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終章
2024-05-05 21:10:16
作者: 三悔人生
臘月初三。
臨近年底,也是經過了一個月的猶豫,孫若微終究還是決定將自己的兒子下葬。
自太宗皇帝北遷之後,大明的皇陵就定在了順天府,也就是後世的明十三陵。
如今,這明十三陵已經有了第四位皇帝的進駐,是自長陵、獻陵、景陵之後的第四個陵寢,名為裕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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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明,幾乎所有的皇帝都是自登基的那一年就開始修建自己的陵寢,修建時間的長短不一,有長的也有短的。
像太宗皇帝的明長陵,雖然是明十三陵中修建最早的,但光是地宮的修建就耗費了四年的時間,地面上的建築更是到了宣德二年才勉強完工。
時間短的比如洪熙皇帝的獻陵,登基一年就駕崩,留給他修建陵寢的時間著實是不多,於洪熙元年七月興工,次年三月便完成了。
朱祁鎮的裕陵或許是截至目前為止唯一一個特殊的,因為裕陵不是自朱祁鎮登基的那一年開始修建的,而是一直到了正統十二年才開始修建的。
朱祁鎮登基之初,是吳王一脈掌控天下的時候,那時候別說是尚在襁褓之中的他了,就連他母親孫若微都是沒有膽子開口的。
後來,吳王一脈撤出順天,皇帝一脈重新掌權,但卻也沒有開始興建正統皇帝的陵寢,因為那個時候孫若微正忙著肅清朝綱,將吳王一脈的人都清理出去。
再後來,為了安穩民心,孫若微一直都在試圖以所謂的吏治清明來穩定天下,這也導致了一直到正統十二年才開始修建在位皇帝的陵寢。
四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了,但是陵寢這個東西,只要你想,那就有無數的東西可以修,甚至可以修建成秦皇陵那樣的。
當然了,隨著正統皇帝的駕崩且沒有後裔,裕陵的修建工作也開始倉促結尾,甚至工匠們都開始自發的趕工期。
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父死子繼的話也就罷了,但眼下誰都知道大明的下一任皇帝將不再是當年太子一脈的人,誰又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給朱瞻壑上眼藥呢?
……
裕陵。
今日是送皇帝入陵的時間,朱瞻壑也來了,不過他並不是在送葬的隊伍中,而是自己來的,而且也沒有進去,只是在裕陵門口看著。
朱祁鎮的死,雖然並非是他主動,但正所謂父債子償,既然是自家老爹下的命令,朱瞻壑也就自然而然地將這個鍋給背了。
畢竟,所有人都認為他朱瞻壑就是正統皇帝駕崩的幕後元兇。
一個殺人兇手,在被殺之人送葬的時候還冠冕堂皇地過來,那多少有些不尊重人了。
死都死了,朱瞻壑也沒有那個心思在這個時候還侮辱人。
除了這個原因之外,朱瞻壑不送朱祁鎮入陵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朱祁鎮沒那個資格。
所謂資格,其實每個人的標準都不一樣,最起碼對於朱瞻壑來說,這所謂的資格並不是輩分決定的。
他的輩分是比朱祁鎮高沒錯,但如果朱祁鎮是一個出色的皇帝,無論是戰功卓著還是愛民如子,朱瞻壑都願意送朱祁鎮入陵,甚至是親自為他抬棺也無妨。
但是,朱祁鎮顯然是不配的。
別說他朱祁鎮了,就算是其父宣德皇帝朱瞻基,朱瞻壑也不認為對方有那個資格讓自己送其入陵。
光是朱瞻基私下勾結瓦剌一事,就足夠讓朱瞻壑唾棄的了。
相比之下,老爺子太宗皇帝自是不必說,無論是站在孫子的角度還是站在其他的角度,朱瞻壑都願意送靈,洪熙皇帝也是如此。
至於宣德皇帝和正統皇帝……
朱瞻壑搖頭一笑,轉身離開。
……
明長陵。
作為大明在順天皇陵的第一座陵寢,也作為太宗皇帝的陵寢,長陵的規模是目前最大的,也是最受人尊敬的。
進陵門,過碑亭、祾恩門,進入祾恩殿,看著祾恩殿上十幾年來從未斷過的香火和那個靈位,朱瞻壑輕嘆一聲。
從一旁的桌子上拿起香燭,在一旁的長明燈上點燃,恭恭敬敬地祭拜,然後緩緩地跪在靈位下的蒲團上,朱瞻壑莊重地磕了三個頭。
看著靈位,朱瞻壑似乎看到了老爺子的身影,然而……
時間,是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東西,它帶來了一切,也會無情地帶走一切。
近二十年的時間,老爺子的面龐在朱瞻壑的記憶中已經變得模糊,只有靠著靈位後面的畫像才能夠想起一些,但是並不全面。
畫像,終究還是差了點,不如後世的照片。
「爺爺,我又回來了。」磕完頭,朱瞻壑也沒有繼續跪在蒲團上,而是翻身坐到了靈位的下方。
「幾次了?這是第三次了吧?和您不一樣,我先後三次回到這裡,但最終還是走上了您的老路。」
「說起來您可能不信,其實一開始我是無心皇位的,因為大明如今的疆域實在是太過廣闊了,廣闊到了哪怕是兩個皇帝都有可能治理不過來。」
「原本我想著,堂兄他或許不像您一樣在對外方面很強勢,甚至還會放棄安南乃至大寧和開平兩衛,但勝在內政清明,也是可以的。」
「畢竟,孫兒十歲的時候就已經凶名在外了,堂兄他做不了惡人,這惡人讓我來做也是無妨。」
「但是沒想到,堂兄,乃至堂兄的兒子,都忌憚我至如此地步。」
「當然了,也有可能我實際上是包藏禍心,以至於讓我自己都沒有察覺……」
「畢竟,如果我想的話,堂兄的兒子可能不至於落到如此境地。」
「只是,孫兒心裡有怨。」
「當年,孫兒所做的一切都被您當做是鋪路石,給堂兄的繼承大統鋪了路,但是孫兒我又差在哪兒了呢?」
「我知道,您會說差就差在我不是嫡出,不是大伯的兒子,而是您的嫡次子漢王之子。」
「我也知道,嫡庶有別、長幼有序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若是擇優而取,雖是最佳方案,但卻也不免會讓後世子孫懷有不軌之心。」
「但是啊,您有沒有想過,可能孫兒比之堂兄,並不亞於您比之建文皇帝呢?」
「新糧是孫兒讓人帶回來的,攤丁入地、即時候補以及考成法也都是孫兒提出來的,在內政這方面,堂兄不及我。」
「當年您御駕親征,是孫兒力排眾議築京觀,才換得了大明十數年的安穩,甚至換來了茶馬互市的史上最低價格。」
「後來,孫若平安南、滅倭國,如今將大明的疆域擴大到了秦皇漢武都不能及的地步。」
「您說,孫兒差在哪兒了呢?」
說到這裡,朱瞻壑將腦袋靠在了香案上,臉上滿是苦澀的笑意。
「您說,您當年的感覺,會不會和孫兒如今一樣?在懿文太子死後,在得知太祖高皇帝要立一個毛孩子為皇帝時,您有沒有和孫兒今日一樣的不甘?」
「不過啊,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正如您當年起兵靖難一樣,孫兒也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但是呢,孫兒向您保證,雖然孫兒覺得當皇帝很累,但既然做了,那孫兒必然會將其做好。」
翻身跪回了蒲團上,朱瞻壑再次磕了三個頭。
「或許,大明仍舊會走回老路,但最起碼,孫兒有信心讓我們漢人不再受外族欺辱。」
……
日暮時分。
朱瞻壑站在養心殿的門口,看著內侍和宮女們忙忙碌碌的,他們在將裡面的東西搬走。
對於孫若微,朱瞻壑已經沒什麼心思動手了。
孫若微的一生,一直都是在重壓之下活著的,年少之時有老爺子壓著,以至於她沒能成為太孫妃,而是在老爺子的授意下讓胡善祥成為了太孫妃。
老爺子駕崩之後,她的頭上又有洪熙皇帝壓著。
洪熙皇帝對孫若微的感官如何,朱瞻壑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那個大伯是不會忤逆老爺子的意思的,也就是只要他還活著,孫若微就只能是太子嬪,而不可能是太子妃。
再後來,洪熙皇帝駕崩,孫若微本該迎來屬於她的輝煌時刻,事實上她也的確是在這個時候開始朝著巔峰攀登,成為了皇后。
但實際上,如果不是朱瞻基勾結瓦剌,如果不是只有她為宣德皇帝誕下一子,如果不是當時的太皇太后沒有辦法,她也不可能成為皇后。
要知道,在孫若微之前,宣德皇帝的皇后是胡善祥,而朱瞻壑的世子妃是胡善淑,二人是親姊妹。
雖然太皇太后張氏並不指望憑藉著這一層關係得到些什麼,但有總是比沒有好的。
但是沒辦法,胡善祥只育有兩女,沒有子嗣,在宣德皇帝大限將至的情況下,唯有扶正孫若微,才能讓朱祁鎮的登基名正言順。
如果在天有靈的話,看到如今這個結局的太皇太后張氏會怎麼想?會不會後悔當初沒讓朱瞻墡以洪熙皇帝嫡子的身份繼承皇位,而是選擇了朱祁鎮這灘扶不上牆的爛泥?
然而,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既然選擇了,那就沒有後悔的餘地。
如今,孫若微仍舊活在重壓之下,朱瞻壑的強勢讓她喘不過氣來,她辛辛苦苦運營了十三年,但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雖然短暫的得到過權力,但很快就失去了,最初復仇的目的也沒有達到,如今更是連唯一的孩子都失去了。
孫若微怎麼想,朱瞻壑不知道,他也不關心,他只知道是孫若微親自開口,請求去裕陵為兒子守陵。
在沒有宣德皇帝、沒有太皇太后張氏,甚至沒有正統皇帝情況下的孫若微,已經翻不起什麼風浪了。
雖然轉接至目前為止她仍舊是大明的皇太后,但卻已經沒有了籌碼,沒有子嗣的她也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因為沒有人願意將注壓在一個沒有未來的人身上。
或許正是如此,孫若微才選擇了去給兒子守陵,以前的她將兒子視作是籌碼,視作是獲取權力的工具,如今,或許守陵才能讓她的心好受一些。
對於這些,朱瞻壑並不在意,也樂得成全孫若微。
……
隨著夜幕降臨,養心殿裡的忙碌終於是慢慢的停了下來,滿臉憔悴、鬢生白髮的孫若微從養心殿內走了出來。
如今的她,早已不復幾年前的意氣風發,中年喪夫又喪子的悲痛或許沒有徹底擊垮她,但也摧殘得她宛如風中殘燭,搖搖欲墜。
最後轉身看了一眼養心殿,孫若微帶著幾分留戀,然後才回過頭,對著朱瞻壑微微欠身。
自始至終,兩人一句話都沒有說,朱瞻壑朝著東華門,孫若微朝著西華門,兩人錯身離開。
今夜,孫若微將會前往裕陵,而朱瞻壑則是會回到順天府的吳王府中。
往日裡無數人垂涎欲滴,代表著至高無上權力的皇宮,竟成了無主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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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駕崩,太后守陵,朝中政務暫由吳王代為處理,但由於吳王年事已高,再加上多年不處理政務,便由吳王世子朱瞻壑暫代。
臘月初十,在吏部尚書陳循和戶部尚書夏瑄的牽頭下,正統年間凡是有過貪墨、私通瓦剌以及侵吞軍費等情況的官員全都被揪了出來。
當日,超過一千名官員被行刑,從抄家問斬到剝皮實草等刑罰皆有,而作為刑場的順天府西側的柴市,連續三天沖水都沖不散那濃重的血腥氣。
臘月二十,朝廷宣詔,重立公羊學為官學,重啟在正統年間被廢黜的公羊士子,同時將於明年同步舉行科舉、武舉與工舉。
臘月二十五,朝廷宣詔,將會在皇宮的南大門大明門外處斬瓦剌太師綽羅斯·也先。
百姓們聽聞此消息無不振奮,當日的大明門外百姓聚集,隊伍綿延長達一里有餘,將順天城的長安街堵塞得水泄不通。
臘月三十,朝廷宣詔書,國不可一日無君,宣德、正統二位皇帝無嗣,洪熙皇帝嫡子之越王朱瞻墉在皇帝駕崩之時圖謀不軌,意欲起兵南下,被襄王所擒。
襄王朱瞻墡自愧未能提前覺察瓦剌南下,於生擒越王之後自縊。
是以,當以太宗皇帝嫡次子之吳王高煦為帝。
然,吳王年事已高,且香州府之事務多年前已交由其嫡長子瞻壑所理。
是以,吳王世子朱瞻壑繼臨帝位,年號天明,尊吳王高煦為太上皇,昭告天下。
天明皇帝朱瞻壑即位詔書:一自正統十六年冬臘月三十日,告祀天地於順天,其祝文曰。
天子臣瞻壑敢昭告於昊天上帝,厚土皇地祇昔。
我,皇考太祖皇帝當元季之亂,平定群雄,幼隨太宗皇帝北征,安明天下三十載有餘,開疆拓土,宇內無及。
然,祁鎮嗣大位,效仿太宗皇帝之御駕親征,為敵所俘,朱明天下危在旦夕,臣不得已,起兵北上……
……
翌日,春節,亦是天明元年元月初一。
乾清宮外的丹墀上,站滿了等待的官員,目光看向乾清宮的殿門,臉上雖然是面不改色,但卻仍舊能夠看到他們眼中的期待。
沒一會兒,太上皇朱高煦自乾清宮大門走來,緩緩地登上丹陛,來到了乾清宮的門口。
這時,乾清宮內,朱瞻壑頭戴十二旒平天冠,每旒五色,玉珠十二顆;身著冕服,青衣五章、纁裳四章,宮九章,以及中單、蔽膝、大帶、玉佩、小綬、大綬、襪、舄,手持玉圭,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在父親期許的目光中,朱瞻壑微微一笑,緩步向前,立于丹陛之上,朗聲說道。
「稟祖訓,沿天規,前去社稷壇祭祀天地!」
……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