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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性冷淡還是愛無能

2024-10-09 01:18:09 作者: 西嶺雪

  1、

  張曉慧自殺了。留下了一個剛出世的嬰兒。而那個嬰兒失蹤了。嬰兒的父親更如同一團看不見的影子,飄搖於每個好朋友的心裡夢中。

  生活還在繼續。在追索無緒下,眾女伴也只得暫時放棄對嬰兒的尋找。可意不得不開始準備下一期雜誌的選題,而陳玉的兩個雙胞胎兒子同時患了感冒,讓她焦急不已;陸雨回到大連打理茶樓,阮咪兒和李佳與她同行,他們把蜜月旅行的第一站設在海濱。

  本來李佳是籌劃著名要出國旅遊的,可是倉促之下,咪兒的護照和簽證都來不及辦。而且咪兒說,要把嫁入豪門的種種優惠條件攤開來慢慢享用,不能一下子用盡享盡,那麼有一天等新婚的熱情消失殆盡,便再沒有可以期待的事情。她甚至在冥想中為自己開列了一張享受生活的時間表,包括環遊世界、重新購置家俱及裝修、學駕名貴跑車、僱傭私人服裝設計師、以及抽出專門時間去健身美容、學習插花或是跳國標舞等等。如果每年有一個享受生活的主題,那麼至少可以自得其樂十年,至於十年後,也許離婚了,也許另有新節目,誰管,到時候再說啦。

  飛機上,咪兒拍拍陸雨隔壁的肩:「麻煩您能換個座位嗎?」她指指後面李佳旁邊的空座,「我的座位在那兒。」

  那隔壁是個胖子,本來不情願挪動,可是忽然認出咪兒來:「你不是那個鬧閃婚的女明星嗎?叫什麼來著?」

  「阮咪兒。」咪兒不知道是該為被觀眾認出來而欣慰好,還是應該為自己靠「閃婚」而不是作品出名而感到羞愧,只得含糊地笑笑說,「如果您肯跟我換個位子,我可以給您簽名留念。」

  胖子得寸進尺:「我們合個影好嗎?我有相機。」不由分說已經從隨身包里拿出數位相機來遞給陸雨,「幫個忙捏一下,喏,這裡,一下就得。」

  

  陸雨尷尬地看著咪兒,咪兒無所謂地將頭向胖子湊一下,一笑,留下倩影。

  胖子很感激,一邊檢查著相機里的留影一邊說:「真是太榮幸了,我和大明星合影,這還是第一回呢。您坐,您坐,咱回頭聊。」到底挪了地兒。

  咪兒坐下來,自嘲地說:「從前天天想出名兒,拍了十來部戲,也沒出來;現在終於出來了,也沒戲拍了。」

  陸雨笑著安慰:「也不是沒有意義的,換座位方便些。」看到咪兒仍然悶悶不樂,有些不安,「你還真當回事兒呢?你不是挺看得開的嗎?」

  咪兒說:「不是那個。我雖然捨不得電影,可是已經決定了也就想開了,不過偶爾拿幾張劇照出來緬懷一下。」

  陸雨頓感釋然:「就是嘛,這才像你。那麼新婚燕爾的,又為什麼愁眉苦臉?」

  咪兒嘆了一口氣,欲言又止:「你們知道我的,平生最好的就是兩件事:一是演電影;二是做愛。」

  陸雨笑:「結了婚,電影是演不成了,做愛可是又方便又合法了,隨時隨地,伴侶自備,就是不能隨便換。」

  咪兒咬牙切齒地說:「可是他……不好這個。」

  「不好哪個?」陸雨不解地問,但立刻明白過來,大驚,「他,那方面有問題?」

  「也不是有問題,就是沒什麼興趣,有點兒……怎麼說呢?性冷淡吧。」

  「這就是閃婚的壞處。」陸雨同情地嘆息,「要不怎麼說試婚是合情合理的呢。無性婚姻太不人道了。」

  「是啊。」咪兒認同,「的確有把『性無能』稱作『不能人道』的說法。」

  陸雨失笑:「這可有點言過其辭了。你不是說他只是冷淡,並不是無能嗎?可能是心理上的問題,太緊張了,越是想表現得好就越是不能正常發揮;又或者還純著,對這事兒的好處沒領會呢。你會慢慢開發出他真正的自我的。你應該問問可意,她也是閃婚,她有經驗。」

  咪兒不屑:「她有什麼經驗?她那都是紙上談兵。我敢說我們四個人中要是有一個貞潔烈婦的話,絕對是她。我懷疑除了她那個大學副教授的丈夫外,她就沒有跟別的男人做過愛。就算副教授牙籤挑米粒,她也不會覺得驚奇,還以為男人天生都那樣兒呢。」

  陸雨笑起來:「那你問問陳玉,別看她表面上賢妻良母的,艷遇一點兒不比你少。」

  咪兒更加不屑:「她?跟她說心裡話,等於跟全世界宣布。她比可意還更像個媒體人士。她們京城的那些小富婆三八太太們,最喜歡的就是打探隱私。」

  陸雨更加笑起來:「你現在也是小富婆、三八太太了。我替陳玉跟你說一句:歡迎加入少婦隊伍。」

  咪兒嘆息:「想想就絕望,怎麼就一失足成少婦身了呢?以後就再不能跟人家說『我們女生』怎麼怎麼樣了,真是至大損失。都是陳玉,跟我說什麼李佳緋聞無數,還挺花心的,跟人求婚倒是第一次。你知道我了,一聽奇貨可居,立即心動。要不也不會這麼容易就上了賊船。」咪兒忽然不自信起來,「會不會是因為我不夠魅力呀?他對別的女人有興趣,卻獨獨對我冷淡,是因為我不如別人?」

  「怎麼會呢?親愛的,你可是集美貌與智慧於一身、打遍男人無敵手的性感女超人呀。」陸雨安慰她,「你要是肯跟導演上床,早就紅透半邊天了。」

  「那倒是的。」咪兒又自信起來,「我雖然不相信什麼從一而終,可是也絕對不會把性愛當商品。」

  陸雨問:「聽說李佳還是可意的老闆?」

  「算不上老闆,股東罷了。可意倒是沒騙我,跟我說李佳多有錢來著。後來我才發現,可意的情報還不準確,她說的只是李佳自己擁有的資產,而他可以挪用的資產要比這還至少多三倍。」

  「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有那麼多錢,早已經夠抵消他睪丸素預設的不足了。」

  咪兒不高興了:「我跟你說了這麼大一個秘密,你不能老是說些現成話兒應付我,你得給我建議,說兩句警世恆言來聽聽。這是聽別人隱私所要付出的合理報酬。」

  陸雨投降:「動不動就冒出兩句格言來是可意的長項,要不找陳玉也行,她的小本本上記得多著呢。」

  「可我現在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

  「那你聽好了——兩條路:一就是想盡辦法來提高他的『性趣』;二是發展地下戀情來補償自己。」

  「聽起來第二條路好像還容易走些。」咪兒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下,忽然如夢初醒似地看著陸雨,「恐怕你就是走這條路來采陰補陽的吧?」

  兩個人擠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笑起來,陸雨朝後排座位看了一眼,李佳正閉目養神,她忽然想起來:「會不會是因為他太累了呀?你們倆是閃婚,短短几天裡經歷了那麼多驚心動魄的大事兒,他能不累嗎?說不定是因為累而失了水準,只是暫時現象,你別瞎緊張。」

  「也是。」咪兒有些拿不準起來,況且她也真心希望陸雨的分析是正確的,於是鼓舞自己說:「他在結婚那天還甜甜蜜蜜油腔滑調的,可是第二天早晨起來就有些不對頭了,大概真是累傷了。也許以後會好起來的。」

  「一定的。」陸雨很高興自己成功地做了一回心理輔導,益發不遺餘力地拍馬,「會越來越好的。麵包會有的,性愛也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兩個女人又嘻哈地笑做一團。

  那麼巧,岳可意這會兒正好在做一個關於「性冷淡還是愛無能」的選題策劃,召集編輯會討論操作方案,陳玉作為重點作者被邀列席。

  一個男編輯發言:「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杜蕾絲全球性調查有數據顯示——中國人的平均性伴侶數最多,為19.3人,遠遠高於全球平均數10.5人。但是中國人平均每年性生活的頻率卻只有90次,排全球倒數第7位,低於全球平均數103次!我打算就這調查數據再做一次本刊獨家的民意調查,向讀者出示數據,並聽取他們的意見,記錄他們的反應。」

  女編輯小於不贊成:「那一定是大吃一驚,然後說些自己的觀點,完全可以想像出來的,沒什麼意思。」

  男編輯反駁:「除了觀點之外,我還會採訪一些案例,然後找專家進行分析。」

  小於繼續反對:「但是怎麼能證明那些案例是真實的呢?我們又不是電視台,很難表現出那種現場感的。而且披露性愛隱私的人多半不願意上照片,讀者會覺得我們是瞎編亂造的。」

  很明顯兩個人都想爭奪選題的操作權。編輯的主要收入來自編輯費,而編輯費的多少取決於版面,拿下一個策劃選題,就意味著至少擁有了十個版面的編輯費,那象徵著一套新上市的DIOR美白系列化妝品,或是一季的健身房卡費。

  陳玉莫明興奮,這是她最感興趣的話題,在兩個編輯不見硝煙的爭奪戰中,她終於找到用武之地,優雅地交疊著手發言:「我建議找一男一女兩位有名有姓的特約作者進行辯論,各持己見,這樣會比普通的採訪更有意義,也更有火花。而且只是觀點碰撞,兩位作者一定願意提供真實照片的。」

  可意點頭:「這提議不錯。案例可以夾雜在他們的對話中,讓他們以自己某個朋友的故事這種方式敘述出來並進行討論,形式要靈活得多。那么女方代表自然就是你了,男方代表我們應該邀請哪位作者?」

  小於提議:「找釘子吧。他最喜歡抬槓了,又是性愛專家,觀點一定精闢。」

  可意問:「他不是攝影記者嗎?怎麼成性愛專家了?」

  小於說:「他什麼都感興趣,他給咱們拍的那些明星照片,採訪稿都是他自己寫的。再說咱們這種觀點又不是採訪真正的專家,只是需要男方代表,稍微普通一點的人還更合適些,顯得真實,您說呢?」看看可意的臉色,又趕緊補充一句,「如果您還是覺得名氣比較重要,也可以讓釘子再採訪幾個明星,加上明星觀點,附照片,形式就更加靈活花哨了。」不等可意回答,乖巧地探頭看了可意的杯子一眼,笑著,「岳姐,你的杯子空了,我給您倒水去,喝什麼?」

  「咖啡吧。」可意說,轉念又說,「算了,還得現煮,太麻煩,就是白開水吧。」

  小於說:「不麻煩,一會兒就好。」顛顛兒地去了。

  陳玉嘆為觀止,俯在可意耳邊小聲說:「你這手下可夠有眼力價兒的。」

  可意不願意在編輯面前交頭接耳,未置可否,逕自進行下一議題:「那男女對話的段落就這麼定了——陳玉對釘子,過後讓小於把釘子的QQ號給你,你們在網上對聊,然後整理出來,交給小於來總監督。」

  陳玉贊可:「多、快、好、省。」

  端咖啡回來的小於剛好聽到這一節,得意地笑了。

  2、

  大連。蜜月套房裡的白色窗紗無風自動,張曉慧影影綽綽地站在李佳和阮咪兒的床前,神情憂怨,仿佛在辨認兩個人的睡相。

  咪兒睜開眼睛,輕鬆地打招呼:「嘿,慧慧。」但是接著反應過來,「你不是死了嗎?」

  曉慧更加憂怨:「是啊,我死了,死人是不應該打擾活人的生活的。可是我想同你們說聲再見,以後大家就自個過自個兒的了。你們好睡吧,我走了。」然後,她就像電影中的淡化鏡頭那樣,漸漸消失在窗紗後。

  咪兒大叫一聲,自夢中驚醒,不禁抽泣起來。她感覺好像是自己把慧慧給趕走了。

  窗簾緊攏著,白色的窗紗低垂,安靜無波。

  李佳被驚醒了,睡眼惺忪地問:「怎麼了?做夢?」

  咪兒點頭,哽咽著:「我夢見曉慧了,她來向我告別。」她將頭俯向李佳懷中,希望他會抱著自己的肩軟語安慰。

  可是很明顯李佳並沒有這份柔情,他只是勉強地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想得太多了,早點睡吧。明天還要去大連灣游泳呢。」接著便翻了個身睡著了。

  可是咪兒睡不著,睡不著覺的咪兒緊緊地抱著李佳的肩,從內心裡渴望激情的撫摸來驅逐她的恐懼和傷心。然而,李佳的鼾聲卻響了起來。咪兒失望地鬆開了手臂,感到刻骨的孤獨。

  她開始懷疑,李佳不僅是性冷淡,而更同時是愛無能。

  碧浪之間,身穿比基尼泳衣的咪兒玲瓏浮突,美侖美奐。很多男人女人的眼光都內涵各異地追隨著她,而咪兒安之若素,如美人魚一般在海浪間俯仰自如。

  陸雨讚嘆著:「咪兒,你的身材太完美了。我要是龍王,也要拖你下去閃婚。」

  咪兒說:「不知道龍王爺的性能力怎麼樣?」

  陸雨笑:「沒聽說那些補藥都喜歡叫做『海龍鞭』、『神龍肝』什麼的嘛,那就是說龍是性的代名詞。」說完了,自己又有點不好意思,「哎,我說你們這是度蜜月,老拉著我算怎麼意思呀?成超級探照燈了。原本說好昨晚的歡迎PARTY做完,我的任務就完成了,直到你們離開大連,不要再找我。才隔了一個晚上,你又來煩我了。」

  「想躲開我?沒門兒。」咪兒賴皮兮兮地笑,「說真話,你昨晚的PARTY有創意極了,茶點又豐富,難怪你的茶樓客如雲來。早就聽說你的茶樓等於是沙龍,來賓半數都是你的仰慕者,這次才真正領教了。醉翁之意不在茶,在乎茶樓女主人吧?」

  陸雨當仁不讓:「做生意,沒有獨門絕招怎麼行?光賣茶水,我早就關門大吉了。不過我們也只是舉辦主題派對,並不涉及色情的,不知道這叫不叫做『賣藝不賣身』?」

  咪兒大樂:「我最欣賞你這份自嘲功力了,最看不慣陳玉她們扮高貴。」提到女友,忽然想起來,「我跟你說,昨天晚上我夢見慧慧了。」

  「是嗎?她在做什麼?」

  「她來向我告別。」咪兒憂鬱地說,「我哭醒的,心裡難受得要命。我有種感覺,好像慧慧的死與我有關。」

  「別胡思亂想。是因為她剛好在你結婚前夕自殺,才讓你有這種不必要的道德愧疚感的。再說,夢裡的情緒通常是誇張擴大了的,傷心和喜悅都會比真實生活中來得更強烈。」

  「這分析好像挺有道理。」咪兒沉思,「我大概是演戲演多了,平時喜怒哀樂都有點兒分不清,幹什麼都是半真半假的,可是在夢裡,哭啊笑啊都特別真實,比真的還真,我連性慾在夢裡都比現實中強烈。」

  陸雨不願就這個話題多談:「兩個人的事畢竟還是要你們兩個人解決。你不能光給我嘴上練兵,還得跟他唱對手戲。去,今兒這身行頭不錯,看看能不能擦出火花來。」

  咪兒被提醒了:「也是,我不能浪費了這身昨天才買的新泳裝。我得讓他好好欣賞我的身材,叫他重振雄風。你自己玩兒吧。」掉頭前又打量陸雨一眼,頒發安慰獎一般地說,「你的身材也不差,游兩個塘,說不定有魚上鉤。」

  陸雨氣得笑:「好嘛,龍王是你的,留給我就成魚了。」

  「總比蝦兵蟹將好。」咪兒也笑著,魚一般游向站在淺水處的李佳。

  陸雨只遊了一小會兒,就有魚上鉤了。

  是一個中年模樣的男人:「小姐,能打擾你兩分鐘嗎?」

  陸雨溫暖地笑:「什麼事?」

  「我姓佟,是演藝公司的,說白了就是『星探』。對不起,名片在岸上,等下拿給您。」

  自己竟然有幸被星探看中,這叫陸雨多少有幾分興奮,笑得更加溫暖明麗了。

  可是那佟先生接下來的話就讓她笑不出來了:「剛才和你一起游泳的那位小姐,請問她叫什麼,是做什麼的,您估計她對演戲會有興趣嗎?」

  「你為什麼不直接問她去?」

  「她身邊有個男人。我有經驗,當著男伴問這種問題,往往會惹來不必要的誤會的。」

  「她已經息影了。」陸雨沒好氣,「你要真是個有經驗的星探,就不應該找一個息影明星下手。」

  中年男人灰灰地游開不久,又一個瘦男人捱近過來:「您好。」

  「您好。」陸雨心想,這海灘怎麼了?什麼時候成交誼舞會了?還是一曲圓舞,不斷交換舞伴那種。

  瘦男人哼哼嘰嘰地說:「小姐,一看就知道您是個熱心人,能問問剛才你那個穿紅色比基尼的朋友叫什麼嗎?」

  陸雨想打人:「叫什麼我不知道,不過她前幾天剛剛結婚,來大連是度蜜月的,和她一起的那男人是她老公。請問你還想知道什麼?」

  第三條魚是一個很英俊的年輕小伙子,摩拳擦掌地說:「小姐,你游得真棒,咱們比一圈怎麼樣?」

  陸雨尖刻地說:「你喜歡比賽,應該找和你同體積同年齡最重要是同性別的,不然你贏了我也不算本事。」

  小伙子笑了:「我也就是找一搭話兒的缺口,你就別這麼拆穿我了。我盯你好半天了,眼看著兩個人敗下陣去,一直在想著自己要用什麼藉口套瓷兒才不會被你一棒子打走。」

  陸雨對小伙子的英俊和直率頗有好感,而且很明顯他的目標是自己而非阮咪兒,於是伸出手說:「好吧,那你贏了,我叫陸雨。」

  「我叫魏劍名。你是一個人來的嗎?」

  「不是,是陪我兩個朋友來的,他們來大連度蜜月。你不是說盯我好半天了嗎?」

  「啊對了,剛才是看見你跟一女孩兒一塊兒來著。」小伙子撓頭,「沒大注意,那是新娘子吧?新郎呢?」

  「她就是找新郎去了。」陸雨心花怒放,魏劍名盯了自己半天,竟然沒注意過阮咪兒,這才真是識貨的人呢。

  她對他的好感頓時高漲。愛情雖然是自己的選擇,可是往往會受到別人的影響。

  3、

  在陸雨的魅力獲得肯定的同時,陳玉的魅力卻觸礁了。她一直恪守著「兔子不吃窩邊草、不在北京玩出軌」的獵愛守則,但同時也從不放過在網上與任何人曖昧的機會,這是顯示她機智的最佳方式,是她生活主要樂趣之一,幾乎堪稱精神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

  然而那個經編輯小於介紹認識的娛記攝影師釘子同自己針鋒相對火花四濺地討論著性愛話題,卻自始至終公事公辦,就題論題,沒有表現出半點論題之外的好奇心或是進取心。

  陳玉很是受挫,不明白一個男人怎麼可以和一個女人熱火朝天地討論性愛而不產生非份之想,如果兩個人是面對面,還可以解釋成這個男人意志力強、危機感重、害怕惹火燒身;可是兩個人明明是網上聊天,就是再過火也不會惹出任何麻煩,他怎麼就能一點兒不動心呢?

  除非這個男人是性冷淡,要麼就是愛無能。陳玉惡狠狠地想。

  第二天,陳玉約了可意在西餐廳見面,將自己與釘子的對話記錄和對釘子的私人評價一起交給岳可意。

  可意不以為然:「不喜歡網絡曖昧並不一定就是性冷淡,我自己也不喜歡網上調情。」

  「那是因為你是名人,害怕別人把你的聊天記錄公布於眾。」陳玉拆穿她,「你以前不知多風騷。」

  這是有過前科的,可意剛出書那會兒,還比較樂衷於炒作,找了幾個知己朋友在網上給自己寫書評叫好兒,結果就有一個網友唱反調兒,貼出自己和可意的網上聊天刪節版,以暗示自己與可意的曖昧關係。從那以後,可意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網聊」了,除了和幾個信得過的親密朋友視頻,很少結識無名網友。

  提起舊事,可意苦笑:「建議你把『風騷』一詞換成『風趣』。」

  陳玉點頭:「就是呀,我們這樣又風趣又機智的聊天對手上哪兒找去?這男人要麼根本接不上話兒,要不怎麼肯放棄調情鬥法的好機會呢?」

  侍者送上餐牌來,陳玉點了腓力牛排七成熟,一份水果沙拉,一杯紅酒。

  可意取笑:「你乾脆吃烤肉算了。」她自己叫的是三成。

  陳玉不以為然:「你這叫茹毛飲血。」

  可意笑:「史湘雲說的好,我這會兒是割腥啖膻,等一下可是錦心繡口。」

  「史湘雲什麼時候說過的?」

  「蘆雪庵爭聯即景詩。」可意是紅樓迷,可以把前八十回章目情節倒背如流。

  陳玉想了想,仍不記得《紅樓夢》里有這麼一段,但也不求甚解,她的思路還在原地打轉:「你說那釘子明明也是一個寫作人,話鋒也伶俐著呢,裝什么正經呀?我說這廝絕對是心理陰暗,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隱疾怕在談話里露出馬腳來,所以才特別謹慎,一絲不露。」

  「你是不是有點兒嚴重呀?至於嗎,不就是你跟人家調情,人家跟你說理嗎,幹嘛這麼生氣?」

  「我這可是第一次認識這麼不解風情不知好歹的傢伙。」陳玉真不是一般的生氣,被別人冷落已經是一種失敗,被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人冷落則更是奇恥大辱,那簡直對她的機智與風趣的詆毀與否定。

  牛排上來了,陳玉沒吃幾口,又忍不住揚起刀叉繼續控訴:「有些男人只說不做,有些男人只做不說,可是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在說著一件樂意做的事時,卻連說也不肯說的。」

  「你這話繞得我都聽不懂了。」可意頭疼地看著好友,攻其軟脅,「哎,有失優雅啊。」

  陳玉被提醒了,放下刀叉,也放低了音量,但仍然不懈聲討:「男人可以有賊心沒賊膽,但是不能連賊心也一併失去了。沒有賊心的男人根本就不是男人。」

  可意有些架不住了:「再說下去,那釘子就成不男不女了。你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呀?」話未說完,她忽然瞅著陳玉的背後樂了,「唉,中國人還真是不扛念叨,這不,來了。」

  「來了?誰來了?」陳玉扭過頭去,看到編輯小於正陪著一個精瘦的男人走進餐廳,忽然明白過來,「你說那男的就是釘子?」

  「就是。我見過他照片兒。」

  「這名字還真起得挺確切的,果然是一根鐵絲身子頂一個螺絲帽兒腦袋。」

  這時候小於也看見可意了,連忙向釘子說了句什麼,快步迎上來。可意也替陳玉和釘子做了介紹。

  釘子只是很簡單地對陳玉說了聲「幸會」,卻對可意極其熱情,不住地說著「久仰」的話,又連聲夸小於有多麼敬業,聰敏負責。他似乎很想坐下來共進午餐,然而可意遲遲沒有發出邀請,他也只得一步三回頭地走開,並且連連說「保持聯絡」。

  陳玉冷眼旁觀,益發氣惱,因為她覺得在釘子眼中,可意的魅力指數明顯比自己高,甚至連小於都比自己更有吸引力。

  小於走開後,陳玉一直神不守舍,不住偷偷望向他們的桌子,批評著:「你看他那諂媚的嘴臉,恨不得把菜餵進小於嘴裡去。這廝是第一次吃西餐吧?他知不知道吃西餐是不作興幫人挾菜的呀?」

  可意說:「吃西餐也不作興東張西望。你怎麼回事?對這釘子是不是留意過度了?要不是了解你,我會以為你愛上他了。」

  「切。」陳玉終於把頭轉過來了,可是沒一會兒又忍不住望了過去,「哎,你看他那一身打扮有多土。又是長頭髮又是迷彩服的,就跟剛從貓耳洞裡下來一樣,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娛記。」

  可意不得不再次提醒:「適可而止。你今天特別失態啊。要再這麼著,我就喊結帳了。」

  陳玉悻悻:「我就是不明白,難道我沒有小於有魅力嗎?憑什麼他對小於像蒼蠅抱蛋,看見我就跟沒看見似的?」

  「夠了,你今天已經丟足貴婦的臉了。」可意不客氣地批評著,揚手叫來侍者買單。

  陳玉羞愧地閉了嘴。

  可是坐在計程車上,陳玉又受刺激了。原因是釘子給可意發了一條簡訊,想請她賞光共進晚餐。

  雖然可意回覆說「沒空」,陳玉仍然覺得很不得勁兒,不住地嘮叨著:「這廝也太目中無人了。他中午才向小於獻媚,晚上又急著沖你發嗲了。他知不知道什麼叫廉恥?他亢奮啊?要是精力過盛,可以找個城牆犄角蹭蹭去,用得著這麼興奮嗎?」

  可意哭笑不得:「你剛才不還說他性冷淡嗎?怎麼才一會兒功夫罪名又改成性亢奮了?」

  陳玉氣呼呼地不說話。

  實情是:釘子對每個女人都亢奮,獨獨對她冷淡。這正是她最感到氣憤和屈辱的。

  晚上陳玉打開電腦上網,先瀏覽了一下自己的博客,忽然想起什麼,又特意查找到釘子的博客地址,打開。正看到釘子關於今天午餐的日記,上面明明白白而又含糊其辭地寫到在某西餐廳與著名作家岳可意見面的情形,給人的感覺好像是他和可意私下吃了頓午餐,而並不僅僅是在西餐廳里碰見。

  陳玉忽然明白了,原來釘子是典型的名人心理,他崇拜名人,隨時隨地地想著與名人或者至少也是媒體人士發生點親密接觸或是惹點緋聞,從而把自己也炒成一個名人;甚至,很可能他已經把自己當成了名人,並且把一切不是名人的人都當成和自己一樣想成為名人的人,這就是他同陳玉對話時特別小心不留下任何把柄的真實原因。他親近小於,不過是因為小於是編輯,可以幫助他向名人的目標更加邁近;而他巴結可意的動機就更加明顯,是為了讓別人把他當成與可意一樣平起平坐的名人。

  原來,自己並不是在魅力上輸給了小於,而只是在工作性質上不如小於來得便利。

  陳玉終於釋然了。

  4、

  周末的早晨,岳可意坐在北京飛往西安的飛機上;而阮咪兒與李佳結束了蜜月旅遊,坐在返上海的飛機上;陳玉因為不用替老公與雙胞胎兒子準備早飯,而難得地睡一個懶覺;陸雨從自家的床上起來,她不是一個人,那個從海里打撈上來的艷遇青年魏劍名睡在她的旁邊。

  陸雨穿著睡袍走到窗前,望著遠處的海景點燃一支煙。

  魏劍名走過來,從後面抱住她的腰,激情地讚美著:「親愛的,你真棒,太可愛了,我真愛你。」

  陸雨立即撇清:「可愛與愛是兩回事,千萬別弄混。」

  魏劍名不解:「你為什麼這麼害怕提愛字?你在床上不是挺需要的嗎?不像是對男人冷淡呀。」

  陸雨衝著窗外吐了一個煙圈,冷冷地說:「性冷淡與愛無能是兩回事。我的身體需要,心卻無力了。我已經不會再愛上任何人,因為,我已經把一生的愛情都透支了。」

  兩小時後,可意回到西安的家中。

  家裡窗明几淨,床頭花瓶插著新買的玫瑰,空氣中同時散發著玫瑰清新劑的味道。可意放下行李,轉過身給了老公錢教授一個熱烈的吻,順便踢掉鞋子。

  錢教授擁抱著妻子,眼睛卻看著那雙擺放不規矩的鞋,皺了皺眉頭。

  「我累死了。」可意說著把自己合身拋在沙發上,嗲著聲音撒嬌,「老公,給我煮杯咖啡好嗎?」

  「好。不過你讓我先把行李收拾整齊,行嗎?」

  錢教授先伸手把那雙古琦的皮拖鞋擺正,接著拎起路易維登的行李包走進臥室,將衣裳一一掛起,洗漱用具擺到浴室里,插上浴霸的插頭,連香薰精油和泡泡浴液也一一準備好,忙完了再出來時,可意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

  咪兒回到了上海的別墅,這是李佳父母送給他們的結婚禮物。咪兒太喜歡這別墅了,顧不得休息,放下行李就跑進了花園裡。

  這裡的玫瑰可是活生生開在枝頭的,比起可意家的插瓶玫瑰大氣得多了。咪兒躺在花叢中大力深呼吸,只覺得陽光明媚,花香撩人,欲望從心底油然升起。

  李佳一路找到花園裡來:「讓我抱我的新娘進洞房吧。」

  咪兒大喜,綻開笑靨如花:「我有另一個主意:為什麼不把這花園當洞房呢?」她輕輕地舔著嘴唇,誘惑地看著自己的新婚丈夫,「這裡的陽光和花香太叫人迷戀了,我打算在這裡來個天體浴。」

  李佳很明顯地愣了一下,仿佛想起什麼,忽然說:「那你享受吧,我去關照一下,不要讓傭人進來,順便看看中午吃什麼。」說罷轉身走開。

  咪兒站在玫瑰花叢中,愣住了。她幾乎已經可以確定:李佳,絕對是性冷淡。

  可意的午飯是在館子裡吃的,錢教授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問:「你最近好像又添了不少新裝。」

  「也沒買什麼,就是兩雙鞋一個旅行包,幾套衣裳。」

  「你上次買的ELLE也沒用幾次,還是全新的呢,怎麼又買了一個路易維登?很貴吧?」

  「國貿打折呢,有便宜不占,我會生病的。」可意有些心虛,故意用玩笑的方式來逃避責備,顧左右而言他說,「學校里最近沒什麼事兒吧?」

  「新生入校,忙了一陣兒。」

  「哦,有漂亮女生向你拋媚眼兒嗎?」

  「老嘍,哪還有人肯多看我一眼?」錢教授笑。他謙虛了,今年三十八歲的錢副教授堪稱風度翩翩,前途無量,正是女學生們最心儀的那一種。

  可意也笑:「男人四十一枝花,你離開花還有兩年時間呢。」

  「是心老了。」錢教授頗為遺憾地說,「不知怎麼的,我現在看見漂亮女孩都好像沒感覺了。心跳都不會加速,這正是未老先衰的表現。」

  可意尖刻地指出:「也就是說,你要是想證明自己還年輕,還不老,就非得找個女學生玩一回心跳才能找回自信是嗎?」

  錢教授連忙投降:「你是作家主編,我說不過你。」

  可意勝利地笑:「你可以跟我說古漢語。」

  「嗯,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可意這回沒有接話,她在想:錢教授真是心老了嗎?見到漂亮女生而不心動是正常的嗎?這是君子的表現還是男人的失敗?他對漂亮女生免疫是對自己忠誠、還是他已經被婚姻生活磨練得愛無能了?

  她決定晚上要在床上驗證這個問題。

  晚上,陳玉的丈夫馬局長又打電話回來說有應酬,不回家吃晚飯了。

  陳玉對著精心準備的燭光晚餐十分落寞,要知道,今天可是她與老公的結婚十三周年紀念日啊,她還特意叫兩個孩子在爺爺奶奶家看完了電視再回來。

  歐式的仿古掛鐘敲了十點,玩偶男女彈出來對著陳玉鞠躬,然後開始跳舞。

  陳玉呆呆地一直看著舞蹈結束,這才疲憊地站起身,慢慢地換去身上的真絲襯衫和蕾絲長裙,然後才收起桌子上自己去西藏旅遊時淘來的銀制燭台和嵌著紅綠松石的玉瓷酒杯,仔細地揩抹乾淨,小心翼翼地一一收進柜子里。

  柜子里擺滿了風格各異的玩意兒,有些十年也不會拿出來用一次,但是陳玉喜歡,那都是她去各地旅遊時淘來的,每一件都有故事。陳玉喜歡意外的故事,喜歡有秩序,喜歡獨在異鄉的時候可以狂野如風,而在自己的家裡則永遠靜若處子,喜歡每樣物事都精美細緻,有它固定的位置。

  就連桌上的菜餚也一樣,擺放得美觀整齊,直至慢慢冷卻,一口未動。

  夜已深,但可意毫無睡意,在完成了和風細雨的周末夫妻主題生活之後,她反而益發迷茫,推了推轉身欲睡的錢教授,有些委屈地問:「我想跟你聊聊。」

  「說吧,什麼事兒?」

  「我們是不是太一成不變了?」

  錢教授轉過身來,開玩笑說:「你什麼意思?想換個男人?」

  「我們好像只有一種做愛方式,是不是太單調了?」

  「誰說只有一種?剛結婚的時候不是照著教材錄相試過很多種嗎?沒什麼意思。老夫老妻的,花樣再多,主題不變,你還是你,我還是我,要想有新鮮感,除非換人。」

  可意覺得這個討論進入了死巷,她借鑑自己開選題會的經驗,知道需要另找一條途徑切入。

  「老公,你對我還有什麼不滿的?」

  「沒有不滿,百分百滿意。」錢教授警惕地說,「幹嘛問這個?」

  「我是說,如果我可以改正一條你認為最不可愛的缺點,也許就會在你心目中蛻變成一個嶄新的人,那你就會對我重新愛一次,至少,也是多愛一點。」

  「我不可能愛你更多了。因為我已經把全部的愛都給你了。」錢教授笑著,但是停了一會兒,又忍不住說,「你是不是說真的?我要是說出你的缺點,你能改得了嗎?」

  可意立刻像刺蝟豎起渾身的刺一樣,微帶敵意地問:「什麼缺點?」

  錢教授毫無察覺,慢吞吞地說:「如果你能改變把東西亂放,還有亂花錢的毛病,我會很高興的。」

  「我怎麼亂花錢了?在北京做雜誌,穿衣裳品味稍差點就會被人笑話的。」

  「可是品味並不單純是穿衣吃飯吧?擺這些排場有什麼意思?內涵難道不比外表更重要嗎?我覺得穿著得體就是最高的品位。你看我,終年就這幾套西裝,沒誰說我寒磣的。」

  「那不一樣,你是大學老師,只要穿著得體就好,天天換衣服反而顯得輕佻;可我是做媒體的,要是破衣爛衫會被人說三道四。」

  「誰讓你破衣爛衫了?不過是讓你少買幾件。你那雙古琦的皮拖鞋,得三四千一雙吧?那種樣子的皮拖鞋你已經有好幾雙了,犯得著再買一雙嗎?」

  「那不一樣。那是今年的新款。以前的那幾雙款式已經不流行了。」

  「我看著都差不多。」

  「你懂什麼?」

  「我不懂,就你懂。不要以為出了兩本書就成大學問家了,我好歹也是個大學副教授,怎麼就什麼都不懂了。」

  「這是兩碼事。我說的是時尚,不是學問。」

  「你就是趕時髦,淺薄,追慕虛榮。」錢教授一下子給妻子定了三條罪狀。

  可意火了:「我就趕時髦怎麼了?我花的是自己的錢。」

  錢教授也火了。他姓「錢」,可是最不能提的也是「錢」。

  「你不就是比我多掙了倆錢兒嗎?了不起了。用得著這麼天天掛在嘴邊嗎?錢多怎麼了?錢多就學問大?我錢掙得比你少,就什麼都不懂,連發言權都沒有了?」錢教授說著,很有氣節地抱起被子,做出一副不屑跟「女子與小人」計較的態度,氣乎乎搬到客廳去睡了。

  可意呆呆地看著屋頂,想不明白自己一場關於性技巧的討論怎麼就上升到賺錢與學問的高度上去了。她有點懷念新婚時的自己與錢教授。

  他們是閃婚。五年前,可意還是個藉藉無名的文學女青年,在大連一家出版社做製版,來西安旅遊時認識了教古漢語的大學講師錢先生,兩人一見鍾情。分手後天天打電話,有過通宵不眠的經歷。有一天凌晨時錢先生說:「可意,我算過了,我們這個月的電話費早就超過從大連飛來西安的機票錢了。」

  可意很纏綿地問:「你的意思是要我飛去西安看你嗎?」

  錢先生說:「我的意思我們應該永遠不分開。」

  這麼著,可意就又飛到了西安,兩個人迅速舉行了婚禮,告別各自的單身生活。

  新婚時,可意因為沒了工作,兩個人的生活很拮据,每天為柴米油鹽算計,量入為出,掰斤擘兩。而可意又是典型的才女脾氣,頂不能為生活瑣事煩心的,晚飯是自己做還是叫外賣對於她來說是天大的難題。於是只有夜以繼日地寫稿,一來補貼家用,二來也是逃避現實。終於,在出版第二本書後,她被北京《紅顏》雜誌高薪聘為執行主編。從此開始了夫妻兩地分居的生活,迄今已經三年多了。

  這三年裡,他們只有在周末或節假日才能偶爾一聚,開始還會充滿「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的浪漫激情,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成為生理周期的一部分。見與不見,愛與不愛,性與不性,都變得不再那麼重要了,成為一件可有可無的事情,一個婚姻的標點符號,而且還不知道標在哪個斷句中最合適。

  可意望著床頭柜上的玫瑰傷感地想:時間與金錢,都是婚姻的天敵,愛情和性慾在它們的面前,不堪一擊而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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