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24-10-06 04:40:50
作者: 多多
千百年後的夜晚,西京火樹銀花,車水馬龍,與昔日威嚴肅穆的咸陽截然不同。
在一家酒樓中,嫵媚漂亮的伶人在台上旋了個圈,衣襟飄揚,露出了一截白皙纖柔的腰肢,引得客人連連叫好。
但這柔美的少年卻皺了皺眉,因為坐在前排的不是平時慣見的身穿綾羅的富賈,而是些面生的怪人。
這些人有一襲黑衣的美貌女子;有狀如貴公子,卻敷著薄粉的俊美青年;還有個梳著沖天辮的頑皮小子;高大壯碩的巨漢;最奇怪的就是個懷抱著寶劍,眸光如玄冰頑鐵的少年了。無論自己怎麼使勁渾身解數表演,在這少年的眼中,都激不出一絲情感的波瀾。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只想唱完這個曲子,早早去台下休息。在這些怪人的視線下演戲,簡直比練功翻筋斗還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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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情景讓坐在二樓的一位花衣公子忍俊不止,而坐在他身邊的一位灰衣少年,則連連咳嗽著,似乎對這奇怪的景象毫不在意。
「你真會捉弄人,今晚過後,這小如意西京第一伶人的名字,可要讓給別人了。」
「我可沒空捉弄個伶人,只是不想被太多人聽到我們的談話,才把手下們支開。」文弱少年又輕咳了兩聲,看向了朱文浩,「你今晚找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說吧?」
「跟聰明人談話,就是省力氣。」朱文浩的臉上輕浮的笑意褪去,他一嚴肅起來就露出眼底的陰森,臉色也變得可怕,就連那身花團錦簇的衣服,都無法拯救他那冷峻的面孔。
手下一見主人露出這樣的臉色,不約而同地鞠躬退去,緊緊關上了雅閣的房門。
室內瞬間變得安靜,只有小如意依依呀呀的唱詞,像是斷了線的風箏般在夜風中飄來盪去。
「上次給你的字條,你看了嗎?那可是我來之不易的情報。」他又笑了,只是眼中毫無笑意,露出白森森的牙,倒像極了在草原上獵食的狼。
老頭子皺了皺眉,那字條上只有「蓬萊島」三個大字,寫字的人力透紙背,紙上還有斑斑血痕。
收到了字條,他就遣走了靈雨,因為對任何一個遊走在黑暗中的人來說,這寄託了人類美好夢想的仙島,都不啻於地獄。
「你果然明白其中的玄機。」朱文浩滿意地點了點頭,「想不想去找那蓬萊仙島呢?」
「不想。」老頭子眯著眼睛,斬釘截鐵地回答,「因為我還沒活夠。」
「可是這件事關係到國運,有人要放出島上的囚徒,禍亂天下。」朱文浩嘆了口氣,望著樓下的歌舞昇平,「可惜這樣的好日子,要到了頭呢。」
「我可不關心什麼家國,倒是天下大亂,妖魅叢生,對於驅魔師來說再好不過。」老頭子突然笑了,他長相俊秀,笑起來像是清泉流過美玉。
朱文浩面色一僵,似乎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
說完他起身而去,當走到戲院大門處時,這個俊朗的少年輕輕揚了揚衣袖。寬大的衣裾招展,仿佛在夜色中鋪開一朵灰雲。
與此同時,坐在最前排的幾名奇怪客人同時消失不見。一直細聲細氣,捏著嗓子拿腔作調的小如意,在看到這詭異的一幕時,突然爆發出一聲粗獷的驚叫。
西京的夜市燈火通明,即便已經夜深,街巷中仍宛如白晝。老頭子孤身一人走在人群中,突然香風拂面,一個雪膚花貌的黑衣女子,出現在他身邊。
「阿朱?你知道我寂寞,所以特來陪我。」他笑吟吟地牽起了這美女的手,明明經常相見,卻總是做出喜不自勝的樣子。
「老頭子,你不是想去蓬萊島嗎?為什麼要拒絕他?」阿朱將紅唇湊在他的耳邊,柔媚入骨地問。
「什麼都瞞不過你。」他連連搖頭嘆息。
「我寄生的地方,是你的眼睛啊,所以只要我想看,連你的心都能看得到。」阿朱伸出纖長玉指,輕輕地在他胸前點了點,無限風情。
「因為我想試試他的決心,如果他心意不定,可能會導致我的失敗,我不能冒這個險。」
「你真是個油滑的傢伙,可我就喜歡你這點。」阿朱似顰非顰地掐了他一下,煙視媚行地陪他走在萬家燈火中。
「說到那個小姑娘,你為什麼要趕她走呢?你的心好像還沒老到不能為愛情跳動吧?」走了半晌,阿朱突然好奇地問。
但是老頭子緊握著她的手,突然鬆開了。他像是流水滑過岩石般逕自向前走去,將阿朱拋在了鬧市之中。
「哼,越是不承認的,越是古怪。」阿朱並不生氣,嗤笑一聲,朝身邊一個看熱鬧的後生拋了個媚眼,就翩然消失於夜風之中。
老頭子孤身走出夜市,回到了位於西京郊外的莊園中。雖然這裡曾被糖奴破壞殆盡,可修整了幾個月,勉強可以住人。
他並未掌燈,像是只夜能視物的貓,輕盈地穿過荒草叢生的庭院,來到了修葺一新的內室。
但一片漆黑之中,風裡送來了一縷血腥的氣息。他皺了皺眉,而幾乎在他劍眉微顰的一瞬,一襲黑衣的冷峻少年,已經抽出黑劍,整個人如疾風般衝進了房中。
剎那之間,狹窄的室內響起叮叮噹噹的輕響,甚至連人影都看不清,只有風裹著風在房中奔涌衝撞。
右臂傳來一陣微痛,那是眠狼拼盡全力的徵兆,看樣子來人的實力不容小覷。
他伸指在夜風中一彈,一個人影隨著這輕微的動作憑空出現,瞬間變得龐大如山,衝進了內室。
熊男在落地的瞬間,就撞飛了房門,直撲向那兩個搏鬥不休的影子。
支撐兩個妖怪打鬥,讓他覺得有些吃力,連呼吸都變得急促。熊男的破壞力驚人,在剎那間就摧枯拉朽般砸爛了所有的家什,而只要這壯漢在狹窄的空間內占據優勢,不速之客很快就能束手就擒。
可就在他薄唇微彎,即將微笑之時,冰冷的利刃架上了他的脖頸。
「別動……」那是個年輕人的聲音,低沉而動聽,像是冬天的風拂過大地,「否則我就殺了你。」
「你是誰?已經有多少年,沒有人能將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了。」老頭子愣了一下,但隨即就笑了,他一貫平和清俊的臉上,顯出少有的激動,像是弈棋的人終於遇到了可以與之一搏的高手。
「我叫梟,夜梟的梟。」青年仍低低地說,聲線沒有絲毫波瀾。
「好像是一種經常在死人時出現的鳥,不過要殺我的話,派一隻報喪鳥來可不夠……」堅硬的鱗甲瞬間覆上了驅魔師的脖頸,他用力一掙,已經衝出了對方的桎梏。
同時銀絲纏住了他的手臂,將他輕輕巧巧地帶出了破敗的窗口,飛向半空,宛如一隻展翅翱翔的灰鷹。
而在蒼茫的黑夜中,他看清了自己的對手,那是一個身穿靛色長袍,頭戴璞頭的青年,眉眼含笑,看似是個讀書人。
但即便是濃黑的夜色,也無法淹沒他消瘦的身形,蓬勃的殺氣,從他靛藍色的錦袍中湧起,仿佛要吞噬這世間一切的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