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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磐石鬆動

2024-10-05 21:59:24 作者: 淮沐

  「對不起。小年,我知道,這麼些年,一直都是爸對不起你。」

  陳日安的一句道歉,讓陳年無數即將脫口而出的委屈和憤恨如鯁在喉。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陳日安也會跟自己道歉。

  還是以如此誠懇和卑微的方式。

  面前的男人已經顯了老態。

  細碎的皺紋爬滿眼角,哪怕他表現得多麼威懾嚴肅,可也難掩其已經稍稍佝僂的背和傾頹。

  但他眼睛和語氣里卻都透著一絲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覺的柔軟和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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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陳年從未見過,也從未感受過的那種暖。

  像是一塊突然會沸騰的冰,在春水裡融化成微涼的雪水。

  可能人到了一定的年齡,心態也會變吧。

  陳年嘆了口氣,剛想開口,手機鈴聲卻響了。

  是謝意。

  估計林琅已經告訴過他們了。

  他接通,斟酌著說些什麼,那頭傳來了謝意平靜的聲音:「我們已經知道了,我先帶乾媽他們回酒店,你們聊……」

  陳年默了一瞬:「好……」

  「如果有需要,可以隨時找我。」

  「我一直在。」

  「……好。」

  陳年聲音晦澀難辨,手指不自覺地揉搓著手心裡的那小塊輕柔的布料。

  雖然換了裝,但他依然沒解下綁在手腕處的髮帶。

  此刻,和謝意聲音一起傳來力量的,還有溫熱著腕骨處的這條髮帶。

  她是他的強心劑。

  掛下電話,他點開林琅剛剛發來的好幾條消息。

  細細地看了一遍手機,陳年長吐一口氣,不經意地把椅子往陳日安那靠了靠。

  感受到他的靠近,陳日安不自覺地挺直了腰。

  略一頃頭,他對上了陳年有些遺憾和無奈的眼神。

  「十五歲那年,你往我心口處扎了最深的一刀。」

  房間的白熾燈已經老化,光線黯淡,陳年眼睫撲閃,壓下了藏於眼底的一絲難過。

  「雖然我一直很明白,你和媽離婚,對誰都好,可我卻始終接受不了,為什麼跟你走的人是我。」

  這話很傷人。

  密密麻麻的,像刺一樣扎進陳日安緊握著的拳頭裡。

  他知道過去的自己對家人來說,確實是一個不算太好的存在。性格執拗、強硬,喜歡別人對自己言聽計從,不能忤逆他的心意……

  或許,他始終都沒有盡到一個父親和一個丈夫的責任。

  見他沉默,陳年也頓了頓,他閉上眼,腦海里不自主地回想起當時剛到國外的場景。

  陌生的國度,空蕩的家,工作稍一不順就暴怒的父親,他沒有朋友,也無處藏身。

  如果不是剛巧走進貝克利街,他都不知道自己該如何熬過那段時間。

  「但至少……」看到陳日安的反應,陳年終是心軟了下來,「你還是有做到父親的義務了。」

  供他吃喝、上學和一切所需的開銷。

  至少後來,他也沒有特別反對陳年買樂器、做音樂。

  可陳日安也不知道他這話到底是讚賞還是諷刺。

  畢竟,他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逼迫陳年,做他最不願意幹的事。

  從前,陳日安的想法其實很簡單。

  孩子應該按部就班讀完書,然後有一份不錯的穩定的工作。

  而剛好,他的事業蒸蒸日上,自家孩子以後都不需要和別人擠破頭地去爭崗位,家裡的公司由他來接管,最合適不過。

  在他的世界裡,這簡直是一條完美的路。

  作為父親,他自認為自己對孩子是極好的。

  所以,當家裡的兩個孩子不接受他的安排時,他便一下怒火中燒。

  特別是陳年,還跟他說,要去搞音樂。

  他當下就覺得不可能,是痴人說夢。

  周圍的人都覺得他完全不懂娛樂圈,也不懂音樂。可沒人知道,雖然一下就打擊了陳年的人,私下卻默默去把圈內摸了個透。

  越了解,便越知道,自己說的是對的。

  進娛樂圈或許不難,可要登上最高位、享有千萬的欣賞目光,這概率堪比中獎。

  他不容許陳年有任何試錯的成本,畢竟把最好的時間和年華付諸其上,如果最後一無所獲,他會心疼。

  因為他知道按照陳年的性格,如果一件事沒有做出好結果,可能很難走出那個胡同。

  他堅決不同意。

  「你知道嗎?十八歲那年,是我最開心也是最煎熬的一年。」陳年摩挲著手指上的戒指,「開心的是,我們之間有了談條件的可能。」

  戒指一面冰涼,一面卻因為接觸皮膚而帶了些暖意。

  說起這個,陳年眼神柔和了許多:「也特別感謝那次所謂的談條件,給了如今的我一個可能。」

  其實對陳年來說,這條件,一面是生,一面是死。

  兩年時間,要麼走上回不了頭的音樂路,要麼回家,投身他最不擅長的商海。

  孤注一擲的人總有無限力量。

  特別是,大洋彼岸還藏著個他最掛心的人。

  「其實……說句不好聽的,您一直都不是很了解我。」陳年摘下戒指,淡然一笑,「我對很多事情,從來都沒有非要爭個結果。」

  「我是喜歡的,就要去做,人總要給自己些留白的空間。」

  「可能在您眼裡,我不能被音樂拋棄,如果音樂做不出名堂,我就會鑽不出這個圈子了……」

  「可這點您想錯了。」陳年盯著他的眼睛,句句誠懇,「音樂對我來說,是共振,是歸屬,而不是征服。」

  陳日安到今天才徹底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和兒子走上另一條路。

  如果不是親眼到現場,看見舞台上閃閃發光的人,如果不是親耳聽他唱那些歌,聽見了他的吶喊。

  那他這輩子無論如何都不會懂了。

  「可我還是想不明白,我已經做得夠好了,您為什麼還要我退圈?」

  甚至用輿論逼迫的方式。

  明明他們之間,已經相安無事地過了五年,也沒有再互相侵擾了很長一段時間。

  卻偏偏——

  在最後的關頭,陳日安的兩條熱搜,催化了他離開的心。

  「對不起。」陳日安卻又鄭重地道了聲歉,「是我想當然了。」

  磐石鬆動已經來之不易,何況一念偏差,他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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