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懷孕（三）

  這個下午宋衛明一直耐心地陪陳青茹在醫院檢查，她確實懷孕了，且各項指標正常。

  宋衛明因為過於緊張，全程忙前忙後，陳青茹走到哪兒他都好像個開路先鋒似的，一直用手給她把人隔開，生怕周圍人沒當心衝撞了她。

  陳青茹看著他這樣子，有些好笑，她緊了緊大衣，周身暖融融的。

  宋衛明一定會是個好爸爸，她想。

  檢查完回家的路上，宋衛明堅持去超市買了兩斤排骨和兩斤肉，他要按他媽叮囑的，給陳青茹做葷菜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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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青茹在日用品區挑東西，見他拎著一袋肉和一袋排骨回來，就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了，她堅決說：「我不吃肉，你知道的。」

  宋衛明不想在超市和她吵架，無奈道：「我吃，我吃好吧！」陳青茹見他臉色不好，終於沒再說話。

  她也想高高興興的，暫不去計較那些小事。

  回到家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冬天天黑得早，此時室內已是昏沉沉，陳青茹有一個多月沒回來了，乍然一見，竟覺得些許陌生，走在她身後的宋衛明見她呆呆立在門口不進去，調侃她：「怎麼？不認得了？」說著，走上前為她撳開玄關的燈，然後又去客廳把空調打開。

  陳青茹換了鞋出來，四處看看，眼睛逐漸適應了這種冷色調的光——在賓館她大多開床頭燈，暖色的。

  然後她走進客廳，立刻，深重的菸酒味兒撲面而來，她看見客廳的茶几上橫七豎八放著六七個酒瓶子，几面上大片酒漬、一個空了的煙盒正漂在那酒漬上，旁邊菸灰缸里的菸頭幾乎滿了，煙漬掉了不少在地上，地上還零落了不少瓜子殼兒，旁邊垃圾桶里塞滿外賣盒，其中有兩個外賣盒放到了垃圾桶外。

  「剛才去接你去得急，沒來得及收拾，」宋衛明小跑過去，大力抽了幾張紙巾把茶几上的酒漬抹了，然後回頭沖陳青茹笑，笑得很不好意思。

  「我來吧！」陳青茹上前接過他的手，吩咐：「你去再拿兩個垃圾袋來。」

  「別別別，你就在旁邊坐著，」宋衛明連忙說：「我來收拾，你坐著就行。」

  陳青茹還要堅持，卻被宋衛明強拉過去沙發上坐下了，她無法，只得坐在沙發里，看宋衛明收拾。

  宋衛明不是個慣做家務的人，他去廚房拿了一卷垃圾袋過來，撕垃圾袋下來時不小心撕破了，然後把那外賣盒放進垃圾袋裡，才放三個就滿了，他於是把那外賣盒捏扁，誰知一不小心筷子捅破了垃圾袋，湯水又淋了下來，他大皺眉頭，這又去拿拖把……

  陳青茹看不過去，起身要幫他，他不肯，制止她說：「你坐著，這點小事我還能幹不好嗎？」

  陳青茹笑得無奈，拿起手機說：「那我就點個外賣吧？今晚我不做飯了。」

  「外賣吃了對寶寶不好，」宋衛明立刻起身說：「我去做！」

  陳青茹似笑非笑，「你會做飯嗎？」

  「這……要不我打電話去紅星酒店，叫他們送幾份菜來。」

  「那家沒有外賣服務吧？」

  「我認識他們經理，」宋衛明說著，立刻拿起自己的手機，一邊打電話一邊收拾垃圾。

  這種被全方位照顧的感覺，久違了。

  陳青茹一直望著他，等他打完電話，她便不由自主起身走過去，在他旁邊的沙發上坐下，然後抱住他的背，將頭埋在他肩頭，久久不語。

  宋衛明也緩下了手中動作，他把頭低得更低了，仿佛在專心研究該如何把那雪碧瓶子放進已鼓脹得再容不下任何雜物的垃圾袋，他的手臂仿佛灌了鉛般，變得非常沉重，時間也隨著他的動作慢了下來。

  「我們現在有了寶寶了，就不要再提離婚了，好嗎？」宋衛明輕聲說。

  陳青茹的眼淚順著他的脖頸流下去，流進他衣服里，他突然回過身來，抱住陳青茹，吻上她的額，然後吻她的眼睛、鼻子、嘴唇……

  這深長的一個吻持續了近十分鐘，在這十分鐘裡，宋衛明在回想沒有陳青茹的日子家裡是如何一團糟亂。

  晚上回來房間裡沒有一點兒人聲，也沒有煙火氣，他好像住在一個墳墓里，連被窩也是冷的，同樣糟糕的還有他的睡眠，他有時一整夜都在刷手機，或者半夜爬起來抽菸，一根接一根，他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

  而陳青茹，她在反思自己，是否她太過衝動太過無理取鬧，宋衛明是愛她的，只是因為工作太忙，或者男人神經粗，在家庭事務上沒有照顧到她，他是無心的，因為無心，所以可以原諒，只要他往後知道關心體貼她，他們的婚姻就還能繼續。

  於是在這一吻過後，他們的感情仿佛又恢復如初。

  ……

  懷孕的消息不過一剎煙火，只絢爛了當天的夜空，之後生活還是如常，唯一不同的是兩邊長輩的電話多了，尤其劉春梅，她在電話里一直叫陳青茹注意身體，多吃肉。

  電話里陳青茹當然應付著，電話一掛宋衛明要去做排骨湯，陳青茹嚇得馬上制止他：「我只是哄一哄媽，你還真做排骨湯給我喝啊？」

  「喝點肉湯對你身體好，對寶寶的發育也好，」宋衛明說。

  陳青茹連忙擺手，「別，你做出花兒來我也喝不下去，要不你去弄個雞蛋湯好了。」

  宋衛明也知道陳青茹一聞見肉味兒就嘔吐，只好罷了。

  但為陳青茹請假這件事兒他是不能算了的，接下來的半個月，他替陳青茹請了三四次假，目的是不讓她太勞累。

  陳青茹很不樂意，反問他：「這才剛懷孕兩個月不到呢，你就給我請了三四次假，等到孩子五六個月了，你還不得讓我把工作辭了？」

  宋衛明為了討她歡心，故意說：「沒錯，你要是太累就辭職，我又不是養不起你！」

  這話當然是為了說著好聽，叫陳青茹沒有後顧之憂，其實他心裡頂頂看重陳青茹的職業，一個無業的家庭主婦，和一個高中教師，當然是後者更令他安心且有面子，陳青茹心裡明鏡似的，只把他這些哄人的話當耳邊風，不聽進心裡去。

  但其實她暫時沒有把自己懷孕的事告訴同事和領導，因為一旦大家知道，必定處處讓著她，顯得她多嬌氣似的，當然還有一層原因，是她潛意識裡的，她認為她們的婚姻危機尚未解除。

  所以宋衛明給她請的假，她過後都得補回去，如此反而增加了她的負擔。

  某個周五，她滿課，下午回到家她什麼也不管，直接倒床上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感覺眼前一陣明亮，她緩緩睜開眼，就看見宋衛明正站在床頭看他，那臉色並不怎麼好，就像之前每一次她因為工作太晚回家沒來得及做飯時，他表現出的不耐煩。

  不過這表情一瞬而逝，陳青茹定了神再看時，他的神色已恢復如常，甚至有些許寵溺，「怎麼一回來就睡，昨晚沒睡好嗎？」

  陳青茹深感愧疚，立刻坐起來說：「我……我本來只想睡二十幾分鐘的，沒想到睡到現在，我這就起來做飯！」

  陳青茹只在宣布懷孕的當天和第二天當了兩天的女王，因為害怕宋衛明吃不好飯，第三天她又接過了所有家務——當然宋衛明因她懷孕更知道體諒她了，會自覺在廚房打下手。

  宋衛明按住他的肩，「起來做什麼，想睡繼續睡，我叫個外賣就行！」

  「可是……」

  宋衛明沒等她說完就掉過頭去，拿起手機給酒店打電話叫菜了。

  這一點他確實比之前上心，因怕外賣吃了對孩子不好，他最近的外賣都在那酒店點，既費人情，又費錢。

  而陳青茹享受這一點，她享受被宋衛明體貼重視，她認為這是宋衛明對她的愛。

  至於這重視是對她本人的，還是對她肚子裡孩子的，又或者兩者皆有，何必分辨得那麼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