤東主席在為十大元帥授銜時,林彪位列第三,僅次於朱德和彭德懷,成為共和國最年輕的元帥。
美國《時代》周刊封面,時間是1966年9月9日,封面人物是國防部長林彪
多年的戎馬倥傯,顛沛流離,在承托起他一世功名的同時,也使他的身體受到了巨大耗損。自1950年以後,他開始休養病體,深居簡出,很少拋頭露面和參加社會活動。他像消失的戰爭一樣,在中國的政治舞台上黯然遁跡了。如果不是1959年「廬山會議」上發生的那次意想不到的變故,可能他還要繼續沉下去。但歷史再一次垂青於他,就在那次會議上,在毛澤東與彭德懷的衝突中,他憑著自己的睿智和政治嗅覺,在關鍵時刻支持了毛澤東。之後,他接替彭德懷當上了國防部長,緊接著又出任中央軍委副主席,主持軍委的日常工作。這位年輕的元帥,在沉寂了九年之後,終於再度崛起,並以「全新」的姿態活躍在中國政治舞台上。隨後從1959年到1969年的十年裡,在中國政治舞台上那波詭雲譎、刀光劍影的搏擊中,他躍馬揮劍,奮力搏殺。隨著一系列他精心設計的陰謀或陽謀,他的對手紛紛落馬,劍鋒所指,所向披靡,接連擊敗了他上下左右所有被認為是自己敵手的黨內外功臣宿將。當年的十大元帥,死的死,散的散,沒有一個可與之匹敵。即使是功名顯赫、威望隆盛的「紅軍之父」周恩來,對他刺來的血腥之劍,也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了。終於,在1969年4月召開的中共九大上,林彪不僅作為毛澤東之後的第二號人物登上了「一人之下,七億人之上」的權力頂峰,並作為「毛澤東同志的親密戰友和接班人」寫入大會通過的黨章中。與此同時,以「四大金剛」(黃永勝、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為骨架的林家王朝開始建成和崛起。十年的搏擊和慘澹經營,林彪的地位和權勢終於達到了如日中天、登峰造極的輝煌頂點。
就在那次會議結束半年之後的今天,這隻「戰爭之鷹」又凌空飛翔在太行山麓那承托起他一世英名的豐碑之上。面對幾十年的風雨征程和自己輝煌的業績,他心潮起伏,熱血噴涌,興奮、激動之情難以自制,慘白的臉上瞬間布滿了玫瑰色的彩雲——這是他近20年不曾有過的氣色和神韻。更令他心潮激盪的是,今天的他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僅指揮1.5萬人的師長了,他將指揮全中國的幾百萬大軍和世界最強大的蘇聯軍事集團一決雌雄。
世事紛紜,有時真叫人難以琢磨。1950年海南島戰役結束後,因為健康原因,他來到蘇聯休養治療。在那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國土上,他受到了史達林的盛情款待,並被史達林親切地稱為「無敵元帥」。也就是在那次宴會上,史達林借著酒興問道:「林彪同志,中國現在已經和平了,但作為軍人,你失去了用武之地。你才43歲,不感到可惜嗎?」
同往常的習慣一樣,林彪的回答簡短精練:「一切為了和平。中國人的天性是愛好和平的,軍人也是如此。」
這個美妙傳神的回答,博得了史達林及全場作陪者的掌聲。
光陰似箭,歲月蹉跎,巨人已經作古。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隨著蘇聯領導人赫魯雪夫和勃列日涅夫的上台,中蘇這對昔日的兄弟加戰友開始出現了摩擦,無休止的爭吵與相互指責一步緊似一步地加劇。隨著1968年8月蘇軍突然入侵捷克,戰爭的烏雲開始在中蘇邊境蔓延滾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戰爭信號,林彪以獨特的軍事嗅覺,當即向中共中央政治局和中央軍委提出警告:「中國很快將會遭到蘇聯的進攻,備戰工作應立即實施。」他的一家之言得到了毛澤東的支持。於是,中國的城市和鄉村出現了以防原子武器為主要目的的備戰風潮。在「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要準備打仗」等口號的鼓動下,無論是城市還是鄉村,七億人都積極地投入到挖掘防空掩體的備戰事宜中。一時,中國的版圖上地洞交叉縱橫,像迷宮一樣出現在各個角落。一批又一批的青年男女開始接受軍事訓練,隨時準備作為第二梯隊開赴前線作戰。而身著戎裝的軍人自是更加緊張不安地在各自的防區內做著各種防禦攻擊的戰略準備。1969年3月,中蘇之間終於在烏蘇里江中的彈丸之地珍寶島發生了武裝衝突,林彪那個關於即將爆發戰爭的預言似乎得到了證實。
在這嚴峻的時刻,平時怕風、怕光,連房門都不敢輕易邁出的他卻突然神奇地復甦還陽了。他開始在自己的住處兼辦公地點毛家灣那座神秘的高牆大院裡練起了騎馬,「嗒嗒」的馬蹄聲伴著他那瘦小而又弱不禁風的軀體,一起一伏,穿梭不止。他特意指示總參為他繪製了一張大幅「三北」(東北、西北、華北)地區的軍事地圖,掛在自己的會客室,手拿一根小棍棍,日夜不停地在此前徘徊、凝思、指指點點。他的整個身心完全沉浸在戰爭的號角與硝煙之中,大有「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之勢。
1969年國慶節前一天,林彪忽然想起了什麼,急召軍委辦事組的黃、吳、李、邱「四大金剛」和副總參謀長閻仲川來到毛家灣,以命令的口吻說道:「我有一種預感,正當我們在歡度國慶節的時候,中蘇之戰就會打響了。當年希特勒發動侵蘇戰爭是在星期日,日本偷襲珍珠港也是星期日,蘇修這個惡棍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們的軍事基地,距北京只有幾百公里,飛機用90分鐘就到了,如果發射飛彈,只要眨眼的工夫。鑑於這緊急戰況,我命令北京附近幾個機場的飛機,除留下作戰值班的以外,其餘一律在今天夜間轉移到外地隱蔽,機場跑道上要設置障礙物,防止蘇修空軍實行空降,同時給留在機場值班的工作人員全部配發武器,準備打敵人的傘兵……」布置完這一切,他又以防備敵機轟炸,造成水庫決堤為由,讓秘書給周恩來總理打電話,要求連夜把北京郊區十三陵水庫、官廳水庫、密雲水庫的存水全部放掉……但是,周恩來拒絕了。
這次,林彪的預言沒有成為現實,國慶節平安度過,蘇軍沒有發動進攻。
此時的林彪並沒有為自己判斷的失誤而感到沮喪,相反地,他越發意識到,蘇聯方面一定是在醞釀一場更大的陰謀。於是,在國慶節之後的10月5日,他決定親自飛臨五台山、雁門關、平型關、張家口一帶做戰前視察。
現在,他正置身於太行山脈平型關的上空,在溫馨的回憶里,思索著新的戰備方案。
20分鐘後,飛機離開平型關,向張家口方向飛去。
「這一帶地形複雜多變,是藏兵、用兵的好地方。你對將要發生的蘇修侵略戰爭有什麼反擊方案?」林彪靠在座椅上,沉默了好長時間,似乎才從美好的回憶中醒來。他精神矍鑠,口氣和藹地問身邊的北京軍區司令鄭維山,這裡是他的防區。
1969年3月,蘇軍遠東軍區第一三五摩步師的裝甲戰車開向珍寶島。從駕駛者露出的兇狠目光中,可以感知當時邊境局勢之緊張
一直感到有些沉悶和拘束的鄭維山,見林彪和顏悅色地發問,便大著膽子講述了假設蘇軍攻入中國本土,在這一帶可能選擇的進攻方向,聲稱敵人最有可能用坦克突破中國軍隊所防禦的地帶,如果蘇軍真的依靠坦克作戰,北京軍區則利用一種以步兵打擊敵軍坦克的戰術來反擊,保證一舉全殲入侵之敵……
林彪一直聚精會神地聽著,中間很少插話,只是不時地點點頭,表示讚賞和鼓勵。鄭維山尚未說完,就聽到機組服務員要各位首長系好安全帶的聲音,張家口機場到了。
林彪一行走出機場,又接見了駐守在那裡的部隊官兵,做了關於戰備的長篇演講,才戀戀不捨地返回北京。
事實上,此時的林彪對國際形勢的估計遠沒有周恩來清醒和準確。從蘇聯的戰略動態看,重點仍在歐洲,它在中蘇邊境陳兵百萬,主要是威脅和訛詐,因為他們的兵力還遠遠不夠對中國發動一場大規模戰爭。至於此時的美軍,正陷于越南戰爭的泥潭而不能自拔,其第七艦隊和遠東美軍進入全面戒備也只是一種守勢。周恩來對這一點看得較為清楚,故此,他在譏諷林彪是「乾打雷,不下雨」的同時,亦不情願跟這位「戰爭之鷹」合作,他以其獨特的個性和處事手腕,欲尋求一種與對方和解的巧妙方法。面對中國掀起的反蘇浪潮,蘇聯方面也清醒地認識到,必須儘快想辦法和中國緩和矛盾,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在經得蘇共中央政治局批准後,蘇聯總理柯西金想通過長途電話,以個人的身份向周恩來摸摸底。但令他尷尬和遺憾的是,當他的聲音被坐在北京中南海里的那位年輕的女接線員接收後,卻遭到了當頭棒喝。那位接線員義正詞嚴地呵斥道:「柯西金,一個修正主義的走狗,你算個什麼東西,怎麼配跟我們敬愛的周總理講話!」說完,電話掛斷了。儘管此事過去38個小時才被周恩來知道,精明老練的共和國總理還是採取了頗有成效的補救措施。
周恩來與蘇聯總理柯西金在北京機場握手,此舉引起了世界性關注,美國《時代》周刊特把此照作為封面,在吸引世人眼球的同時也提醒圍觀者們警醒
1969年9月11日,前往越南參加胡志明主席葬禮歸國的柯西金,在北京機場和周恩來做了短暫會晤。也就是在這次會晤中,兩國政府決定,1969年10月21日,將在北京舉行關於中蘇邊界問題的副部長級的談判。
面對這已經出現的中蘇即將緩解的曙光,林彪卻依然堅持「蘇修亡我之心不死」的判斷。在談判的日子即將到來的10月1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開會議,根據一些情報分析,多數人認為蘇聯極有可能利用這次談判作為向中國發動突然襲擊的煙幕。會上,經毛澤東批准,政治局做出決定:「立即開始加強戰備,以防患於未然。黨和國家領導人,不管有無問題,一律緊急疏散,撤離北京。」根據這一決定,毛澤東去武漢,林彪到蘇州,北京只留周恩來主持工作。
10月17日,已撤至蘇州南園別墅一個防原子彈地下室里的林彪,面對一張軍用地圖,在用一根小棍棍反覆敲打了一陣之後,突然向全軍發出了進入緊急戰備狀態的第一個戰鬥號令:
第一,蘇聯談判代表團將於10月21日在北京開始會談,對此應提高警惕。
第二,為了防止蘇聯利用談判做煙幕,對我進行突然襲擊,全軍各部隊要立即疏散,各種重要裝備、設備及目標要進行偽裝和隱蔽。
第三,通信聯絡要保持暢通。
第四,國防工業要抓緊武器、彈藥生產。
第五,二炮部隊要做好隨時發射的準備。
隨著「第一個戰鬥號令」的下達,中國軍隊立即進入了一級戰備狀態,並開始在疏散的指定位置掘地洞、挖掩體,緊張地做著各種防禦和反擊侵略的準備。面對中國突然變化的局勢,國際社會給予了廣泛矚目和高度警惕。駐中蘇、中蒙邊境的蘇軍取消了休假,部隊演習頻繁,開始向中國邊界步步推進。駐太平洋的美軍第七艦隊及南越、韓國軍隊同時進入一級戰備。台灣、澎湖、金門、馬祖島的蔣軍也緊急動員,進入臨戰狀態。蘇聯駐華盛頓大使要求與美國「合作」,建議儘快對「好戰成性」的中國核基地進行「外科手術」式的打擊……
戰雲密布,箭在弦上。
10月21日,蘇聯副外長庫茲涅佐夫乘坐的專機,從伊爾庫茨克方面進入中國領空。中國空軍雷達部隊密切監視,總參謀長黃永勝每隔幾分鐘就要向遠在蘇州的林彪報告一次飛機的方位、航向、速度以及中蘇邊境的動態。習慣每天中午都要午休的林彪,這天卻異乎尋常地取消了午休,在地下室神情亢奮、表情嚴肅地來回踱步、聽取匯報,判斷可能發生的一切意外事件。直到庫茲涅佐夫走下飛機,乘車離開北京機場,林彪才長吁一口氣。
戰爭的帷幕終於垂了下來。
既然戰爭未能爆發,「戰爭之鷹」就失去了再一次煊赫於世的契機。當這個契機失去之後,他在中國政壇上的優勢也隨之失去。也就在這個時候,在周恩來的巧妙周旋下,又出現了中國與美國談判的曙光,因為毛澤東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與美國達成諒解,因而當這縷曙光出現之時,毛澤東開始全力支持周恩來的行動,周恩來的政治地位得到鞏固和加強,林彪開始走下坡路了。但此時的他並不甘心,不知是鬼迷心竅,還是神經出了毛病,他突然扭轉劍鋒,準備和他無限忠誠、無限熱愛、無限信仰、無限崇拜的偉大領袖、導師毛澤東分庭抗禮了。林彪做了短暫準備後,終於在1970年8月23日於廬山召開的中共九屆二中全會上,圍繞設不設國家主席的問題向毛澤東提出了挑戰,結果,毛澤東在他忠誠的助手周恩來的幫助下,贏得了第一個回合交鋒的勝利。
敗下陣來的林彪自是不甘心束手就擒,經過一段時間的思慮和密謀,林彪決定以暗殺的方式對付毛澤東,這個惡毒的計劃最終於1971年9月付諸實施。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謀殺計劃還是落空了,面對危局,他只有攜帶家眷匆忙潰逃。其結果連毛澤東都沒有想到,隨著9月13日蒙古人民共和國溫都爾汗一個盆地里升起的沖天大火,威名煊赫的「戰爭之鷹」終於折斷了翅膀墜地而死了。
林彪駕機外逃機毀人亡的消息,自1971年國慶節之後陸續被披露,曾引起國內民眾的驚駭和外界輿論的種種猜測,林彪的死因被西方政界稱為20世紀世界政壇上最神秘的「謎團」。但後來的事實證明,無論怎樣懷疑和猜測,曾經在中國軍事、政治舞台上呼風喚雨的林彪確是消失了。他的消失也意味著林家王朝及其追隨者的覆滅。但是,有一點卻是例外,林彪在中國政治舞台上的影響卻未能馬上消失,他生前極力鼓吹和施行的全國性的戰備風潮還在繼續蔓延。就在那個令世界為之震驚的秋天裡,沒有人注意到,在中國湖南長沙一個叫馬王堆的土包間,一群軍人還在「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的政治慣性驅使下,正揮汗如雨、爭分奪秒地挖掘著一個洞穴。而隨著這個洞穴的不斷挖深,人們看到的不是戰爭的爆發,而是一個震撼世界的重大考古發現。
注釋:
[1]因本書寫作時間較早,部分行政區劃如今已發生改變,為尊重作者原意,書中部分地名以作者寫作時的行政區劃為准。——編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