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尊重

  有了張五嬸兒的三餐，柯褘良終於有了底氣拒絕三十一的就餐邀請。

  柯褘良敲擊著滑鼠，從繁重的文件中抬頭。

  「找了張五嬸兒訂的餐呢，以後就不麻煩您和嬸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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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一瞪圓了眼睛：「怎麼了主任，這是覺得我家的菜不好吃？那，主任咱們去鎮上，不，去旗里下館子走。」

  柯褘良聽得連連擺手。

  「叔，我掙的工資也不多，天天吃得太好了我也不好意思，張五嬸兒做的口味清淡。」

  三十一摸了摸腦袋，還想再勸說一番，柯褘良卻已經在筆記本電腦上敲擊起來。

  他也不想再繼續熱臉貼冷屁股，背著手轉身就要離開，走到門口用餘光瞥了一眼正在認真工作的柯褘良。

  他疑心這年輕人是不是嫌棄他家的菜，他老婆的手藝可是很厲害的。哼，不曉得享受，估計就是裝。

  三十一不屑得很，再瞥一眼見柯褘良正一臉專注地打字，背著手挺胸抬頭走了。

  他也是有些自己的驕傲呢，籠絡上級也是有驕傲的，人家明確拒絕了還往上貼過去，那是欠兒！等過兩天再尋機會表現吧，日子還長著呢。

  三十一覺得自己可有智慧呢，這可是他幾十年的處世之道。

  以前他當村主任的時候可是大家恭維著他，現在輪到他恭維著一個比他兒子還要小的年輕人，想想又覺得很不是滋味。

  三十一的臉色變來變去，一會兒樂呵一會兒愁苦的。

  回到家裡，美惠見他臉色變來變去也不禁好奇。

  「咋了這是，中邪了？臉色一會兒一個樣的。」

  「你這婆娘盼我點兒好成不，什麼中不中邪的！晦氣！」

  美惠一聽他這個口氣也不樂意了。

  「你個老東西，自己在那裡臉色變來變去，關心你還不行！」

  「你這婆娘怎麼也來煩我？」

  美惠白眼一翻，扔下手裡的抹布就往屋子外走，三十一盯著她背影。

  「往哪兒去。」

  「餵牛！」

  三十一覺得一口氣憋著，乾脆將柜子里擺著的半瓶白干拿出來，轉頭去了灶間拿一碟兒鹹菜，就著喝起了酒。

  「誰都能忽悠我，只有酒一點也不會忽悠我哦。」

  一邊嘮叨著，一邊不住灌酒，自顧自地喝著。

  *

  柯褘良從一堆材料之中抬起腦袋，上午的工作總算告一段落，看著手機上的時間。

  該去吃午飯了。

  合上筆記本電腦，讓機器散散熱，這也是柯褘良自己的電腦，村大隊倒是有電腦，只可惜太卡了，除了必須要用的系統工作以外，他還是選擇用起自己的電腦。

  開機都需要三分鐘的電腦，他實在缺乏耐心。

  走出村大隊辦公室，正打算回了自己宿舍洗把手去張五嬸兒家吃飯。

  卻發現門口有個人蹲在那裡垂著頭抽菸。

  柯褘良以為是村里人有事情，走過去剛想開口，卻被男人的煙嗆得咳嗽起來。

  男人聽見柯褘良的咳嗽聲，抬起頭掐滅了煙。

  「不好意思。」

  柯褘良還記得他，就是那天差點賞他一頓鐵鍬的男人麼。

  「那天，實在是抱歉，俺和俺娘吵架了，正在氣頭上。對不住啊對不住，希望您別生氣。」

  男人說著說著不好意思起來，連連道歉，柯褘良也早將事情揭了過去，自然不會計較。

  「沒什麼，都過去了。」

  「我已經叫我娘罵了，也叫巴圖桑叔教訓了一頓，他說我不能對村主任發脾氣，把你嚇跑了就沒人幫著咱們村里發展了。」

  男人說到這裡又有些忐忑，反覆確定柯褘良真的沒有生氣。

  柯褘良笑著接受對方的道歉：「沒關係，我現在要去張五嬸兒那裡吃飯，你還有其他事嗎？」

  男人一拍腦袋，蹲下來將地上的一袋子東西塞到柯褘良手上就跑。

  柯褘良還沒來得及拒絕，人已經跑得遠了。

  他看著手上的東西，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整整一袋子的苞米穀子，他也無計可施，轉頭放在了宿舍。

  張五嬸兒的手藝說不上特別好，但家常飯菜口味完全沒有問題。

  清炒白菜，醋溜土豆，柯褘良吃得津津有味。快吃完一碗飯他才想起來，怎麼就自己吃。

  「嬸兒，你不吃？」

  「等你吃完了我再吃呢。」

  柯褘良疑惑：「那豈不是都涼了，快一起吃吧。」

  張五嬸搖搖頭拒絕，乾脆出了門去菜園子裡澆水去了。

  柯褘良吃著飯，有些不知所措。

  想了想還是快速扒完飯，出屋門時候扯著嗓子喊張五嬸兒。

  「嬸兒，我吃完先走了啊。」

  說罷也不等張五嬸兒反應過來就不見蹤影。

  張五嬸回屋看著桌子上擺得整齊，每道菜都剩下盤子的一半沒有動過的，涇渭分明。頓時感覺鼻子發酸，是個好孩子呢。

  盛了碗飯吃著菜，張五嬸抹了把眼淚，將剩下的菜打掃個乾淨。

  善意或許只是一個小念頭，或許只是無意識的舉動。

  張五嬸兒盤著自己殘缺的腿，三個月的餐費，並不多，卻也不少。

  她覺得自己被需要，不僅是她的兩個孩子對她的親情紐帶而產生的需要。

  是能憑藉自己的雙手，增加收入，不知道靠著國家提供的低保和殘疾人補貼。

  只是簡單做個飯，這不是什麼難事的。

  地里的菜她伺候伺候就能長出來，多做一個人的飯，不過是順手的事情。

  張五嬸兒怕自己殘缺的身體讓大學生沒有了吃飯的胃口，不敢一起吃飯。柯褘良擔心她吃的菜涼了，並沒有提起她的腿。

  她想起來，高一夫帶著這位年輕的主任過來的時候好像兩個人都是將她當做一個普通人。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上一回沒有反應過來，這一回卻是真切地感受到了。

  她剛剛吃飯的時候，菜還是熱乎的呢！

  張五嬸兒開心地去鄰居家提了一桶肥，這是農家肥，除了味道難聞了些，蔬菜長勢可都是靠著這些。

  張五嬸兒本來今年因為照顧孩子沒有精力漚肥，這時候卻有些後悔。

  希望地里的菜再長得好些，她想著以後的飯菜要做得更好吃一點，不要辜負人家的好意。

  過段時間高一夫路過這裡的時候給她送上一捆自家地里長出來的菜，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在村里到處晃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