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小船在風浪中顛簸，像是一尾靈敏的游魚，時而被拋到山巔，時而被甩進低谷。一身紅衣的小魚坐在船頭，稚嫩美麗的臉龐上卻毫無懼色。

  「再往前一點，前方海比較淺，我們更容易捉到它們。」小魚抹乾了臉上的雨水，吩咐掌舵的眠狼。

  眠狼一貫不苟言笑，卻對任何事都十分認真，在泉州待了一個多月，居然學會了駕船。妖怪的平衡性比人類卓越，小船在這個冷麵少年的操縱下隨水逐流，雖高低起伏，卻穩而不亂。

  「你確定那就是毒龍膽？」老頭子大聲地問小魚，他的話剛一出口，就被強勁的海風吹散。

  「是姐姐發現的，可是沒人相信她，為了驗證她的話我多次潛入海中，早已摸清它們活動的規律。」小魚凝望著深沉的海底，「要想找毒龍膽，就得先找到那條黑色的海蛇……」

  

  她話音剛落，水底就閃爍出耀眼的斑駁的花紋，在昏暗的風雨天中，花紋活似是面瑰麗的地毯，在深海中緩緩鋪開，七彩斑斕，美麗得令人目眩。

  「來了！」小魚站在船舷上，輕輕地說，這種花紋她之前見過兩次，再熟悉不過，如果沒猜錯的話蛇很快就會出現。

  她把纜繩緊緊綁在腰間，拉起漁網就要躍下深海。

  但她的胳膊卻被人緊緊抓住，那人的手勁非常大，像是被鋼筋桎梏般難以擺脫。她回過頭，只見老頭子站在風雨中，咳嗽著連連對她搖頭。

  「這種事不該小姑娘來做，你只要指點一二就可以了，我的手下自會辦得妥當。」他像是看穿了一切，摸了摸少女黑亮的髮髻，「失戀了也不要自暴自棄地以生命去冒險，其實一直有人在關心你，只是你還沒有發現而已。」

  「不，不僅是這樣……」小魚想起了一去不復返的蒼甲，眼眶變得微紅，她倔強地搖頭，「我做這些都是為了姐姐，我要向世人證明，她並不是胡言亂語，她一直是正確的。」

  「好吧，人總是要做些什麼，才能令生命有價值。」老頭子笑了笑，鬆開了手，「那是你的夢，我無權阻止。」

  少女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像是一尾靈活的魚，鑽進了海底。

  跟海面上的驚濤駭浪相比，海底十分平靜，斑駁的魚群驚慌失措地四處遊走，而方才在海面上看到的五彩花紋，正是這些瑰麗的魚的反光。

  一條漆黑的影子從遠處蜿蜒而來，在它不遠處的海底，閃爍著無數燦爛的銀光，像是將天上的星星搬到了深水。

  小魚浮上水面，換了口氣，朝老頭子招了招手，再次潛入了海中。

  艷麗的魚群游過，銀光轉瞬就來到她的面前，那是上百尾銀色的大魚，每條都有兩尺來長，周身長滿細密的鱗片，非常罕見。

  她輕展漁網，就有十幾條魚被兜入網中，隨即她連忙拽了拽網，立刻有一股大力從網上傳來，輕而易舉地將她跟漁網一起拖離了海底。

  那是熊男在風雨中現身，他雙手用力，眼看就要將網拖入船中。然而就在這時，海面上浮出幾個漩渦，一條巨大黑蛇從海中出現，頭上長個臉盆大的紅色肉瘤，雙眼足有燈籠般大小，散發著綠瑩瑩的光。

  蛇像是一座小山在海中直立，俯瞰著渺小的漁船，雙眼緊緊地盯著熊男手中的網，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快跑！」小魚踩水躍出水面，朝老頭子揮手，「網裡的魚就是毒龍膽……」

  魚是來自北地海中的珍貴銀魚，每年冬季隨洋流來到南方。由於生長在苦寒之地，這種魚體內有著天然的抵抗疾病的能力，所以才可解天下百毒。

  但極少有人發現銀魚的存在，因為每次它們出現都會引來海蛇的追趕捕食，久而久之，大家竟把海蛇的膽稱為毒龍膽，認為那才是海中珍貴的寶物。

  老頭子朝眠狼招了招手，眠狼舉起船上一根兩丈來長的巨槳，用力一盪，小船已經像是離弦的箭般遠遠離開。

  黑蛇卻不離不棄，窮追不捨，眼睛死盯著網中的銀魚。那是它等待了一年的食物，可以化解它體內沉積的毒素，它似乎不打算輕易放棄。

  「阿朱！」老子輕輕地說了一句，阿朱的身影在狂風暴雨中出現，她身姿一扭，手上蛛絲繚亂，準確地射向了海蛇的頭。

  但海蛇往水底一鑽，激起浪潮奔涌，機靈地躲進了深海。

  「快走！」老頭子催促眠狼，眠狼巧妙地找准了風的方向，鼓起船帆，船再次逃遠了。

  「糟了，先生……」熊男終於把裝滿了銀魚的網拖到船艙上，低低地說，「小姑娘不見了……」

  老頭子心中一緊，果然見漁網中銀魚躍動，哪裡還有小魚柔美如水草般的身影。

  但此時船底進水，五個船艙廢了兩個，只能勉力支撐，再也不能回到那片危險的海域。

  「阿朱，去水底找她，務必要把她找回來。」老頭子凝視著阿朱，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她了，雖然她也不識水性，可是有蛛絲縛在船上，她是唯一能指望的人。

  阿朱面露難色，但這個艷麗的女人纖腰扭動，仍毫不推辭地站上船舷，就要躍入水中。

  「你這個混蛋，果然害死了她！」然而就在這時，海風中傳來少年憤怒的咆哮，消失了幾天的蒼甲竟然出現了，雨幕中他小臉緊繃，黑亮的大眼睛裡跳躍著憤怒的火苗。

  「抱歉，我也沒想到會這樣……」老頭子握緊了拳頭，表情肅穆而陰沉，「我向你保證，一定會讓阿朱帶她回來。」

  「給我最大的力量……」蒼甲走上船舷，少年的脊背挺得筆直，像是旗杆般立在狂風暴雨中。

  此時的他再也不是那個心無城府，吊兒郎當的孩子了，老頭子從他堅毅的眼神，昂起的頭顱中看到了一個男人的身影。

  一個堅定可靠，胸懷如海的男人。

  「好，你去吧！我會用自己的生命支撐你！」驅魔師點了點頭，而幾乎在話音落地的同時，蒼甲縱身一躍，已經跳入磅礴的大海中。

  「以最大的力量，出現吧蒼甲！」風裡傳來老頭子的低吟，蒼甲周身都生出細密的青鱗，他如利劍般劃破水面，疾沖向深不見底的海中。

  海里有一朵花即將凋謝，小魚長發披散，已經隨著水流越飄越遠。而在她的身後，一條巨蛇從礁石中探出了頭。

  它張開大嘴，露出森森獠牙，要把少女吞入腹中。而就在這時，斜里衝出了一個少年，緊緊將女孩摟在懷中。

  少年的身體飛快地變化，化為一個遍布鱗甲的青色圓球，裹住了女孩柔嫩的嬌軀。巨蛇從未見過這樣奇妙的變化，它一甩尾將鱗甲球重擊在礁石上，又毫不客氣地將它咬在口中。

  堅硬的鱗甲被劃破，血緩緩溢出，但它始終將女孩嚴嚴實實地包裹在最安全的地方。

  很痛啊！很痛！

  但是好像心底有溫暖的期盼，讓他能忍耐住這種痛。海蛇仍肆虐地啃噬著少年的軀體，就在這時，它的體內被注入了更多的力量。

  青甲飛快地膨脹，身體擴大了一倍，帶著淋漓的鮮血從蛇口中逃脫，飄飄搖搖浮上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