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人與新歡

2024-10-05 17:21:42 作者: 錦竹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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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賀遲遠那晚為什麼外套裡面什麼都沒穿,賀遲遠解釋,當晚他剛剛洗完澡順便給葉微因打了個電話,接到葉微因無助的請求,怕有什麼意外,所以才直接套了個外套出去了。為此,葉微因十分憤慨,她當時哪裡是無助?明明是撒嬌好嗎?賀遲遠表示,那就是無助,不是撒嬌!葉微因當晚就咬了賀遲遠,以表抗議。

  第二天賀遲遠起床,覺得自己的脖子要斷了。沒錯,奇葩的葉微因哪裡都不咬,就咬他脖子的大動脈,十分狠戾!

  也許是葉微因做賊心虛,早早起床給賀遲遠做了早餐,正狗腿地為賀遲遠鞍前馬後,幫他吹粥,討好地問他好不好吃。賀遲遠見狀,不為所動,不是說粥不夠涼,就說菜做得太淡。

  葉微因垮著臉問:「我自知罪孽深重了,你到底想怎樣?」

  「餵我。」賀遲遠把目光注視著自己面前擺放整齊的碗和勺子。

  葉微因忍不住抖了抖眼睛,十分不情願地端起碗,用勺子舀了幾口,直接往賀遲遠的嘴裡戳,餵得賀遲遠滿嘴粥。賀遲遠皺著眉頭:「你就不能溫柔點?」

  「對你不需要溫柔。」

  賀遲遠忽然抱住她的腰。葉微因大驚:「你幹嗎?」

  賀遲遠眯著眼壞笑:「對你不需要溫柔。」

  「……」葉微因的反射弧很長,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嚇得臉色發白,立即知錯就改,「放開我,我會好好餵你的。」

  賀遲遠這才鬆手。

  於是,迫於淫威,葉微因溫柔體貼地對待賀遲遠,細心地餵他喝粥。賀遲遠十分享受地半眯著眼,吃著到嘴邊的白粥。雖然無味,卻自我感覺很甜。碗裡的粥還沒見底,被電話打斷了。

  賀遲遠摸了摸口袋裡的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皺起眉毛。他一臉深沉地接起電話:「餵……好久不見……抱歉,不想去……什麼?……嗯,知道了,既然如此,我就去吧……新婚快樂……Bye。」

  賀遲遠掛了電話,葉微因問:「誰啊?」

  「你什麼時候接過我的電話?」

  「啊?」葉微因見賀遲遠的樣子有些嚇人。

  賀遲遠說:「以後不要隨便接我的電話,還有,不要幫我答應什麼事情。你是不是代我答應了參加莊雅的婚禮?」

  「對啊,怎麼了?」葉微因賭氣地嘟囔了一句,「舊情人的婚禮不敢參加?哼,難不成你放不下這個舊情人?」

  賀遲遠愣了愣:「你知道我和莊雅的事情?」

  「用腳趾頭都能想到。你這麼博愛,情史不要太多。」葉微因的語氣完全是酸溜溜。

  賀遲遠哭笑不得:「我和莊雅的關係和那些女人的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了?」葉微因大驚,難道莊雅是他最重要的女人?

  賀遲遠覺得自己胸悶,忽然很厭倦當初的自己。他不情願地招認:「我和莊雅訂過婚。我爸爸也跟你說過,她是我的初戀。」

  葉微因倒吸一口氣:「就是她讓你頹廢了,開始放縱自己遊戲人生?她把你甩了,你也別這麼想不開啊。」

  賀遲遠笑了笑,不做回答,只是很認真地看著葉微因。

  葉微因被賀遲遠那雙深邃迷人的認真眼眸看得心神不寧,忙躲開他的眼神,口是心非地說:「我知道你很傷心,我不會安慰你的。來來,繼續喝粥。」葉微因又舀了一勺粥送到賀遲遠的嘴邊。賀遲遠微張著嘴,抿了兩口,終於開口道:「是我不要她的,我喜歡的是……嗚……」

  賀遲遠還沒說完,葉微因用力地把勺子塞在賀遲遠的嘴裡,白了他一眼:「行了,知道你自尊心強,你聽過最好的報復就是比她過得更好嗎?到時候參加那個叫莊雅的婚禮,我會幫你的。不用謝。」

  「……」賀遲遠覺得自己和葉微因完全不在同一個空間內。

  賀遲遠去上班了,晚上帶葉微因去參加莊雅的婚禮。葉微因也找到了自己要幹的事情——選漂漂亮亮的禮服!賀遲遠給過她一張無限額的銀行卡,她一直沒用。以前她想,如果和他實在合不來的話,這張卡她會原封不動地還給他。不過現在她要破戒了,她要買一件華麗的禮服,羨煞旁人。

  葉微因打扮自己幾乎折騰了一天,當賀遲遠來接她時,被她的隆重嚇了一跳。她穿著草綠色真絲連衣裙,肩上披著純白貂皮,領口有一顆瑩白圓潤的超大珍珠,腳踩與長裙同色的細跟高跟鞋。

  好看是極好看的,只是不適合身為孕婦的葉微因。

  賀遲遠面無表情地直接說道:「鞋換了。」

  葉微因本以為賀遲遠會驚艷,誇她幾句,沒想到他這麼冷淡!細想後,葉微因不禁嘲笑起自己來。她期待什麼?她根本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他以前的那些女人哪個不是漂亮到極致的?她算什麼?

  葉微因心裡一下鬱悶起來,耍起小性子:「不換。」

  「你懷孕了,不能穿這麼細高的高跟鞋。」賀遲遠皺眉道。

  說起懷孕,葉微因更是生氣了:「你就知道關心孩子,我在你眼裡就是生孩子的工具嗎?」

  「要我說實話?」賀遲遠危險地眯起眼睛。

  葉微因忽然有些害怕。不知道為什麼,賀遲遠明明什麼都沒做,她卻害怕他,不敢任性了。若要是換作林暮年,她大概會肆無忌憚吧,根本不知道害怕是什麼東西。

  這就是一物降一物?

  葉微因的語氣明顯弱了不止一點:「必須實話。」

  「你這麼矮,長得也不夠突出,基因真的不怎麼樣。你不夠資格當生孩子的工具。」

  「你!」葉微因被氣哭了。

  賀遲遠見葉微因哭了起來,忙去抱她,葉微因極力抗拒:「我要帶著孩子跑路。」

  「我還沒說完呢。」賀遲遠提高嗓門。兩人像是被點穴道一般,停止爭執。賀遲遠伸出手為葉微因擦掉臉上的淚水,眼眸流轉,似包著一攤清明的水,柔情萬種。他邊幫她擦去淚水,邊說:「你這麼差的基因,我都要你為我生孩子,你說是為什麼?嗯?」

  葉微因哽咽地說:「你想完成爸爸的心愿,怕他又犯病而已。」

  「這是其中之一。」

  「那還有呢?」葉微因被賀遲遠近在咫尺的美貌迷惑了。她從未這麼近距離看他,兩人的臉之間的距離不過二十厘米。他的睫毛濃密又長又卷,內雙的眼尾微微上翹,給人一種不容靠近的距離感。

  「還有就是……」賀遲遠說話時,吐出的熱氣吹拂在她的臉上,濕熱濕熱的。她正在耐心聆聽,唇卻被賀遲遠迅速吻住了。

  賀遲遠問:「你懂了嗎?」

  葉微因點頭。

  賀遲遠笑了笑:「不哭了吧?」

  葉微因繼續點頭。

  「乖乖換鞋?」

  葉微因堅定地點頭。

  「那去換吧。」賀遲遠非常滿意地放開葉微因。

  葉微因則像是個被刑滿釋放的囚徒,歡樂地逃之夭夭。在換鞋的時候,葉微因忍不住小聲嘀咕:「我要是再不懂就是傻缺了。明顯想占我便宜,我當然懂了!」

  在她身後一臉笑眯眯的賀遲遠或許知道她懂了,就不會笑了。

  葉微因以前其實並不是很自卑自己的身高,她覺得自己就比水平線低那麼一點點,加上她高跟鞋不離腳,差距感就沒那麼強烈了。但是此時時刻,穿著平底鞋的葉微因站在挺拔俊朗的賀遲遠身邊,她覺得自己真的矮到死了……

  三十公分的身高差,足足的。

  葉微因仰著脖子白了賀遲遠一眼:「你沒事長那麼高幹嗎?」

  「你沒事長那麼矮幹嗎?」賀遲遠回一句。

  葉微因張著嘴,佯裝示威的做咬人狀:「再說我咬你。」

  賀遲遠點著自己的嘴唇:「咬這,別放。」

  「……」葉微因決定,還是沉默的好。

  莊雅和綠洲集團二公子閃婚的消息因為節目播出,傳得很廣。當初葉微因結婚已經見識了上流社會的結婚場面,所以對如今的奢華,她有了免疫力。

  兩人進場的時候,跟傳統女士挽著男士的手臂不一樣,賀遲遠是牽著葉微因的手進場的。和他們的婚禮一樣,上流社會的人士雲集,手持高腳酒杯談笑風生。一場婚禮搞得跟聚會派對一般。

  「賀總。」迎面而來的一位男子,正朝著賀遲遠喜笑顏開。

  賀遲遠臉色一變,淡漠地道:「原大少。」

  原大少全名原凱,是綠洲集團的大公子,也就是新郎官的大哥。原凱首先看了看賀遲遠身邊的葉微因,他也參加了賀遲遠的婚禮,自然知道葉微因是什麼身份。他禮貌地問:「賀太太,你今天真漂亮。腰真細,你幾個月了?」

  「已經兩個月了。」葉微因微笑回答。

  「一點也看不出來。」原凱哈哈大笑。

  葉微因附和地笑了笑:「所以可以穿漂亮的裙子。要是能穿高跟鞋就更完美了。」葉微因咬牙切齒地橫掃賀遲遠。

  賀遲遠報以微笑,但凡有眼風的人是可以看出笑裡藏刀的。

  原凱見狀,望了望這對夫妻:「你們別秀恩愛了,不知道秀恩愛不得好死嗎?」

  賀遲遠長臂一撈,把葉微因禁錮在自己的身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轉頭問葉微因:「聽見沒,不得好死哦。」

  葉微因餘光瞄到正朝他們走來的莊雅,一下子領會出賀遲遠忽然的親密了。要她作秀氣死初戀是嗎?嗯,賀遲遠最好的報復機會來了。她應該幫一幫這個可憐的男人,這個為愛受傷的可憐蟲。

  葉微因靠在賀遲遠的臂彎里,雙手抱住他的精瘦窄腰:「只要和你在一起,別說不得好死了,下油鍋下十八層地獄都是小事。當然啦……」葉微因嬌羞一笑,放在賀遲遠腰間的手上移,摸了摸他結實的胸膛,「我更願意與你化蝶,一起小心前面帶刺的玫瑰,然後纏纏綿綿到永遠。」

  賀遲遠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原凱徹底無語。

  「哥!」綠洲集團的二公子原紹帶著新娘莊雅走過來打招呼,當他見到原凱面前的賀遲遠,眉毛皺在了一起,他也感覺到握住自己右手的莊雅的手一下子發了涼。

  賀遲遠和莊雅曾訂過婚,他們這圈子裡的人都知道。

  賀遲遠見來人,扯了扯貼在自己身上的牛皮糖葉微因,奈何怎麼扯,葉微因就死黏著他。賀遲遠的額角青筋突起,對葉微因的這種行為表示很無奈。他和莊雅早就是過去式了,不用這麼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吧?

  當然他是不知道葉微因之所以黏他秀恩愛,是想幫他報仇。她一直奉行的戀愛報仇方式。最好的報復,就是比她更幸福。

  莊雅對賀遲遠說:「好久不見,阿遠。」

  賀遲遠笑回:「恭喜你,新婚快樂。」

  莊雅瞧了瞧黏在他懷裡的葉微因,笑得勉強:「你看起來很幸福。」

  葉微因仔細看著莊雅。莊雅的臉和她很相似,屬於娃娃臉帶點嬰兒肥,看起來年齡很偏小。人其實很瘦,也不高,算是小家碧玉類型。她今天穿一件白色洋裝,肩上披著雪白的鴕鳥毛坎肩,一身的白,清新脫俗得不得了。

  莊雅似乎察覺到葉微因在看她,眼眸轉向葉微因,毫無台階給她下,直接問:「賀太太,我有什麼特別嗎?你這麼看我?不過仔細瞧瞧,賀太太,我們會不會是失散多年的姐妹?我們長得挺像的。」

  這話在知情人面前說,大有深意了。新歡與舊歡的正面交鋒。新歡與舊歡相似,是什麼概念?自然是賀遲遠忘不了舊歡,找個類似的新歡替補。說得簡單點,莊雅的意思就是葉微因只是她的替身。

  葉微因怎麼會沒聽懂莊雅的意思?她咬牙切齒,只想發作,可又找不到一點反駁的機會。

  賀遲遠淡定地說:「我看著我老婆長大的,有點老牛吃嫩草的嫌疑。呵呵。當年我初遇莊雅的時候,也是這麼認為,你們會不會是失散多年的姐妹呢?」

  此話一出,不止莊雅臉色大變了。賀遲遠這是赤裸裸地維護葉微因,表示葉微因不是莊雅的替身。反而莊雅之所以能得到賀遲遠的青睞,都是仰仗著與葉微因的相似。

  其他人並不知道,但莊雅一直知道。賀遲遠與她分手的理由,她永遠也忘不了。他說:「對不起,我們兩個並不合適。你拋不開門第的觀念,而我也似乎並不愛你。你像極了一個人,一個我以為痛恨心扉其實我很嚮往的人。」

  原來那個人,就是他現在的老婆,葉微因?

  莊雅感覺自己的心被狠狠地劃了一刀,她怕自己失控大哭忙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間。」在轉身的那刻,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落荒而逃。

  葉微因覺得賀遲遠這一招太絕了。她高興地朝賀遲遠擠眉弄眼。賀遲遠冷處理她。

  葉微因撇撇嘴。忽然,她感覺一股酸勁湧向喉頭,乾嘔了一下。賀遲遠這才為之動容,冰冷的臉上露出關切:「妊娠反應?」

  葉微因也不太明白,她也便不答了,直接說:「我去趟洗手間。」葉微因便捂住嘴,用她的小短腿小跑入洗手間。

  然後,冤家狹路相逢。

  葉微因看見莊雅在哭。她徹底愣住了。莊雅見來人是葉微因,連忙擦掉眼淚,吸吸鼻子:「你來做什麼?看我笑話?」

  葉微因猛搖頭,氣勢明顯弱很多:「我可能是妊娠反應,剛才有點想吐,所以才來的。」

  莊雅露出「明顯不信」的表情。但她也不好再說什麼,拿出包里的粉餅開始補妝。她身上的鴕鳥毛坎肩影響發揮,她脫下坎肩,把坎肩直接扔在洗漱台上,繼續補妝。

  她的洋裝是無袖的,葉微因又看到她肱二頭肌處的那個刺青了。這次看得清清楚楚,的確是英文字母。leroy,是人名,用腳趾頭都能猜出這是誰的名字。葉微因好奇地問:「你很喜歡賀遲遠嗎?」

  在補妝的莊雅頓了頓,後又開始繼續補妝。葉微因自顧自地說:「你既然那麼喜歡他,為什麼不要他呢?因為你的離去,他自暴自棄,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相信愛情了。」

  「啪。」是粉餅盒猛關的聲音。

  莊雅直著身子認真地看著葉微因:「我拋棄他?」

  葉微因愣住。

  莊雅仿佛聽到天大的笑話,冷笑起來:「是,當初我迫於家庭壓力跟他提過很多次分手。我是愛他的,但我不能為了他跟家裡鬧翻。如果他早點說出身份,這種事情根本就不可能發生。」

  「他不說,是因為他和爸爸的關係不好,他不想靠他爸爸。」葉微因忍不住為賀遲遠解釋。

  「是啊。他跟我說,他原先以為離了賀家他照樣活得好。直到遇見我,他才知道,沒有賀家,他什麼都不是。」莊雅似乎回到了曾經的記憶里。她訕訕而笑,「他很優秀,如果不是我家給他的打擊,或許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天地,他的名字前面不會加上賀氏集團的前綴。」

  「不一定。你在音樂方面早有建樹,但你的名字依舊有你的富裕家族作前綴。」葉微因在闡述著不爭的事實。家族的影響是無法擺脫的,人們看到的都是以大為先。家族是個會發光的龐然大物,哪能那麼輕易黯然?

  莊雅也不爭辯:「古人感慨不生帝王家,如今我也想感慨,莫生富貴家。好多事情都身不由己,就像自己的婚姻,龐大的家族壓在身上,由不得你選。阿遠如願以償,拋開了家族的包袱,娶了你。」

  葉微因尷尬地笑了笑。表象害死人啊!

  「我在國外的時候聽說阿遠結婚了,覺得很驚訝。因為阿遠說過,他打算一輩子不結婚。他認為自己不具備結婚的條件。」

  「啊?他不具備?有車有房有事業,人又長得好,簡直典型的鑽石王老五。雖然人有點霸道不講理,但本質還不錯的。」葉微因下意識地反駁,待她說完,她發現這全是自己的肺腑之言。原來賀遲遠在她心中是這樣的人呢。

  莊雅落寞地笑了笑:「那時候我也奇怪,他幾乎具備了所有結婚的條件,怎麼說沒有呢?現在想想,終於知道答案了。」

  葉微因好奇地看著莊雅。

  莊雅說道:「他缺一個想要與之過一輩子的專屬愛人。所以在男女關係上,總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他的冷淡不上心,真的很傷人。聽人說,現在阿遠連風月場地碰都不碰了。你就是他缺的那個條件吧?」

  「我不是。」葉微因的聲音很弱,明明知道自己的地位,卻不願承認。

  「我想要阿遠參加我的婚禮,是為了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顯然,我的機會破滅了,你們很相愛。」

  那是作秀給你看的!葉微因很想說。但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她不想讓莊雅知道真相,好似害怕她會跟她搶賀遲遠。葉微因得知自己有這等心思,自己都嚇了一跳,賀遲遠有什麼好的?總嫌棄她,而且還是花心大蘿蔔!但好像除了這些,沒有其他了。他待她很好,她早就感覺到了。

  「我先出去了。」莊雅覺得自己和葉微因沒什麼好聊的,打算出去。

  「等等。」葉微因忽然叫住莊雅。莊雅回頭,等待葉微因說話。

  葉微因醞釀了下膽量,覺得膨脹得差不多了,問道:「你手臂上的刺青,可以去掉嗎?」

  莊雅似乎料不到葉微因會提出這個要求,微微愣了下。忽然,她笑了起來:「你真是個小氣的女人。我會去掉的。」

  然后庄雅離開了,留下臉漲紅的葉微因在自我嫌棄。這麼無意義的請求是她要求的嗎?真不敢相信。

  整理好自己,葉微因也出了洗手間。結果一出來,就見到在門口抽菸的賀遲遠。賀遲遠見葉微因出來了,猛吸了兩口後,才掐滅了菸頭。葉微因咳嗽了兩聲,不禁抱怨:「你吸菸有癮?」

  賀遲遠愣怔:「在國外留學的時候學的,快七八年了,應該是一種習慣。」

  「吸菸有害健康。而且我懷孕了,你戒了吧。」葉微因靠近賀遲遠,往他身上猛嗅好幾下,嫌棄地甩甩手,「一股菸草味。」

  賀遲遠只是笑,拉著她的手:「現在怎麼樣?還難受嗎?」

  葉微因搖頭:「好很多了。」

  賀遲遠點了點頭,目光飄向外邊:「走吧,婚禮要開始了。」

  「好。」

  婚禮無非就是一種儀式,和葉微因的那場婚禮並無什麼區別,致辭、誓言、秀恩愛,然後是宴席。走個過場而已,加之和莊雅的矛盾已被她解決,葉微因自然也就沒怎麼用心秀恩愛,單獨行動,專心品嘗各種美食,完全忽視賀遲遠。

  賀遲遠走到她身邊,咳嗽兩聲:「你不作秀了?」

  葉微因抬頭奇怪地看他。

  「秀恩愛。」賀遲遠別著臉看向別處。

  「需要?」

  「嗯。」賀遲遠繼續不看她。

  葉微因細想一下,覺得賀遲遠是有道理的。她放下手中的餐盤,親昵地挽著賀遲遠的手臂,身子往他身上靠。賀遲遠感覺到手臂處傳來溫軟的觸感,臉不禁微紅,嘴角大大的上揚。

  「還得更親熱點。」賀遲遠繼續不看她,在發號司令。

  葉微因直接雙手抱住他的腰,「這樣?」

  「單手攔著我的腰吧。」

  「哦。」葉微因照做。

  身高差的原因,賀遲遠很協調地攬住她的肩膀,把她護在臂彎下。賀遲遠很滿意這種親近,微笑道:「打完招呼,我們回家。」

  「回家教我做甜品,這裡的甜品還沒你做的好,差遠了。」葉微因一點都不抗拒這種親密反而理所應當地撒嬌起來。

  「好的。」賀遲遠報以微笑。

  站在台上的綠洲集團二公子原紹,把台下的葉微因和賀遲遠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他嘲諷地看了看同樣看兩人秀恩愛的莊雅:「心痛嗎?」

  莊雅白了他一眼,「這是對老婆說的話?」

  原紹仿佛聽到天大的笑話:「這種門第上的聯姻在外人面前做做樣子就行了,你不會當真吧?我們這個圈子的規矩,你不懂?」

  莊雅不怒反笑:「當然懂,原二公子。」

  原紹也笑了。這種有默契的共識,識相的都懂,無須多加提醒。

  【2】

  葉微因開始有妊娠反應了,而且很嚴重,每次吐完,她都感覺自己已吐了黃水,膽很疼。她的胃口更是差到一定的程度,一天一小碗米飯已是最大限度。這樣的日子折騰了七八天,賀遲遠終於看不下去了,每天中午回家親自下廚給葉微因做飯,迎合她的胃口做。

  都說孕婦難伺候,一會一個樣,變化多端。昨晚說好要吃三黃雞,等第二天賀遲遠中午回家買了雞,葉微因不想吃雞了,改成想吃牛肉了。賀遲遠又不得不再去一趟菜市場。多虧賀遲遠從小獨立慣了,燒菜做飯手到擒來,葉微因完全不用插手。

  葉微因被賀遲遠像祖宗一樣供奉著,這妊娠反應神奇般地被治癒了。但葉微因耍了壞心眼,覺得凌駕於賀遲遠之上特別爽,樂在其中並且無可自拔。

  早晨葉微因起床,發現天灰濛濛的,憶起天氣預報上說今天傍晚會下雪。她出臥室的時候,聞到了她昨天向賀遲遠「請求」的芹菜雞絲粥的香氣。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正巧賀遲遠端著石鍋從廚房走出來。

  「起來了?剛好,趁熱吃。」如往常一樣,賀遲遠的表情是淡淡的。

  葉微因走到餐桌旁,拉出椅子坐下,拿起勺子就開吃。

  賀遲遠把卷在手肘的袖子拉了下來,穿上大衣,不忘囑咐道:「我中午大概12點半會到家,你要是餓了,牛奶充飢,別吃垃圾食品。」

  葉微因也像往常一樣回答:「一路小心。」

  賀遲遠嗯了一聲,開門離去。

  葉微因則悠閒地吃著粥。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米蟲生活不要太美好!

  九點四十左右,葉微因接了一個電話。是她甜品店裡的包工頭打來的。最近她的店在裝修,包工頭說她預定的那一批燈泡被工人不小心打碎了,問她怎麼辦?葉微因問他是哪種燈泡,包工頭描繪得不清楚,葉微因打算親自去看一看。

  葉微因向來怕冷,每年冬天都比別人穿得多,這次更是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居然穿上了毛線褲,臃腫不說,行動都不太方便。出了門她就後悔了,但又懶得回家再折騰一次。等她坐著計程車到達自己的店鋪,乍一看,她還是蠻驚喜的。

  她一直夢想著開一間屬於自己的甜品店,她戴著廚師帽,穿白色圍裙,聽著烤箱出爐的叮鈴聲,然後微笑著品嘗自己做的烘焙。

  心想事成莫過於幸福的至高點。

  她忽然覺得自己幸福極了,無論事業還是婚姻……想到這些日子賀遲遠的無微不至,她非常滿意。她曾經期盼的生活不就是這樣嗎?

  包工頭見葉微因來了,搬來一個大紙箱,十分難過地說:「這一批燈泡幾乎都碎了。」

  葉微因打開箱子,準備用手撥兩下,被包工頭制止了:「別碰,小心會傷手,而且裡面的螢光粉有毒。」

  葉微因乖乖地收了手,抖了抖箱子,看看哪些碎了好補貨。看完之後,她問包工頭:「壁燈和會客廳的照明燈都碎了,吧檯和前景燈都還好吧?」

  包工頭愣了愣,然後點了頭。

  葉微因說:「那你先把吧檯和前景燈裝好。」

  包工頭叫來工人,照著葉微因的話交待了手下的工人。葉微因又去廚房看了一下,裡面的裝修基本達到了她的要求,她忍不住表揚跟在她身後的包工頭:「幹得不錯,我很滿意。」包工頭知道顧客是上帝,更知道眼前這位主有多大的靠山。他聽了誇獎自然樂:「滿意就行。以後有什麼活,記得聯繫我。」

  葉微因笑著點頭。她的目光隨意一瞥,透過廚房的透明玻璃瞧見工人在安裝燈泡。那個安裝位置的燈泡明明全碎了,再仔細一瞧他手裡拿著的燈泡,葉微因整個人都懵了,他手裡的那個燈泡是直接和電線相接的,拆下來會很麻煩。而且,他們現在安裝的地方又是會客廳,燈泡使用率太高,很容易壞。若真是讓他安上去了,以後這換燈泡就是個大麻煩。

  葉微因急得叫了起來,但房間裡裝修聲太吵,工人沒聽見她的喊聲,仍在繼續工作。她慌慌張張地往外跑,想要去阻止那個工人。地板上放著各種裝修材料,她沒留神,被一根露出一角的木頭絆了一下。她本就穿得臃腫,行動不是很方便,於是臉朝地面,十分笨重地與大地來了個親密接觸。

  跟在她身後的包工頭連忙扶起葉微因,趕緊問道:「摔著沒?」

  葉微因皺著眉,只覺得肚子一陣絞痛,下體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往外流。她懵懵懂懂地說:「我肚子有點疼,下面好像在流血。」

  包工頭雖然不是女人,好歹也是過來人,一聽感覺不對,忙不迭說:「甭叫救護車了,那龜速還沒我快,我送你去醫院。」

  葉微因凝重地點點頭。她順便掏出手機給賀遲遠打了電話。

  賀遲遠接她的電話一直很迅速,他問:「又想換口味了?」平時葉微因給賀遲遠打電話,幾乎都是討論和吃有關的東西。

  葉微因一聽賀遲遠的聲音,就覺得委屈難受想撒嬌:「阿遠,我剛才摔了一跤,肚子好痛。」

  賀遲遠明顯愣了一下,然後急切地問:「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店裡,包工頭現在帶我去醫院。」

  「你讓包工頭接電話。」

  葉微因委屈地把電話給包工頭。包工頭看著燙手山芋般的電話,顫顫巍巍接過電話:「喂,賀總。」

  「立馬送我老婆去醫院,要有什麼閃失,你別想在C市混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包工頭掛完電話,直接打橫抱起葉微因,往自己的車狂奔。

  葉微因覺得,她還是喜歡賀遲遠這麼抱她。換成別的男人,她非常不適,而且極度反感。

  賀遲遠趕到醫院的時候,看見葉微因已經躺坐在床上,低頭捧著一杯熱茶,神情看起來很落寞。賀遲遠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安靜地走上前。包工頭原本是坐在床邊候著葉微因的,見賀遲遠進來,忙站起來。

  葉微因依舊在低頭,仿佛把自己隔絕在另一個世界。

  包工頭面色難看地說:「孩子沒了。」

  賀遲遠緊抿嘴唇,半晌沒說話。他走到葉微因的床邊,伸手摸了摸葉微因冰涼的手,他明顯感覺到葉微因在發抖。他安慰道:「人沒事就好,現在最重要的是把身體養好,知道嗎?」

  葉微因抬了抬眼,心情頗為沉重地問:「沒了孩子,你還會要我嗎?」

  這是當她得知自己流產後的第一個念頭。對於這個孩子,她本身沒多大的念想。她自己本身就是個孩子,沒經歷滄桑,也沒遭到挫折,心智也一直不夠成熟。甚至於,她由於太風調雨順了,為人比較自私。所以孩子沒了,她的悲傷不大,反而害怕賀遲遠不要她了。畢竟兩人是因為孩子的牽絆才湊到一起,孩子沒了,他們之間的牽線也沒了,可以各奔東西。

  如果賀遲遠不要她怎麼辦?她可以離開他,又回到從前的生活嗎?然後,再隨便找個男人嫁了?那樣的迷茫而又無知的未來讓葉微因害怕,她不要,她承受不起。

  「不會不要你。」賀遲遠這樣告訴她,語氣不像平時那麼惡劣,出奇的溫柔,他嘴角勉強彎了個弧度,「在我決定與你結婚那刻起,我就把靈魂與生命交給你了。靈魂不好,有脾氣,會惹你生氣,忽冷忽熱,讓你不安,數不清的壞毛病,但它有點好,不離開你。至於生命呢?生命不長,就一輩子。」

  葉微因愣愣地看著賀遲遠,忽然湧出的喜悅讓她忘記問其原因,她沒有再難過了,還朝賀遲遠微笑。

  賀遲遠握著她的手,力度很大。他忽然說道:「等你身子好了,我們再生個。」

  原本化悲憤為喜悅的葉微因愣了一下,臉大紅。

  「你臉怎麼那麼紅?哪裡不舒服?」賀遲遠以為葉微因身子嬌弱所致,又擔憂又心疼。

  被賀遲遠這麼提醒,葉微因的臉更紅了。她捂著被子躺回到床上,露出一雙賊溜溜的大眼,眨啊眨:「我沒事。」

  「真的沒事?」賀遲遠想確定地問。

  葉微因點頭如搗蒜。

  賀遲遠只好放下心,對被晾在一邊的包工頭說:「多謝你的照顧,你肚子餓不餓?」

  包工頭原先以為賀遲遠會把他整死,畢竟他老婆是在店裡出事的,真沒想過賀遲遠還會關心他的飢餓問題。即便他受寵若驚,他還是十分有分寸地道:「不餓不餓。」

  「這樣啊,那麻煩你去西門那邊買三碗瘦肉羹。謝謝。我和我老婆有些餓了。」

  包工頭傻了。原來賀遲遠的意思在這裡,枉費他一番感動涕零……包工頭悲痛地點了點頭,抹了一把辛酸趕緊去買瘦肉羹了。葉微因瞧著包工頭落寞的背影,抱怨賀遲遠:「你怎麼這麼壞?他為我掛號、拿藥、辦住院手續,人很好的。」

  賀遲遠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我對你不好?」

  葉微因抿住嘴,緩緩地搖頭。

  「我和他,你選誰去買瘦肉羹?」

  「他……」好吧,她只能對不起包工頭了。她想和賀遲遠呆在一起。但當她看到賀遲遠「我早就知道」的明白樣時,她咬牙切齒。她似乎被他吃得死死了?可悲可嘆啊!

  這時,醫生走來慰問。醫生見到賀遲遠,朝他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上次葉微因先兆性流產就是這位看診的。

  賀遲遠問醫生:「我老婆現在是什麼情況?」

  「你們真是不小心。上次賀太太已經先兆性流產了,胎心本來就很不穩了,這次一摔,是徹底保不住了。」

  賀遲遠深沉地點頭。醫生接著說:「不過賀太太還很年輕,恢復得快,一兩個月後就可以再打算要個孩子的。」

  「謝謝。」賀遲遠禮貌地應著。醫生把目光轉向葉微因,「賀太太,等下你再去做個B超,以確定你的子宮乾淨了沒有。」

  葉微因愣愣地點頭。醫生交代完其他注意事項,就出去看別的病人了。賀遲遠坐回她的床邊,見葉微因低著頭,臉色蒼白。就安慰她:「孩子沒了,別難過。」

  見葉微因沒什麼反應,賀遲遠繼續鍥而不捨地安慰:「想要個孩子容易得很。休養好之後,我立刻滿足你的願望。」

  「……」葉微因終於抖了抖眼睛。她抬起頭,默默地看著賀遲遠。那眼神,像是隱忍著極大的痛楚!明顯極致的傷悲——哭都沒有了眼淚。

  賀遲遠的心狠狠地抽痛,他萬萬沒想到葉微因會這麼傷悲。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思忖了好久,好像下了極大的決心,他緊緊地握住葉微因略顯冰冷的手,深沉地說:「我發誓,一定讓你再懷上一個寶寶。不懷上,誓不罷休。」

  葉微因被這句話嚇呆了,瞠目結舌地看著他,最後無言以對地點頭。

  十分鐘之後,包工頭來了,手裡擰著三碗瘦肉羹。賀遲遠淡定地接過包工頭手裡的瘦肉羹,打開蓋子聞了聞:「嗯,是西門那家。」

  葉微因狠狠地吞著口水,迫不及待地希望賀遲遠給她端一碗。

  「你肚子餓嗎?」賀遲遠問包工頭。

  包工頭死命搖頭。他才不會告訴賀遲遠,他已經在外面偷吃了,就差點把自己肚子撐爆了呢。

  「我知道你餓,你吃剩下的這兩碗吧。」

  包工頭傻了,葉微因也傻了。葉微因忙叫喚,「我可以吃兩碗的,他肯定不餓。」葉微因出於私心。她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和賀遲遠分享一碗肯定不夠。包工頭則十分的感激葉微因的「善解人意」。他真的吃不下了!

  「你還想吃?等下你要做B超。要空腹。」賀遲遠丟了個炸彈後,冷風掃到包工頭身上,「我知道你很餓,還不吃?」

  於是包工頭含淚地吃著瘦肉羹,早知道就不偷吃了!聰明反被聰明誤,機關算盡反淒淒。果然,賀遲遠不可輕易得罪啊!葉微因含恨地看著包工頭吃著瘦肉羹,自己肚子咕咕叫,代替了她無聲的怒吼!虐待,赤裸裸的虐待!賀遲遠見兩人參差不齊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揚,淡定地吃著手裡端著的瘦肉羮。

  嗯,真好吃。

  包工頭幾乎是使出吃奶的力氣才把兩大碗瘦肉羹給吃完了。以前他也挺愛吃這玩意兒的。他想,經過這次,他下次看見瘦肉羹會犯噁心,直接繞道走。至於葉微因,看著別人吃是一種煎熬,加上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在生賀遲遠的氣上,她已氣若遊絲。

  包工頭一刻都不想繼續待了,他怕賀遲遠還會對他怎麼樣,立馬請辭:「那個賀總啊,我還有點事情,我想先走了。」

  賀遲遠吃完手裡的瘦肉羹,十分大方地道:「哦,行。我老婆的店全交給你了,希望年前能交工。」

  「放心,一定完成。」包工頭已領教過賀遲遠這種表里不一的品質了,就算日夜開工,也必須完成任務。

  「那走吧。順便把垃圾帶走,謝謝。」說完,賀遲遠再不理會包工頭,伸出手溫柔地摸了摸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葉微因。

  包工頭得知被釋放,立馬逃之夭夭。

  賀遲遠抬起手腕看了看手錶,離醫生交代的時間還有二十多分鐘。他第一次覺得時間是如此煎熬。

  幾分鐘後,病房的門被人著急地撞開了。賀遲遠往門口一看,只見賀榮光風塵僕僕地跑過來,慌張地問他:「怎麼回事?你在電話里只說微因住院了。什麼病啊?」

  賀遲遠道:「因為以前有過先兆性流產,本身就不穩定,這次摔了一跤,孩子沒了。」

  賀榮光見葉微因氣若遊絲狀,大吼一聲:「你怎麼做人老公的?連老婆都照顧不好。」

  葉微因本因飢腸轆轆弄得很虛弱,她知道賀榮光來了,故意裝得更虛弱想讓賀榮光心疼一下自己。誰知賀榮光對賀遲遠發這麼大的脾氣,心下著急了,忙睜開眼睛,拽著賀榮光的袖子,溫柔地說:「爸爸,別罵阿遠,他照顧我照顧得很好。這次是我的錯。」

  賀遲遠對她,是真的沒話說,不想他無辜被罵。

  賀榮光見葉微因這麼護著賀遲遠,很受用,臉色立即好了起來。他輕輕拍了拍拽著他衣角的葉微因的手:「不罵不罵。」

  葉微因抬頭看了看賀遲遠。原以為賀遲遠會像上回那樣露出嘲諷的不屑笑容,誰知,他抿著嘴,臉上是全然的自責。

  「微因,你爸媽還不知道這事,我先給你爸媽打個電話。阿遠,你跟我出來,我有話要跟你說。」賀榮光跟葉微因打了招呼就出去了。賀遲遠剛想舉步跟著,葉微因擔憂地扯著他的衣袖。

  賀遲遠朝她安慰地一笑,輕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

  葉微因這才鬆了手。她覺得,等她出院了,她必須要繼續努力改善這對父子的關係。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賀遲遠才回來。他一進來,葉微因就聞到了一股菸草的味道。她知道,賀遲遠是抽完煙回來的。這些日子的相處,葉微因多少明白了賀遲遠的習慣。他沒有菸癮,一般情況不抽菸,除了應酬,只剩下他煩的時候抽了。

  他很煩嗎?

  賀遲遠走到葉微因身邊,對她說:「走,帶去你做B超。」然後俯身,一手穿過她的後頸,一手伸進她的腿窩,典型的公主抱。葉微因自然地雙手圈住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的胸前。

  「餓暈了吧?做完B超就可以吃了。」

  「爸爸呢?」葉微因用蚊子般的聲音問。

  「先回去了。怕你媽媽用責怪的眼神看他。」

  葉微因有些哭笑不得。賀榮光對她媽媽真不是一般的痴啊,這點都接受不了。她忍不住問賀遲遠:「你覺得你爸爸可笑嗎?對於我媽,他求而不得,卻甘之如飴。好傻。」

  葉微因等賀遲遠對賀榮光的諷刺。但是她等了好久,上頭就是沒有人說話。終於,她耐不住地抬起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賀遲遠略帶鬍渣的下巴。下巴的曲線很優美。順著優美弧線往上瞧,是一張飽滿好看的唇。

  她把目光繼續上移,卻見一雙孤高冷淡的雙眸,正俯瞰著她。

  葉微因忍不住抖了抖。這雙眼睛與他真的好不般配。

  「幹嗎這麼看我?」葉微因有些發毛地問。

  「你覺得我爸傻,是嗎?」

  「無望的愛情,一直堅持下去,沒有任何回報,根本就不值,這不傻嗎?」葉微因忍不住反問。

  賀遲遠只是笑了笑,不贊同也不否認,舉步抱著她去B超室。葉微因見他沉默,也便覺得無趣,乖乖窩在他的懷裡。她特喜歡賀遲遠的懷抱,尤其是這寒冷的嚴冬,就像一個暖爐一樣,烤著她,從頭暖到腳。

  葉微因忍不住把自己略冰的手伸進賀遲遠脖子裡。受到冰冷的襲擊,賀遲遠條件反射地抖了下,不禁停下腳步掃了一眼正在朝他淘氣眨眼的葉微因。賀遲遠撇著嘴,不吭一聲。得到了賀遲遠的默認,葉微因就把整隻手毫無忌憚地伸進他的頸窩。

  「嘶。」賀遲遠倒吸一口氣。

  葉微因這種女人,典型的給點陽光就燦爛,偏偏賀遲遠已經把整個太陽都給她了。葉微因見賀遲遠這隱忍的樣子,忍不住咯咯地笑。

  「信不信我直接把你放下來,讓你自己走著去B超室。」賀遲遠警告地威脅她。

  葉微因立馬閉嘴了,她很有自知之明,以她現在空腹的狀況,別說走著去B超室,就是爬她都爬不動。賀遲遠見葉微因老實了,嘴角微上揚,託了托葉微因的身子,大步前進。

  葉微因把頭死死埋在賀遲遠的懷裡。走廊上很多人,她這麼招搖過市,她很害羞。

  B超室設在8層,是骨科層。婦產科在13層,按道理賀遲遠會選擇電梯而不是樓梯的。在人煙稀少的樓梯處,葉微因終於大著膽子把頭抬了起來,好奇地問:「你幹嗎走樓梯啊?」

  「醫院電梯總是人滿為患的,我抱著你太占地方。」

  「……」葉微因無語。

  「再說,那麼多人盯著你看,你那張扁平的臉肯定死命壓在我胸上,我胸骨折,你的臉更平。」

  「……」葉微因摸了摸自己的臉,再瞧瞧賀遲遠那張五官立體又完美的臉,頓時心生自卑,委屈地把臉埋在賀遲遠的懷裡。

  賀遲遠又補充一句:「我們很般配,凹凸有致。」

  葉微因覺得,賀遲遠最近特喜歡拿她尋開心,她覺得這感覺更奇妙,有種「不怒反笑」的衝動。以前他對她雖然好,但她感覺得到他在收斂自己,仿佛呈現在她面前的那個外冷內熱的男人一直在努力地包裝著自己,害怕她窺見他的真實模樣。

  賀遲遠真實的模樣是怎樣的?他的變化,是在慢慢地剝開自己,讓她看見他的真實嗎?

  她是如此的期待。

  賀遲遠抱著葉微因來到八層骨科,骨科明晃晃的燈光提醒了葉微因,她該把臉死命按在賀遲遠的胸上了。賀遲遠見葉微因又這般「嬌羞」地躲在他懷裡,有些哭笑不得,不禁加快步子,想儘快去做了B超,然後帶她去食堂吃飯。

  「你的手指雖然接上了,但神經是恢復不到從前那樣了,不過畫畫還是沒問題的。」

  「很早就沒再畫畫了。」

  葉微因的耳邊似乎呼嘯而過這一段話,簡短,卻又那麼震撼。她想抬頭看看是誰在說話,是不是他?可她沒有勇氣,更或者說她害怕見他。前任這東西,對有些人是向日葵,帶領另一半找到屬於自己的陽光。但對於有些人是罌粟,碰不得卻有致命的誘惑,掙扎於碰與不碰的選擇。

  林暮年是葉微因的美麗罌粟。她想過有一天他再回到這個城市,與她見面會是怎樣的場景,是彼此有了另一半相視一笑,還是彼此都仍舊單身然後舊情復燃,亦或者他有了另一半而她看著他幸福?

  是的,她從來沒想過自己先有了另一半,而他還是單身的情況。她太了解自己,又自以為很了解林暮年——她很平庸,他很優秀,優秀的應該要比平庸的先找到伴侶。

  她不想重逢,她沒做好準備,也不想做好準備。

  那就永遠平行吧,她真的害怕!

  葉微因很快做完了B超,她才懷孕初期,孩子連胎心都沒長出來,所以這次流產對身體傷害並不是很大,好好養一兩個月就差不多了。賀遲遠特意強調一句:「醫生,你的意思是說,一兩月後我老婆就可以再次受孕?」

  醫生答:「是的,不過在此之前,還需好好休養。」

  葉微因聽到賀遲遠問的那句話,臉又轟的一下紅了個通透。

  賀遲遠卻表現得極為淡定,問完之後,抱起葉微因就往回走。葉微因使出全身力氣掐他,賀遲遠反問:「你在給我撓癢?」

  葉微因翕動嘴唇,無言以對。

  賀遲遠表情堅定地說:「讓你有個寶寶是我義不容辭的事,我會說到做到。」

  葉微因只想淚流滿面。她真的沒有特別傷心,不需要這樣三番五次地強調會補給她一個!但看賀遲遠這種讓人無法直視的堅信,仿佛孩子就是他生存的未來,她沒勇氣打擊他的意志。

  在醫院待著的那幾天,葉微因覺得自己是太后級別的待遇。連她想下個床,賀遲遠都要抱著她,好幾次都被護士撞個正著。葉微因漸漸覺得很不好意思,稍微跟賀遲遠提了一下服務太過殷勤。賀遲遠解釋,她現在不能走動,對身體不好。葉微因什麼都不懂,也就沒再反對了。

  葉微因不吃醫院的飯菜,每天賀遲遠都會回家做好菜送到醫院。有一天,賀遲遠回家做飯,葉微因無聊,躺在床上用平板電腦看電視。護士進來說:「賀太太。今天天氣這麼好,不出去走走嗎?」

  葉微因好不容易把目光從平板電腦上移開,看向護士,問護士:「我可以走動?」

  護士小姐說:「當然啦,其實你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賀先生緊張你,說什麼要你留院觀察。賀先生真疼你。」護士的臉上明顯露出羨慕的表情。

  任誰都會羨慕葉微因吧?有時候葉微因自己都非常羨慕自己。她不算美女,加上她的身高,平均水平之下,卻找了個外形出色,有經濟實力,又對她呵護備至的二十四孝好老公,這已經不是高攀,而是成功實現了少女心中的白日夢。

  葉微因一想到賀遲遠為她忙碌的身影,問候她時的關切表情,以及他偶爾對她的親昵,她的心就會驟然加快,然後像澆了蜜一樣的傻笑。

  這大概就是……愛了吧。

  傍晚時分,賀遲遠才匆匆趕到醫院。葉微因看到賀遲遠手裡的保溫桶,笑得跟花兒一樣:「今天有什麼好吃的?」

  賀遲遠把保溫桶放在床頭柜上,擰開蓋子,一股夾雜著中草藥的肉香飄入葉微因的鼻子裡。葉微因問:「你放中藥了?」

  「是啊,最近惡補了一下這方面的知識,來嘗嘗我的新作。」賀遲遠盛了一碗遞給葉微因,葉微因拿著勺子小口抿了一下,皺著眉頭說:「中藥味太濃了,不好喝,不喝了。」

  「乖,喝一點,我費了很大勁呢。」賀遲遠誘哄葉微因,葉微因誓死不從,賀遲遠覺得無奈,只好說:「那你不吃,晚上沒東西吃了。」

  葉微因笑嘻嘻地拉著賀遲遠的手,擺啊擺,撒嬌說:「吃甜品。」

  賀遲遠皺著眉不說話。

  「好不好?好不好?」葉微因堅持撒嬌不動搖。

  賀遲遠勉強點頭。

  葉微因目送賀遲遠離開,心裡別提有多得意了。曾經對她冷麵的神,現在什麼都依著她,實在太有成就感了。

  賀遲遠離開半個小時後,葉微因有些坐不住了。呆在醫院實在太無聊了,平板電腦也不能撫慰她狂躁的心。於是,她套了一件外套,打算逃出醫院。

  她剛準備出門,就見到平時照看她的護士,護士問:「賀太太?」

  葉微因腦子動得快,她乾笑兩下:「我去外面散散步。」

  護士瞅了瞅外面深藍的天際,略有擔憂地說:「外面冷起來了,記得多穿點衣服。」

  葉微因點頭如搗蒜。護士沒別的話說了,推著推車離開。葉微因大呼一口氣,往電梯走,正巧電梯來了,她直接走了進去。

  出了醫院,葉微因非常有目標,她想回家瞧瞧賀遲遠給她做了什麼甜品。

  到了家門口,她為了不讓賀遲遠發現,躡手躡腳地開了門,怕關門聲音太大,她選擇不關門!她踮著腳,貓著身子,來到廚房,發現廚房空無一人,只有蒸汽機在運作。

  賀遲遠去哪兒了?葉微因滿臉的疑惑。她轉到臥室,壓低開門的聲音,腦袋往裡面鑽。裡面也沒有賀遲遠。

  賀遲遠平時在家就去三個地方,要麼廚房,要麼臥室,要麼書房。現在只剩下書房了。葉微因打開書房的剎那,聞到茉莉花香之後,便確定賀遲遠在書房了。她縮手縮腳地走進來,驚愕地發現賀遲遠趴在電腦前睡著了。

  葉微因做過賀遲遠的秘書,知道賀遲遠在工作方面向來是一絲不苟,而且他非常注意形象,肯定不會直接趴在桌上睡的。唯一的解釋就是,賀遲遠實在太累了。

  葉微因靠近他,他沒有任何反應,可見睡得很沉。

  賀遲遠手上還拿著簽字筆,他的手掌下面疊了很高的文件。由於賀榮光身體的原因,大部分權利早就潛移默化地移交給賀遲遠了。

  看著賀遲遠這麼辛苦,葉微因覺得自己太不懂事了。賀遲遠把她放在頭位,一切以她為先,如此百忙之際,她還故意添亂,而賀遲遠卻在一味的遷就她,忍讓她。

  瞧瞧,初見時,不可一世的賀遲遠被她折磨成什麼樣子了?

  葉微因百感交集,又甜蜜又心疼。

  忽然,賀遲遠的身子動了一下,葉微因條件反射地往外躲,雖然見裡面沒動靜了,但葉微因再也不敢進去了。以賀遲遠對她的緊張勁,知道她偷跑出來,她肯定沒好果子吃。

  她也不想給賀遲遠添亂了。還是乖乖地把自己的身體養好,早日吃嘛嘛香,就是對賀遲遠最大的幫忙了。

  葉微因選擇無聲無息地回醫院,從此以後,重新做人!

  只是葉微因還在回家的路上,醫院那邊已經鬧得不可開交了。賀榮光去醫院看葉微因,發現葉微因不見了,到處問護士,回答的都是「搖頭」。這還得了?忽然消失,沒有任何綁架的痕跡,看起來像自己離開。自己好端端的為什麼離開?一定是想不開了。

  失去孩子的打擊對葉微因來說肯定太大了,一時想不開,尋短見?

  賀榮光越想越驚悚,他連忙打電話給賀遲遠。賀遲遠被電話鈴聲吵醒了,那雙深邃而又漆黑的眸子忽然睜開,立即接起了電話。

  賀榮光劈頭蓋臉地來了一句:「微因失蹤了,很有可能想不開找個地方尋短見了!」

  賀遲遠一愣,說自己會處理,然後掛了電話,抓起椅子上的外套,衝出家門。在開車前往醫院的路上,賀遲遠給能給與幫助的人都打了一遍電話。

  不到十分鐘,全市四面八方各路人馬開始全城搜索。

  賀遲遠覺得如此遠遠不夠,他立即聯繫了C市的廣播電台與媒體。

  又是不到十分鐘,城市的每個原本都在播GG的露天大螢屏立即切換成尋人啟事。

  葉微因也正巧路過一處露天大螢屏,她的耳邊忽然傳來:現在播報一則尋人啟事,有位賀先生的太太葉女士走失,圓臉大眼,皮膚白皙,披肩長發,裡面穿C市第一醫院的病服,外套一件米色針織衫。顯著特徵,身高157,出走時沒穿高跟鞋。請廣大的C市市民低頭瞧一瞧,行個方便。現在賀先生以及家人十分擔心,若有遇見,請聯繫賀先生。有重金酬謝。電話XXXXXX。

  葉微因聽完這則尋人啟事,腦子一片空白,嘴角抽搐不已。

  有一位初中從她身邊生走過,她正在低頭瞧一瞧,然後目光與葉微因不期而遇。初中生驚訝道:「找到了!」

  葉微因快哭了。初中生穿的校服正好是她初中時上的中學。初中生都已經低頭瞧一瞧才能看見她了?現在的孩子都吃什麼長大的?

  葉微因鎮定地問:「你有手機嗎?借我打個電話?」

  初中生從口袋裡摸出自己的手機,遞給葉微因。

  葉微因這人向來不記號碼,她的手機號也是用了快一年了,她才記住。葉微因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大腦中只有兩個電話號碼。一個是自己的手機號,另一個是自己家裡的座機!

  想打給賀遲遠的計劃破滅了。

  葉微因只好打電話給自己的家裡。毫無懸念,家裡沒人接聽。

  她總得報個平安啊,她回醫院起碼一個小時之後。萬般無奈,葉微因使出了殺手鐧,撥打114,查詢C市第一醫院的電話。

  電話如願打通,她剛說明來意,電話那頭的護士便知道她了,並且詳細地問她現在在哪裡,不要走動,站在原地,待會兒有人去接她。

  葉微因愣了好一會兒,覺得這位護士處事怎麼這麼迅速?好像就在等她的電話似的。

  掛了電話,葉微因向初中生說了聲謝謝,把手機歸還給她。

  初中生沒走,陪著葉微因等人。葉微因看著初中生,無奈地問:「這麼晚了,你該回家了。」

  「剛才發簡訊跟媽媽說了。媽媽表示理解。」

  「你為什麼要留下來陪我?要重金?」

  初中生笑了起來:「你是不是偷偷從醫院跑出來的?」

  「是啊。」

  「你得了什麼病?」

  「你猜猜。」

  「一般精神病人不會承認自己有精神病。」

  「……」敢情以為她是精神病,所以才留下來的?

  過了一會兒,一輛豪車停在她們面前,賀遲遠從車裡走了下來,二話不說,脫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一雙大手直接包住了她的手:「回家吧。」

  葉微因以為賀遲遠會責怪她,他的態度讓她有些不知所措。當葉微因被賀遲遠推至車門的時候,葉微因像是忽然想到什麼,她回頭問賀遲遠:「你身上帶錢了嗎?」

  賀遲遠從口袋裡摸出錢包直接給她。他那雙一派清明的眼睛已經告訴她,知道她要幹什麼了。

  知葉微因者,賀遲遠也。

  葉微因從錢包里抓出一沓錢,微笑地遞給初中生。

  初中生盯著錢發傻。

  「拿著。」

  「為什麼給我錢?」

  「電話費。」

  「太多了。」

  「別跟精神病計較。」葉微因硬是把錢塞給初中生,然後飛奔上了車。在葉微因看來,如此善良的小朋友,獎勵是必然的。初中生急了,一直在敲車窗。初中生見葉微因沒下車的意思,要把錢還給還沒進車裡的賀遲遠。賀遲遠微笑拒絕:「你就拿著吧。」

  「真的太多了。」

  「我老婆覺得你應得就是應得,你要是不收,我老婆的病情發作,我給她治病的錢就更多了。你要是我,你願意花少錢還是花多錢?」賀遲遠看著初中生,深邃的眼睛好像會說話,初中生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乖乖地把錢收著。

  「謝謝。」賀遲遠笑了,「那我們先走了。」賀遲遠也跟著上車,然後開車離開。

  初中生看著車的背影,心臟跳得很快。她想,有精神病又怎樣?有個愛她像精神病一樣的老公,就是王道!

  車內。

  葉微因偷偷瞄了眼正在認真開車的賀遲遠。她糯糯地說:「你剛才用的美男計,真棒。」

  賀遲遠不理她。

  葉微因更弱了,理虧得直不起腰:「對不起。」

  氣氛在零下一度。過了很久,賀遲遠忽然說了句不著邊際的話:「以後把我的電話記一下,可以嗎?」

  「對不起,你別生氣,我這人不愛記號碼。以後我保證記住。」葉微因以為賀遲遠最生氣的是沒記住他的手機號。

  賀遲遠嘆息一聲:「微因,我生氣的不是你沒記住我的手機號,而是太不懂得自我保護。萬一你有什麼意外,你需要求救,你連身邊的人的電話都沒記住,你找誰幫忙?並不是所有的陌生人像那個初中生一樣,你懂嗎?」

  葉微因狂點頭。

  「幸虧我了解你,知道你要是看到了尋人啟事,會打給醫院。不過經過這事以後,我覺得我有必要強迫你做一些事了。平時太順著你,這不好。」

  葉微因看著賀遲遠像個父親一樣,對她進行著嚴肅的教育,忽然有些想笑,但最強烈的,是心裡溢出的甜蜜。賀遲遠從沒問過她什麼,卻這麼了解她。知道她的思想步驟,知道她沒記住任何人的電話號碼,知道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她的事情。

  他一直在無聲無息地努力了解她,照顧她。相反,她太不懂得體諒他,對他太沒心沒肺了。她沉溺於他的照顧,不知他的辛苦。醫院、家、公司三頭跑,手上那麼多文件需要處理,一點時間都不肯浪費。可她卻任性,揮霍他寶貴的時間。葉微因痴痴看著賀遲遠認真不苟言笑的俊俏側臉,心都快被幸福融化了。

  葉微因有些痴傻地問:「阿遠,你了解我很多是不是?知道我很多是不是?」

  賀遲遠不說話。是啊,他知道她喜歡一個很優秀的男孩。

  葉微因見賀遲遠沒說話,她也沒再說了。可她的心裡在對賀遲遠說——阿遠,你知道嗎?我愛上你了。

  失去孩子後,葉微因覺得賀遲遠對她越發的好,不過他對護手霜也越來越執著了,每次都把她當實驗品,一天抹好幾種。

  終於有一天葉微因爆發了:「我被你抹得手都出油了!」

  賀遲遠又掏出一支,擠出一點抹在她手上,語氣溫柔地說:「以前你懷孕的時候,不敢給你試。現在可以把我收集了這麼多年的護手霜都試了,哪款最適合你,就選哪個,以後就固定那款了,我也不用再收集那些護手霜了。」

  葉微因忍不住朝他翻白眼,默默地看他在幫她化開手上的護手霜。賀遲遠有一雙標緻的劍眉,明明沒修過,眉毛的走形卻非常整齊,就像畫的一樣。

  宋子墨和林暮年是一個類型的,清秀又好看,看第一眼就移不開眼。賀遲遠長得也好看,但這隻算是次要,他的致命點是他的氣質,天生的王者風範,讓人生畏又想靠近。

  葉微因剛開始接觸賀遲遠,是怕賀遲遠的。對他的感覺很複雜。她介意他的過去,卻又迷戀他的現在,這種心情很矛盾。她喜歡他對她的好,細水長流不張揚,卻讓人感覺到了他的用心與愛護。

  這或許就是她想要的吧。小心輕放著她的生活,不爭不辯,給她一束暖陽,帶上他寬厚的肩膀陪她白頭偕老。

  葉微因忍不住湊上前親了親賀遲遠的額頭,臉紅撲撲的,抿著嘴偷樂。

  賀遲遠抬頭看她:「占我便宜就這麼開心?」

  葉微因笑眯眯地點頭,雙手交疊,互摸了下:「就這款吧,別挑了。」

  「這款是國產的……」賀遲遠抖了抖嘴。

  「國產的怎麼了?不能因為它便宜就認為不好啊?一樣東西的好壞,要看使用者適合不適合,它適合我,我就覺得它好。」葉微因說得振振有詞,一點也不含糊。

  賀遲遠忍不住笑了起來,親了親葉微因:「那你這個使用者,覺得我合適嗎?」

  葉微因回親了他一口:「還算可口,可以長期使用。」

  賀遲遠笑著張開手臂抱她。嬌小的葉微因窩在賀遲遠寬大的懷裡,嘴角掛滿了滿足,忍不住在他懷裡蹭了蹭。

  店的裝修,一個月後圓滿完工。由於臨近春節,賀榮光讓她先不要開業,過完年再說。葉微因也就應了,開始風風火火著手春節的事宜。往年葉微因都是被動地被媽媽拉出去幹活。但這是她嫁人的第一年,在婆家過年的第一次,她要做個賢惠的媳婦。

  除夕那天,葉微因拉著賀遲遠到處買年貨,買得是有模有樣。賀遲遠從未過過年,往年除夕與平常無區別,沒想到過個年,要這麼折騰。葉微因忍不住嘲諷他:「你現在知道你爸爸為跟你過年,花了多大的精力在這種瑣事上吧?你又回家了幾次?」

  賀遲遠不說話。

  葉微因接著說:「其實爸爸並沒有不在乎你。他知道自己對不起你,怕你渾身的刺,所以只敢在離你稍遠點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對你。你看不見他對你的好。」

  賀遲遠依舊在沉默。

  葉微因又說:「我爸媽的關係一直很好。用相敬如賓來形容最適合不過了,他們幾乎不吵架。以前我覺得這是多麼的相愛,自己結婚以後,我才知道,不吵架不是因為他們相愛,而是珍惜這份關係吧。我問我媽,愛不愛我爸。我媽說,愛與不愛沒有關係了,她會和他過一輩子。如果哪一天我爸不在了,她想這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我又問我爸,愛不愛我媽媽。我爸笑了笑,他說,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賀遲遠愣了愣,明顯地吃驚。

  葉微因撇撇嘴:「我爸是我媽最在乎的人,你爸是我媽最愛的人。」

  賀遲遠神情複雜地看著葉微因,嗓子很乾澀,他說:「最在乎與最愛原來可以分開。」

  葉微因感慨:「這就是生活吧。」

  賀遲遠摸摸她的頭,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他反問:「你會把最愛的人和最在乎的人分開嗎?」

  這似乎是個嚴肅的問題。

  葉微因仔細想了想,抬頭瞧了瞧賀遲遠那雙灼灼發光的眸子,她的心剎那之間抖了三抖。葉微因抿了抿唇,一副深思熟慮後的樣子。她說:「我應該分不開吧,我還沒達到這種境界。」

  賀遲遠笑了,如釋重擔地說:「走吧,還有好多年貨要買,得跑一天呢。」

  葉微因見賀遲遠忽然全身輕鬆,幹勁十足的樣子,也卯足了精神。所謂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兩人提前回到了老宅,那個時候,太陽剛剛落山。兩人風塵僕僕地來到老宅,金管家早在門口等候。

  葉微因見金管家在門外等候多時,十分過意不去,忙塞給金管家一包糖:「金管家,吃糖。」

  金管家搖頭,委婉拒絕。

  賀遲遠白了葉微因一眼:「你太沒誠意了。」

  在葉微因愣怔的時候,賀遲遠塞給金管家一把錢:「金管家,拿錢。」

  金管家微笑地收了錢。

  「……」葉微因抖了抖嘴唇,無趣地丟了一顆糖放在自己的嘴裡。

  賀榮光今天親自下廚。兩人進老宅的時候,賀榮光還在廚房對著《炒菜大全》,一邊看一邊準備食材。葉微因通過金管家的口,知道賀榮光在給他們準備除夕大餐,興趣盎然,拉著賀遲遠跑到廚房去幫忙。

  葉微因原先打算強拉硬拽賀遲遠進廚房的,沒想到賀遲遠很乖,任由著她。或者說,他也想去廚房幫忙?只是不好意思拉下臉?一想到賀遲遠的轉變,不免為他高興。父子之間哪裡有隔夜仇?世界上最親密的親情不就是父母與子女嗎?

  兩人走進廚房,就見賀榮光雙手捧著《炒菜大全》,蹙眉看著,偶爾瞟了一下自己面前準備的食材,不滿意地搖搖頭,又嘆息一聲。

  看來進行得很不順利?

  葉微因拽了拽賀遲遠,用眼神示意他,讓他先主動幫忙去。

  賀遲遠遲疑不前,臉有些憋紅。可見,此時此刻的他內心在掙扎,在彆扭。賀遲遠從來不是主動的人。葉微因清咳一聲,成功引起賀榮光的目光,賀榮光見著兩人,愣了好一會兒:「你們怎麼到廚房來了?」

  「阿遠說要來幫忙。」葉微因悄無聲息地從背後推了推賀遲遠。賀遲遠沒轍,只好硬著頭皮,朝賀榮光微笑道:「我來吧。」他朝賀榮光走去,接過賀榮光手上的《炒菜大全》,認真地閱讀了一遍,再掃了一眼案板上的食材,利索地拿起一隻大龍蝦,扭下頭,從第三個尾殼處剝下一塊,挑出腥線。

  賀榮光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挑出腥線的啊?」

  「嗯,挑出腥線的龍蝦蒸起來更美味些。」賀遲遠又拿起一隻大龍蝦,遞給賀榮光,「爸爸試試。」

  「好,好。」賀榮光受寵若驚地點頭,接過大龍蝦,開始搗鼓。

  雖然賀榮光已過不惑之年,但他的身形依舊很挺拔,與賀遲遠的身形極其相似。葉微因從後面看著兩個一米八幾的男人擠在廚房裡,一個悉心教導,一個虛心好學,她忽然覺得心裡暖暖的。

  這才是一個家,不是嗎?

  葉微因深吸一口氣,衝到兩人身邊,一手挽一個,討好地問:「需要我幫忙嗎?」

  「你去廳里玩吧。」

  賀榮光滿面紅光地贊同賀遲遠,也對葉微因說:「這裡有我和阿遠就夠了,微因去廳里看會兒電視吧。」

  「好。」葉微因也識趣,兩父子現在能單獨相處了,氣氛應該不會劍拔弩張。她開心地走出廚房,來到廳里,見金管家在朝她猛笑,小心臟不禁顫了顫。葉微因乾笑兩下:「金管家,你嘴抽了嗎?」

  「微因小姐,謝謝你。」金管家朝葉微因走了過來,與她一起坐在沙發上,遞給葉微因一隻黃澄澄的橘子。葉微因接著,順手剝了起來。金管家說:「先生和少爺從太太去世之後,就差斷了父子關係了。少爺選擇了寄讀學校,即便周末也不回家。到了寒假暑假,他就去讀補習班。先生也忙,都是晚上回家。兩人見面的機會幾乎為零。這個宅子一直冷冷清清的。那個時候,我都覺得這是我的別墅了。少爺大學沒在國內讀,直接出國留學。先生其實很想少爺的,只是挨不住面子,一想他就讓我匯錢給少爺。有一次,一個月匯了十幾次。少爺倒是狠心,一走就是六年,一次都沒回來過。後來少爺即使回國到公司里做事了,對先生的態度也很冷淡。」金管家感慨地看了看天花板,「一年都不來老宅里常有的事。直到先生身體不好了,少爺才回來一趟。自從和微因小姐結婚後,少爺回來了很多次。先生表面上不說,其實心裡很開心,也盼著你們常來看看他……」金管家把目光望向廚房,心生安慰。

  葉微因也會心一笑:「一家人,有的不僅是血濃於水的血脈,還有斷不了的親情。爸爸和阿遠都心知肚明,就是兩人性格都倔,不肯服輸。哎,果然是一對父子。」

  「所以以後還要微因小姐撮合撮合。」

  撮合這個詞,用得似乎有些不妥吧?葉微因覺得特彆扭。

  等吃飯的時間,經過金管家的提點,葉微因找到了自己的樂子——探索賀遲遠的新房間!早在兩人結婚之前,賀榮光就命人重新裝修賀遲遠的房間了,以便兩人回來住。孩子沒了之後,賀遲遠就不打算搬過來了。他說老宅的人太多,他喜歡清靜!

  葉微因來到賀遲遠的房間,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賀榮光花了很大的工夫。房內的色調、裝飾都用了賀遲遠喜歡的色彩。這間房還顧及到了賀遲遠的個人愛好,房間裡還有擺放護手霜的架子……

  有一面牆專門設計了各種架子,一排排陳列著各式各樣的護手霜。

  葉微因曾經在公司仔細瀏覽過那些護手霜,知道牌子甚至生產日期。再看這房間的護手霜,很明顯,不是公司搬過來的,全是新買的。

  其實葉微因很好奇賀遲遠為何喜歡收集護手霜,奈何以前在公司的時候,和賀遲遠的關係還沒到能八卦這事的程度。做了他的老婆之後,平時賀遲遠總會提醒她擦護手霜,有時候她忘記了,賀遲遠總會不怕麻煩地從浴室里拿來護手霜給她擦。他說:「不擦護手霜,手會粗糙。」

  那個時候,她覺得賀遲遠對護手霜的收藏癖,應該是變相的對手的一種執念。他喜歡膚如凝脂的柔荑。

  經過這段時候賀遲遠要求她每日用護手霜的培訓,葉微因瞧見護手霜就想擦了。她挑了一支她喜歡的款式,抹了抹,待抹均勻了,她忍不住笑了起來。什麼時候她首選茉莉花香味的東西了?她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背,比她臉滑好幾倍。這就是這一兩個月來不辭辛苦地擦護手霜的成效。

  她隨意翻了翻房內抽屜,大部分都是空的。當她把床頭櫃的抽屜抽出來時,她看見了一本厚厚的相冊。葉微因立即來了興趣,拿出來翻看。翻開的第一頁就是賀遲遠光著屁股在地上爬的照片,後來他開始穿開襠褲,個頭越來越高,越來越俊俏,成績拔尖獲獎……

  這是他的成長史。

  但他的成長史里,始終是他一個人。

  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他只有一個人。

  翻到後半部分,葉微因終於看到兩個人的身影了。這是一張被撕碎過又黏好了的照片。賀遲遠和一個女人在海邊的照片。很老的照片了,已泛黃,這是賀遲遠眾多照片裡唯一帶笑的照片。小小的他,細小的雙臂還不夠摟住他身邊的那個女人,可他是緊緊地摟著那個女人的腰。仿佛,這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的珍寶。

  那個女人手捧一束茉莉花,對著鏡頭笑。

  像牛皮糖一樣的賀遲遠,也在對著鏡頭笑。

  這是他唯一一張微笑的照片,也是他身邊唯一有人的雙人照。

  葉微因知道,這個女人是他的母親,很早就離開他的母親。

  賀遲遠的成長,很孤獨吧?這張照片是賀遲遠撕碎的嗎?他心裡極愛又怨恨他媽媽的吧?葉微因恍惚地摩挲著這張照片。他笑得那樣滿足,仿佛他抱住的是他的全世界。

  相冊的後半沒有照片了,這本相冊只有他十歲之前的剪影。十歲之後的呢?忽然,一張破碎卻被耐心修補的照片映入葉微因的眼帘。葉微因仔細一看,嚇傻了。這張被撕得粉碎又被拼好的照片是自己高中時候的照片?正在葉微因納悶的時候,有人在敲門。葉微因條件反射地把自己的照片重新放回原處,抬起頭,正見賀遲遠陰著臉站在門口看她。

  葉微因見賀遲遠來了,直接忽視了他那不友善的臉,招呼他進來:「阿遠,你來得正好,我正想問你呢,你十歲以後的照片怎麼沒啦?」

  賀遲遠走了進來,葉微因感覺一股冷風襲來,一眨眼的工夫就見賀遲遠把她手裡的相冊奪了過去,然後重重地放回床頭。

  以前葉微因會覺得賀遲遠在發怒,熟悉他後,如今她知道,他這是在掩飾自己的不好意思!於是她十分淡定地把賀遲遠按坐在她旁邊,哄著他:「說說嘛,老婆了解老公很正常的啊!」

  「沒有。」賀遲遠僵硬地說出兩字。

  「啊?」葉微因還沒明白。

  「十歲以後,我不拍照了。」賀遲遠解釋。

  「為什麼?」

  賀遲遠撇撇嘴:「一個人留紀念,有意思嗎?自己記住就行了。」

  他的生活,沒有任何人,只有自己。一個人的紀念,對他而言,其實是傷感。他不想被影響,所以選擇遠離。

  「你為什麼不交朋友?」葉微因這才發現,和賀遲遠在一起這麼久了,賀遲遠除了上下班,在外的應酬都是工作上的,私人方面幾乎沒有。

  賀遲遠說:「一個人習慣了。」

  葉微因忽然很心疼賀遲遠,這個男人的成長,真的跟她完全不一樣。她的身邊圍繞著父母、朋友、親戚、同學。而賀遲遠,由於一直都一個人,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工作、一個人睡覺,他的世界只有他一個人,所以他沒有主動地想過可以融入很多人之中,成為群體的一員。

  葉微因感慨:「難怪你總是交女朋友,其實你就是害怕寂寞,不想一個人,對吧?」

  賀遲遠冷冷道:「跟她們交往,我有時候覺得還是一個人比較好。」

  葉微因鼓起腮幫:「那你為什麼和她們交往?」

  賀遲遠認真地看著葉微因:「我爸爸為了一個女人,幾乎耗盡了他一生的情感。他所有的悲喜都因為那個女人,這樣的被動支配,讓我彷徨害怕。我不希望自己和我爸爸一樣,被一個女人支配所有。」

  所以他不斷地換女友,他不會迷戀誰,也不懂花心思去關懷,完全擁有屬於自己的支配權與控制權。這叫作麻痹戰術。

  葉微因聽了一愣一愣的,她沒有想到,影響他愛情觀的,竟然是他痴情的父親。因為不想成為父親的翻版,他選擇背道而馳。果然,家長的教育很重要,對孩子的影響太大了。

  葉微因拍拍賀遲遠的手背:「你這種思想,其實我很理解,不過啊,我覺得當你遇見了你的那個她,你可能就不是你認為的你了。」

  賀遲遠只是笑,朝她淡淡地笑。

  見賀遲遠臉色好轉,葉微因忍不住問:「那個……我剛才看見你的相冊里有我高中時候的照片,而且被撕碎,又修補好了。」

  賀遲遠愣了一愣,神情不自然地說:「哦,我暗戀你,不行嗎?」

  「啊?」葉微因大腦短路。

  「啊什麼啊,暗戀一個人很正常,別問了,要不然我走了。」

  賀遲遠對著窗戶,陽光打在他的臉上,臉上的輪廓立體而又分明,細白的絨毛因光的折射能看得清清楚楚。葉微因一直承認,賀遲遠是個長得極為標緻的男人。這一刻,她特別想親近賀遲遠。

  她把身子微微朝賀遲遠靠了過去,賀遲遠一愣,身子稍稍向後仰,拉開彼此的距離。他的臉微紅:「怎麼了?」

  葉微因老實地說:「想親你。」

  賀遲遠便不動了,閉上眼睛。

  葉微因愣怔:「幹嗎?」

  「快點。」語氣迫不及待。

  葉微因嘴角抽了抽,然後嘟著嘴,就在她即將得逞之際,沒關的門口響起一陣咳嗽。葉微因與賀遲遠同時睜開眼睛,看見彼此太過接近的臉,都尷尬地紅著臉別過頭。賀遲遠先回到狀態,看見門口偷笑的金管家,不滿地問:「什麼事?」

  明知好事在即,居然打擾,金管家越來越壞了。

  金管家說:「董事長叫我上來通知你們,飯菜都做好了。下去吃飯。」

  「哦。」葉微因先應著,然後低著頭,朝門口猛鑽,瞬間消失在這曖昧的氛圍里。

  賀遲遠白了金管家一眼,起身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自己的衣服。金管家偷偷笑著,轉身離開了。他知道,要是他再盯著賀遲遠看,賀遲遠肯定會一直整理自己的衣服。從小看到大的孩子,那指頭點大的羞恥心,他還是知道的。

  賀榮光活了大半輩子,從來沒下過一次廚房。這次他可是卯足了勇氣做了一餐飯,可見他的誠心誠意。當他端最後一盤菜上桌,正巧看見下樓的葉微因。賀榮光咧著嘴,招手喚著葉微因:「微因,過來過來,先嘗嘗我做的菜。」

  葉微因歡樂地蹦下樓梯,走至餐桌,張嘴吃下賀榮光為她夾的一口菜。葉微因細細品嘗後,意猶未盡地誇讚:「爸爸,你有做廚師的潛力啊!」

  賀榮光笑了起來:「多虧阿遠教的。阿遠很會做菜。」

  「他從小做到大,能不會做菜嗎?」葉微因的初衷,是想貶低一下賀遲遠的。誰知她無心說的這一句話,讓原本笑容滿面的賀榮光漸漸失了笑意,眼神也黯淡了,神情難過地說:「是我苦了阿遠。」

  葉微因看著賀榮光鬢角的白髮,不復年輕的容顏,心生憐憫。這個可悲又可氣的男人,用他的半生專心致志地愛著一個女人,卻在無意中傷害了身邊至親的人。她不知道該夸賀榮光痴情還是絕情。

  眼裡只有一個人的絕對鍾情,是可怕的。

  賀遲遠尾隨其後下了樓,他淡淡地掃了一眼桌上的飯菜,當時教賀榮光做飯的時候,雖已察覺都是自己愛吃的食物,但真正看見桌上的成品,心境終究不一樣的。仿佛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東西,離自己越來越近了。是期盼已久的喜悅,還是意料之中的驚訝?他不知道,這種陌生的心情,他不排斥。

  葉微因擔當著和事佬的身份。她忙抱著賀遲遠的胳膊,小媳婦樣的撒嬌:「阿遠,這些都是爸爸為你準備的,你該怎麼表示一下?」

  「謝謝。」賀遲遠朝賀榮光不自然地道謝。

  賀榮光還未表態,葉微因就著急不滿:「太沒誠意了,去抱抱爸爸。」葉微因死推賀遲遠,賀遲遠紋絲不動,誓死不從。葉微因只好自己代替賀遲遠抱賀榮光了,還嘴甜地蹭蹭賀榮光的肩膀:「爸爸,我代阿遠抱抱你。阿遠害羞。」

  「好好。」賀榮光拍著葉微因的腦袋。

  「爸爸也要回禮。去親親阿遠?」葉微因笑得一派天真。

  賀榮光笑不出來了!年過半百的人了,去親他兒子,他做不到啊!

  葉微因似乎早料到賀榮光做不到,十分大方得體地說:「我幫爸爸代勞!」然後,她撲向賀遲遠,在他嘴上重重地親了一口,末了,朝賀遲遠壞壞地又痞痞地笑了笑,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對賀遲遠說:「嘿嘿,親到了,老公的嘴唇真香!」

  原來,這妮子的目的是這個。

  賀遲遠眯了眯眼,什麼也沒說。但那驚魂的眯眼,讓葉微因忍不住渾身打顫,總覺得暗藏玄機!

  除夕之夜的晚餐吃得分外溫馨,賀榮光和賀遲遠都是屬於食不語的人,但有葉微因的加入,飯桌就成了話癆的八卦場,她繪聲繪色地說著,父子倆默契地聽,偶爾搭個腔,意思意思。話題轉到了孩子問題上,賀榮光問葉微因:「身體恢復得怎麼樣了?」

  「很好。滿血復活!」葉微因咧嘴傻笑。

  賀榮光滿意地點頭,側向賀遲遠:「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要孩子?」

  「今晚。」賀遲遠淡定地說。

  「噗。」正在喝湯的葉微因直接把嘴裡的湯噴了出來,嗆得猛咳嗽。

  賀榮光抖了抖嘴唇,明白地點頭。

  葉微因狠狠白了賀遲遠一眼,用腳踢了踢他,氣他說話完全不注意場合。賀遲遠淡定地用筷子夾了一團飯,放進嘴裡,優雅地吃著,仿佛剛才葉微因的連環踢不是打在自己的腳上。葉微因怒了,怒抬腿,再次踢了賀遲遠一腳。賀遲遠的臉一下子通紅,露出痛徹心扉的模樣。

  「阿遠,你怎麼了?」賀榮光見賀遲遠臉色極其不正常,不免關心一下。

  賀遲遠忍著痛:「我去一下洗手間。」

  葉微因知道自己做錯事了,忙上前攙扶他:「我陪你去。」

  看著兒子和兒媳婦一起去了廁所,賀榮光不免對金管家感慨:「去個衛生間也黏糊一起?感情真是好!」

  葉微因被賀遲遠推出門外,獨自進了洗手間。葉微因很是擔憂,敲著門,臉貼著門,關心地問:「阿遠,你有怎麼樣嗎?」

  「你去吃飯吧。」

  「你先告訴我,你有沒有傷著?給我看看?」

  「……」門的另一側是沉默。

  葉微因膽子小,知道自己剛才踢得不輕,要是賀遲遠有什麼三長兩短,她都有殉情的決心了。她在門口等了好久,賀遲遠才姍姍打開門。一見到賀遲遠,葉微因就撲過去,眼眶含淚地望著賀遲遠。

  「以後還敢嗎?」賀遲遠看她。

  葉微因拼命地搖頭。

  賀遲遠忽然從口袋裡掏出一枚鑽石很小顆的戒指。他目光灼灼地看著葉微因,嘴角含笑:「戴上。」

  葉微因眨巴眨巴眼,伸出自己的手:「你已經給我買了啊?」

  結婚的時候,賀遲遠把什麼事情都備齊了,鑽戒這東西當然也不會少。賀遲遠卻伸手把她無名指上的戒指脫了下來,換上他要給她的那隻。

  葉微因不解:「這隻還沒原先的閃呢。」

  「這只不一樣。」賀遲遠握著她的手,撫摸著戴在她無名指上的戒指,眼神專注而又繾綣,「你要好好愛護這隻戒指,不准摘下來,不准弄丟了,這是傳家寶。」

  葉微因看著手上這枚樣式老式的戒指,心裡湧起不一樣的感覺。他肯把傳家寶戴到自己手上,就是從心裡認可了自己吧?

  那天晚上,兩人在老宅住了一夜。天剛剛亮,一向淺睡的賀遲遠醒了,他睜著一雙如星辰般的眸子看著睡在他懷裡的葉微因。他為她捋一捋遮擋臉上的發,湊身吻了下她的額頭,起身去了大廳。

  賀遲遠本想給葉微因做早餐,又覺太早,便坐在沙發上玩起電腦,看看郵件。百無聊賴的他出於習慣點開Twitter,他的主頁上提示,有人關注他。他頗為驚訝,Twitter他玩了很多年,但因為沒有帳號沒有對外公開過,關注他的人,他都不認識。回國後他就不再更新狀態,已經沒有人關注他了。

  他點開關注他的那人的主頁,沒想到竟是林暮年?他怎麼會來關注他?他只是一個不知名的訪客。難道林暮年知道他?

  林暮年前幾天更新了一條狀態,四個字。

  來看看你。

  看誰?葉微因?賀遲遠不禁握了握拳頭,有種如臨大敵的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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