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吧,惡毒代言
2024-10-05 17:22:08
作者: 錦竹
他說:「你真的是個一點都不特別的女人。」
可我把最特別的愛情給了你。
成功的人自有成功的道理。傅羽修在商戰里能出類拔萃,行為作風起到決定作用。秦所依前一天所託之事,當天完成,第二天就傳來五環集團恢復了對與秦氏合作項目的資金輸出,項目正在繼續建設之中。秦所依接到繼父的電話,知道了這則好消息,會心一笑。掛完電話,她抬頭瞧瞧掛在衣架上的男士外套。他讓她還給他,可她沒有他的電話,怎麼聯繫?
她完全處於被動的位置。她只能坐等電話,等傅羽修聯繫她。
一等就是好幾天,秦所依沒等到傅羽修的電話,倒是等到了關於傅羽修的消息。傅羽修成為秦氏的四大股東之一。這則消息,讓整個秦家籠罩在一片冰天雪地的氛圍里。
這是要吞併秦氏的前奏嗎?任誰都不會相信傅羽修看上了秦氏的發展前景,想分一杯羹。傅羽修接手傅氏,將傅氏由單一的經濟體變成多元化經濟體。涉獵範圍擴大,什麼方面都有涉及。房地產、影視、飲食保健,甚至遊戲開發,三十六行都有他的一腳,輸少贏多,傅氏的股價節節攀升。傅氏和秦氏比,就是大象和蚊子。這點蚊子肉,傅氏根本看不上,唯一的解釋就是傅羽修在公報私仇,搞死秦氏。
秦所依實在耐不住心裡的焦躁,拿起電話撥打了傅氏的號碼,又是前台小姐官腔的答覆,等潘時光的電話。秦所依很惱怒,卻又無可奈何,只能自暴自棄地想,不聯繫最好,她就不用做什麼形象代言了。
剛掛掉電話不久,她的手機響了。號碼是不認識的,她猜想,應該是潘時光。
果然,是潘時光。潘時光約秦所依下午來一趟傅氏。掛了電話,秦所依當即找了個紙袋放傅羽修的外套,打算順便送還,然後精心打扮了一番才出門。出門打扮是秦所依的習慣,可能是職業原因,非常注重自己的形象問題,加之長得確實是上等,臭美自戀乃通病。有時候想想小時候為了躲傅羽修,故意長胖,秦所依就覺得不可思議。現在她是打死也不願意損壞自己傲人的苗條身材。
秦所依敲開辦公室門,潘時光早已等候多時。秦所依剛進門,潘時光就把目光鎖定在她手裡提著的紙袋上。秦所依舉了舉手,把紙袋遞給他:「這是傅羽修的外套,您幫我還給他。」
潘時光挑了挑眉,一臉興趣地問:「傅先生的外套怎麼在你那兒?」
「我的衣服髒了,遮羞。」
「哦?你們私下關係不淺。」潘時光冷笑,收起袋子放在沙發一旁,攤開手道:「請坐。」
秦所依這才看見沙發前的茶几上已經擺上了兩份合同。秦所依坐下,拾起一份合同,打開細看。潘時光在旁解說:「我們公司最近新研發了一種保健減肥藥。針對微胖人士。秦小姐要做的就是配合我們拍攝一段減肥日記。兩個月內瘦十斤。以秦小姐現在的體重算是瘦的,不符合我們產品的針對人士,所以秦小姐請你務必在一個月之內胖15斤以上。」
秦所依看著手中的合同,耳邊聽著潘時光的陳述,頭皮在發麻,牙齒在打戰,手指在發抖……她聽到了什麼?讓她這個瘦子變成微胖,再讓她又變回瘦子,置她的形象於何地?
潘時光雖已看到秦所依慘白的臉,一臉的不情願。他略同情,但還是很不厚道地繼續打擊:「當然,秦小姐可以拒絕這個要求,畢竟這是你與傅先生口頭上的協議。不過傅先生這人一向愛憎分明,對於不講信用之人尤為不客氣。據說傅先生收購了你們秦氏的股份?」
「……」這就是撒手鐧嗎?秦所依在心裡欲哭無淚,臉上卻佯裝堅強:「既然答應了,自然不能失信。潘秘書放心,我會履行自己的承諾。」
「那非常好。秦小姐再看看合同,有何不滿之處,我們可以商量。」
秦所依哪裡還有心情看合同?這是一份倒胃口的合同,她非常噁心,卻不得不佯裝大方得體,微微一笑:「不了,我簽。」
秦所依拿起桌上的筆,豪邁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潘時光看著一氣呵成的簽名,幽幽提醒:「傅先生真是了解秦小姐,知道秦小姐一定不會看合同。那麼秦小姐應該也了解傅先生。傅先生非常能夠製造驚喜。比如你的代言,再比如……」潘時光掃了一眼已簽好的合同。
秦所依心頭一顫,不好的預感頓時湧上心頭,立馬抓起合同仔仔細細地一字一句地看完了,當她看到最後一行「甲方增肥與減肥必須按照乙方的要求進行,不得怠慢與敷衍,若違約,無償代言乙方下一個項目」。
下一個項目……
她已經對代言這東西失去信心了。
秦所依笑得比哭得還難看地對潘時光說:「我覺得違約賠錢比較有懲罰性。」
「你知道,傅先生窮得只剩下錢了。」
「……」已掉入萬丈深淵,無力營救。秦所依真想大哭特哭。她曼妙的身姿,引以為傲的纖長的腿,妖嬈的小蠻腰……腦子立馬切換,臃腫的身姿,大象腿,水桶腰。一想到將要變成的樣子,愛美如她,要哭了。
「哦,對了,秦小姐。為了你健康的增肥,我們首先為你定製的是豪華大餐,多脂肪,高熱量,飽腹低,增肥效果一流!」潘時光微笑闡述。
秦所依抖著嘴唇,很想罵髒話,但還是違心而又克制地說:「謝謝。」心中早已萬馬奔騰地踩了傅羽修千萬遍。她是前世修了幾輩子的福,遇見這麼一個孽障啊!
在秦所依痛心疾首之時,潘時光接到了傅羽修的電話,命潘時光速度去機場,飛機不等人。潘時光打算要與秦所依道別,秦所依覺得務必要一個傅羽修的電話,套套近乎,少點受罪。於是,秦所依說:「潘秘書,能給我傅羽修的手機號碼嗎?」
潘時光為難地皺皺眉:「有什麼事情,我會與你聯繫的。」
「我有私事找傅羽修,不是工作上的。」她今天沒要到電話,絕對會抱住潘時光的大腿不讓他去機場。什麼淑女,什麼形象,她已經出離憤怒,早已拋之腦後。
潘時光猶豫著。
秦所依說:「不如你給傅羽修打個電話,我來和他說。」
潘時光笑著搖搖頭,拿起筆和便簽,刷刷地寫下傅羽修的私人電話,遞給秦所依,並囑咐:「這是傅先生的私人電話。傅先生晚上十點會關機,早上八點開機,中午一點到一點半會午睡,請勿打擾。」
秦所依一愣一愣地點頭。這位潘秘書真是中國好秘書啊!對傅羽修的工作與私人生活了如指掌,太驚奇了。
「若沒有其他事情,我走了。」潘時光起身要離開。
秦所依忙站起來:「好的,慢走。」
潘時光離開以後,秦所依雙手捧著手中的便簽,一遍又一遍地念著傅羽修的私人手機號碼,感覺十分珍貴的樣子。她眼珠子轉了一圈,當即掏出自己的手機,按照便簽的號碼打了過去。
不一會兒,電話接通了,另一頭傳來傅羽修低沉又好聽的聲音:「你好。」
「是我,秦所依。」
「嗯,有什麼事情?」完全沒有吃驚,反而有種意料之中的淡定。
這讓秦所依有些無所適從了。她支支吾吾了兩下,找不到打電話的理由,只得瞎編一個:「這是我的號碼,你存一下。以後有事,方便找我。」話出口,她就覺得這個理由弱爆了。
「嗯,好的。我今天三點半的飛機,去韓國。有什麼想帶的?我可以幫你帶。」
「送我?」秦所依很厚顏無恥地貪小便宜。
「可以。想要什麼?」
「讓我想想。」秦所依一時也不知道缺什麼。化妝品她早已習慣了用歐美的牌子,她也不熱衷電子產品,一時想不到要什麼。韓國的東西貌似除了化妝品,只有衣服值得買了。秦所依便說:「給我買點高檔漂亮的衣服吧。」
「三圍?」
「待會兒簡訊發給你,直接說的話,我害羞。」她引以為自豪的三圍,說出來太勁爆了。
「噗。」傅羽修忍俊不禁,「好吧,那你到時候發給我。」
「嗯,那沒別的事情了。」秦所依一時也想不到話題了,想就此掛電話。
「我以為你打電話是來罵我的。」傅羽修如實解惑。
秦所依撇了撇嘴:「我罵了你,你會讓我不代言嗎?」
「自然,我不會勉強你。」傅羽修說得很自然,「畢竟我們是朋友。」
過分客氣就是生疏。秦所依怎會不理解這個?若是以前,估計傅羽修會威逼恐嚇讓她去完成,根本不會說著如此客氣的話。秦所依無趣地答:「既然答應你了,就得做到。我會儘量配合的。」既然他如此客氣,她當還之彼身,比他還客氣。
手機那頭沒了聲響,一會兒傅羽修答:「我先登機了,有事的話,晚上九點給我打電話。」
「好。拜拜。」
「嗯,再見。」
客氣到陌生的通話,讓秦所依有了窒息感。按掉掛機鍵,秦所依跌坐在沙發上,目光渙散地看著桌上的合同。應該微笑地迎接增肥的美好時光。人間美味,可以放開肚子胡吃海喝了。
秦所依立即振奮起來,深吸一口氣,雙手握拳,給自己打氣。
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就是胖了,她也要做一個美麗的胖子。
機場等候大廳。
「傅先生。」潘時光走上前,喊了一聲。
出神的傅羽修回神,淡淡地笑著揶揄:「你的名字和你的速度真配。時光流逝的速度,一眨眼就到了。」
潘時光不苟言笑:「我覺得你也該改個名字,叫傅不得。誰敢負你,虐個千百遍。」
傅羽修聳肩,表情顯得很無辜:「你也覺得我對她很殘忍?」
「不,這不是對她殘忍。你只是想找個理由與她有聯繫。」聰明如潘時光,傅羽修在感情方面很空白,從沒有過女朋友,又潔身自好,很少接觸女性,對男女之事作風很幼稚,情商低得讓人著急。傅羽修還保留在,為了吸引注意力,欺負自己喜歡的女人的水平上。
傅羽修完全想否認,忍不住橫了潘時光一眼:「你想多了,我做這一切只是為了公司。」
「是是。」潘時光也懶得聽傅羽修狡辯了,只是再三提醒:「控制自己,如果控制不住,跟趙紫嫣訂婚。你向來是有原則的人,做了有婦之夫,就不會動念頭了。」
傅羽修訕訕而笑:「我看你辭職做媒人吧,不做媒人太可惜了。」
「我是覺得趙紫嫣很適合你。家室,才幹,為人作風,非常適合做傅太太,以後會是你的好幫手。」
傅羽修笑了:「若按照你這樣的標準,我覺得最適合做傅太太的是你。你才是最好的幫手,不能失去你。」
潘時光的臉上不易察覺地紅了紅,也不知是不是被傅羽修氣出來的。潘時光無奈地說:「登機了,走吧。」
「稍等。」傅羽修看了看手機,好似等什麼。
潘時光狐疑地看他。
不一會兒,手機終於響起有簡訊的提醒聲。傅羽修打開簡訊,就三個數字。傅羽修知道是什麼,但他對女性三圍的標準不甚了解,於是給潘時光看:「這個三圍怎樣?」
潘時光的注意力在於誰發來的,結果上面顯示的是一串電話號碼。以為沒存秦所依的號碼,他就不知道這是秦所依的?他可給秦所依打過電話。潘時光十分違心地撒謊:「飛機場,水桶腰,扁屁股,真難看的三圍。」
傅羽修愣了愣,回想秦所依的身材。在他看來,挺好的。怎麼三圍這麼糟糕?他接觸的女人很少,一向不怎麼注重這些,現在他開始懷疑自己的審美觀了。
秦所依發了自己的三圍後,心裡暗暗得意,她那完美的身材比例……可一想到不久的將來她完美的三圍要崩了,心裡極其懊喪,為了報答養育之恩,她還真是蠻拼的。
等待是如此煎熬。
又是足足一個星期,傅氏沒有聯繫她。秦所依是拉大提琴的,從小培養了良好的耐心,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這種隔三岔五的聯繫,讓她很煩躁。感覺自己像個軟弱無能的驢子,有根胡蘿蔔吊在她面前,吃不著,睡不好,心情更是苦不堪言。
行,既然不聯繫她,她就主動出擊吧。
秦所依非常亢奮地給潘時光打了電話。不到一會兒,潘時光接了電話。
「你好,秦小姐。」
還知道有個秦小姐啊?
秦所依醞釀一下語氣,淡淡地說:「潘秘書是不是貴人多忘事?說好的大餐呢?不是讓我長胖嗎?怎麼消失一個星期沒下步行動?」
電話那頭有著明顯的愣怔,隨即便聽到潘時光撲哧一聲,忍著笑意答:「秦小姐如此敬業的精神讓我望而生畏,秦小姐很期待大餐是嗎?傅先生還有三天就回國了,到時候再聯繫你,你看怎樣?」
還有三天……
秦所依的氣勢明顯弱了三分:「那……那就這樣,順便幫我轉告傅羽修,別忘了我的衣服。」相信不需要秦所依提醒,傅羽修也會幫她買高檔女裝吧。傅羽修一向是大方的。
「好的,秦小姐再見。」
然後,秦所依便聽到一陣忙音。
秦所依忍不住對著電話做個鬼臉,心情甚好地把話筒放回機身,優雅地走到梳妝檯保養自己如凝脂的肌膚了。不知怎麼的,她好期待傅羽修給她買的衣服,她穿起來一定會讓他驚艷吧。
三天後,秦所依接到了潘時光的電話,下午三點趕到了傅氏,敲開了傅羽修辦公室的大門。
「請進。」
門內響起傅羽修低沉略帶沙啞的聲音。
秦所依打開門,第一眼便看到正對門口的傅羽修正在低頭奮筆疾書,聽到開門的聲音,微微抬了頭,見是秦所依,嘴角露出淡淡又從容的笑容:「來了,請坐。」
秦所依順勢走到沙發旁坐下,目光逡巡,驚喜地看到好幾個紙袋,上面寫著韓文。這一定是傅羽修買給她的衣服。秦所依是個愛美的女人。愛美的女人看見衣服都會激動。秦所依掩不住內心的激動,眼睛發亮地問傅羽修:「這是買給我的衣服嗎?」
「是的。看看合不合適,可以去裡屋試試。」傅羽修朝辦公室右側的休息室努了下嘴。
秦所依點點頭,抱著紙袋小跑進屋。
傅羽修見秦所依這麼迫不及待的樣子,睿智而又清冷的眸子閃了閃光。
內室如臥室,有一張雙人床及配套的兩個床頭櫃,一個大衣櫃,兩張藤椅,一個掛壁電視機。秦所依注意的是床上的床單。依著秦所依對傅羽修的了解,定不會選擇單調的淺咖色。顯得多髒?一點也不整潔。傅羽修居然能容忍這種顏色?有那麼一瞬間,秦所依覺得,時間真是個完美的整形醫生。不僅能把人的外表改變,人的性子也能改得面目全非。
這都不關她的事,換衣服最大。
怎麼這麼大?秦所依試了一件,覺得整整比自己平時穿的大了兩個碼。她看了下碼,果然大兩碼。她不死心地把所有的衣服都看了一遍,集體大兩碼?什麼意思?她不是報了她的三圍了嗎?
秦所依心裡又氣又失望。淑女!她必須要做一個安靜的淑女。秦所依壓住自己的抑鬱之情,把衣服全部疊好放入紙袋,昂首闊步地出了內室,儘量客氣地說:「謝謝你的禮物。」
「喜歡嗎?」傅羽修始終保持微笑。
「我想不通,韓國的售貨員對三圍的理解與我們不一樣?都大了兩個碼,不能穿。」秦所依實在保不住形象了,臉因過分抱怨都紅了,氣的。
傅羽修說:「韓國和我們這裡是一樣的。我只是在告訴她們,在這個三圍上,加20斤。這是給你以後穿的。我考慮很周到吧?」
「……」看著傅羽修淡然的樣子,秦所依特別想撕爛傅羽修的嘴臉。長到他身上試試,根本就不懂愛美女性的痛心疾首。
秦所依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住自己的情緒,微笑地說:「那麼謝謝你的衣服了,我回去了。」
「不急,帶你去吃飯。」
「不用了。」秦所依想都沒想地拒絕了。
「你沒有拒絕的權利。這是代言的一項安排,為你增肥。合同上不是有一條……」
絕對服從組織的安排!
一想到自己掉入坑裡,秦所依很想學著猩猩,捶胸頓足以表自己「激動」的情緒。壓!壓!繼續壓!她要做個淡定的美女!秦所依保持微笑:「那麼有勞了,傅大老闆!」
「不用這麼客氣,叫我傅羽修吧。老朋友了,自然會多加關照你。」
秦所依皮笑肉不笑地朝他咧嘴。
傅羽修帶秦所依去的地方,不是高雅的私人會所,也不是高檔餐廳,更不是私人廚房,而是極其簡單的……路邊攤韓式炒年糕。
兩人頂著寒風,坐在人煙稀少的巷子裡,等老闆上韓式炒年糕。
秦所依是個對吃不分貴賤的姑娘,心裡其實不介意這種地方。但是現在陪她來的那個人,他叫傅羽修!誰是傅羽修?有著讓人難以忍受的少爺脾氣,生活在尖端圈子,不知民間疾苦的大少爺傅羽修!他會吃路邊攤?天方夜譚!來吃路邊攤,純屬為了省公費!摳門的傅氏!
這已經是秦所依第四次斜睨傅羽修了。傅羽修終於耐不住問:「怎麼?」
被詢問的秦所依問:「公司這么小氣?長胖已經是慘絕人寰的事情了,難道不知道犒勞一下我嗎?打算讓我天天吃路邊攤長膘?太小看我的脂肪了!必須山珍海味地供養!」這是在玷污她的脂肪。
「這樣?那待會兒帶你去吃山珍海味。」
「……」這麼好說話?她肚子裡還準備了一系列的「強詞奪理」一下子又得憋回去了。
正在秦所依略顯尷尬之際,老闆端來了一盤韓式炒年糕。傅羽修很自覺地從筷子筒里抽出兩根筷子,夾起一塊年糕送到自己的嘴裡,看樣子吃得極香。這明顯不是第一次,吃得太自然了。秦所依忍不住問:「常客?」
「時光出獄比我早,知道我吃不慣那裡的飯菜,總是隔三岔五地送這個給我吃。平時都是直接外賣,第一次來這裡吃。」
一句話就把秦所依噎住了。這好像她的禁忌,不能觸碰,一觸,就決堤了。
傅羽修把盤子往秦所依這邊挪了挪:「嘗嘗,味道不比山珍海味差。」
哪裡能跟山珍海味比?不過是在困難缺味的時候,很湊巧地展現了自己的風味罷了。就好比一個餓得快要死的人,誰給他吃一碗白飯,他也會覺得這碗白飯是人間美味。當然,也會記住那個給他白飯的人,這種恩情,太重了。難怪傅羽修那麼尊重潘時光,其中定有恩情的成分。
秦所依也抽出一雙筷子,夾了一塊年糕嘗嘗。與她吃的正宗韓國炒年糕還是有一定的差距的。即便如此,她還是違心諂媚地說:「很好吃。」如今的她和傅羽修,不會像童年那樣交心了,而是揣測他的心——小心翼翼,不敢得罪,狗腿子一個。
傅羽修眯了眯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問她一句:「你不吃小吃?」
「嗯,不吃。」天知道,她已經把全世界各種美食嘗了個遍。
「也是,怎麼說你也是個大小姐。大小姐只會吃山珍海味,這些低等的小吃,大小姐不屑嘗試。是我失禮了。」
傅羽修的陰陽怪氣,沒有激怒秦所依。他們的過去始終是一根卡在喉嚨里的刺,只能溫柔地呼吸,不能歡樂地暢所欲言,要不然,真的會很痛,連呼吸都覺得痛。她必須要刀槍不入才能平和地呼吸。
秦所依笑著回傅羽修:「我們這些大小姐,不都這樣嗎?」
傅羽修的眼睛微微抽搐,掛在嘴角的嘲諷愈發的明顯:「是啊,大小姐都這樣。你怎麼會例外呢?」
「我也不想成為例外。」秦所依的性格大概就是如此,別人表現出不喜歡她,她也不會試圖去改變那人的想法,或者順著他,讓別人更不喜歡自己。
傅羽修沒回,只是安靜地吃著漸漸被冷風浸過冷卻的炒年糕。傅羽修覺得,今兒年糕沒有往日那麼爽口開胃了。吃得大概差不多的時候,傅羽修終於開了金口。他說:「你真的是個一點都不特別的女人。」
可我把最特別的愛情給了你。
後面一句,他沒能說出口。
第二場,是本市最有名的私人會所。傅羽修總共點了三十二道菜,三高在手,肥胖OK。傅羽修還一再要求,多放油!剛開始秦所依還吃得滿心歡喜,可第三盤菜還沒上,就力不從心了,被油給膩住了,肚子也撐到了極限。
秦所依本身就是易胖體質,平時最多吃五分飽,胃早就餓小了。
「全是山珍海味,不是你的大愛嗎?可別停。」傅羽修優雅地把面前的盤子朝秦所依那邊挪了挪。
秦所依看見油光閃閃的山珍海味,忽然一陣反胃,捂住嘴,強忍著不吐。秦所依儘量保持自己端莊美麗的大小姐氣質:「吃飽了。」
「知道胖是怎麼引起的嗎?攝取了過多的卡路里。你現在攝取的卡路里並不多,不能達到公司的要求。」傅羽修含笑地遞給秦所依一碗發著油光的靚湯:「喝!」
秦所依渾身在發抖,顫巍巍地接過傅羽修溫柔送來的「靚湯」,心不甘情不願地喝了個精光,並且很不淑女地打了個嗝,她很不幸,沒及時制止住這個不雅的行為,臉皮薄的她,立即臉紅得不能自已,只能以吃菜來緩解尷尬。
傅羽修怎會沒看出秦所依那太過明顯的不自在?有些失笑,不經意地問:「沒在男朋友面前打過嗝?」
這些年,傅羽修對秦所依一無所知。他其實可以輕而易舉地知道她的消息,但他選擇了漠視,不去打聽,不去關心。他原本是打算要忘記這個女人,想著與她再無瓜葛。怎想?天不如他願?
「我就談過一次戀愛,哪裡有這個機會。」秦所依一邊努力往嘴裡塞東西,一邊無心地回答。她確實是在老實地回答,沒有想過這話有什麼特別之處。
是的,對秦所依而言,這話真的沒什麼,但對於傅羽修而言,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波瀾。
她這些年,一直沒交過男朋友,為什麼?忘不掉初戀陳牧?對啊,她的初戀是陳牧,而不是他傅羽修。潘時光說他的感情世界是只有一筆畫的白紙。這個筆畫是一橫,像是一個字,一;又像是一個未完成的字,還像是不經意划過的一道痕跡。無論怎樣,這個筆畫就是秦所依。有可能已經成為他感情世界的唯一,有可能幫他繼續寫完那個未完成的字,有可能她只是他的過客。
傅羽修希望,秦所依是他的過客。他會儘量控制自己,不會縱容秦所依再到他的感情世界揮墨水。因為早在那一年,他對自己發誓,不愛秦所依。
而他也做到了,修復了那顆遍體鱗傷的心,無動於衷地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傅羽修為自己倒了一杯酒,剛把酒杯放在嘴邊,秦所依說:「我也想喝點。」
秦所依對酒精過敏,一喝酒就吐。她就是為了「身不由己」地嘔吐,才耍小聰明,要點酒喝。
傅羽修皺了皺眉:「你不是酒精過敏嗎?」
「這些年好了點,喝一點沒事。」
傅羽修思忖片刻,幫秦所依也倒了點。秦所依一口乾了,豪飲過後繼續討酒。傅羽修繼續為她倒了點,秦所依再接再厲豪飲。一來二去,秦所依幹掉了五分之一的紅酒。
結果自然如秦所依的小算盤一樣,跑到洗手間大吐特吐地回來,雖然很難受,但秦所依的心裡別提有多爽了。她喜歡肚子空空的感覺,吃撐的感覺糟糕透了。
回到包廂,秦所依發現傅羽修雙手抱胸,一臉漠然地看了秦所依一眼。秦所依的心咯噔一聲,知道自己的小伎倆暴露了。如今只有裝無辜才能矇混過關。她表現得極為虛弱:「哎,酒量還是老樣子,讓你見笑了。」
傅羽修冷冷地睨著她,不說話。
秦所依接著說:「人有些不舒服,想回家。」
「是嗎?估計對胃已有了極大的傷害,空腹不好,點個清淡點的煲湯喝喝再回去吧。」
一碗湯而已,這個她能接受。而且自己空腹確實不舒服。於是,秦所依裝著極為勉強的樣子,無可奈何地點點頭。
結果……上了好一大碗榴槤雞湯。秦所依評估,起碼三隻榴槤半隻雞。
「都吃了。做得到吧?」傅羽修一邊小抿紅酒,一邊專注地看秦所依。
秦所依視死如歸地狠狠點頭。這些總比剛才少!於是,秦所依端起碗,豪爽地吃了起來,並且速戰速決,放下碗的時候,碗裡一點渣渣都沒有。
「一隻榴槤相當於三隻雞。雖然分量少,但卡路里夠了,今天的任務完成,回家吧。」傅羽修很淡定地闡述完這個可怕的事實,然後施施然起身要離開。
癱在沙發上的秦所依「死不瞑目」地盯著傅羽修看!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狠!看來,她的胖,在所難免了……可是好不甘,好不甘,她努力保持的曼妙身材,就要被傅羽修毀於一旦了!前輩子作孽太多才讓她遇見傅羽修的吧。
去車庫取車的時候,秦所依見傅羽修要親自開車,不禁問道:「你剛才不是喝酒了嗎?找代駕吧。」
「你現在可以拿個測酒器,看看我算不算酒駕。」
秦所依看傅羽修自信滿滿的樣子,便知他喝得極少,而且時間都這麼久了,酒精早就消化了。他做事早就不如少年時那麼魯莽,眉宇間的淡然,總是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坐在傅羽修的車上,秦所依睡著了。
一路上,車內很安靜,車子行駛的速度也比傅羽修平時開的緩慢且平穩。A市的夜,走馬觀花地馳過,繁華、喧囂都與他們無關,唯有車裡的一片安寧才是穩穩的幸福。
秦所依醒來的時候,車早已停在她家的門口,車不知熄火多時,只見傅羽修一手擱在打開的車窗口上,手裡夾著一支在燃燒的煙,頭對著車窗,偶爾抬手吸一口。星火忽明忽滅,空氣中有淡淡的菸草味。
這是秦所依第一次見傅羽修吸菸。
「傅羽修。」秦所依喚了他一聲。
傅羽修側頭看過來,掐掉了煙,扔在車外,語氣略顯疲憊:「醒了?」
「嗯。」秦所依試探地問:「你為什麼不叫醒我?要是我一個晚上都不醒怎麼辦?」她心下其實多少有點感動傅羽修的體貼,也訝於他的溫柔。以前的他,哪裡會對她這麼好,只會欺負她,肯定會把她扔出車。
傅羽修笑了笑:「如果我抽完這支煙你還沒醒,我直接把車開回去。至於你嘛?直接扔在車庫,讓你自生自滅吧。朋友關係,我不會把車關了,不會讓你窒息。」
「……」秦所依相當後悔,她怎麼會覺得傅羽修是個體貼溫柔的男人!秦所依皮笑肉不笑:「幸好我們是朋友。」
「可不是?」傅羽修挑眉,目光越過她,看向秦所依的家,在第二層,有個高挑的少年,正依著欄杆,望著外面的星空,臉上有化不開的憂傷。是秦所白。
傅羽修忍不住皺皺眉頭,看著秦所依:「還不回家?難道真想到我車庫睡一晚?」
傅羽修的突然變臉,讓秦所依莫名其妙,愣愣地下車,然後看著傅羽修急速轉方向盤,風馳電掣般離開。他到底怎麼了?
「姐。」車輪製造的摩擦,早已讓秦所白的注意力轉移到家門口。
秦所依仰頭,看見秦所白站在陽台上,這才明白傅羽修為什麼突然變臉。
那次事故,明明是傅羽修的錯,他憑什麼理直氣壯地生氣?他的心裡難道一點愧疚都沒有嗎?要不是他,秦所白會少了半隻腳掌,落下一生的殘疾?秦所依有些不滿剛才傅羽修離去的表情。
「姐,你看天上。」秦所白指了指天。
秦所依望向星空,是北斗七星,為人們指明方向的星星,幫助人們找到正確的方向。
「姐,我小時候特別想做一名籃球運動員,揮灑汗水,暢快。」秦所白看著星空,嘴角的笑意漸漸淡了下來,「我現在走路都好痛,何況在籃球場上奔跑跳躍?姐,我沒了夢想。」
秦所依很想走到弟弟面前,抱抱他。秦所依看著天空上的北斗七星,忽然開口:「弟弟,你知道北斗七星現在給你指的方向是哪裡嗎?」
「哪裡?」
「一定不是籃球場。」秦所依仰著頭,對天空笑,「它能指引人們走向正確的方向。既然你已沒了去玩籃球場的路,肯定會有另一條通向別的地方的路。弟弟,你要懂得挖掘,而不是自怨自艾。」
秦所白認真地與秦所依對視。秦所依以為秦所白會懂。秦所白笑了笑,沒有說話。這次,秦所依不知道秦所白有沒有懂她的話。
人生本就如此,不是嗎?做不到了,就另走一條路,找下一個路口。
這是她一直認同的。
秦所依向樂隊請了兩個月假。由於傅氏做事拖拖拉拉,一個半月都用在等待上面,她不得不向上級領導繼續厚顏無恥地請假。她掐指一算,增肥到瘦身要四個月的時間。這下她有點懵了,因為感恩節前後有很多場演出,請假根本請不到。唯一的辦法就是辭職,但她捨不得。找傅羽修商量商量?她情願找樂團團長幫忙。秦所依的團長是個十分善解人意的奧地利老先生,聽到秦所依的難處,十分果斷地給予幫助。找同樂團的大提琴樂師代替秦所依。兩人換一下檔期,秦所依趁著現在還沒發福又有時間,替幾次演出。
最先一站就是在B市的義演。那座城和秦所依很早就有淵源了,離A市很遠很遠,是個縣級市。因為一場毀滅性的地震,讓許許多多的家庭破碎,多少健康的生命在此隕落,不幸卻並沒有壓倒他們,在政府與各界愛心人士的幫助下,那裡的人們開始了新的生活,學會了流淚是生命中的一部分,擦乾淚水繼續生活,沒什麼大不了。
秦所依當年在荷蘭知道了這座城,還專門在銀行開了個帳戶,每年給紅十字會打錢捐助,從未中斷過。
一眨眼,都三年過去了。
秦所依很想去看看這座城,正巧這次義演的排練也要在那兒進行,為期十天左右。一兩天假她可以向傅羽修申請,但十幾天,她自己都覺得過分了。她冒著「違約」的危險,找傅羽修語重心長地談了談。她已經準備好一泡淚水及一場驚天動地的感人戲碼,誰知,她這要求剛提出,傅羽修十分爽快地答應了,這委實讓秦所依又驚又嚇,覺得事有蹊蹺,一再肯定這不是違約,才向傅羽修三鞠躬,作為感謝,意思意思送了傅羽修一張B市的音樂演出的票,也沒想過這個感謝禮有多不實用,自顧自歡快地離開,回家收拾東西,準備出發。
由於在此之前,她有遭過增肥的殘害,效果也有些明顯,胖了足足四斤,可笑的是,全胖到腳掌上了,以前演出穿的高跟鞋穿不上了。這還是她來到B市才發現的,鞋子應急,秦所依照著別人介紹的地址來到一家最高檔的鞋店,選了一遍又一遍還是選不下手。
也許是她對美有著極致的追求,鞋子也不例外。小店的鞋子,她真心看不上。秦所依本不抱希望,只是隨口問問B市有沒有定製做鞋子的店,誰知售貨員告訴她,還真有。秦所依滿懷希望地尋了過去,走進一條敗落的舊式巷子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這種破敗的小巷子,A市早就見不到影子了,在這裡開的定製鞋的店,肯定很低檔吧?
終於,她聽到了敲敲打打的聲音。
她探著腦袋朝敞開的門看去,只見一位華發老者戴著老花鏡,坐在低矮的椅子上,正在為一雙鞋子釘板,樣子看起來一絲不苟,非常專注。
忽然,有一輛高級轎車慢慢地滑進這狹窄的巷子裡,朝秦所依按了按喇叭,秦所依閃了閃身,給車子讓了道。車子停在秦所依所在的門前。這樣的地方,開進來一輛價值好幾百萬的轎車,還真是顯得格格不入。
從車上下來一位司機,司機恭敬地打開後車門,一隻穿男式皮鞋的腳伸了出來,然後是一根拐杖,但拿拐杖的那隻手看起來十分年輕。終於,看全了,是一個腳上有殘疾的中年男士。他蹣跚走進手工鞋店,笑容滿面地說:「王師傅,我來拿鞋了。」
坐在椅子上的王師傅見是熟客,笑呵呵地說:「金老闆,你還真準時。」王師傅起身從鞋櫃裡拿出一雙手工黑色皮鞋,遞給金老闆,嘴角隱現著驕傲:「這是我徒弟做的,你看看。」
「好好!」金老闆拄著拐杖,慢慢地坐在椅子上。這樣的動作明明很簡單,他做完,卻出了一身汗。
秦所依看著,不禁想起自己的弟弟,因為身有殘疾,平常人很簡單的動作,他總要反覆練習好多遍才能吃力地完成。金老闆把鞋子脫下來,右腳也是缺了半掌。原來眼前的這位金老闆,和弟弟是同一個群體。與常人不一樣的軀體,辛苦地過著常人的生活。
這雙鞋估計很合腳。金老闆穿好,咧著嘴笑,很開心,朝王師傅豎起大拇指:「名師出高徒,跟你做的一樣,穿得很舒服,腳一點也不疼。」
「呵呵,其實我能收到徒弟也挺意外的,畢竟手工鞋這行有時連最基本的溫飽都解決不了。那孩子看起來特聰明,學這門手藝,有些不值得。」王師傅的臉上露出歷經滄桑的苦笑。對自己這門藝術的惋惜與悲憤,還有眼底十分容易察覺的慶幸。在這物質飛躍的時代,手工活早已被機器代替,但機器是死的,手是活的。機器只能死板地做一雙鞋,有的人穿得舒服,有的人穿著磨腳。手工可以針對穿鞋之人的腳,量身定做,只有合適與舒服。就像金老闆,外面那麼多名牌鞋,都不會合適他的腳。只有定做,才能照顧到他腳上的殘缺,讓他能有一雙走路舒服的鞋。
金老闆說:「當初我讓你做我的專屬鞋工你不願意,說是不止我一個人需要手工鞋。我給你保了五險一金,你也快到了養老年紀,以後交給徒弟吧,別太累了。」
王師傅就是笑,什麼也沒說,目光瞄到站在門口看了好一會兒的秦所依,笑容頓了頓:「姑娘,做鞋嗎?」
秦所依點點頭,走了進來。她說:「我想給我弟弟做一雙。我弟弟情況和這位老闆一樣,右腳掌只有半掌,半掌20厘米,最寬腳寬8厘米。原鞋碼是26厘米。」秦所依之所以這麼了解弟弟的腳,那是因為弟弟剛出事那會兒,她總是幫弟弟綁紗布,為了控制紗布的寬度,她特意量過弟弟剩下的半個腳掌。
王師傅愣了愣,然後點點頭:「沒問題。一個星期後來取鞋吧。需要什麼顏色的皮鞋?款式你看看。」王師傅從桌上的抽屜里取出一本小本子遞給秦所依。秦所依打開,不是什么正規的圖冊,只是一些從某些雜誌上剪下來的圖紙而已,人工一張張收集的,花了很多心思。秦所依選了一款,付了定金,便離開了。
秦所依沒有給自己定做鞋。因為她覺得她不需要定做。她找一雙合適的鞋太容易了。以前,是她太執著於某個點,不懂得將就。其實,她是多麼幸運,可以幸福地挑剔,即使將就了,也能合腳。
經過一個星期的排練演習,終於迎來了B市的第一場會演。秦所依聽同事說,這次會演的門票賣得極好,到了一票難求的地步。秦所依挺開心的,她不管這些買票看演出的人是真的愛音樂還是愛心使然,她都十分感謝他們。
秦所依有著豐富的演出經驗,走上台的剎那,久違的燈光照在她美麗的臉上,她總能保持著大方得體的微笑,然後優雅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準備好拉奏的姿勢,等待指揮的指使。光線太強,是看不到台下的。她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盡情拉奏。她的專注,她的自信,她的微笑,已然成為一道風景。團長總說秦所依是雅典娜,一上台,眼中總會燃燒一把火,充滿激情卻不失女神的氣質,一頭飄逸的烏黑亮發,隨著音樂的節奏微微波動,挑人心弦。是的,台上的秦所依,很美。如果抓住了這一抹美,就再也移不開眼了。
連續三首曲子完成,燈光暗了下來。秦所依大呼一口氣,輕鬆地與搭檔笑了笑,目光只是隨意地那麼一瞥台下,竟驚愕了。她看到了什麼?在她的正對面,坐著一個男人。
一個長得極像傅羽修,卻不是傅羽修的男人。秦所依只是那麼一眼,便認出了陳牧。
傅羽修不會那樣痴迷地看她,他的目光總是冷冷的,沒有痴纏。記憶里,陳牧看她總是帶著溫度,眼中總會有閃爍。她一直很驕傲,因為那樣的眼神,叫作愛慕。
兩人對望著,仿佛翻越千山萬水,又仿佛隔著崇山峻岭。平整簡單的露額短髮,隨意普通的休閒裝,還有那雙如溫泉般的眸子,正在不平靜地看她。還是原來的陳牧。秦所依幾乎快要失控地衝下台,燈光及時地重新打上,告訴她,她在演出,並且又要開始……
秦所依不得不平復心中的波瀾,努力投身到下個曲子之中。可是她做不到,她總會不時地把目光朝那邊望望,即使是一片黑,她還是會望了一遍又一遍。她是多麼想再見到陳牧。那種心情很複雜,不是想他了,是想見見,想知道,這些年,他過得怎樣了,僅此而已。
幸虧秦所依技藝高超,如此分神,拉奏得還是完美無缺。
演出結束。秦所依的目光早已等候多時,鎖定剛才陳牧坐著的那個位置,等待燈光暗下來。光線漸漸地暗了下來,可是那個位置已經空了。
秦所依四處張望,攢動的人頭一一掠過,再也找不到了。秦所依抓著大提琴,指甲在大提琴上摳了又摳,心裡忽然生出一點悲傷。他走了,又看不到了。還是剛才的一切,只是她的錯覺?
她想起自己那段無疾而終的初戀,離他而去的少年,還有那不堪回首的七年前……
那是一段怎麼也不可能忘記的日子,幾乎成了所有人的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