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安

  在婚姻大事上，宋衛明不聽信陳青茹做夢那一套，選擇什麼酒店，穿什麼樣的婚紗這些小意思是陳青茹能決定的；辦不辦婚禮，什麼時候辦婚禮，必須他這個當家作主的拿主張，當然他明面上還是哄著陳青茹，背地裡卻跟他媽說：「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都準備了這麼長時間了，難道還停下來？」

  劉春梅和宋成峰反而更謹慎，他們勸他，「沒必要，不急在這幾天，再等等！」

  宋衛明無奈，他並不認為再等幾天能等出什麼結果，肯定他伯父還是住在醫院治療，而他們的婚禮還得籌備，不過白白浪費幾天時間罷了，他對自己的決策有絕對自信，也或許不是自信，而是不相信女人的判斷。

  但事情沒有像他想像的發展，四天後的晚上，陳青茹和宋衛明正躺在床上商量婚禮到底該繼續準備還是延期時，劉春梅突然打電話來，告訴宋衛明說他伯父今天剛進了icu，情況怕是不好。

  一旁的陳青茹聽見了，立刻坐起身，湊到手機前說：「要不算了吧，媽，還沒通知親戚參加婚禮，酒店的訂金也只幾千塊，沒了就沒了，總好過到時候出什麼事，婚禮和葬禮撞在一起——」猛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捂住口，心虛地望了眼宋衛明，「我不是咒人，只是口誤，我不是這個意思。」

  「沒事沒事，我們也正為這個擔心呢，既然你們說延期，那就延期吧！」電話那頭，劉春梅說。

  宋衛明誒了聲，「媽，我還沒說話呢，延期是青茹的意思。」

  「也是我和你爸的意思，就這麼辦吧，不然葬禮之後辦婚禮，親戚看了都笑話！」

  如此，宋衛明才再沒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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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話掛斷，宋衛明的臉色還陰沉著，他在為自己的想法被忤逆，自己的準備落空而煩躁，於是把被子一掀，起身下床，然後拉開床頭櫃抽屜，拿了自己的煙和打火機出門。

  陳青茹看見他這一系列舉動，就知道他生氣了，但她不敢勸他。

  其實她自己心裡也煩躁，她把被子拉起來，蒙住腦袋，九月尾的溫度還高達30來度，她剛才關了空調，這會兒房間裡的冷氣已經消散了，她蒙著被子一會兒就熱得出汗，於是也被子一掀，起身去了浴室。

  等她沖完澡回來時，宋衛明已經在床上了，她於是也過去坐下，看見他正在跟他領導發微信銷假，她想了下，自己也跟領導銷了假……

  他們的婚禮就這樣延期了。

  晚上熄燈後，陳青茹還睡不著，她睜著清醒的眼睛望向虛空，很空很空，本來這時候她眼前應該出現的是五顏六色的東西，花環、白紗、夢幻泡泡，親戚朋友的祝福的笑臉，現在都一鬨而散了，變成了黑暗的虛無，她冥冥中生出一種感覺，這個婚禮辦不了了，以後也辦不了了。

  她是個相信直覺的人，如果做一件事的中途橫生波折，那這件事就成不了。

  而一旦她給了自己這樣的心理暗示，生活中與宋衛明的那些爭吵和分歧，也都一件件排山倒海地堆到她眼前來。

  她成了洪水來臨前急於逃生的人，宋衛明就是她的港灣，她要從他那裡得到肯定的承諾，得到用心的撫慰，她偏過頭去想向宋衛明求助，卻只聽見他均勻而輕微的呼吸聲，那聲音離得她甚至有點遠，他側躺在床沿邊，整個身子幾乎要掉下去了。

  陳青茹剛洗完澡身上像火爐一樣，宋衛明雖然睡著了，卻本能地離她儘量遠，而這在此時此刻的陳青茹眼裡，又是一種象徵，一種暗示，她更無助了，於是自己慢慢地挪過去，用自己溫熱的身體緊貼他的後背……

  第二天，他們都銷了假，已經訂好的酒店也退了。陳青茹把事情告訴了她媽，曾茗也贊成他們的做法。

  現在辦公室里知道陳青茹要結婚的同事聽說她突然銷假，都問她怎麼又不辦婚禮了，陳青茹據實相告，然而總有人以為這是藉口，實則是婚變了，因此，大家都有意不提這件事，怕觸及她的傷口似的，陳青茹哭笑不得，她不禁想到，自己父母那邊的親戚大概也是這麼看她的。

  罷了，有些事很難解釋得清。

  9月29日，傳來了宋衛明伯父腦溢血過世的消息，這個時候，陳青茹和宋衛明都很慶幸婚禮推遲了，不然按照原定婚期，必然撞上葬禮，這是非常不吉利的。

  當天她就打電話回去把這事兒告訴了她媽，曾茗當然也慶幸，「幸好幸好，婚禮畢竟一輩子只有一次，若是撞上家裡長輩的葬禮，以後想起來，心裡總不痛快。」

  「媽，是不是有個說法，婚禮前夕遇到家裡長輩過世，表明婚事不吉？」

  「你一個讀過研究生的人也迷信起來了？」曾茗在電話那頭笑，其實她自己就是迷信的，陳青茹可以說是從小耳濡目染，但陳青茹的迷信還帶著一點她本人的神秘直覺，當下她有點難為情，曾茗說：「好了好了，你別擔心這個，只要你們自己把日子過好，辦婚禮這種事，今年不行明年辦就是了——那最近跟衛明沒吵架吧？」

  陳青茹很想告訴她媽她現在的困境，但她像全天下所有出嫁的女人一樣，不願意年邁的母親為自己操勞，而且她知道她媽只會叫她忍讓，叫她多體諒丈夫，因為她自己就是那樣一個傳統的女人，於是她說：「沒有，我們很好。」

  「那就行了。」

  母女倆又談了幾句閒話，就掛了電話，陳青茹放下手機，頹然地靠向沙發靠背，她的雙眼空洞茫然，望著面前的電視機……這客廳里一切都是靜的，靜得仿佛不存在，唯有牆角的星空籠里，小熊不安分地跑來跑去，時不時發出咕嚕嚕的一陣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