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初見時光
2024-10-06 01:32:51
作者: 張躲躲
男女思維確實不一樣,參加真人CS的幾位女士都叫苦不迭,其他二十幾位男設計師都大呼「不過癮」,還商量著改天再來一次。那《生活大爆炸》里的故事情節絕對不是虛構,整天跟「極客男」在一起工作,虞墨惜深信那些看似悶聲不響的天才理工男都有內心狂熱的一面。說難聽點兒,就是悶騷。
從CS遊戲園出來的時候已經不早,跟部門領導遠程請示了一下,公司可以報銷一頓晚飯,大家就相約到遊戲園旁邊的「橄欖綠」餐廳聚餐。
餐廳裝修得像軍營,門口還架著兩門小炮,威風凜凜,霸氣外露。餐廳的內部陳設也很有一種時光倒流的感覺,牆上掛著幾位開國領袖的巨幅畫像,餐桌全是四四方方的長腿八仙桌,客人坐的則是沒有靠背的細長條凳。服務員都穿綠軍裝、解放鞋,腰系一巴掌寬的武裝帶。徐緩緩牙花子咗得叭叭響:「我的媽呀,這裡的招牌菜不會是板磚加軍刺吧!」
一伙人剛好分坐在三張桌子。今天出來的主要是設計部門的人以及兩個人力資源的負責人,墨惜算是老員工,幫著點菜張羅了一陣子,最後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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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飯菜的工夫,某位長相頗似「謝耳朵」的男工程師還沉浸在戰鬥的餘溫中,激情澎湃地嚷嚷著:「邱少雲臥烈火,熊熊火光照亮我。黃繼光堵槍眼,我拿青春賭明天!」
徐緩緩噓了他一通,然後用胳膊肘捅捅墨惜:「虞美人,我團購電影票了,過兩天去看電影吧,《硬漢2》。」
「不去。」墨惜答得乾脆。
「為什麼不去呀,」徐緩緩挑眉,「你不是喜歡劉燁嘛!」
「我現在換口味了,改成喜歡吳彥祖行不行?」
「哈哈,那你就等著《竊聽風雲2》吧。」
「怎麼都二啊?吳彥祖演什麼?」
「據說是退伍兵哎,肯定倍兒帥!」
徐緩緩滿心期待虞墨惜跟她一樣花痴到流口水,不料,她一反常態,很煩躁地回了一句:「到時候再說吧,手頭任務多得要死,哪有時間看娛樂片。詠祥地產那個度假村的項目改了又要改,煩死人了!」她這種疑似大姨媽綜合徵的表現持續了整段晚飯時間。
餐廳的生意很不錯,樓上樓下都坐得滿滿當當。除去他們衡建設計這三桌,遠處好像還有幾桌人在聚會。他們吵吵得更熱鬧,不斷地划拳、唱歌、吆喝,透著無限豪邁。
吃好喝好,墨惜準備起身結帳。今天設計部的老大沒來,墨惜要負責團隊的開銷,然後收好發票回公司報銷。她剛剛把錢包找出來要掏錢,忽然眼前一道白光閃過,還不等她反應過來,一隻白毛薩摩耶不知從哪兒躥了來,叼住她的錢包轉身就跑。
快點兒?這狗寶貝怎麼有這個嗜好啊,任你再可愛也不能搶我的錢包!
墨惜哭笑不得,立刻跑去追。一個綠色的身影卻在前方擋住了快點兒的去路——很久很久之後,他對墨惜說,其實他一直等在那裡,等著虞墨惜被快點兒帶到他面前。
他個子高高的,細腰寬肩,迷彩裝的袖子卷到了臂彎處,露出手腕上一塊黑色鐵血軍表。燈光明亮的餐廳里,他依舊帶著雷朋太陽鏡,遮著小半個臉,下巴線條硬朗剛毅。
那人俯身接了快點兒送過去的錢包,並不急著還給墨惜,而是掏出打火機去點嘴角的一隻長雪茄。他稍稍歪著頭,那火苗呼地一下躥得老高,橘紅色的小火焰倒映在黑色鏡片上,就像他的目光在燃燒。他的嘴角稍稍咧向一旁,像是在壞壞地笑,帶著一股邪氣。雪茄點著了,他吹滅了火焰,用一根手指挑著打火機打轉。那打火機是一隻小手槍的形狀,金燦燦、亮晶晶的,是黃銅做的,是子彈殼做的。
墨惜登時呆住。子彈殼做的打火機,章軻風也曾經有一個。
「這麼多男人吃飯,要你一個女人結帳,你是富婆啊?」
直到那人把錢包塞回她手裡,她才從巨大的驚詫中甦醒過來。
她不是富婆,她是「負婆」,她還有很大一筆債要還,只怕今生今世都還不清。
「我的狗好像很喜歡你,老往你那兒跑。」他摘下墨鏡,露出本尊。短髮淨髯,眉濃鼻挺,右側眉峰處有一個細細的傷痕,將眉毛斬作兩段,英武之氣卻是不減。
他不是章軻風。
「項勇,媳婦沒和你一起來?」
銀鈴般美妙的女聲又飄來了,比聲音更美妙的是容貌和身段。她還沒有換下迷彩裝,但是已經散開了髮髻,黑色的捲髮輕輕攏到一側,將標準的鴨蛋臉型襯托得十分好看,臉上施了脂粉,紅唇有完美的輪廓,戎裝配艷妝,頗有妖嬈女特工的韻味。她拉住快點兒的主人,言語間有笑意,說:「一眼照不住你就到處搭訕小姑娘,成了沒,要不要過去一起喝一杯?」眼波流向虞墨惜,像是問他,又像是問她。
「少在這裡胡扯,我幾時搭訕小姑娘了,」被喚作項勇的人一窘,沖墨惜揮了揮手,「回見!」說罷牽了快點兒轉身離開。那風情萬種的「女特工」也隨他而去,卻不忘回頭再望一眼墨惜,左眼俏皮地眨了一下。
虞墨惜終於注意到,遠處有一群軍官在聚餐,有些人穿著軍裝,說明還是現役,有些人則穿著普通的休閒裝,也許已經退役。他們還在「老連長」「老排長」地稱呼著,看樣子是部隊的老戰友聚會。
這樣的聚會,虞墨惜也參加過。甚至比這更紅火,更美好。那一年,章軻風還是軍校研究生班的高材生,用他自己的話說,他是未來的「兵王」,墨惜是他的女友,被大家親切地喊作「軍嫂」。八月十五的時候他的學校組織篝火晚會,墨惜作為「家屬」應邀前往。整個研究生院的學員幾乎都參加了,不知道有多熱鬧。在一片鬱鬱蔥蔥的橄欖綠中,她穿著一條紅色的連衣裙,章軻風說她像抹茶蛋糕上的一珠紅櫻桃。
天公作美,深藍的夜空很乾淨,一絲浮雲都沒有,月亮大而圓,像一隻盛在藍色絲綢錦緞上的白玉盤子。大家圍著篝火團坐,猜謎語、做遊戲、吃零食、吃水果。學校發了各種餡的月餅,墨惜喜歡吃鹹味的月餅,章軻風就在諸位學員戰友中竄來竄去,把所有火腿的蛋黃的月餅都搜刮殆盡,掰開來跟墨惜分著吃。
月餅分明是鹹的,吃到嘴裡卻覺得那樣甜。一輩子都忘不掉的甜。
後來,被搶月餅的人不樂意了,聯合起來哄他們「兩口子」演節目,非要他們合唱「夫妻雙雙把家還」。墨惜嘴裡還含著月餅,鼓著腮幫子笑,淑女風範盡失。章軻風就站起來扯著嗓子唱:「八月十五月兒明呀,女友餵我吃月餅呀,月餅圓圓甜又香呀,一塊月餅一片情呀……」篡改革命歌曲已經忤逆不道了,還惹惱了沒女友的光棍們。大家都拿蘋果胡砸他,墨惜笑著拉他的衣襟,他順勢就摔坐在地上往她身上倒,就像個頑劣調皮的小男孩。
終於鬧夠了,到了舞會時間。有人用口琴吹老歌,教導員拉手風琴一首一首地和著。琴聲那樣悅耳,每一個音符都是幸福的樂章。有學員請墨惜跳舞,章軻風堅決不同意,執意宣稱「我的媳婦只能跟我一個人跳」,蠻橫霸道地拉著她的手,始終不鬆開。
他其實不怎麼會跳舞,她的舞姿也平平,但是在紅彤彤的篝火旁,在大家羨慕祝福的目光里,伴著乾柴烈火的劈啪聲,伴著悠揚的琴聲,她拉住他的手,仿佛來赴一場三生三世的邀約。旋轉,旋轉,就像自己是最美的舞蹈演員,只演給他一個人看。旋轉,旋轉,就像站在只屬於兩個人的舞台,人生餘下的戲要由他們共同演完。
吹口琴的人選了一首童安格的老歌《一世情緣》,有人大聲跟著唱,但是墨惜完全顧不上去看演奏者、歌唱者。她只看到意中人年輕俊朗的臉。他烏黑的瞳仁里映著穿紅裙的她,就像映著兩簇劇烈跳動的火苗。她覺得自己如此幸運,在最美好的時候遇到他。
章軻風永遠都記得,那一晚的墨惜裹在紅色的長裙里,伶俐乖巧,像穿紅衣的紫霞仙子,更像淘氣的火精靈,無意間擦亮了一根火柴,惡作劇似的地朝他丟過來,就在他的生命里燃起一把要命的大火。她舞得開心,笑得嘴角兩個酒窩都露出來,長長的黑髮隨舞步輕舞飛揚,拂過他的指尖,那甜蜜就從指尖迅速傳遞到心尖,然後,深鎖在心底,成了這輩子最珍貴的記憶。為這份怦然心動,他願意為她燒成灰燼。
「我的夢有一把鎖,我的心是一條河,等待有人開啟、有人穿越。你的唇是那麼熱,你的吻是那麼甜,仿佛前生相識,今生再見……」
不知道是誰選了這首歌,選得真好,唱得真好。
「我心只有一個人,才能明了這一切,遙遠的思念堆積在眼前。也許只有一個人,才能改變這一切,前世的思念,今生今世來了結……」
墨惜沉浸在回憶中無法自拔,忽覺小腿一陣酥癢。她一低頭,是快點兒又跑過來蹭她的腿。她俯身去看,它居然叼過一張寶麗來照片。照片上的她穿著迷彩裝沾滿紅色粉末,正坐在地上抱著快點兒戳它腦門兒。
這不是下午「戰鬥」時的照片嗎?誰拍的?想到那個酷似章軻風的影子,墨惜又覺得暈了。她暈車、暈血、暈高。她是真的暈。越暈,越不清楚經歷的一切是否真實。若非真實,為何如金石雕鏤在心,每一個細節都歷歷在目?如果真實,為何最終如同幻夢一場,偏讓心事都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