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一錯再錯
2024-10-05 17:21:50
作者: 錦竹
【1】
晚上十一點,葉微因才回到家。家裡沒有賀遲遠的影子。他現在在哪裡?由於賀遲遠有前科,葉微因很自然地想到了酒店。她的心很痛,痛得無以復加。這寂寥而又安靜的屋子,讓她頓生冷意,從腳寒到心。
她從不否認自己自私,與林暮年分手,不是不愛,而是害怕。害怕林暮年愛得不夠,讓她不幸福。所以她快刀斬亂麻,斷了自己的情絲。可這就是她想要的幸福嗎?老公夜不歸宿,明明知道有外遇,而要忍氣吞聲?他們的婚姻雖然不是因愛而結合,但結婚之後她一直盡心盡力地想做個好妻子。如今老公有外遇,她實在無法接受。
林暮年回來了,還向她坦白,她在他心裡是特別的存在。是她的自私錯過了這一段緣分,失去了愛著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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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報應嗎?她想是的,她要為此付出代價。
她嚮往的幸福,她得不到。
葉微因蹲在地上,雙手抱膝,把頭深深地埋在胸與膝蓋之間,眼淚不爭氣地流著。為自己的一錯再錯而懺悔。她失去了愛她的人,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她找不到幸福的方向,她迷路了。
葉微因覺得自己的心很亂,她想轉移注意力,讓自己的心稍微平靜下來。她起身找到遙控器,打開電視看點節目,音樂頻道在播一首歌,如果是平時,葉微因會直接跳過。但此時音樂頻道播放的是《候鳥》。
不愛聽歌的林暮年說,他很喜歡這首歌,仿佛在訴說自己。
……
出海口已經不遠我丟著空瓶許願
海與天連成一線在沙洲對你埋怨
蘆葦花白茫一片愛過你短暫停留的容顏
南方的冬天
我的心卻無法事過境遷
你覓食愛情的那一張臉
過境說的永遠隨著漲潮不見
變成我記憶里的明信片
你的愛飛很遠像候鳥看不見
在濕地的水面那傷心亂成一片
你的愛飛很遠像候鳥季節變遷
我含淚面向著北邊
你的愛飛很遠像候鳥看不見
我站在河岸邊被樹叢隔離想念
你的愛飛很遠像候鳥季節變遷
你往北向南說再見
再見,再見。
葉微因第一次聽這首歌,聽完這首歌,她才知道這個候鳥不是林暮年,而是自己。她打了電話給林暮年,她說:「我聽了《候鳥》,很好聽。我是候鳥,你是什麼鳥?」
「我是另一種候鳥,叫留鳥。」
「那是什麼鳥?」
「永遠呆在一個地方的鳥。」
「叫木頭鳥比較貼切。」
「是啊。」
葉微因佯裝輕鬆地和林暮年講完電話,掛了電話後,卻淚如雨下。她飛離林暮年越來越遠了,因為她怕在他那裡挨不過冬天,為幸福而遷徙離開。他一直目送她的離開,心中有不舍,有心疼,但還是道一聲,再見。
或許,會再次相見。
或許,會再也不見。
可他就在那裡,如他所言,他是另一種候鳥,叫留鳥,永遠留守在一個地方,終老此生。
十一點半左右,賀遲遠還沒回來。葉微因關了電視,心亂如麻。她雖然知道自己該睡覺了,但她睡不著。她又給賀遲遠打電話了。賀遲遠依舊很迅速地接了她的電話。
「什麼時候回家?」
「和客戶在KTV,乖,你不用等我了,先去睡覺吧。」
「哦。」葉微因沮喪地掛了電話。她百無聊賴地來到賀遲遠的書房,想拿本心靈雞湯之類的書,平靜下自己躁動的心。她找到了一本,坐在書桌上,打開檯燈,細細品讀。
忽然,檯燈滅了。
葉微因怔了怔,打開大燈,但大燈沒有檯燈亮,看書眼睛疼。她尋思著檯燈肯定有備用燈泡,應該放在書桌的抽屜里。她打開幾個抽屜仔細搜索,發現抽屜很空,幾乎什麼都沒有。抽了幾個抽屜,一包孤零零的黃皮紙引起了葉微因的注意。她又是奔著好奇心不怕害死貓的心情,拿出來打開看。這一看,葉微因徹底傻眼了,然後眼淚就像斷線的珍珠,一顆顆掉。
這是一份協議。賀遲遠和賀榮光的協議。
協議內容很簡單。賀遲遠必須要和葉微因結婚,育有一子或一女,賀榮光的所有財產便由賀遲遠繼承。
如若不然,賀榮光的財產全部捐給慈善機構。
看完這份協議,葉微因難過得說不出話來。這就是賀遲遠跟她結婚的理由嗎?她以為他是為了滿足自己父親的心愿才同她結婚,婚後是因為逐漸發現她的好,所以對她悉心呵護、照顧有加。她實在是太傻了,原來她不過是他用來繼承財產的跳板。
一切的表象都是假的。賀遲遠不愛她,他做的一切只是為了錢。
凌晨,大廳的燈光突然亮了。賀遲遠開燈的一剎那,便見蹲在沙發上抱膝的葉微因。他愣了一愣,眉頭蹙起,朝她走了過去,蹲下來摸摸葉微因的頭髮,低沉而又關切地問:「微因,怎麼了?這麼晚還在等我?老公受寵若驚哦。」賀遲遠吻了吻她的發。
葉微因抬頭時,臉上的淚已經幹了,只能看見她臉上縱橫交錯的淚痕。賀遲遠眼眸暗了暗:「怎麼哭了?」
葉微因用她沙啞發不出聲的聲音說:「阿遠,我們離婚吧。」
對於葉微因突然單方面提出的離婚要求,賀遲遠很驚訝。原本關切的臉龐,一下子面帶了慍色,他忍住不發作:「為什麼?」
「我嫌你髒。」葉微因毫不畏懼地說出她心裡的想法。
賀遲遠的瞳孔立即緊縮,臉色刷白:「你說什麼?」
「你好髒。」葉微因說完這三個字,她覺得已經用盡了她畢生的力氣。她知道這話有多傷人,但她真的很在意,在意到無法介懷。她希望自己的男人完完全全地屬於自己,無論心靈還是身體。她想要一個完整的賀遲遠。可是賀遲遠的觀念似乎跟她不一樣。
賀遲遠靜靜地看著她:「結婚之前,你不就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葉微因笑得比哭更難受:「你不僅身體髒,心也髒!我噁心你。」葉微因把一旁的黃皮紙包扔到地上,眼淚狂流地看著賀遲遠。
賀遲遠掃了一眼黃皮紙包,已經明白了大概。他冷漠地把手裡的手機狠狠地摔在地上。手機的碎片飛濺起來,剛好劃破了賀遲遠的臉頰。但賀遲遠不為所動,他冷冷地看著葉微因,面無表情地說:「我對你的感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裝,繼續裝。」葉微因朝他冷笑。
賀遲遠緊抿雙唇:「你要怎樣才相信我?我把財產全轉給你,這總行了吧?」
「我、不、稀、罕!我只想離婚!」葉微因抹掉臉上的淚痕,起身準備進屋。
在她準備關房門的時候,賀遲遠嘴角牽起嘲諷的笑意:「他回來了,所以你不要我了,這才是重點,對吧?」
葉微因一怔。
他?賀遲遠知道林暮年?
賀遲遠哼了兩聲,不知在對葉微因冷笑,還是在自嘲:「我在你眼裡只是個濫情的男人,我沒有你那個初戀情人純情。你知不知道,我雖然交往過很多個女人,但你才是我一直愛著的初戀?我總是懊惱,如果能早點遇見你就好了,為什麼我們相遇得那麼遲?我總以為,我們有朝一日總會產生愛情,然後開花結果,可你卻一直停滯在原來的風景里。你告訴我,我到底是你的可有可無,還是不可取代?我很想知道,你來告訴我。」
葉微因抬頭愣愣地看著賀遲遠。她是他的初戀?什麼意思?他對她,想過有未來?從始至終,反倒是她,從未想過那麼遠。
賀遲遠看葉微因不回答,嘆了口氣:「離婚協議我明天派人送給你。」
他轉身就要走了。
葉微因很想拉住他,但此時此刻,她的雙腿一點力氣都沒有,她邁不出腳步,只能任由賀遲遠關門離開。
門「砰」的一聲關了,葉微因感覺自己的心也關了。
這就是她想要的結果嗎?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此時此刻的自己,很想哭,但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過於,求而不得,舍而不能,得而不惜。
賀遲遠沒離開公寓,只是站在門口,背靠著牆,點了一支煙,狠吸著。他一直知道葉微因交過一個男朋友,她很愛他。賀遲遠特意查過那個男人,法國華裔,爸爸在法國開連鎖餐廳,家境富裕。那個男人從小一直在外國長大,在中國留學。葉微因之所以去法國,見Julien是一方面,想再見那個男人也是一方面吧?
那個男人回來了,他就什麼都不是了。一向不可一世的他為何變得如此不自信?或許是因為自己沒有那個男人的經歷乾淨吧。他們在最美好的年華相遇相知相愛,用最純粹的愛渲染了整個青春。那個時候的自己,早就不知純粹何滋味,在商場上摸爬打滾,爾虞我詐。為了某些利益,甚至可以把愛情當個局,隨便利用。
現在他終於遭到報應了。
他愛上了愛情,但過往的經歷卻讓他畏懼,只能站在原地不敢向前。可是,一想到葉微因不要他了,他就難受得想摔東西。難道,要他眼睜睜地看著葉微因和那個男人離開?他不甘心,可他又有什麼籌碼和人比?
那個男人比他乾淨,比他愛得純粹。論深情,不比他差。他還有什麼優勢?錢?在這場戰役里,錢是最沒用的東西。他覺得自己輸得一敗塗地,毫無翻身的可能。
賀遲遠第一次產生了自卑情緒,甚至想到了他最不屑的兩個字,如果。
如果他在遇到葉微因之前,沒經歷滄桑,不知功名與利祿,就好了。如果他和葉微因一樣的年紀,會不會在彼此美好的年華里相遇相知甚至相愛?雙方都是彼此的第一個並且是最後一個。如果,他早點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追求的是什麼,那麼他就不會誤入浮華,沾染塵埃,把完好的自己留給葉微因。
如果真好,但沒有如果。
賀遲遠越想越心煩,煙抽了一根又一根,當口袋裡的煙抽完了,他才嘆了口氣,走到電梯口按了電梯離開。
葉微因和賀遲遠都是一夜未眠。
【2】
第二天早上,葉微因頂著熊貓眼出去買早餐。這些日子,她一起床就能聞到賀遲遠給她做的早餐香氣。每天變個花樣,可是每次做的都是她喜歡的。她知道賀遲遠總在費盡心思地討好她。
葉微因買了一杯豆漿和煎餅果子回家,以前她覺得這樣的早餐很美味,如今卻如同嚼蠟,可能她的胃口被賀遲遠養刁了。葉微因嘆了口氣。俗話說,要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男人的胃。她覺得這話對女人也受用,她的心,現在就不在她身上了。
葉微因咬了一口煎餅果子,眼淚就跟著流了出來,然後一發不可收拾,大顆大顆的眼淚止也止不住。她以為自己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跟林暮年她不就能輕易提分手嗎?難過痛苦她都有,但她會自我治癒,因為她明白,她不是林暮年的特別,那不是她想要的愛情。她明白,有舍才有得,她會遇見她想要的那個男人。即使後知後覺地明白了林暮年對她的特別,可她心裡有了另一個男人了,一個癖好奇怪喜歡收集護手霜、喜歡呵護女人的手的男人。因為那個男人說,女人的手,就是女人的心,女人的心該是被呵護的。為什麼輪到賀遲遠,一想到要分手,她就難過得不能自已?
她捨不得,她真的捨不得。她找不到原先的那種自信。她怕再也找不到像賀遲遠那樣的男人,會變著花樣做各種好吃的養刁她的胃,會十指相纏地扣住她的手掌用心呵護她的手,會帶著溫暖的笑摸著她的頭髮問她怎麼了。
賀遲遠是獨一無二的,她找不到了,她再也找不到了。
一想到自己和賀遲遠沒有了將來,眼淚又控制不住了。她從小就愛哭,動不動就能哭個不停,但每次哭哭就好了。她媽媽說,她不是真的傷心,只是單純的喜歡哭。此刻,葉微因覺得,她哭是因為真的傷心。她想用眼淚去麻痹自己的心痛,但效果甚微。
她想找人發泄,卻忽然發現,她沒什麼特別要好的朋友。李欣桐和席慶諾都不在她這座城市,這件事情她也不敢跟媽媽說。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孤獨,沒人可以傾訴。她想到了林暮年,雖然覺得找前男友發牢騷不對,但她真的找不到人了。
她撥通了林暮年的手機,接電話的卻是另一個人。
「Hello。」似曾相識又陌生的女聲。
葉微因愣了愣,也不知自己應不應該出聲。
「你是葉微因?」電話那頭的女人居然先報出了她的名字。
葉微因愣了愣,抿著嘴唇說:「你好,你是?」
「Clara,你應該認識。」Clara說話的語氣充滿了不屑,讓葉微因莫名的火大。
葉微因的語氣也有些不好,冷冷地說:「我找林暮年。」
「你想和林暮年和好是嗎?」Clara的語氣依舊盛氣凌人,並且無視了葉微因的發怒。
「不是你該管的事。」葉微因與她針鋒相對,甩著傲慢的態度。
「呵呵,我可是希望你們和好呢,畢竟你們彼此是初戀,感情不言而喻。」
葉微因當然知道她葫蘆里賣什麼藥,故意拿話氣她:「我也想和林暮年和好啊,可是我老公太愛我了,死都不放我。昨兒晚上我老公都跟我下跪了,求我原諒他呢。」
「騙人!」Clara幾乎尖聲地叫了一聲。
葉微因撇嘴:「不信你去問他啊。」
「你明明知道阿遠不會再見我了,這麼逗我開心有意思嗎?」Clara咬牙切齒地朝她吼。
葉微因愣了愣,她還真不知道賀遲遠不會再見Clara了。昨天他們不是還在一起嗎?這完全不合邏輯。難道賀遲遠和Clara是不歡而散,事情不是她想像的那樣?葉微因覺得Clara在誤導她,她忍不住陰陽怪氣地說:「其實你早就知道我是阿遠的老婆吧?你知道他很愛我,然後你想搞破壞,故意在我面前買包安全套,故意讓我看到你上阿遠的車,對吧?」
「別搞得你料事如神似的,我知道是阿遠跟你說的。他是不是還告訴你,是我雇了小偷去搶劫你的戒指?那天約我就只是為了警告,什麼都沒做?是啊,我們是什麼都沒做,他甚至都不願意再見到我了,你滿意了?」
「……」葉微因被Clara的自說自話搞得又驚訝又無語。
有時候自以為是也是白痴的一種表現。葉微因覺得自己忽然不那麼難過了,很莊重地對Clara說了一聲謝謝。
Clara氣急敗壞地大吼一聲:「你別得意,你以為你很了不起嗎?賀遲遠有女人的時候,你還在喝奶呢。他會對你認真?你做白日夢吧!賀遲遠沒有心,你只是他的責任,你如果不是他的老婆了,你狗屁都不是。你就仗著你的身份過一輩子吧。」然後葉微因聽到了忙音。
Clara肯定氣瘋了,但是她的話卻進到了葉微因的耳朵里。
葉微因想,自己真的只是他的責任嗎?久經情場的賀遲遠是真的沒心,他可以對曾經交往過的女人那麼冷漠,一瞬間當作陌生人,她又怎麼會成為他的特殊?賀遲遠沒出軌,葉微因原本很開心,但此刻卻又有些心亂如麻。
賀遲遠給她的未來,她也看不到幸福呢,就像當初林暮年給她的未來一模一樣……
仿佛,轉了一圈,又回到當初。
她是不是該捨棄?
葉微因的手機又響了。葉微因看了看來電顯示,是林暮年的。她有點猶豫,不知道是林暮年給她打的,還是Clara又想到激憤的話來罵她。她可不想聽Clara的謾罵。猶豫再三,葉微因還是選擇了接聽。
電話是林暮年打來的。
「對不起,微因,剛才我在洗手間,電話被Clara接了。看Clara的樣子,感覺你們吵架了。你……沒事吧?」林暮年太了解葉微因了,不會吵架,受到委屈只會哭。
葉微因答:「我沒事。你和她在吃飯?」
「嗯。商量著回法國的事情。」
「你要回去了?」
「嗯,這邊的手續完成了,沒有待下去的理由了。」林暮年的語氣有些失落,也有些無奈。
葉微因也不知道說什麼:「晚上有空嗎?請你吃餐飯餞行。」
「好。」
兩人定在下午六點半一家法式餐廳見面。葉微因掛了電話後,就去房間補覺了。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是被電話吵醒的。給她打電話的是賀遲遠的秘書,問她在不在家。葉微因說她在家,秘書表示待會兒過去。
葉微因愣了愣,一時有些迷茫。可當她從秘書手裡接過賀遲遠草擬的離婚協議,她當即暴躁了。賀遲遠對她一直有求必應,並且迅速完成。這離婚,他也辦得利索。葉微因咬牙切齒地捏著離婚協議書,心裡把賀遲遠從頭罵到腳,就差罵到祖宗十八代去了。
行,離婚就離婚。她還年輕,耗得起。她葉微因不是沒有賀遲遠就不能活了。葉微因慷慨地簽好自己的名字,扔給賀遲遠的秘書,不客氣地把秘書趕出家門。
帶著滿腔的怒火,葉微因隨便整理了一下自己,出門去見林暮年了。
葉微因心想自己早到了半個小時,勢必要等等,誰想,林暮年比她來的還早,見到她的時候,嘴角適度地彎了個弧度,朝她微笑。葉微因由衷感慨,林暮年真是個暖男,笑容如春日的陽光,熨帖到心底。
「你怎麼這麼早到?」葉微因坐到他的對面,勉強掛著微笑。
林暮年說:「別笑了,你的笑比哭還難看。」
葉微因撇撇嘴,轉移話題:「好餓啊,點菜吧。」她招來服務員,點了一大堆菜,看起來是好幾人份。
林暮年也不阻止他。畢竟相處多年,他深知葉微因不開心就喜歡吃東西。
服務員先上了酒水。葉微因點了一瓶價格最高的紅酒,上來就悶頭喝了一杯。林暮年看著心疼:「微因,你和賀遲遠鬧矛盾了?」
「離婚了。」葉微因豪氣干雲地提高聲音說,但難掩她眼底的一絲落寞。
若是在他剛剛回國的時候,林暮年很高興聽到這個結果。可如今的他,並不開心。他已經明白,他曾經的女孩已經離他很遠了,她依舊在愛著一個人,只是那個人不是他了。
林暮年說:「為什麼?」
葉微因哼唧了兩聲:「心黑。」
「你沒說實話。」林暮年一語道破。
葉微因嘆息:「你真聰明。」她又喝了兩口酒,「跟你分手的理由很相似吧。畏懼未來。」她又撇了撇嘴,「我不敢在賀遲遠身上押注。他的好,真的是只有在他身邊的女人才知道。有一段時間,我很慶幸自己是他的女人。但這只是暫時的。他前科很多,對待男女感情這事,看得太淡薄。我不確定他對我的感情到底怎樣。他和我結婚的動機不良,對我的好不僅是因為他對我承諾,還有他和他爸爸的協議。雖然他後面補充對我是真心的,但我感覺自己像個寵物。他歡喜的時候,對我百般寵愛,若是不歡喜了呢?他會把我遺棄還是送人?很難講。我這人膽小怕事,經不起冒險,想想還是算了,以後就各奔東西吧。」
林暮年沒說話,拿起高腳杯呷了一口紅酒,眼眸深沉,不知在想什麼。
葉微因見林暮年不發表意見,也跟著喝了一口酒,不說話了。
「微因。」林暮年終於開口了。
葉微因抬頭看他,等著他說話。
林暮年抿了抿嘴,斟酌了下,自嘲地笑了笑:「我真的不想說這些話。於我而言,你和他離婚最好不過了,我可以趁虛而入。可你的心已經不在我這裡了,我的機會大概不大吧。」林暮年望著葉微因,「你讀小學的時候,大概學過這個寓言故事吧?有一隻小猴子,第一次離開出生的山頂,一路往山下走去,看什麼都很新鮮。到了山腳,小猴子看到地上有一粒芝麻,從沒見過,覺得是個好東西,就帶了跑路。走了沒多久,又看到一個玉米棒,小猴子想了,玉米棒比芝麻大多了,豈不是玉米棒更好,於是便丟掉了芝麻,撿起了玉米棒。一路繼續往前,又經過一個西瓜地,小猴子立馬丟掉了玉米,捧回了西瓜。不過西瓜真的很重,小猴子抱著趕路倍覺辛苦,不遠處突然跳出了只小兔子,小猴子改變主意了,還是覺得小兔子好,於是丟了西瓜開始去追小兔子。它怎麼追得過小兔子呢?結果小猴子兩手空空,到最後什麼都沒撿到。你的感情大約就是這隻猴子。覺得在自己手上的總不夠好,後面肯定還有更好的。你輕易捨棄,挑來揀去,有沒有想過最後會兩手空空?感情這東西既微妙又殘忍。你錯過了一次說不定就是終身,或者它可以容許你一再錯過,但絕對不是永無止境。當初你和我分手,你說我不愛你,你感覺不到我對你的特別。其實不是這樣的,這是你的自以為是。我比你想像的愛你。是我的不善表達讓你誤會,你捨棄了我,你想找個對你好的人,把你捧在手心裡的人。賀遲遠對你夠好吧?你卻因為賀遲遠這隻大西瓜不夠熟或者裂開了而想捨棄不要了,卻忽略了他的爽口與甘甜。你保證你最後能抓住那隻兔子嗎?你又能保證,那隻兔子最後是最適合你的嗎?微因,幸福不是別人給與,而是自己去把握。幸福不是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而是享受你所擁有的一切。幸福比流沙還經不起攥,你攥得緊,幸福走得反而越快。珍惜眼前人,給他一個機會,他會證明,他就是你的幸福。不要那麼輕易放棄。於你,於他,都是殘忍。」
葉微因沉默了。林暮年仿佛戳中了她的心窩。她可能太在乎所謂的幸福了,以自私為藉口,做著膽怯的事,想著幸福的夢。這樣的她,幸福或許就成了白日夢吧?
她是這麼輕易放棄的人嗎?不是。她為了開甜品店,做好甜品,和媽媽抗戰,最後遠赴法國,向Julien大師拜師。她從來沒有放棄過,怎麼會是那麼輕易放棄的人?
感情和夢想不同。夢想是一個目標,死盯著,朝著一個目標跑,再累再苦,只要不因路上的坑窪和險阻而放棄,夢想指日可待。但感情不一樣。感情就像一個生物,它會動會跑,它也會受傷,甚至會死去。它不是你只要追逐就能得到的東西。它需要你的呵護,需要你的真誠。
她要的幸福是帶感情的夢想。可她卻錯把幸福當作一個目標,死盯著,卻誤傷了它。
葉微因猛喝了一整杯酒,末了,重重地把酒杯放下,然後對著林暮年哭。她說:「對不起。」
對不起,她誤會了他。
對不起,她錯過了他。
對不起,她愛上了別人。
對不起,她又要放棄愛情了。
對不起,她知錯了。
林暮年望著她,眼裡噙著點點淚光。他把目光看向別處,回想失去葉微因的那一年,他想證明給葉微因看,他對她的在乎。他隻身去非洲,和各種生禽猛獸親密接觸,從前的他討厭用拍照用繪畫去定格生物的一瞬間,可在不知不覺之中,他發現,定格的不是過去,而是美好。
有些過去,值得留戀,值得回憶懷想,因為那些美好,會讓未來的陽光更加充足。
葉微因吃完飯,和林暮年握手道別。臨別時,林暮年問葉微因:「有沒有想過,試著原路返回,撿回你丟下的芝麻?」
「不打算追兔子了,不過我手裡抱著西瓜呢,騰不出手拿芝麻啊!」葉微因朝他莞爾一笑。
「你啊!」林暮年笑了起來,「祝你幸福。」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葉微因認真地看他。
林暮年沒回答她,只是與她揮手道別。葉微因坐在車上,給賀遲遠打了電話。電話依舊很快接通了。賀遲遠的聲音很低啞,聽起來情緒不是很好。
「餵。」
葉微因也是個放不下面子的人,語氣與現在的心境完全相反:「離婚協議我已經簽了,你收到沒有?」
「嗯。」
就一聲「嗯」?葉微因沒事找話說:「要不要吃個最後的晚餐?從此以後我們誰也不認識了。」
「不了。」
「……」葉微因咬牙切齒,她都給他台階下了,他還不知道順著她台階下?葉微因怒聲道:「出來,你玩弄我後,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久,賀遲遠的聲音有些哽咽:「葉微因,我賀遲遠要麼不玩,要麼一玩到底。沒遇到你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愛情是什麼。有人跟我說,我的緣分未到。曾以為遇不到是沒有緣分,如今我才知道,得到了又失去了才是真的沒緣分。我尊重你的選擇,畢竟我要為我初衷的不真誠付出代價。」
葉微因抿了抿嘴:「你的意思是……一切隨我?」
「是。」
「你真的喜歡我?」
「我愛你。」
葉微因嘴角上翹,眼裡笑開了花。但語氣充分地表現了自己的冷艷高貴:「哼,相信男人的話,母豬會爬樹。」
「你去百度一下,輸入母豬爬樹,你會看到一堆母豬都爬上了樹。」
「……」葉微因覺得自己冷艷高貴不起來了。她控制住自己的「哭笑不得」,繼續冷艷高貴,「要我原諒你可以。你得做到三點。做到了這三點,我就和你重修於好,繼續燃燒激情的歲月。」
電話那頭,賀遲遠好一陣的沉默,最後心情頗重地吐出二字:「你說。」
葉微因說:「第一個要求,我要拜Julien大師為師,你幫我搞定。」
「這個我很早給你安排了,不過Julien大師身邊有徒弟未出師,所以一直在等。」
算他懂得為她考慮。葉微因哼了一聲,又說:「第二個要求,你把你和你爸爸簽的那個協議撕了。」
「真不巧,我今天剛撕掉了。」
葉微因覺得莫名的煩躁,賀遲遠為什麼總先於她一步?
「第三呢?」賀遲遠的語氣里明顯帶著期待,仿佛第三個他也早已做好了。
這種被人壓得死死的感覺,葉微因覺得糟糕透了。
她不耐地說:「第三,你比我大六歲,就給你六年的考驗時間,在這六年之內,如果你沒變心,我就和你在一起。我反正年輕,六年後還是美少女一個,大叔願意耗嗎?」葉微因敢肯定,賀遲遠絕對不會猜到她會提出這麼過分的要求。六年後,賀遲遠已經三十五歲了,而且六年能發生很多事。就如去年的聖誕節,她和賀遲遠開始了相識、相厭、再到相愛,不過半年的事情。
賀遲遠保持了一會兒的沉默,最後略帶笑意地說:「好,我答應你。」
「要是我在這六年之內變心了,可別怪我。」葉微因撇了撇嘴,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這是赤裸裸的不平等條約。向來被偏愛的人,總是有恃無恐。
「沒事。你變不了心。」賀遲遠很淡定地說著如此自信又欠揍的話。
葉微因鼓起腮幫:「為什麼?」
「你再也找不到像我這樣對你好的人。」
「你哪裡來的自信?」
賀遲遠卻無比真誠地對葉微因說:「如果有人對你好,我就會對你更好。永遠比別人對你好一點。我不允許,有人超過我對你的好。」
葉微因一下子沒脾氣了,被氣笑了。
與賀遲遠定了口頭協議後的幾天內,葉微因搬出賀遲遠的公寓,回到自己家。她對離婚的原因隻字不提,讓她爸媽頭髮白了一圈。他們每天對她念叨,要是沒犯多大的錯,就復婚算了。
為了所謂的六年,她堅持不搭理她爸媽。日子可謂是度日如年。有時候,她也想放棄了,這種自作自受的感覺,實在糟糕透了。幸運的是,半個月後葉微因接到了Julien大師的邀請,請她到法國學甜品。這可把葉微因高興壞了,收拾行李的時候,她一邊吹口哨一邊哼歌,一副女流氓的樣子。
葉媽媽皺著眉頭說:「學個甜品而已,用得著高興成這樣?」
葉微因晃著腦袋,幸福地唱了兩句,才接葉媽媽的話:「Julien大師是我的夢想。你不懂。」
葉媽媽笑著搖搖頭,臉上卻已露出一貫的縱容。人的一生,誰沒有夢想,可又是誰都能實現的呢?她這一生錯過了很多東西,曾經怨過恨過,攪渾了她的心湖。最後時間的沉澱,她的心湖已然歸於清澈,但她明白,那些混物沒消失,而是在湖底。所以她小心翼翼,不敢觸碰。
在葉微因登機之前,葉微因拉著媽媽單獨問了一句:「媽,如果爸爸和賀叔叔重新讓你選擇一個,你會選擇誰?」
葉媽媽笑了笑:「我希望,他們能合二為一。」
果然,最愛的和最在乎的,最好不要分開,缺了一部分就不算完整。曾經,她以為只要有個男人待她好就夠了。遇到賀遲遠之後,她才明白,真正的幸福,是他待她好,以及真心愛她。兩人能在一起又心意相同,是那樣美好。
幸而,她葉微因能知途迷返,為時不晚。
【3】
十個月之後……
葉微因前面的基本功很紮實,加上賀遲遠教她的,她都基本學會了。來到法國之後,Julien大師隨時點撥,葉微因做甜品的水準已達到最高水平了。Julien大師表示,她可以出師了。葉微因卻不想回國,死賴在Julien大師的甜品餐廳里不走。她幾次主廚的甜品獲得了顧客的讚賞後,Julien大師在飛往各國做甜品的日子,都由葉微因來主廚了。
賀遲遠那邊,說起來可謂是風雲驟變。賀遲遠辭去了賀氏集團總經理的職務,自立門戶,做起了小額貸款的金融機構,專門為那些想創業卻缺少資金的有志青年提供方便,還為他們想策略。公司只賺貸款的利息。剛開始員工只有十幾位,短短十個月,成功案例數千起,員工也暴增至上百名。賀遲遠的公司在整個C市中層階段小有名氣。他終於拋開了賀氏的名頭,自己有了自己的一番事業。
賀榮光的身體愈漸好轉,退居二線的他又轉到一線,繼續為賀氏創造崢嶸歲月。偶爾的時候,會約葉爸爸葉媽媽喝喝茶,依舊默默地愛著葉媽媽,依舊默默地不拆穿。葉媽媽也依舊地寵辱不驚。葉爸爸一直當做自己不知道。
再過幾天,又是一年一度的聖誕節了。法國早已下起了鵝毛大雪。晚上十點,葉微因做完最後一筆生意,和餐廳里的夥計在談論聖誕節的安排。正在這個時候,餐廳門口的掛鈴響了,有客人到訪?
葉微因抬頭看去,見一名肩上落滿雪花的男子。他的臉凍得通紅,手裡端著一個筆記本電腦,立在門口,朝她微笑。葉微因也朝他露出大大的微笑,歡迎道:「你好久沒來了。」
那男人走過來:「我又去拍極光了。最近才被爸媽招回來一起過聖誕節。」
葉微因嘟囔:「過完聖誕,又有什麼安排?」
「做個背包客,放逐自己兩年。」林暮年一邊說一邊撓手。由於在外頭的天氣與屋內相差太遠,強烈的溫度差讓他的手發癢。
葉微因瞧著,起身從吧檯找到護手霜扔給林暮年:「擦擦,這種護手霜止癢。」
林暮年拿起大寶牌國產護手霜,打開護手霜擠出一點,一邊抹在手上,一邊調笑:「他寄給你的?」
「他每個月都親自送過來。」葉微因聳肩,顯得很無奈。
「護手專家。」林暮年忍不住嘲笑賀遲遠的怪癖。葉微因也很無奈,但他媽媽的理論已深刻地影響了他。這種病,恐怕是好不了了。不過他大概不會收集亂七八糟的護手霜了,專注國產大寶不動搖。
林暮年擦好手,便開始擺弄自己的筆記本電腦。當筆記本電腦開機後,林暮年直接登錄twitter。他一邊操作一邊說道:「微因,賀遲遠三十歲了吧?」
「嗯,怎麼了?」葉微因端來她做的甜品,輕放在他的筆記本旁邊。
「你看看他都發了些什麼。」林暮年把筆記本的屏幕挪了挪,給葉微因瞧。葉微因知道這是twitter,與國內的微博極其相似。
這是一個人的主頁。
——倒計時2142天,我會等你,你放心。@lin
——倒計時2141天,才一天,就想你了。@lin
——倒計時2140天,你還是我的老婆,對不對?@lin
……
——倒計時2100天,聽Julien說,你長胖了不少。老公不在乎你胖瘦,只在乎自己的老婆是你。@lin
……
——倒計時2000天,我只買大寶了,一出新款必收集。老婆的手一定會更加光滑的。@lin
……
葉微因知道賀遲遠@的就是林暮年,且他開始發的記錄,是從林暮年回法國這一天算的。上面是慢慢的情話,無不透露出賀遲遠「喪心病狂」的本質。葉微因差點傻了。
林暮年煩不勝煩地扶額,苦水朝葉微因倒:「你說賀遲遠幼不幼稚?」
賀遲遠每條都@他,說的情話都是對葉微因說的。這再明顯不過了,就是提醒他林暮年不要動歪念頭,葉微因名花有主了,每天提醒一條,表示他的不放棄不拋棄。這招真的是三十歲的男人做出來的嗎?不僅幼稚又無恥。
葉微因的臉卻出奇地蒼白。
林暮年見葉微因有些反常,按照正常邏輯,要麼感動涕零要麼哄堂大笑,怎麼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
「微因,你發表一下意見。」
葉微因卻哇哇大哭:「真沒想到賀遲遠那個悶葫蘆,還有這麼煽情的一面。嚶嚶,真是太感人了,好想馬上就見到他。」
【4】
又是一年一度的聖誕節。西方極其重視的節日。又如去年那般,滿街都點著彩燈,耳邊充斥著聖誕之歌。Julien大師受邀,要為一位貴族做甜品,店由葉微因看著。
今天生意特別好,葉微因就沒出過廚房。她正忙得如火如荼,餐廳的夥計來廚房找她:「葉小姐,有位尊貴的客人找你點了『扶桑』。」
扶桑是Julien大師的招牌甜點。取自扶桑花的物語,永遠新鮮的愛。葉微因學成已有三個多月,為很多客人做過。做扶桑這道甜品,需主廚親自送到客人的手裡,以表尊重和支持。
大部分都是年輕男子向心愛的女人表白所用。葉微因也見怪不怪了。聖誕節這樣的日子,示愛再正常不過了。
可是當她把甜品送過去的時候,竟發現自己所謂的客人是賀遲遠。
他的對面有個空座。
賀遲遠一如上個月見時的模樣,沒胖沒瘦,眼裡只有她。
賀遲遠伸出胳膊,攤開手掌指著他對面的位置,說:「這個扶桑是我送給你的,要不坐著吃?」
明知他這十個月非常規矩,身邊半個女人都沒有,就連秘書也全換成男人了,葉微因還是故意撇撇嘴:「賀先生這種永遠不缺女伴的人,今兒個找不到對象表白了?」
賀遲遠淡淡一笑:「去年的今天,我找到了一輩子的女伴了,今天只是想告訴那個女伴,她是我的扶桑。」
葉微因想到當初自己在外頭當冰棍的悲慘遭遇,忍不住想報復了。反正現在主動權在她那兒,她怕什麼?於是她提出了一個厚顏無恥的要求:「要我吃也行,不過我現在沒時間,等我有空了再吃吧。不如你先到店外等著?現在店裡忙,你占著座,不好。」
聰明如賀遲遠,怎麼不知道葉微因心裡打著什麼主意?賀遲遠微笑地答應了,然後優雅地在門口站崗。
葉微因心裡陰風颯颯,暗笑道,凍死你,凍死你!然後她笑眯眯地去廚房繼續做甜品了。
時間一點點推移,葉微因覺得自己的生意越來越少了,夥計拿來的訂單還不如平常日子的多。終於,她沒甜品可做了。葉微因頗為納悶,走出廚房看看外頭是什麼情況。
好傢夥,偌大的餐廳里只有零星的幾位客人,等她看向門口後,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沒客人了。賀遲遠那座瘟神立在那兒,客人一來,他就面無表情地瞪著人家。葉微因又不是沒領教過賀遲遠那表情,那叫一個心驚肉跳,整個人的血液都可以一秒就凝固。
葉微因瞧了瞧時鐘,賀遲遠在皚皚白雪的外面站崗已有3個小時了,已過她當時的極限。不過男人就該比女人能忍,她堅決不會心軟。正在她「自我堅強」的時候,賀遲遠回眸一望,見到葉微因,愣了一愣,然後微微一笑,再然後……賀遲遠就像突然沒了力氣一樣,十分優雅地暈倒了。
葉微因一下子像擰了發條似的,第一個朝賀遲遠沖了過去。
有路人先一步想搶救賀遲遠,葉微因蠻力推開,抱著賀遲遠晃了晃:「賀遲遠?阿遠?嗚嗚……老公,你醒醒啊!」
「要不要送醫院?」路人好心地問。
「不用,送酒店。」葉微因用手搓搓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她的嘴邊呵氣,想以此把他的手搓暖。
「一看就知道凍壞了,怎麼送酒店啊?那還不如直接放在店裡暖和暖和就是了,不用送酒店這麼多此一舉。我看還是送醫院吧。」路人再次提醒。
葉微因的腦子好像豁然開朗了,對啊,當時她凍暈了,賀遲遠幹嗎把她送到酒店而不是醫院?送酒店還不如直接放到餐廳里呢!葉微因古怪地看著賀遲遠凍得發紫的臉,帶著水汽的長而翹的睫毛微顫,高挺的鼻子紅紅的,柔而軟的性感嘴唇發紫……沒有膚色的幫襯,五官都顯現出非正常色,但還是那麼俊!
雖然她滿腹疑問,但還是把賀遲遠送到了酒店。一直在裝暈的賀遲遠長舒一口氣,還好一切都在按照預期的方式發展。
這一次,葉微因還是選擇了去年的那間房。搬運賀遲遠的人離開後,葉微因就去端熱水給賀遲遠擦身子了。她忙得滿頭大汗,看著膚色轉好的賀遲遠,心裡的大石頭終於放下來了。這時,賀遲遠悠悠地睜開眼睛,看著葉微因微微一笑:「你必須吃我為你準備的扶桑。」
葉微因一愣,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惦記著這事?但看賀遲遠那執拗的表情,她也沒轍了,只好妥協道:「好吧。」她直接趕到店裡拿了兩盒扶桑回來。
賀遲遠一看,神情就有點不高興:「為什麼拿兩盒?愛只有唯一一份。」說著,語氣有點小倔強。
葉微因把一盒遞給他:「這是我送你的。」
賀遲遠一聽,雙眸發愣,平時冰冷的臉頓時有了生氣,仿佛換了一個人。
兩人當著彼此的面默默吃完了糕點,然後葉微因說要回店裡打烊,賀遲遠「哦」了一聲,便自顧自地脫衣服。十個多月沒見著了,看到他出色的身形,葉微因狠狠地吞了口口水。哎,結過婚的女人果然不一樣,沒有了姑娘家的單純與羞澀。
「你幹嗎脫衣服啊?」葉微因忍不住白他一眼。
「睡覺。」賀遲遠很無辜。
葉微因瞧著他那迷人的眸子,俊秀非凡的五官,乾脆飛奔到床邊,一把抱住了賀遲遠……
美男計,成功。賀遲遠在心裡偷笑。
事後,葉微因很不負責地跟賀遲遠說:「當時就是人體的荷爾蒙在作祟,我腦子不太清醒,一切都只是一場意外。再說,這間房我開的,你自願留在我的房間裡,所以呢……」她十分瀟灑地丟給賀遲遠五萬塊,「服侍得不錯,打賞你的。」
然後,葉微因拍拍屁股走人了。
賀遲遠哭笑不得地看著丟在床上的五萬塊,來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覺悟,等六年就六年吧,就當為自己從前的浪跡花叢贖罪,誰讓從前的自己那麼無知幼稚呢!他依舊會每個月給葉微因寄護手霜,但他不再去法國了,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對她的思念。
挨過了三四個月,又是春花燦然時。
那天,賀遲遠剛下班,就接到了葉微因的電話,她說她回國了,讓他速來飛機場接她。賀遲遠是又驚又喜,油門踩得吱吱響,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機場,然後發現葉微因的飛機要到晚上十點才到。
他足足提早了四個小時,一向最沒耐心的他等了四個小時卻甘之如飴,一點脾氣都沒有,滿心的只有見到葉微因的喜悅心情。
葉微因從VIP出口出來,賀遲遠已立在最顯眼的地方等她。她眯了眯眼,唔,她的男人還是如此的標緻,挺拔的身高、精美的五官以及眼裡只有她一人的深情。
賀遲遠無數次想過,見到葉微因的第一句話要說什麼,可真見到了葉微因,看到她突顯的肚子,他居然說了最惡毒的一句話:「你怎麼胖這麼多了?肚子肉好多。」
葉微因一改往日不服輸的風範,只是白了賀遲遠一眼:「我懷孕了。」
「我的?」
葉微因委屈地看著他:「你不想負責?」
「當然想,就算不是我的,我也會視如己出……」
好吧,葉微因決定忽略後面一句話,只聽到她想聽的「想」字。她憂傷地把行李遞給賀遲遠,誰知,賀遲遠比她更憂傷地接過去。葉微因就納悶了,以前求祖宗似的希望她回心轉意,她現在回到他身邊了,他怎麼比自己還憂傷?
「你不高興我回來?難不成你金屋藏嬌了?」葉微因怒問。
賀遲遠說:「微因,我們又因為孩子的牽絆重新在一起了。」
葉微因愣了愣,明白了賀遲遠的憂慮。當初,他們就是因為一場意外,因為突然而至的孩子,甚至還有著他的利益和她的私心,兩個人才走到了一起。經歷了這麼多之後,誰也不想做當初的自己。
葉微因笑了起來,拉著賀遲遠的胳膊:「傻瓜,這次我們雖然又因為孩子的牽絆才在一起,但卻是因為愛,只有愛。」
賀遲遠頓了頓:「六年之期,作廢了嗎?」
「嗯,作廢了。以前想著在一起就像成績單,有分數值。想著要是沒有一百分,多不完美啊。如今才明白,在一起只有願意與不願意兩種選擇。既然願意和你在一起,何必浪費在一起的時間?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賀遲遠按著她的後腦勺,親吻她的額頭。
葉微因突然問:「對了,什麼時候跟我註冊復婚啊。」
「嗯?沒離婚怎麼復婚?」
「啊?我不是簽了離婚協議了嗎?」
「我沒簽啊,協議被我壓箱底了,你一直是我老婆。」
「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這麼自信地讓我出國了。我一有風吹草動,你……唔……」葉微因還沒發完牢騷,就被賀遲遠強吻了。
賀遲遠還是沒改掉專制霸道的壞習慣。他放開葉微因的唇,頭抵在她的額頭上,語氣輕柔地說:「老婆,又名獨有,獨此一個,我的專屬。這個頭銜,你要一直戴著,不許有片刻的脫離。」
葉微因笑了,自己湊上去,吻了賀遲遠。
婚姻,只為愛。
番外一他叫賀遲遠
賀遲遠小時候的記憶里,是沒有爸爸的。他的媽媽是個典型的富太太,生活只圍繞著賀遲遠轉。賀遲遠小時候很調皮,並不太聽話,即便如此,爸爸也從來沒有出現過。每天早上,他一覺醒來,睜開眼睛就會看見媽媽。她坐在梳妝檯上,右手拿起護手霜擠一點塗抹在左手上,然後兩手相互揉搓,把護手霜塗抹均勻。那時候他太小,不知道媽媽抹的是什麼,還好奇地問:「媽媽,你剛才擦了什麼?」
「護手霜啊。」
「為什麼要擦護手霜?」
「因為女人的手就代表女人的心,是需要細心呵護的。現在沒人呵護媽媽,媽媽只能自己照顧自己了。」
他看懂了媽媽眼裡的失落與難過。
後來,他常常積極地爬起來,幫媽媽擦護手霜。次數多了,媽媽會和賀遲遠開玩笑:「阿遠,以後會不會幫你老婆擦護手霜?」
「什麼是老婆?」他還太小,不懂老婆代表著什麼。
「老婆就是將來會和你過一輩子的人,她的心和她的手都需要你好好呵護。手呢,可以用護手霜來呵護,心則需要你用愛去呵護。」媽媽揉揉他的臉,又把手伸向他的胳肢窩。賀遲遠怕癢,咯咯地笑著躲閃,但心裡卻記住了老婆的定義。
老婆是會和過自己過一輩子的人,她的心和她的手都需要好好呵護。手可以用護手霜來呵護,心則需要用愛去呵護。
七歲那一年,他的世界變成了灰色,再也看不見色彩。因為一向愛笑的媽媽再也不笑了,每個下午再也不會變著花樣給他做甜品了,每天早上醒來也不會看見媽媽給自己擦護手霜了。她不再喜歡四處走動,總是靜靜地坐在桌前,面無表情地仰頭看著窗外。
他給媽媽擦護手霜,媽媽順從地依著他,但卻不像從前一樣和他說笑。他的心情很低落,低落得失聲痛哭。像陽光一樣溫暖著他整個世界的媽媽到哪裡去了?
媽媽終於出現情緒的那天,是和爸爸撕心裂肺地爭吵。她像一個瘋子,不停地在爸爸的懷裡掙扎,歇斯底里地喊著:「不,我不相信,你一定在騙我!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殘忍,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來傷害我?」
爸爸終於失去了耐心,朝媽媽吼了一聲:「你冷靜一下!有什麼話我們到外面去說,不要讓孩子看到你這個樣子!」
媽媽不再掙扎了,也不哭鬧了,又恢復了平常的安靜模樣,但眼神空洞,毫無生氣。
炎夏的一天,知了在樹上叫個不停。他從午睡中醒來,竟然看見媽媽又在擦護手霜了。房間裡滿是茉莉花的香氣,他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好聞的氣味。媽媽今天穿了漂亮的裙子,雪白雪白的,像下凡的仙女一樣漂亮。媽媽走到他面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臉,問:「阿遠想吃什麼?」
他說他想吃蛋撻,媽媽便帶他去了一家甜品店,買了四個蛋撻放在他面前。
吃完蛋撻,媽媽帶他去海邊玩,媽媽牽著他,兩人光著腳丫在海灘上走。他回頭看,身後有兩排長長的腳印,一大一小,緊密挨著。他忍不住攥緊媽媽的手,抬頭問媽媽:「媽媽,以後還會陪著阿遠嗎?」
媽媽說:「當然,媽媽現在只有阿遠了。」
陽光越來越烈,他有些渴,拉著媽媽的手說想喝水。媽媽笑眯眯地說要給他買冰棍,讓他乖乖地在原地等她。
他安靜地坐在沙灘上,迎著熱辣滾燙的海風,看著一波波的海浪。
只見有人蜂擁奔向一處,大喊「有人被浪打走了」,勾起了他的好奇,他還是沒有動一下。
他在等媽媽,媽媽會給他帶冰棍,以後都會像從前一樣陪著他。
他要做個乖孩子。
天黑了,媽媽沒來。他坐在沙灘上抱膝睡著了。有人輕輕拍著他的腦袋,他抬頭望了望,看見眼眶發紅的金管家。金管家是來帶他回家的。他被喊醒,意識還有些迷糊,抬頭看了一下,卻沒看到媽媽的身影,於是問金管家:「媽媽呢?」
金管家抿著唇,把他抱起來扛在肩上:「在家呢。」
「媽媽說給我買冰棍,怎麼自己回家了呢?」他很不解。
金管家說:「因為媽媽迷路了,只好回家等你。」
他皺著眉頭想,原來媽媽會迷路,以後他一定會緊緊跟著媽媽。
可是回到家裡,他才知道,媽媽是永遠地迷路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他看著水晶棺里的媽媽,掙扎著哭喊著,他不停地道歉,請求媽媽的原諒,他說以後他再也不惹媽媽生氣了。可是無論他怎麼哭怎麼叫,就算跪到了地上,媽媽還是安靜地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管家說,媽媽是因為遇到車禍才意外離開了他們,但他一看到爸爸就想起他和媽媽爭吵的場景。媽媽歇斯底里的哭喊,在他心裡留下了很深很深的印象。小小的他,心裡無比怨恨爸爸,他不再叫爸爸,也不再看爸爸一眼。他把自己蜷縮在一個角落,抬頭低頭都是無盡的黑暗。沒有媽媽的世界,真的很冷很寂寞。
他不再調皮,整個人變得特別安靜,不喜歡說話,更不喜歡笑。他把所有時間都用在學習上,成績一路攀升,最後成為最優秀的學生。然而,不管是面對老師的表揚,還是同學的請教,他一直面無表情。他拒絕和外人接觸,在他的成長歲月里,他沒有任何朋友,只有他自己。
他從來不關注爸爸,但偶爾一瞥,也見爸爸眼底的憂傷。他們都是不快樂的人,但不能相互憐惜。直到有一天,他看見爸爸的神情有了生氣,眼底有著濃濃的化不開的依戀。那種神情,在他離開書房的那一剎那更濃。
書房有什麼,讓爸爸仿佛變了一個人?
等爸爸離開後,他進了書房。書房很整潔,桌子上有一本書,叫《向前看》。他拿起那本書,一堆照片從裡面掉落下來。他拾起來一看,所有的照片都是同一個女人。每張照片都有年份,每張照片都是笑臉,如此高調地炫耀自己的幸福。
照片裡有女人手裡抱著襁褓中的嬰兒,女人滿臉的親昵;照片裡有女人牽著她的女兒,手拉手送女兒去幼兒園;照片裡有女人給她女兒買冰激凌,女兒吃得滿嘴都是,但笑容把眼睛都笑彎了;照片裡有女人為女兒梳辮子,兩人有說有笑,把外面的陽光都壓了下去……
那女人身邊的女孩是如此的幸福。滿滿的母愛,讓人羨慕得想哭泣。憑什麼這個女孩生活在充裕的陽光下,他卻只能站在黑暗裡羨慕?他的記憶里只有媽媽蒼白如紙的臉龐,以及眼神空洞地眺望天空的背景。唯一溫暖的記憶,是媽媽擦著護手霜,滿屋都是茉莉香的時候。那是他僅有的一點溫暖,可隨著歲月的增長,回憶也漸漸地冷卻了。
後來他才知道,那個女人是爸爸的初戀,一個已經和他沒有任何關係的女人,但卻是他此生矢志不渝的摯愛。他在心裡冷笑,這就是爸爸冷落媽媽的原因吧。那些照片,只是保護她的人隨意抓拍到的,但僅僅只是抓拍的照片,每一張卻都是幸福的笑臉。
這個女人真過分,霸占了爸爸的整個心,卻能過得如此幸福。
像爸爸一樣愛上一個人,實在太可怕了。你可以為一個人去傷害身邊所有愛你的人,即使自己得不到幸福,還是無法停止這種折磨。太可怕了,他堅決不要愛人,堅決不要。
明明他是如此厭惡憎恨,可每個月爸爸不在的時候,他都會忍不住偷偷潛進書房,看看她們的照片。那個女人漸漸蒼老,那個女孩慢慢長大。歲月帶走了女人年輕的容顏,卻無法消褪一個母親對子女的愛。她的女兒看起來那麼幸福,因為有媽媽一路陪伴著長大,這就是最大的幸福。
看她們的照片,明明是在自虐,可他卻控制不住,總是想了解她們的生活狀態,明明都是和自己無關的人。就如他的父親,十年如一日,默默地守護這個與自己再無關係的女人,換不來任何好處,甚至會因此而難過,但就是溢不住自己滿腔的愛意。
高中畢業後,他選擇出國讀書。沒經過任何人的幫助,自己選學校,自己交了學費,無聲無息地離開了家。這麼著急離家的原因,不愛這個家是次要,主要是他得了一種病,每個月必要潛入爸爸的書房,瞧一瞧那些照片他才能順利過完這個月。他知道自己病入膏肓了,他需要離開,或許離開了才會好。
出國之後,他過得很辛苦。剛出來時的語言不通,洗衣做飯這種事情,他這個少爺都要從零學起。他不想花家裡的錢,在國外半工半讀。生活上的拮据與孤獨,讓他覺得很累,但他卻是滿意的,因為他覺得國外至少比家裡暖。
但有時候,他還是會忍不住想起那些照片,想起那一張張充滿陽光感的溫暖笑容。他記住的不是那個女人,而是在她的陪伴下,一直幸福成長的那個女孩。
離別三年回到家,沒人知道他回來。金管家開門的時候,也頗為驚訝。他自己都覺得荒唐,回國只是為了看看照片……
女孩長大了,披肩的長髮,穿著校服在路邊走。校服他認得,和他同一所高中。他知道這不是上學時間,要不然披肩的長髮準會被老師抓去剪短。他為自己了解她的這麼一點而高興。真是傻氣,他在心裡自嘲了一句。
或許是他和爸爸的關係太疏遠了,金管家看不下去,告訴了他一些不為人知的真相。
他的父母並不相愛,且各自心有所屬。媽媽之所以一夜之間變得麻木,是因為她愛的那個人去世了。當初兩人結婚,都是被該死的門當戶對所約束,家裡逼得太緊,那個時代又動盪,稍微有錢有勢就什麼都能做得出來,何況兩家都是權傾整個城的家族。沒辦法,兩人無奈結婚,但兩人約定著,等賀榮光繼承了家業,就放她自由。她的愛人是她的盼頭,當那個盼頭沒了之後,她也差一點崩潰。
他知道真相後,不爭氣地哭了。兒子沒媽媽的愛人重要嗎?原來他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他的心越來越冷了,他非常憎惡愛情這種東西,毀天滅地卻又讓人生畏。
莊雅的出現,很偶然又那麼必然。莊雅是班裡的插班生,她的活潑與愛笑,讓他仿佛遇見了一直在尋找的人一樣。莊雅引起了他的注意,就像他的病一樣,每次都會忍不住去瞧一眼,才覺得這一天是美好的。
他的偷窺被人誤會成暗戀。班裡人傳他喜歡莊雅。莊雅主動回應了他,說願意和他交往試試。他沒拒絕,很奇怪,就好像自己期待了很久似的。
莊雅的熱情與對他的愛意,讓他在整個灰白的留學生涯多了一道彩虹。是的,也就是多了一道彩虹,而不是把灰白變成了彩色。莊雅曾經問他:「阿遠,我總覺得我像你心裡一個人的影子,你愛的不是我,而是相似的她。」
他不置可否,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莊雅說的對不對。但有一點他知道,他不敢愛人,愛一個人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學業完成,他和莊雅一起回國。原先他的打算是自己闖一番事業,不想靠家裡,不想走進「拼爹」的世界。有一天,莊雅告訴他,她家有一定的家底,是個富裕的家庭,她家不能接受他。
他不開心,沒同意。他的爸爸媽媽都是被這個該死的門當戶對約束了一生,一幕幕悲劇閃現在他眼前,看著眼前又為門第觀念束縛的莊雅,他忽然覺得很厭倦。
多管閒事的爸爸公開了他的身份,莊雅很高興,抱著他說:「太好了,這下爸媽一定同意。」第二天,莊雅的父母就同意了他們的婚事,讓他們早點訂婚。他覺得整個世界都是虛偽的,而自己被綁死在賀家的身份上,離了賀家他什麼都不是。
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壓抑又痛苦,幾乎喘不過氣。
他偷了一張他爸爸書本里夾著的照片,只有那個女孩的單獨照片。她扎著一隻馬尾,穿著高中的校服,手扶自行車,推車離開校園。夕陽只有一束,從她臉上穿過,那麼不經意的笑容,淡淡的,卻是輝煌的。
訂婚之後,他沒覺得開心,反而越發壓抑。他知道這不是他想要的,但他又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Clara喜歡他,他是知道的,在和莊雅在一起之後,他堅定地拒絕了Clara。父母親對待感情的態度不僅傷害了對方,也讓他的世界一直冰冷黑暗,那麼他一旦選定了一個人,就一定會竭盡全力地對她好,希望自己可以給她幸福。
Clara發現他和莊雅訂婚之後,使計破壞他和莊雅的關係。知道真相後,莊雅原諒了他。他覺得自己對不起莊雅,對她也更加好了。直到莊雅不經意發現了那張照片,她哭鬧著大聲呵斥他:「我是這個女孩的替身嗎?我終於知道你透過我在看誰了,是她對嗎?是她對嗎?你真好意思,居然喜歡這樣的小姑娘,老牛吃嫩草?小姑娘不要你是吧?所以把感情寄托在我身上?混蛋,王八蛋!」
莊雅哭得很兇,他卻一直沉默。
當莊雅撕掉了這張照片,他就像瘋子一樣不留情地扇了她一巴掌。世界都安靜了,有些東西回不了頭了。
比如他和莊雅的關係,沒有了然後。
比如他一直悶在心裡的心思,東窗事發。
婚約是他解除的,他終於明白自己對莊雅的感情,他不希望爸爸媽媽的悲劇再一次發生。婚姻不該利字當頭。
是呢,他明明憎恨又厭棄那個女孩的生活,曾經他幻想過無數次,假如她有自己這樣的經歷,她還能笑得出來嗎?但他再明白不過了,他最想要的,是有一天她能把他從黑暗的地方拉到她的世界,把他帶入陽光里,感受一下小小的溫暖。
他之所以接受莊雅,是以為莊雅也能做到,後來他才明白,他內心渴望的,只有那個女孩,只有她。
莊雅說,他喜歡那個女孩。他說不是,他嚮往她。
人的年紀一大,就要考慮結婚生子。他選擇做個不婚的男人。莊雅的例子讓他明白,他不能接觸與那個女孩相似類型的女人,這樣會讓他更加渴望她,更加想要自己害怕的愛情。他遊走於與她類型相反的那些女人之間,他知道他不會愛上她們,不會懂得去遷就,全身而退是他的優勢。
可是上天為什麼讓他遇見了那個女孩?
小小的她跌坐在地上,顯然是被他的車嚇到了。他站在她的身邊,想上前又不敢上前。他天不怕地不怕,卻害怕遇見她。他逃了,慌張地開車離開。Clara問他怎麼了?他當時好想告訴Clara,他遇見了她,他嚮往已久的她。
他明明知道外面很冷,卻故意拖延包場的時間讓她挨凍。這是自己小小的報復,報復她怎麼會讓他遇見她。
他不想遇見,一點也不想。
當她因寒冷而倒下時,他的心也跟著凍結,第一個沖向了她。觸碰到她的那一剎那,明明那麼冷的肌膚,他卻感到了絲絲暖意。
他沒把她送去醫院,而是酒店。他可以等她醒來說說話,哪怕是一句也好,他想再接觸一下她,就一下!
原來,一個人的心,才是這世界上最寂寞的地方。原來,當一個人的心裝滿了另一個人,可以如此美好。想要被人愛,卻不想主動去愛人,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他逃不掉,但這次絕對心甘情願。
他想與她有一段緣,他不知緣從何起,但他知道,這個女孩是他的一輩子。
番外二閨密的婚禮
葉微因第二胎快臨盆的時候,收到了李欣桐的結婚請帖,上面新郎的名字寫的是宋子墨。葉微因當時徹底傻了,簡直有種如遭雷劈的感覺。她生賀冬至的時候,李欣桐還來C市看過她,那個時候李欣桐還是一個人。葉微因還記得,當她提起宋子墨時,李欣桐說他們兩個早就斷了聯繫,就算重逢了一切也成了過去式,沒什麼後續發展。
葉微因當時十分贊同李欣桐再找一個,第二春不一定比初戀差啊,就像她的老公賀遲遠,外表出色家世又好,對她又寵愛有加,更重要的是,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
李欣桐也自信滿滿地向她保證,一定會找個比宋子墨好一萬倍的男人,美滿幸福地去唾棄曾經又傻又幼稚的愛情。
可她現在看到了什麼?李欣桐要結婚了,對象是她們倆唾棄的男人?
葉微因不知道詳細的情形,在家裡捶胸頓足扼腕不已。賀遲遠坐在她旁邊,斜睨她這位過分活潑的大肚婆:「怎麼了?」
「我今天收到一個噩耗。」
「嗯?」
葉微因把喜帖甩到賀遲遠身上:「我家李欣桐這種絕世大美人居然要嫁給宋子墨,真是太便宜那小子了啊!」
「這個叫宋子墨的很醜?」
葉微因瞄了一眼自家的帥老公,再回憶那美得驚艷的宋子墨。她的神奇思維居然拐到了自己占了大便宜這個問題上。李欣桐是學校出了名的大美女,身材一流,長相一流,整個女神級別的人物,和宋子墨那等絕色在一起叫般配。
反觀她自己,身材三流,長相二流,氣質普通,找的老公,各個方面都是一流。
這叫什麼?叫高攀。
一想到自己占了這麼大的便宜,葉微因就立馬高興地摟著賀遲遠親了一下。賀遲遠撇開她的嘴,不耐煩地說:「被你弄得滿臉口水了。」葉微因不理他,繼續厚臉皮地往賀遲遠身上貼,賀遲遠怕傷到孩子,也不再躲避,任由葉微因捧著他的俊臉一陣猛親。
葉微因在C市,李欣桐在A市,坐飛機一個小時左右就能到了。但葉微因有八個月的身孕,只能選擇坐車,車程將近七個小時,比婚禮提早一天到達A市。
李欣桐的新宅,是一棟裝修精緻而奢華的別墅。葉微因按了門鈴,開門的是宋子墨,他似乎不認得葉微因了,疑惑地問:「你是?」
「葉微因。」葉微因冷著臉說。
「葉微因是誰?」宋子墨繼續疑惑。
葉微因終於忍不住暴躁了:「太過分了,雖然我長得普通,但你也不能這麼忽視我啊!」
宋子墨不理會暴躁的葉微因,瞥了一眼她旁邊的賀遲遠,似乎等著他來解答。
「我老婆是你老婆的大學同學。」
宋子墨眨了一下眼,再看了看葉微因,終於想起來:「是你啊。剛剛是我不對,我可以忘記你的長相,也不能忘記你的身高啊。對不起,快進來吧。」哪裡有歉意的樣子,嘴角還帶著笑呢。
葉微因氣得轉頭看看自家老公,想從他那裡得到安慰。
賀遲遠只是摸摸她的頭,笑著說:「你該為你的身高感到高興,至少是一個記憶點。就像我,都對你的身高刻骨銘心了。」
葉微因覺得,賀遲遠和宋子墨一定能成為好朋友!他們兩個都是能笑眯眯地把她氣死的那種人。
屋子看起來比較空曠,因為房子真的很大,而且剛剛裝修,兩人似乎才搬進來不久。李欣桐從樓梯下來,抿嘴笑望著葉微因。顧及到孕婦行動不便,李欣桐快步走上前抱了抱葉微因,按著她的胳膊左右瞧了瞧她的臉:「好傢夥,這麼能生,都第二胎了。」
葉微因不懷好意地轉了轉眼珠:「你的肚子這麼不爭氣,要不要我大發慈悲,過繼一個給你?」
「不用了。」李欣桐甜蜜蜜地抱住宋子墨,嬌羞地蹭了蹭他的胳膊,「我的基因好,再加上我老公那優良的基因,孩子的長相不用說了,身高也非常有保證。」
又是葉微因的痛!有這種損友級的閨蜜,她也只得認了……
宋子墨問道:「今晚是住我們這裡還是住酒店?」
賀遲遠回答:「你肯定巴不得我們住酒店,畢竟……你老婆的肚子不爭氣。」
賀遲遠這是赤裸裸地在為葉微因報仇雪恨,敢欺負他賀遲遠的老婆,門都沒有。他和宋子墨之間立馬有了火花!
挑起事端的兩個女人心下咯噔一聲,都知道自家老公不是吃虧的主。李欣桐忙說:「你們餓嗎?要不要吃點A市的特產?」
葉微因也趕緊迎合:「好啊好啊,孕婦要吃雙份。」
然後,兩人分別拉走自家的老公,做安撫工作。
葉微因對老公賀遲遠說:「你大的要讓小的。」
「他多大?」賀遲遠不高興地問。
「宋子墨就比我大一歲,比你小五歲。」
「難怪這麼不懂得尊敬長輩。」
「……」葉微因嘴角抽了抽,這叫作倚老賣老?
另一邊,李欣桐撫摸著宋子墨的背,笑眯眯地討好:「老公,你對客人要客氣點。」
宋子墨哼了一聲,受到奇恥大辱的模樣:「我就那麼好欺負?」
「他說的是我。」李欣桐弱弱地說。
「欺負你就是欺負我,你是我老婆。」宋子墨依舊怒氣沖沖。
李欣桐忽然覺得自家老公真可愛,抱著他的胳膊甩了甩,撒嬌道:「老公不氣,微因一直想要個女兒,到時候我們生個女兒氣死他們。」
宋子墨眯著眼:「聰明。」
兩個女人談私房話的時候,兩個男人被晾在了一邊。賀遲遠傲慢地抱胸而坐,宋子墨靠在沙發上,雙臂伸開搭在沙發靠背上。兩人還沒有任何交流,但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火藥味。
終於,「年輕不懂事」的宋子墨開腔了。
「您貴姓?」
「免貴姓賀,你叫我賀大哥就行了。」
「賀大哥顯不出我對你的尊重,老賀才行。」
「那我叫你小宋?很好很好。」
宋子墨呼吸重了一點,保持淡定地問:「我認識一些有一定年紀的老闆,發現他們都喜歡找比自己小很多的女人,據說是覺得自己太老了,找個小一點的女人能喚回他們年輕的心。老賀,你怎麼看?」
「小宋,你那些上了一定年紀的老闆朋友可能沒跟你說,聰明的女人會找比自己大很多的男人,因為比自己大的男人懂得讓自己的女人早點生孩子,不僅身材容易恢復,身體也更健康。據說女人過了27歲,就算高齡產婦了,有一定風險。你老婆和我家微因同歲吧?明年就27了,你啊,真不懂事,小宋!」賀遲遠把「小宋」二字掐得很緊。
宋子墨在這一刻決定了,一定要生個女兒氣死他,越快越好。
第二天的婚禮,宋子墨沒有按照傳統方式舉辦儀式,而是在南海群島的琥珀島上舉行自助婚禮。琥珀島不再像以前一樣荒涼,在宋子墨的推動下,冠上了愛情的主題——琥珀代表永恆,到琥珀島旅遊就能讓愛情保持永恆。有了這個主題的宣傳推廣,遊客絡繹不絕。
這就是宋子墨的本事。被華東旅遊選擇丟棄的島嶼,宋子墨卻選擇別出心裁地包裝起來,賺得盆滿缽滿。所以宋子墨能吞併華東旅遊,並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成了A市旅遊行業的翹楚。
婚禮開始,李欣桐挽著她爸爸的手一步步朝宋子墨走過去。坐在葉微因旁邊的,是宋子墨的媽媽。她看著兩人笑著笑著就哭了。葉微因忙給她紙巾,宋媽媽說了一聲謝謝,接過紙巾默默抹淚。
葉微因說:「他們兩個不容易啊。」
宋媽媽說:「是啊,真的很不容易,你瞧瞧你,都生第二胎了,他們才修成正果。」
「就是,要是當初沒發生那麼多事,他們的孩子都能繞地球跑一圈了。」
禮畢,新娘要拋捧花了,未婚的女人都站成一團,在李欣桐的背後等著接花。葉微因挺著大肚子沖了進去,嘴裡還大聲嚷著:「我也要接花,我也要接花。」
有人忍不住說:「這捧花就是幸福的傳遞,接到新娘捧花的就是下一個出嫁的新娘。你都大肚子了,難道還沒做新娘?」
李欣桐也忍不住說:「微因,別鬧,回你老公那兒。」
葉微因回頭瞧了瞧自己的老公。賀遲遠朝她招了招手。葉微因猛地撇著腦袋對著李欣桐,她說:「我這是給我女兒做準備。」
「……」李欣桐無語。
「……」賀遲遠黑臉。
宋子墨悠悠地適當插上一句,對李欣桐溫柔地說:「老婆,拋花吧,微因想要第二春了。」
賀遲遠朝宋子墨猛掃一道急凍光線,宋子墨溫暖一笑。
李欣桐只好準備拋花了。她回頭看著個子小小的,挺著大肚子,仰著頭,雙腳扎著馬步,一副蓄勢待發的葉微因:「你悠著點,小心肚子。」
「你放心。」葉微因做個OK狀。
宋子墨在一旁看戲,涼涼地說:「這架勢,為第二春做足了準備啊?」
賀遲遠怨恨地瞪了一眼說風涼話的宋子墨,然後盯著李欣桐手上那束準備拋的鮮花。
「一、二、三!」李欣桐高喊三聲,把花用力往後拋。
身後的姑娘們以及仗著孕婦的優勢,過分活潑的葉微因,在身後緊張地爭奪優勢位置。
但是……鮮花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優美的弧度後,落在了房頂上……
李欣桐是女漢子級別的女神,這力道,實在是大。
賀遲遠滿意地對宋子墨說:「小宋,多謝你老婆的成全。」
宋子墨保持微笑:「老賀,你得謝我娶了個這麼賢良淑德的老婆。」
兩人都在笑。
而另一邊,葉微因有些不甘心,李欣桐打趣她:「看來你這輩子只能有賀遲遠這一個男人了。」
「好吧,我認命。」
##若你不棄,執手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