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朱瞻壑的改變
2024-05-05 21:08:00
作者: 三悔人生
「行,這事兒我記下了。」
朱瞻壑幾乎是沒有經過多少思考就應了下來,主要是他相信夏原吉。
正常來說,和財權二字打交道的人一般都是心思最骯髒的人,是最無所不用其極的人,但夏原吉卻算是個例外。
財權二字他一個不差,正常的部門一般就只涉及權力這一個因素,但戶部是涉及兩個的。
而作為戶部尚書,而且還是二十五年的戶部尚書,夏原吉的人生中滿滿都是財權二字留下的印記。
但偏偏就是這麼一個天天和財權打交道的人,卻能夠做到出淤泥而不染,半點沒有貪戀財權的意思。
直到現在為止,夏原吉所住的宅院還是朝廷賞賜的,明朝官員那微薄的俸祿是他一家子生活的唯一來源,這些都是朱瞻壑親眼所見的。
要知道,錦衣衛可不是吃素的。
「我準備在京中留一陣子,一來是我離開的時間太久了,久到了讓有些人已經忘記了大明的馬刀是多麼的鋒利,忘記了大明的火器是多麼的勢如破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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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來,也算是還有點兒別的事情要做。」
「這段時間,你就暫且讓王佐主管戶部的事務,你則是在一旁看著就好,教他也好,監督也罷,這一切都看你自己。」
「正好,你也趁著這個機會休息一下。」
說到這裡,朱瞻壑頗有感慨地看著夏原吉:「這麼多年了,你為大明兢兢業業,也該休息休息了。」
「多謝世子殿下關心。」夏原吉微微欠身。
沒有反對,也沒有高興,只是很平淡地接受了朱瞻壑的安排,似乎對於朱瞻壑給自己的安排很不關心似的。
但實際上,這才是一個官員應該有的表現。
過於高興,會讓人覺得你對自己之前的崗位心有不滿。
過於著急,會讓人覺得你貪戀權位。
「對了。」看著夏原吉的反應,朱瞻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在歐洲的時候,我留了一些看起來很有趣的戰利品,也給你挑出來了一點兒,回頭我讓朱凌送到你家去。」
「不用拒絕。」看著夏原吉想要開口,朱瞻壑提前一步堵住了他的嘴。
「都是一些金銀器,我就是覺得新奇,畢竟這東西在咱們中原其實不是很多,所以就留了一點。」
「給你呢,一來是因為你為大明兢兢業業這麼多年,可以說是勞苦功高,但大明給你的卻一直都是那麼微薄的俸祿。」
「這是規矩,我不好破,但賞賜還是可以的。」
「喜歡呢,你就留著,不喜歡呢,也能拿出去賣兩個錢,貼補貼補家用。」
「不過記得一點,不要給人家留下小辮子了。」
金銀器這東西,中原不是沒有,不僅有,而且還不少,同時金銀器的工藝技術還遠遠高於歐洲,但同是金銀器,二者也是不同的。
相對來說,中原的金銀器體現在很多方面,比如說日用品、擺件、陪葬品等等,但更多的還是被用於裝飾。
從衣物上的各種小飾品到車馬器,方方面面無所不具,而歐洲的相對來說就要簡單很多。
餐具、飾物,以這兩種為主。
「謝過世子殿下。」見朱瞻壑的態度堅決,夏原吉也沒有反對。
賞賜是朱瞻壑的事情,但怎麼用,那就是夏原吉的事情了。
他可以自己用,也可以賣掉還錢,更可以將賣掉的錢送給別人,別入這英烈樓。
「行了,差不多了,吃飯吧。」
朱瞻壑抬起頭看了看門口朱平那消失已久的影子,朗聲說道。
他知道,本該早就上菜的,但因為他和夏原吉在談論朝政上的事情,所以朱平就將英烈樓的人給攔下來了。
……
日上中天。
和夏原吉出去吃飯,其實是朱瞻壑突然決定的。
他不記得歷史上的夏原吉是什麼時候去世的了,但他知道,一定是在朱祁鎮去瓦剌留學之前,因為他確定夏原吉既不是死在土木堡了,後面的北平保衛戰也沒有他存在的痕跡。
所以,他這才臨時起意,讓夏原吉陪著他出去走走。
想到這裡,朱瞻壑自嘲一笑。
曾經的他,最不喜歡的就是一個人把每件事,甚至是思想都和政治掛鉤,但現在的他卻已經成為了這種人。
他的確是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夏原吉的身體問題,但隨後,他考慮的就是如果夏原吉有個什麼好歹,那戶部尚書的位置該由誰來接班。
「咳咳……大哥。」
朱瞻壑正想著,一陣咳嗽聲響起,讓朱瞻壑轉頭看向了門口。
「進來。」朱瞻壑對著自己的弟弟朱瞻坦招了招手。
「還是算了……」朱瞻坦搖了搖頭,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儘管他已經可以壓制了,但聲音還是很大。
「身體不好,就不進去了,不吉利,而且還容易吵醒祁銘。」
朱瞻壑頓了頓,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抬步走了出去。
他其實並不在意什麼不吉利的說法,但吵醒孩子的確是沒有必要,因為當了父親之後他也算是知道了,被吵醒的孩子是有多難哄。
尤其是當孩子沒拉沒尿也不餓的時候被吵醒,是最難哄的。
「都準備好了?」出了門,朱瞻壑兄弟倆就站在門口,沐浴著冬日的陽光。
說起來,夏天的陽光只會讓人覺得燥熱,就算是初夏氣溫低的時候,太陽也不會給人帶來溫暖的感覺,但唯獨冬天的陽光,確實會讓人感覺溫暖。
然而,這兄弟倆所說的話題,卻和這冬日裡的暖陽毫不相關,甚至完全相反。
「都準備好了。」朱瞻坦點了點頭。
「除了維繫日常任務所必要的人員,所有的錦衣衛都已經做好準備了,塞哈智很聽話,這一點挺好的。」
「嗯,挺好。」朱瞻壑點了點頭。
「我已經讓人通知了周新,到時候讓他陪你一起去,這個人不是什麼處政治世的能臣,但在審案這方面卻是相當出色。」
「而且,這個人剛正不阿,這一點我當年就有所體會。」
「不過,有一點……」
說著,朱瞻壑轉過頭,很是嚴肅地看著自己的弟弟。
「你確定要去嗎?」
「確定,為什麼不確定?」朱瞻坦洒然一笑,坦然反問自己的哥哥。
「其實啊,如果我想要,能得到的還是很多的,但是沒必要。」
「我的身體大哥你也知道,能活到現在,一是我命硬,二就是靠著家裡的便利,能有很多名貴的藥材幫我吊著。」
「爹,娘,大哥你,還有二哥和瞻垐,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放棄我,但是人各有命,不是人力所能改變的。」
「既然已經知道最後的結果了,倒不如反過來利用一下,最起碼我不完全是那個只能給大家拖後腿的朱瞻坦。」
說完,朱瞻坦微微一笑,微微欠身,從自己大哥的腰際解下了一枚令牌。
「這個,弟弟我帶走了。」
朱瞻坦粲然一笑,甩了甩手中的令牌,抬步朝著外面走去。
朱瞻壑站在台階上,看著自己的弟弟迎著冬日的暖陽,卻走向了黑暗陰冷的深淵。
……
是夜。
皇宮,從來都是燈火通明的,就算是黑夜,就算是能睡的人都睡了,還是有大部分的地方都亮著燈。
朱瞻壑坐在書房裡,面前的書案上亂七八糟的堆放著一堆打開的奏摺,但他卻無心批閱,手中的毛筆,筆尖上的墨水早已經滴落,將他面前的那份奏摺給染得一片雜亂。
啪嗒。
燈中的燭火不知道是燒到了什麼東西,發出了淺淺的聲音,但卻讓朱瞻壑驚醒。
看著手中的毛筆,感受著已經僵硬的右手,朱瞻壑輕輕地嘆了口氣,將毛筆放回到了筆架上。
其實,有一個問題朱瞻壑以前從來都沒有想過,但是今天,他卻猛然驚醒。
當年,老爺子是將他當做一個棄子來使用的。
之前,朱瞻壑一直都沒有發現,只是覺得自己的人設和名聲都已經立好了,老爺子宛如是得到了一把寶刀,所以才那麼喜歡讓自己去做那些髒事兒。
但現在,他站在了老爺子的角度,而他的弟弟站在了當年他的角度,他才發現事情完全不是他想的那個樣子的。
朱瞻坦幹什麼去了?
其實很簡單,無非就是這兩年對於中原,朝廷是本著穩步發展的態度去經營的,再加上有烏斯藏都司和阿三作為兵源,又有新糧的存在,所以中原一片祥和。
可是,祥和平靜的氛圍利於休養生息是不錯,但是貪官污吏的肥沃土壤。
這些年朱瞻壑一直在外征戰,而且吳王一脈接掌順天和大明的時間也不長,貪官污吏就一直以常規的方法和態度去清理,早就到了清掃一波的時候了。
而且,當年宣德皇帝為了對抗吳王一脈,所做的那些不光彩的事情可不僅限於聯合瓦剌對朱瞻壑偷襲。
這個清掃,既是清掃貪官污吏,也是清掃前朝舊臣。
至於為什麼讓朱瞻坦去……
原因很簡單,這不是什麼好事兒,到時候計劃的執行者肯定會吸引最多的仇恨,而朱瞻坦的身體越來越差,自然而然的就成為了這個用過一次就丟掉的棄子。
其實,本來朱瞻壑是想讓如今錦衣衛的指揮使塞哈智取做這件事的,一是因為錦衣衛本來就是做這些髒活兒的人,二來是這也算是每一代錦衣衛指揮使的宿命了。
此前,毛驤、蔣瓛、紀綱等人都是這樣的過程,這樣的結果。
然而,這次朱瞻坦一定要去,而且是親自去做這件事情。
吳王一脈上下,作為父母的朱高煦和吳王妃勸過,朱瞻壑回來之前朱瞻垐也勸過,如今朱瞻壑也勸過,都沒能改變朱瞻坦的決心。
直到這個時候,朱瞻壑才驀然發現……
原來,當初老爺子也是這麼想的。
一個殺伐果斷,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屠殺俘虜和平民,甚至還築京觀的孫子,是一柄相當好用且鋒利的刀。
最重要的是,這個孫子還不是正統的繼承人。
這樣的情形,簡直是完美的,讓這一柄最鋒利的刀在前面開路,為自己定下的「好聖孫」披荊斬棘,最後再承擔下所有的仇恨和罵名,將這一切都隨著他的消失而被帶走。
玩兒政治的人,果然心都髒啊……
想到這裡,朱瞻壑喟然一嘆。
當初,他還嘲笑自己的父親,笑他被老爺子當槍使還不自知,甚至還甘之如飴,現在看看,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
只不過,當初的自己也在局中。
當局者迷,他也沒看清,就和他一直嘲笑的父親一樣。
「世子殿下。」
就在朱瞻壑喟然長嘆的時候,一道溫柔的聲音響起,讓朱瞻壑抬頭看去。
「還有這麼多的摺子嗎?」
「不批了。」朱瞻壑搖搖頭,給身後的朱平使了個眼色,然後攬著胡善淑離開。
「休息吧。」
……
翌日,清晨。
和往常一樣,早起、洗漱、用膳,朱瞻壑的生活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同之處,似乎昨夜所想的那些問題都隨著夜晚的離開而逝去,甚至都不曾在他的腦海中留下半分影響。
但實際上,有沒有影響,只有朱瞻壑自己知道。
用過早膳,朱瞻壑先是逗了逗孩子,然後就一頭扎進了書房。
片刻之後,朱瞻壑手裡拿著兩卷聖旨,朝著仁壽宮外走去。
聖旨這東西,以前怎麼樣暫且不論,但是在正統一朝,其實更多的還是內閣和六部起草,上呈到太皇太后張氏面前蓋章,然後交由禮部,由禮部派人去落實和宣讀聖旨。
不過,朱瞻壑所起草的這兩份聖旨不太一樣,因為裡面涉及到了一個最近一直都很低調,但卻很重要的人。
以及,一個最近風頭無兩,無人敢惹的人。
……
養心殿,張氏看著下面端坐著的朱瞻壑,又看了看面前的兩道聖旨,目光中所蘊含的情緒十分複雜。
這兩份聖旨,第一道聖旨是革除了張輔中軍都督府左都督一職,但卻加封太師。
給一棒子再給個甜棗?其實不是,因為這二者沒有可比性。
中軍都督府,設有左右兩都督,但自洪熙元年開始,右都督一職常年閒置,一切事物幾乎都是左都督張輔在管理。
尤其是進入正統年間之後。
中軍都督府,掌管大明十八個衛所和二十五個千戶所,是實打實的實權職位,但歷史上三公之一的太師,在大明其實就是個虛職。
加封太師,其實就是鞏固和確定了張輔是宣德皇帝顧命大臣的身份,從這一點上不難看出,革除其中軍都督府左都督一職,其實就是讓他專心教導年幼的皇帝。
不過,這都不算什麼,就算是張輔被革除了中軍都督府左都督一職位也沒什麼,問題在於朱瞻壑所拿出來的第二道聖旨。
任命李彬為新的中軍都督府左都督。
張氏很明白,這,是朱瞻壑在發難了,是在逼著她表態。
她不明白,此前從未著急過的朱瞻壑,如今為何如此的鋒芒畢露,如此直接的劃下道來逼迫她在這兩份聖旨上蓋章。
要知道,以前無論是什麼事情,最後都會送到她這個太皇太后的面前,這是當年的約定,是讓宣德皇帝從容赴死的條件。
然而,現在朱瞻壑卻親自來了,而且還是親自起草的聖旨,這儼然是在告訴張氏:這章,您蓋也得蓋,不蓋也得蓋。
張氏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讓朱瞻壑有了這種翻天覆地的變化。
難道,僅僅只是因為他有了後?所以開始為自己的兒子提前規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