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恨糾葛之間

2024-10-05 17:21:32 作者: 錦竹

  【1】

  葉微因不想浪費時間等下去,心灰意冷地訂了最快的機票回國。回國之後,葉微因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天天宅在家裡不是睡覺就是瘋狂淘寶,完全不肯跟人接觸。這樣墮落了三個星期後,葉媽媽終於爆發了,把葉微因從房間裡揪出來罵了個狗血淋頭。

  葉微因痛定思痛,覺得自己的人生不應該被這樣的小挫折打敗。於是第二天,她穿戴整齊,備好自己的簡歷,打算先找個工作穩定下來。等時機成熟後,她再去實現自己開甜品店的夢想。

  看著女兒滿血復活地出門,葉爸爸朝葉媽媽豎起大拇指,好一陣猛夸。

  葉媽媽滿臉驕傲,慈母多敗兒,要想孩子成器,不能一味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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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微因念的是師範專業,在學校里成績一般,她這樣的大學生在C市一抓一大把,想找個不累又不需要關係的好工作,實在是不太容易。她面試了兩家,都以失敗告終。葉微因的心情糟糕透了,最近做什麼都不順利,仿佛一切都在跟她作對似的。

  心情低落的葉微因獨自走在繁華的街道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川流不息的人群,忽然有種自己融入不了這個地方的心情。她知道她比那些家在外地的人好很多,可是她的前途一片迷茫,跟她讀書時候的理想生活差距太大。她的甜品店灰飛煙滅了,還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女人最寶貴的第一次。

  葉微因真是想哭都沒有眼淚,不知不覺中來到了C市著名的護城河——白雲河。平時這裡都有人圍在河邊釣魚,因為今天是陰雨天氣,人比較少。葉微因走了好大一段路,才看見有個人影坐在河邊。她走近一看,是個釣魚的老先生。

  她原本是想看看他的桶里釣了多少條魚,哪知剛走近,那釣魚的老先生忽然捂住心口,臉色蒼白地從椅子上跌下來。糟糕,這樣會掉進河裡的!葉微因趕緊衝過去,及時抓住了釣魚的老先生。

  輕輕晃了一下老人,發現他已經不省人事,葉微因立馬掏出手機撥打120,叫了救護車。她自己也不敢怠慢,把老先生平放在地上,下顎抬起。剛才看見老先生手捂胸口,她猜測可能是心臟病引發的暈厥。確認老人沒有心動也感覺不到脈搏後,她開始按壓老人的胸腔,做了緊急救護。

  救護車趕到後,醫生直誇她急救知識學得好。她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這些都是向林暮年學的。林暮年以前喜歡到敬老院做義工,她便常常陪他一起,有一次正好遇到一個老爺爺心臟病突發,當時的她茫然無措,還好有林暮年有條不紊地做著急救,那位老爺爺才能脫離危險。現在她只是依葫蘆畫瓢,學著他的樣子做了一遍,沒想到也有效果。

  人送到醫院後,醫生要做緊急搶救,因為沒有家屬簽字,要葉微因代簽。葉微因滿腔熱血,也沒管什麼後果就簽了。結果老先生一直未醒,醫藥費就只能由代簽字的葉微因先墊付上了。

  老人從急救室出來後,葉微因就一直在醫院照看著。到了晚上十點鐘,從來沒有夜不歸宿的葉微因給她媽媽打了個電話,跟她講了一下事情的具體經過,葉媽媽確認了一下經過後,不僅沒有責怪她,還讓她好好照顧病人。葉媽媽還說,要是明晚那位先生還沒醒,她就去醫院接替葉微因。

  掛完電話,葉微因回病房看了看老先生的狀況,覺得一切尚好,就坐在床邊守著他睡過去了。因為睡得不太踏實,早上五點多,葉微因就渾身酸疼地醒了。她睜開眼一看,老先生已經甦醒了,正滿面慈祥地笑看著她。

  葉微因趕緊站起來,問他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見他搖頭之後,還是不放心地說:「我還是去叫醫生過來檢查一下吧。」

  她剛打算離開,那老先生忽然喊道:「微因——」

  葉微因一愣,滿臉疑惑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老先生笑了笑,聲音虛弱地說:「我不僅知道你的名字,還知道你的生日。」見她目瞪口呆的樣子,又解釋道,「我是你媽媽的老同學。你媽媽沒少跟我提你。」

  葉微因的下巴都快脫臼了,這位頗有氣質的老先生居然是她家母老虎的同學?實在想像不出,他們學生時代是怎樣相處的。

  葉微因還是去值班室喊了醫生,檢查過後,醫生說老人已經度過了危險期,不過以後最好不要去人煙稀少的地方,出行前身上要準備一點速效救心丸以防萬一,畢竟心臟病突發搶救不及時的話會非常危險。

  老先生向葉微因借了電話,聯繫了自己的兒子,不到半個小時,那人便趕了過來。

  葉微因看見賀遲遠的那一剎那,再次目瞪口呆地說不出話來。她和他這是什麼孽緣啊?能不能讓她忘掉痛失清白的慘痛經歷?

  賀遲遠顯然也沒想到會遇見葉微因,他的臉色立刻變得不太好看。

  葉微因覺得很尷尬,在賀遲遠進來的下一秒,她就對老先生說:「叔叔,我和我媽過些天來看你,我先走了。」

  「別急啊,微因,你還沒見過我兒子吧。」老先生招呼賀遲遠,「阿遠,過來。」

  賀遲遠冷著臉走了過來,葉微因自然也不會給他好臉色。老先生似乎也發現了他們之間不同尋常的氣氛,好奇地問道:「你們……認識?」

  「不認識。」兩人這時分外默契,竟異口同聲地回答。

  老先生覺得有貓膩,但也不好多過問什麼,便自顧自地介紹道:「阿遠,這是我老同學的女兒,葉微因。世界真小,沒想到救我一命的竟是微因。」

  見老先生慈愛地看著自己,葉微因靦腆一笑。一旁的賀遲遠卻依舊冷著臉,語氣也冷很多:「幸會。」

  這是幸會該有的表情嗎?

  葉微因也不給他好臉色:「哪裡哪裡。」

  老先生剛開始只是覺得他們之間有貓膩,現在算是徹底明白了,他們非常不和,甚至已經到了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地步。這不是他想看到的情景。他幹著嗓子說:「微因啊,替我向你媽媽問好。我這次病得不輕,你媽媽要是有時間,讓她來看看我。」

  「哼。」

  葉微因聽到了賀遲遠的冷笑,這個冷笑裡帶著厭惡,還有不易察覺的苦澀。她應了一聲後,連忙說:「叔叔,我先走了。」

  「嗯,去吧。」

  葉微因走了不到兩秒,又折了回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笑著問老先生:「我還不知道叔叔的名字。」

  老先生失笑:「我叫賀榮光。」

  「哦……賀叔叔再見。」

  「再見。」

  葉微因那個時候還不知道賀榮光到底是什麼人,因為她從來不看財經報導,也不關心C市的地產業。她把賀榮光的話帶給她媽媽,看見她媽媽臉色大變後,她開始好奇這個人,去請教了一下百度。本來也沒指望查出個什麼來,誰知這一搜,賀榮光的大名有好幾頁,而且都有照片,就是她遇到的那個老先生。

  賀榮光是個了不起的人,有著讓人生畏的家世背景。

  他的祖父是香港黑社會老大,他的祖母是第三房太太,懷孕後怕善妒的大太太加害自己,就逃到大陸生下賀榮光的父親。因為正房夫人沒有兒子,又怕妾室得子後搶了自己的地位,他祖父這一生也就只有賀榮光的父親這一個兒子,所以家產全留給了他。那是非常龐大的家產,誰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那時候中國還沒改革開放,賀榮光的父親先發制人,買下了C市百分之三十的地產屯在手裡。改革開放後,賀榮光的爸爸眼光獨到地投資了多個產業,並賺了個滿堂彩,成了C市的首富。賀榮光繼承家業的時候,正逢地價瘋狂上漲,他開始投資地產業,很快成了C市的地產大亨,身家急遽上漲,不僅是C市的首富,在全國財富榜上的排名也很靠前。

  葉微因終於知道賀遲遠為什麼這麼目中無人了,他那強大的背景和自己這種小市民相比,完全就是天壤之別。

  【2】

  第二天一大早,葉媽媽提著水果說要去醫院,還問葉微因要不要一起去。葉微因當然不想去,一個勁搖頭。葉媽媽也就沒勉強她,自己提著籃子走了。坐在廳里看電視的葉爸爸嘆了口氣,摘下眼鏡,捏捏眼角,繼續看電視。

  葉微因打趣:「爸,媽是去看男人哦,比你有氣質比你帥的男人哦。」

  葉爸爸說:「沒大沒小。」

  葉微因嘿嘿笑了兩下,一手搭在葉爸爸的肩膀上,一手掛在葉爸爸的脖子上:「爸,你就這麼放心我媽啊?」

  「那是當然,你媽的為人,我很放心。再說,她要真有別的心思早就走了,也不用等到現在這一把老骨頭才折騰。」

  「啊?」葉微因有些聽不懂。

  葉爸爸也意識到自己說多了:「哎呀,不用擔心我和你媽,你該關心你自己。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好好的老師不做,非要搞什麼甜品店。現在甜品店也搞不成了,工作又沒著落,在家窩了快一年了!你好意思啊!」

  葉微因知道她爸媽不是嫌她吃白飯,家裡也不差她那點工資,只是覺得女孩子應該有個工作,整天待在家裡,生活圈子實在太狹隘了一點。葉微因努著嘴,有些不耐煩地說:「行了,我知道,我這就去找工作。」

  於是葉微因回房打開電腦,又開始了狂投簡歷的活了。

  讀書的時候都盼著早點畢業,現在畢業了,葉微因又懷念起讀書時悠閒又沒負擔的日子來。和大學同學李欣桐、席慶諾一起加入學生會的激情,和林暮年到敬老院做義工的安寧,臨近考試大家在宿舍挑燈夜讀的瘋狂……那些無憂無慮的歲月,再也回不去了。她已經畢業已經長大了。

  葉媽媽回來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她的手裡提著菜,顯然回來之前還去菜市場買了菜。中午吃飯的時候,葉媽媽隨意地說:「你賀叔叔讓你去他公司上班,你明天就去報到吧。」

  「啊?」葉微因驚訝地吞完口裡的飯,「你確定?」

  「確定。你賀叔叔的公司是全國五十強,很大的公司,你好好干,以後出來去別的公司也好找工作,挺好的。」

  她一個毫無經驗的大學生居然能進全國五十強,這的確是天上掉餡餅的事情。可葉微因就是開心不起來,至於原因,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直到第二天在電梯裡見到賀遲遠,她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直開心不起來。

  賀遲遠冷冷地看著他,身後的助理幫他按了按鈕。居然和她同一樓?葉微因有種不好的預感。整棟大樓都是賀氏的,同一層代表一個部門。葉微因不知道賀遲遠這位太子爺是什麼部門的,當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來這公司具體幹什麼,但她知道自己將要和賀遲遠一個部門,她就很不愉快。

  可是,為了更美好的未來,她必須忍著。

  誰知,這個時候電梯忽然發生故障,一片漆黑不說,還晃蕩了幾下,十分嚇人。葉微因哪裡遭遇過這樣的情景,嚇得失聲尖叫,在電梯裡面到處亂竄。

  於是……

  「死女人,給我走遠點!」

  「啊!」

  「該死!」

  以上悲憤的喊聲出自賀遲遠。葉微因怕黑,失控地在電梯裡亂竄,不小心撞到賀遲遠,驚慌失措下,又一拳打到了他身上。發覺自己做錯事後,她想儘快遠離賀遲遠,結果電梯裡一片漆黑,她又踩到了某人的腳。

  當電梯恢復光明正常運行的時候,賀遲遠雙唇泛白,手捂住胸口,緊靠在電梯上,腳在微微發抖……

  葉微因擔憂地看著他:「你……沒事吧?」

  賀遲遠忍著痛,不打算理她。

  電梯到了,葉微因看電梯門開了,乾笑兩下:「我先走了。」然後逃跑似地飛奔離開。站在一旁一直忍著笑的助理對賀遲遠說:「賀先生,我們也到了。」

  賀遲遠斜睨他一眼,咬牙切齒地說:「你被解僱了,去財務部拿錢吧。」

  「……」助理要哭了,這一切又不是他的錯,為什麼受傷的會是他?

  【3】

  葉微因幾乎落荒而逃地衝進辦公室。這一層只有零星的幾個人,沒有葉微因想像的那麼多員工。不過,她發現這個部門無論男女都長得非常驚艷,男的高大俊朗,女的婀娜美艷,而且整個樓層都散發著濃郁的茉莉花香味。

  葉微因暗暗一驚,這個公司挑選員工難道都是「以貌取人」,還是因為這個部門由賀遲遠管轄才特別注重外在形象?葉微因直覺是後一種,在法國那幾天,賀遲遠的花花公子形象已經在她心中根深蒂固了。

  辦公室里還沒進入工作狀態的俊男靚女們見她走進去後,不由多看了她幾眼。她穿著粉嫩的呢子大衣、黑色鉛筆褲、低跟雪地靴,一身休閒款式雖然並不學生氣,但跟這裡身著正裝的員工還是很不一樣。

  一位帥氣的男生朝她走來,上下打量她一番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姑娘,你是不是走錯樓層了?這裡是公關部,也就是外交部!你……」他沒有說下去,但眼神里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意思,誰都看得出來。

  葉微因心裡有些惱怒,直接說這是外貌部更貼切吧?

  她笑了笑,還是平和地說:「你好,我找江總管。」

  帥哥身後的美女掩嘴而笑:「你對面的美人就是江公公。」

  帥哥白了那美女一眼,回頭正視葉微因:「你好,我是江瑜,姑娘找我什麼事?」

  「我是來報到的。」

  江瑜大吃一驚,上下打量葉微因,不死心地再確定一下:「你……你是葉微因?」

  葉微因點頭。

  江瑜頓時有些崩潰。昨天他接到人事部的電話,說給賀太子安排了貼身秘書。江瑜以為會是個超級大美人,正好可以震懾一下公關部那些自信過頭的美女們,哪裡想到居然會來個讓美女們超級自信的貨?人事部的人腦袋被門夾了,不知道賀太子喜歡什麼類型的女人?這種明顯還沒發育好的怎麼能通過面試?

  江瑜尷尬地笑了兩下:「你稍等,我打個電話。」

  他一定要找人事部投訴,反映這種異常情況!他可不想被賀太子罵得狗血淋頭。結果電話打過去,他噼里啪啦投訴了一通,人事部十分淡定地向他闡述:「這位葉微因小姐是賀董事長欽點的人選,你要有什麼不滿可以找賀董事長。順便提醒你一下,賀董事長特別說明,要好好照顧這位小姐,工作上不懂的儘量幫忙,不要因為是新人就欺負她。」

  江瑜被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皇上欽點的「貴妃」,他哪敢不從?江瑜萎蔫地走出自己辦公室,來到葉微因面前:「葉小姐,我帶你參觀一下你將來的工作環境。」

  「好的,麻煩你了。」葉微因乖乖地跟在江瑜身後。

  圍觀的俊男靚女們下巴都脫臼了。這麼個小短腿居然是他們公關部的成員?他們一致認為,上好的美味佳肴忽然摻上了一顆老鼠屎,誰看葉微因都覺得渾身不爽。

  「公關部格局分明,分三個板塊,大堂里辦公的人員就是在外跑腿的外交人員……」江瑜帶她來到大堂,指著底下虎視眈眈看他們的工作人員。

  葉微因感到明顯的「排外」眼神。

  江瑜再帶她去了另一間大堂,他說:「這裡是公司的宣傳機構,負責各種宣傳策劃,我也是其中的一員。」

  葉微因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江瑜再帶葉微因繼續往裡走,這是一間很大的辦公室,只有零星幾個辦公桌,裡面主要是陳列著各種護手霜,琳琅滿目,讓人應接不暇。

  江瑜見她看到護手霜後一臉震撼,解釋道:「這是賀經理的喜好,因為有點特殊,為避免董事長的不理解,便擺在他的辦公室。」

  真是……變態的辦公室啊。葉微因冷冷一笑,沒有說話。

  「賀經理有三個秘書,一個外出辦公了,一個已辭職,還有一個貼身跟在他身邊。我要說的就這麼多,你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問我。」

  葉微因斟酌了一下,掛著笑容問:「請問我是負責外交還是宣傳策劃?」

  「你接替賀經理已經辭職的那位秘書的工作。」

  葉微因腦子一嗡:「那位秘書主要負責什麼事情?」

  「聽候賀經理的命令。」

  「……」那豈不代表以後她要任由賀遲遠宰割?

  「還有其他哦。」江瑜故作神秘地調侃一句。

  葉微因睜大眼睛,深吸一口氣,差點沒緩上來。江瑜見她如此緊張,撲哧笑了起來,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賀太子……呃,賀經理喜歡長腿的性感嫵媚型的女人,不好你這口。你是安全的,老實本分地做好本職工作就行。」

  這時,辦公室的大門被打開,賀遲遠稍帶怒氣地走了進來,見到葉微因,不禁皺了皺眉,對她的來意已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了。

  賀遲遠眯著眼睛問江瑜:「她是新來的秘書?」

  「是的,賀經理。」

  賀遲遠不用問也知道,這一定是他爸爸的主意。他輕蔑地打量葉微因兩眼,冷笑兩聲後,一言不發地進了裡面的辦公室。

  江瑜安慰性地拍拍葉微因的肩:「你的辦公桌在那邊,白色的電話是內線,只有賀經理能打進來,紅色的是外線,可以對外聯絡。祝你好運。」

  天,這是要掉入深淵的節奏嗎?

  葉微因的心情糟糕透了。

  她的正對面正是賀遲遠那變態的喜好收藏——護手霜。葉微因沒有接到工作命令,閒得有些無聊,加之好奇,便站在櫃架前觀看他的收藏品,各種品牌各種氣味的,甚至各種年份的都有,其中很多已經過期了。這根本就不是能長久收藏的東西。

  葉微因暗暗猜測,賀遲遠這人不會是有什麼心理疾病吧,居然收藏這種東西?

  正在她看得專注的時候,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她趕忙走過去,發現是白色的內線電話。她接起電話:「喂,你好。」

  「給我倒杯咖啡。」

  「哦好的,稍等。」葉微因掛了電話,目光掃視了一圈,很快發現右側的獨立茶水間。她走進去,發現茶水間的東西真不少,不僅有各種零食,冰箱裡竟然還有哈根達斯。賀遲遠辦公的時候可真會享受。她泡了一杯雀巢速溶咖啡,然後端著杯子敲開了賀遲遠的辦公室。

  賀遲遠正在全神貫注地看文件,眉頭緊皺,似乎對文件的內容不是很滿意。

  「賀經理,你的咖啡。」她喚了他一聲後,把咖啡放在他的桌上。

  賀遲遠嗯了一聲,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抬眼冷冷地看著她,不怒自威:「這是什麼咖啡?」

  葉微因一愣:「雀巢……」

  「雀巢?你給我喝速溶咖啡?」

  難道不可以?

  賀遲遠見她一副茫然的樣子,憤憤地又打了個電話:「江瑜,你馬上過來。」

  葉微因見他幾乎是砸著掛了電話,就知道他一定是在生氣。但她還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這個男人,真是難以捉摸。

  不一會兒,江瑜手裡拿著一個藍色的筆記本敲門進來。賀遲遠冷冷瞥了他一眼:「你應該告訴她一些必要的知識,比如我只喝什麼咖啡,只聞什麼香水,只吃哪裡的飯菜!」

  江瑜連連點頭,對不明情況的葉微因說:「你先跟我出來一下。」

  太子爺的事情就是多。葉微因點點頭,順從地跟著江瑜出去了。

  江瑜把手裡的藍色本子遞給她:「這是做賀經理秘書的基本守則,一定要熟讀。我知道你是賀董事長欽點的秘書,但我不得不警告你,不要讓賀經理情緒波動太大,這會影響他的工作效率。影響了他的工作效率,我們公關部就會有毀滅性的損失和傷亡。但你要是把賀經理服侍好了,他一高興,我們整個公關部的福利就飛上雲霄了。所以,你知道你的影響有多大了吧?」

  葉微因打開藍色本子,上面記錄的都是賀遲遠的喜好與怪癖。

  賀遲遠喜歡騎馬,每個月要給他訂馬術報。賀遲遠偏愛甜食,晚餐必須要一份甜點。賀遲遠酷愛護手霜,關注護手霜產品的動態,就能贏得賀遲遠的心!

  葉微因看到這裡,嘴角抽了抽。奇葩的男人,奇葩的迎合方式。

  賀遲遠早上八點半準時上班,在他上班之前必須備一杯藍山咖啡,必須、一定、切記用虹吸的方式煮咖啡。賀遲遠只聞茉莉味的香水,近身者必須用茉莉味的香水或者不用香水。不要試圖挑戰他的味覺。賀遲遠午飯只吃蘇記茶餐廳的東西。晚上下班後他只要有空就會去健身房,務必提前給健身房打電話預留空位。

  葉微因覺得賀遲遠比祖宗還難伺候,真有一種想辭職的念頭。但一想到家中的母老虎,她咬咬牙繼續往下看。

  筆記本的最後一頁寫著:

  ——以上雷區切勿進入,其他方面賀經理會待你如初戀。請好好享受職場生涯。看完請交還江瑜總管,為下一批英勇壯士做貢獻。江瑜親筆。

  葉微因看完後,走到江瑜的辦公桌旁,把藍色本子遞還給他,末了,忍不住問一句,「賀遲遠的秘書是不是換得很勤?」

  江瑜點頭。

  葉微因嘲諷一笑,早就知道,這樣變態的人,誰願意在他手下工作啊?

  「賀太子最擅長炒魷魚。」

  「……」

  【4】

  葉微因不愛喝咖啡,自然沒煮過咖啡。為了迎合賀遲遠的怪癖,葉微因不得不現學現用,在萬能的百度里找到虹吸的使用方法,然後十分聰明地學會了用虹吸煮咖啡。當她獻寶一樣敲開賀遲遠的門,把自己千辛萬苦煮好的咖啡送到他的桌上時,他顯然吃了一驚。

  葉微因笑著問:「怎麼了?這次真的是你喜歡喝的咖啡。」

  賀遲遠怎會聞不到?但現在已經十點多了,早過了他喝咖啡的時間。

  賀遲遠冷冷地看著她:「以後請在八點半準時把咖啡煮好送來。超過這個時間點送來的咖啡我不會喝。」

  葉微因的嘴角抽搐了幾下,有些負氣地說:「那經理繼續忙。」轉身離開的時候,把門作為發泄,關得還挺響。賀遲遠盯著門看了好一會兒,眉頭緊皺,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然後低頭繼續忙自己的了。

  不知過了多久,賀遲遠覺得餓了,抬頭準備打電話叫她去訂餐。眼眸隨意一瞟,目光竟在葉微因送給他的咖啡上停留。他遲疑地端起杯子,一口喝了個見底。冷的咖啡真不好喝。賀遲遠皺眉想。

  葉微因接到賀遲遠的電話,火速向蘇記茶餐廳訂購午飯。蘇記茶餐廳一聽是賀氏集團公關部,立馬就知道要點什麼了。葉微因本來還不相信,速查了一下賀遲遠的飲食表,居然這麼準確!

  賀遲遠到底吃了多少年蘇記茶餐廳的飯菜,而且菜式還一直不變?都熟悉到這程度了!這個花花公子的習性實在古怪得讓人好奇。

  電話掛了沒多久,有人推門進來,竟然是賀遲遠的爸爸,賀氏集團的董事長賀榮光。葉微因嚇了一跳。其實不止她一人嚇到了,整個公關部都炸開了——從來沒來過公關部的董事長今天怎麼突然大駕光臨?到底出了什麼事了?

  於是……賀榮光的身後尾隨了幾隻不易察覺的「尾巴」,正偷偷摸摸地趴在賀遲遠辦公室的門邊往裡瞧。

  賀榮光手裡提著一個頗具古典特色的食盒,他把食盒放在葉微因的辦公桌上,笑得慈祥:「午飯吃了嗎?」

  葉微因茫然地搖頭。

  賀榮光一臉寵愛地看著她:「就知道你沒吃,看你賀叔叔給你帶了什麼?」

  葉微因瞪大眼睛看著賀榮光打開食盒,裡面的糕點全是葉微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東西了——C市鼎鼎有名的老字號永堂糕點。因為太有名常常供不應求,外面買的都是冷加工的,跟新鮮的沒法比。葉微因欣喜地看著賀榮光:「賀叔叔,你怎麼知道我喜歡永堂的糕點?還知道我喜歡吃綠茶口味的。」

  「你啊,不僅和你媽長得像,口味也差不多。」

  一路尾隨過來的員工們再次震驚得下巴都掉了,江瑜尤甚。

  別人沒見過賀榮光,不清楚他是什麼樣的人,但江瑜是賀遲遠的高中同學,很早就接觸過賀榮光。他們父子其實挺像的,都是外表冷心更冷的人。賀榮光對賀遲遠幾乎是放養的態度,不管賀遲遠怎麼樣,他一概不管。以前他以為這是賀榮光的教育方式,後來知道了點內情,才明白這是賀榮光對賀遲遠的一種冷漠態度。

  他所了解的賀榮光竟然會對個短腿妹如此特別,不僅親自送糕點上來,還滿臉慈愛地看她吃東西,儼然一副寵女兒的慈父樣!這個叫葉微因的到底是誰?

  賀遲遠本來打算出去吃飯,見到從未出現在公關部的爸爸有些驚訝,可當他看到賀榮光正和葉微因說著話,臉一下子沉了起來。他冷冷地看著正陶醉地吃著糕點的葉微因,如果眼神可以殺人,他或許會選擇將她千刀萬剮了。

  葉微因似乎感應到了賀遲遠不善的目光,抬頭看去,賀遲遠仍舊毫不避諱地繼續敵視她。葉微因怔了怔,嚇得趕緊放下糕點,縮了縮腦袋,向賀榮光求救。

  賀榮光不悅地皺著眉頭說:「阿遠,你這是什麼眼神?」

  「沒什麼,只是覺得她散發著一股狐臊味。」

  葉微因還來不及發怒,賀榮光卻一巴掌打到賀遲遠的臉上,怒氣沖沖地說:「道歉。」

  賀遲遠用舌頭在口腔里頂了下被打的臉,很疼,打得不輕。他笑了笑,眸子裡閃著不易察覺的嘲諷,他就那樣看著他爸爸。葉微因作為旁觀者,明顯察覺到賀遲遠和賀榮光的父子關係不和睦。至於為什麼不和睦,她想肯定跟她沒什麼關係,今天她只是被借題發揮了。

  賀遲遠回眸看了一眼葉微因,眼神里半點愧疚都沒有,很生硬地說:「對不起。」

  葉微因趕緊笑了笑,說:「沒事。」

  賀遲遠不再多看她一眼,對賀榮光說自己要去吃飯後,便冷著臉離開了。

  葉微因原本以為,發生這樣的事情,她在公司的日子肯定會很難過,但事情並沒有她想像的那麼恐怖。賀遲遠是個公私分明的人,除了對她態度冷淡,並沒有刻意為難她。當然,他對任何人的態度都很冷淡,所以對她也可以說是一視同仁。

  平平安安地度過了一個星期的職場生活,葉微因贏來了第一個意義重大的星期天。工作後才覺得放假是上天的恩賜,她必須得好好利用這一天——睡懶覺。

  葉微因覺得,對上班族來說,再也沒有比睡懶覺更幸福的事了。周日那天,冬日的太陽已經透過窗戶灑滿整個房間,葉微因被臉上明晃晃的陽光曬醒,翻個身後本想蒙著被子繼續睡覺,床頭柜上的手機響了。

  葉微因拿起手機接了電話,語氣非常不耐煩。「喂!」

  「是我。」

  「你誰啊?」葉微因起床氣很重,語氣十分惡劣。

  「賀遲遠。」

  「賀遲遠是誰啊?」葉微因腦子有點空白,話音剛落,立馬像擰發條一般坐了起來,「賀總。」

  「記得了?」賀遲遠的語氣依舊像平時那般冷淡。

  葉微因十分不好意思:「對不起,賀總。請問賀總找我有事嗎?」

  「幫我預定一下馬場空位,我今天想騎馬。」

  「賀總,今天星期天。」葉微因小心翼翼地說。

  「秘書沒有休假,你不知道?秘書的職責就是服從老闆。」

  葉微因抿了抿嘴:「知道了,賀總,請問要預約幾點的?」

  「你收拾收拾先去馬場幫我餵馬,我大概十點半趕到。」

  葉微因看了看床頭的鬧鐘,現在八點半,從家裡到馬場起碼要一個小時,還要去餵馬,時間根本來不及。葉微因草草收拾了一下自己,連化妝都免了,直接穿了衣服就出門,早餐就隨便抓了個麵包,邊跑邊吃。

  她火急火燎地趕到馬場,飼養員便帶葉微因去馬廄。這是葉微因第一次來馬場,有些怯怯的,但更多的是激動。當她瞧見賀遲遠的馬,興奮得想上前摸一摸。這馬朝葉微因呼了一口重重的氣,好似在警告她不要靠近它。葉微因縮了縮手,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飼養員給它餵食。葉微因在一旁看著馬兒悠閒地吃著食物,終於忍不住地問飼養員:「我想餵它,可以嗎?」

  「你不怕被咬?」

  葉微因搖頭。

  飼養員笑著說:「賀先生的秘書來過很多個,你是最特別的。」

  「啊?」葉微因怔了怔。

  「她們都嫌棄馬廄髒,從不進來,對我也特別嫌棄,說話都是盛氣凌人的樣子,而且……」飼養員呵呵笑了起來,「她們化妝都化得跟大花貓一樣,還踩高蹺,就你素顏穿球鞋。」

  葉微因笑了笑,她本來就是個不太講究的人。

  飼養員似乎對她印象不錯,耐心地指導她怎麼給馬餵食。葉微因拿了根胡蘿蔔遞到馬兒的嘴邊,馬兒大口喘了一口氣,葉微因沒有為此膽怯,反而壯著膽子再靠近了它。馬兒開始吃著她手裡的胡蘿蔔,似乎也溫順了起來。葉微因壯著膽子摸了摸馬,馬兒揚著頭甩了甩,特別可愛。葉微因高興壞了,朝飼養員笑逐顏開:「它不嚇我。」

  「這馬本來就溫順。」

  賀遲遠過來的時候,葉微因正在專心致志地餵馬,壓根就沒注意到他的動靜。飼養員本想提醒葉微因,卻被賀遲遠伸手制止了。飼養員會意一笑,無聲無息地走了。

  葉微因咧著嘴,幸福地摸著馬兒的鬃毛,自言自語地說:「馬兒馬兒,你和你主人的差別真大。」

  賀遲遠皺了皺眉,鬱悶地咳嗽了兩聲。

  葉微因轉頭一看,愣了一下。賀遲遠穿了一套騎馬裝,他身材挺拔,有一雙很修長的腿,細腰繫著粗皮帶,展示出完美的黃金身材比例。

  葉微因有些尷尬地笑道:「啊,賀總什麼時候來的?」

  賀遲遠也不理會葉微因,徑直走上前摸了摸自己的愛駒,踩著馬鐙一躍而上,離開馬廄。

  武俠電影裡,劍客總是策馬而來,那種策馬奔騰的畫面,仿佛與她眼前的賀遲遠重疊起來,一樣的英姿一樣的氣勢。葉微因看得痴了,心裡想,這樣出色的男人,該是許多女孩的夢中情人吧。

  賀遲遠喜歡騎馬是因為可以肆意揮霍壓抑的心情,置身於風中,凝聽風的呼嘯與自由。馬兒跨欄,靈巧繞行,賀遲遠幾乎是一氣呵成,馭馬技術比國際比賽的選手還要嫻熟。他在馬場跑了三圈,最後停在了笑容滿面的葉微因面前。

  賀遲遠看著葉微因那欣喜又崇拜的笑臉,不禁蹙了蹙眉:「你為什麼總是笑?看個騎馬有什麼好笑的。」

  「看騎馬也是一種幸福啊,感覺幸福就笑唄。」葉微因接過賀遲遠手裡的馬韁,摸了摸馬兒的鬃毛,笑著說了一句「辛苦了」,然後帶著馬兒去馬廄吃糧草。

  賀遲遠盯著她的背影,久久無法轉移。

  感覺幸福就笑唄。她興許一直很幸福吧,所以他腦海里有她一張張的笑臉,對著陽光,天真爛漫。

  他爸爸和媽媽是聯姻,爸爸不愛媽媽,可媽媽卻被爸爸的優秀吸引而深深迷戀。爸爸瘋狂愛著的女人,是他的初戀,那個女人的出生不被祖父接受,硬是被棒打鴛鴦。若不是因為龐大的家族需要繼承人,他爸爸或許會為了那個女人終生不娶。他的媽媽過得很不幸福,常常以淚洗面。他的爸爸生活在過去的回憶中,眼裡沒有他這個兒子,也沒有他的媽媽。後來他媽媽鬱鬱寡歡而死,他覺得自己像個孤兒一樣成長,除了有用之不竭的錢。直到有一年,他爸爸常年痛苦的臉上堆出了笑容,開始努力生活,只是每個星期天總會窩在臥室里看一本書,一看就是一天。他偷偷地打開那本書,書名叫《向前看》,書里夾著很多照片,一張又一張,屬於那個女人的,每一張照片有陽光有微笑,洋溢著幸福與快樂,那個女人並沒有因為和爸爸有一段有緣無分的情感而痛苦,她過得很好。每張照片都有照相日期,這是那個女人每一年的生活狀態。後來,這個女人身邊多了個小小的身影,與那個女人一樣,總在陽光下笑得洋溢,仿佛世間所有的悲歡離合與她無關,她只有滿滿的幸福,滿滿的愛。隨著時間流逝,那個小小身影漸漸長大,可她成長的這些照片裡,從來都是笑容滿面,像是宣示著她的成長很幸福,她的世界很美好。他一直嫉妒,最後到瘋狂怨恨,憑什麼她可以幸福,憑什麼要他看見她那樣沐浴在陽光里成長,而自己要在痛苦煎熬中成熟?他想讓她哭,讓她嘗嘗痛苦的滋味,讓她知道世界並不美好,有黑暗,有不公,有讓人無力承受的痛苦。可他終究下不了手,不是自己慈悲,只是不想與她再有交集。她是他童年痛苦的源頭,她是他童年羨慕嫉妒的一抹陽光。

  他一直抗拒著她……

  葉微因似乎也感覺到了身後灼熱的目光,她回頭看去,果然,賀遲遠遠遠注視著她,好似她是個怪物。

  「賀總?」葉微因試探地招呼一聲。

  賀遲遠摘下帽子,看著晴空萬里的天空:「這麼好的天氣,要不要試試騎馬?」

  「可以嗎?」葉微因一陣驚喜。

  賀遲遠心裡啞然,真是個容易滿足的女人。

  由於葉微因的身高不高,只能由賀遲遠抱上馬。賀遲遠環住她的腰,兩人離得近,她聞到賀遲遠身上淡淡的菸草味,不禁紅了臉。葉微因上了馬,有點緊張,抱著馬脖子不敢撒手。賀遲遠瞧她這慫樣,無奈地道:「抓韁繩,放開馬脖子,馬覺得不舒服會甩了你。」

  葉微因哭喪著臉看他。賀遲遠嘆了口氣,縱身上了馬。賀遲遠從她身後抓住韁繩,長臂橫在她的腰間,幾乎是用蠻力才把她貼在馬背上的腰拽到他這邊。一下子的親密,葉微因有些不好意思,用屁股挪離賀遲遠,往馬脖子上騎。賀遲遠也察覺到她的「疏遠」,直接放開她,把韁繩送到她的手上,就利索地下馬了。葉微因見狀,動也不敢動。

  賀遲遠嗤笑:「夾馬肚子。」

  葉微因依言夾了下馬肚子,誰知馬兒居然開始走動,嚇得葉微因七魂六魄全散了,她抱住馬脖子,痛哭:「不騎了,不騎了。」

  賀遲遠實在對她無語,沒想到她竟然是這麼膽小的人。

  葉微因的腳一著地,就蹲在地上抹眼淚。賀遲遠哭笑不得:「膽小如鼠。」

  了解葉微因的人都知道葉微因膽子特小,怕高、怕摔、怕死、怕凶,總之什麼都怕,就連對待愛情,她也怕。若不是她這膽小的性子,她也不會和林暮年分手了,怎麼說也有兩年的感情,說短不短,說長不長。

  葉微因哭得挺凶,她一邊吸著鼻子一邊對賀遲遠說:「賀總,讓你見笑了。」

  一般女人看見他,都會展現出完美的自己,來吸引他的注意。可眼前這個短腿妹,盡出洋相,並且十分沒有自覺性,這讓賀遲遠覺得好笑又無奈。賀遲遠說:「拿紙巾擦擦你的眼淚鼻涕吧,有你這樣的秘書,真覺得丟臉。」

  葉微因吸吸鼻子,有些委屈。

  又被嫌棄了……

  出了馬場,賀遲遠的心情似乎不錯,提前解放了她。葉微因看著賀遲遠駕車離開,心裡一陣惆悵,雖然她不足以讓他憐香惜玉,但他至少也應該表現一下紳士風度,順便把她送回市區吧?這種偏遠地區,現在很難打到車啊!

  正在她糾結地等待計程車時,一輛剛剛離她而去的豪車橫在她面前。賀遲遠搖下車窗:「上來吧,送你回市區。」

  對於賀遲遠的折返,葉微因是又意外又驚喜,她高高興興地上了后座。在車內,她一直想找話題聊天,活躍一下氣氛。但她嘗試了幾次,賀遲遠總是不冷不熱地回答。葉微因也覺得沒勁了,就閉嘴不談,眼睛往外看,看外面的風景打發時間。

  忽然,賀遲遠的手機響了,賀遲遠接起,語氣公事公辦,不冷不熱。賀遲遠掛完電話,他對葉微因說:「你會開車?」

  「有駕照,但是單獨開沒幾次。」葉微因回答。

  賀遲遠說:「跟我去個地方,有個飯局,肯定會喝酒,到時候你幫忙代駕一下。」

  這不是商量的語氣,明顯是命令的口氣。葉微因有苦不能吐槽。早知道她就不貪小便宜坐賀遲遠的車了。她處於無限後悔之中。

  葉微因這輩子從來沒想過自己會來「會員制」的高級會所。金碧輝煌的裝潢,禮儀小姐的美勝過電視裡的大牌明星。

  賀遲遠見葉微因這麼沒見過世面的東張西望,蹙眉提醒她:「別給我丟臉,OK?」

  葉微因點頭如搗蒜。但當賀遲遠回頭繼續向前走的時候,葉微因不甘心地朝他的後腦勺做了個鬼臉。這種地方就是燒錢的地方,下次請她來她都不稀罕。

  進入一間包廂,裡面坐著兩個人,一位是禿頂啤酒肚中年發福的男人,一位是戴著金屬框眼睛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稍顯年輕的男人。

  兩人見賀遲遠進來了,連忙站起來與他握手。

  賀遲遠一改平時嚴肅冰冷的態度,笑了起來,好像頓時平易近人了許多。他握著中年男人的手,說道:「杜老闆,你好。」

  「哎呀,賀總言重了,叫我老杜就好。令尊最近身體如何?」

  「家父身體最近欠安,要不然家父肯定得來見你不是?」

  「哈哈……不敢當不敢當。」中年男人笑得很歡,反觀賀遲遠,笑得十分平靜。

  葉微因忍不住嗤之以鼻,商場真虛偽。

  這次飯局的目的,是為了一塊「閒地」。原來杜老闆手裡有塊地,當時投標的時候覺得有極大的利用價值,打算建高級住宅區。誰知後來才發現這塊地東臨鋼鐵廠,空氣品質不過關。計劃不得不取消。但閒地套錢太多,杜老闆不得不把這塊地給賣了。杜老闆就把目標指向賀家。問問賀家有沒有收購的意思。

  賀遲遠明確地說:「沒想要。」

  杜老闆的臉上明顯露出失望的表情。

  賀遲遠又說:「但是我可以讓杜老闆把這塊地賣出個好價錢。」

  賀遲遠的計劃是,裡應外合抬高這地的價格。何為裡應外合?就是賀遲遠對外放出話,對這塊地誌在必得,拋出煙霧彈,與賀家對立的老闆就會盲目投資,搶占資源。而杜老闆在外暫且不要說起取消建高級住宅區的根本原因,只說找不到投資商,資金不到位才不得已取消。葉微因在旁聽著賀遲遠的計劃,不得不承認賀遲遠挺陰險的。他這個計劃,一方面讓杜老闆欠他一個人情,一方面又能讓對手損失一筆,一石二鳥,手段高明。

  杜老闆聽了賀遲遠的計劃,高興不已,手舞足蹈,連連敬酒,賀遲遠也恭敬不如從命,一一接受。

  待到夜深人靜之時,杜老闆已醉得不省人事了。跟他一起的斯文年輕男人對賀遲遠說:「賀總,我帶家父離開了。您……」

  賀遲遠指著葉微因:「我有她。」

  斯文男人領會,朝葉微因點點頭,與賀遲遠道別,就扶著杜老闆離開。

  兩人離開後,葉微因忍不住問:「原來那個男人是杜老闆的兒子啊。不過帶他兒子過來幹什麼?他兒子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我還以為是代駕呢!」

  「混個臉熟。順道教他兒子,什麼叫作生意。」賀遲遠顯然也有些不舒服,捏著額角,皺著眉頭。

  葉微因問:「賀叔叔以前也是這麼帶你出來?這麼教你?我看那位年輕人對這事不是很感興趣。你呢?當時是不是覺得非常沒勁?」

  賀遲遠捏額角的手明顯地頓了一頓,目光冰冷地斜睨她:「你問得太多了。」

  「有什麼關係?又不是什麼商業機密。」葉微因嘀咕著,把水端到他面前,服務得很周到。

  賀遲遠接過,喝了一口水:「這是子承父業的必經之路。我也不能倖免。我想大部分都是想自己創業,創造屬於自己的一片藍天吧?子承父業,就算做得再好,別人都會說這不是他打的天下,是他的父輩。特沒成就感呢。」

  「你也想自己創業?」葉微因好奇地反問。

  賀遲遠只是淡淡的笑而不答。

  【5】

  到了市區,葉微因把賀遲遠送到公寓樓下。她不想上去,賀遲遠也沒勉強她。葉微因直接下車,轉身打了計程車回家。賀遲遠一直靜靜地坐在車裡,看著乘載她的計程車漸行漸遠,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才開車門,回公寓。

  回到家的葉微因就像突然斷電的電器,癱軟在客廳的沙發上,扁著嘴對葉爸爸說:「做秘書好辛苦。爸,你跟媽媽說說,不想你們的寶貝女兒早死的話,就批准我辭了這份工作吧。」

  葉爸爸安慰道:「你媽媽也是為你好。天天窩在家裡也不像話。到外面見見世面,順便找個男人趕緊定下來。」

  葉微因嘆了口氣,又是這樣的話。這都是近年熱播的婚戀題材電視劇給害的。鳳凰男的極品親戚、異地戀結婚後生活方式的差異造成的各種矛盾、北漂奮鬥青年的辛酸史等等,把葉爸爸葉媽媽嚇得一驚一乍,指明要葉微因在本市找個穩定的工作,然後找個門當戶對的本地男人嫁了,平平安安過一輩子,就像他們一樣。至於鳳凰男、異地戀、去外地闖蕩什麼的,想都不要想。大學還未畢業那會兒,葉微因很排斥她爸媽的看法,只是最後還是收起了自己的銳氣,主要是她太膽小,不敢冒險。當然,也是因為她對林暮年的不自信。

  林暮年不是本地人,但家境比較富裕,爸媽在國外擁有多家連鎖餐廳。和林暮年在一起之前,葉微因就知道他以後會去國外發展。他右耳先天性失聰,不過他信基督,相信每個人都是上帝的寵兒,若有一樣不完美,上帝就會補償他另一種絕對的完美。林暮年得到的完美補償是他的繪畫天賦。他只畫靜物,從不畫活物,當然包括人。早在大學時候,他就搞過個人畫展。他的一幅畫就能賣上萬塊,但他會把賣畫的錢捐給孤兒院、養老院或者慈善機構,從沒想過送什麼禮物給身為女友的葉微因。就連難得的休息日,他都去教堂做禮拜,然後跟著教眾去敬老院去做義工,從沒把時間單獨留給她。葉微因以前覺得這種男人是世間罕有,心甘情願地奉獻他所有的一切,認為他做的事平凡又神聖。只是她到底是俗人,希望自己的男友能重視自己一點。在林暮年一再的忽略下,葉微因覺得很累,最後選擇了分手。她覺得林暮年高潔的品質就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自己這種俗人只會拖累他,她該及時鬆手。林暮年很平淡地同意了她的要求,所有反應如他這個人一樣,淡淡的。

  葉微因想,他對她的感情,或許也是淡淡的。

  【6】

  葉微因覺得賀榮光對她真是不同尋常的好。每到午休時間,他就會帶著食盒來公關部,給賀遲遠的點心也會給她捎一份。剛開始幾次她很感激,次數多了,葉微因有點害怕了,她不知道賀榮光是什麼意思。膽小如鼠的她把這事告訴了她媽媽,葉媽媽聽後苦笑:「你就收著吧,他就是這樣的人,想對喜歡的人好。」

  葉微因當時嚇傻了。

  葉媽媽知道葉微因會錯了意,哈哈笑道:「只是單純的長輩喜歡後輩,你以為你萬人迷啊!」

  後來,葉微因就大大方方接受賀榮光的好意,不過每次賀榮光走後,她把食盒送到賀遲遠辦公桌上時,總會遭到賀遲遠的白眼。她覺得自己挺無辜,她只是個跑腿的啊。

  葉微因的例假一直很正常,偶爾有偏差,也就一兩天的事情。現在過了半個月了,例假還沒有來,這很不正常。想起那次意外,她膽戰心驚地想,自己該不會是懷孕了吧?那天她光顧著生氣,事後也沒有做任何緊急補救措施!

  萬分糾結地又等了三天,例假還是遲遲不來。葉微因終於著急了,於是她豁出去了,決定直接去找賀遲遠。

  中午賀榮光送完食盒離開後,她提著食盒,敲響了賀遲遠辦公室的門。

  「請進。」門內傳來賀遲遠冷冷的聲音。

  葉微因咬咬牙,轉動門把手,走了進去。

  賀遲遠抬頭看是葉微因,再看了看她手上提的東西,又把注意力轉到文件上,隨意地說:「放下吧。」

  葉微因紋絲不動,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賀遲遠發現她似乎還有話要說,又把頭抬起:「有事?」

  葉微因醞釀一下,積攢了足夠多的勇氣,幹著嗓子說:「那個……關於那晚在法國發生的那個意外……」

  賀遲遠抬頭眯著眼看她,一副看好戲的樣子,似乎很不滿意她的舊事重提。

  「我只是想問一下,那晚,你有沒有做什麼保護措施?」葉微因覺得說完這話,差不多耗盡了她這些年所有的勇氣。

  賀遲遠一怔,皺了皺眉,試探地挑眉:「你懷孕了?」

  葉微因聽到賀遲遠這麼一說,當即眼前一黑。這麼說,賀遲遠是沒有做任何措施了?她哭喪著臉看賀遲遠:「還不確定,但是我已經半個月沒來例假了,這很不正常。」

  賀遲遠皺了皺眉,考慮了一下,說:「你先去確定一下,要是真懷上了,直接去醫院打了,醫藥費以及保養費我付。」

  其實這個結果葉微因早就猜到了。她也沒想過靠著孩子一步登天。一是她對嫁給有錢人沒興趣,她對錢沒什麼欲望,有錢就多花一點,沒錢就少花一點。她並不羨慕那些有錢人的生活。簡單來說,她不是一個物質的女孩。更重要的一點是,她對賀遲遠沒感覺,這個男人與她想要的「平平安安過一輩子」的類型相差十萬八千里。這種招蜂引蝶、身邊鶯鶯燕燕環繞的男人,對她來說實在是傷不起。

  即使她已經有了懷孕必打掉的覺悟,但她沒這個勇氣。她一個人根本不敢去醫院,就連去藥店買個驗孕棒證實的勇氣都沒有……她一向循規蹈矩,典型的乖乖女,這種「出格」的事情她想都沒想過。

  葉微因小聲說:「你去藥店幫我買個驗孕棒吧。」

  「……」賀遲遠抖了抖嘴角,「為什麼?」

  「反正你是罪魁禍首,我沒計較你做出這種卑劣的事情已經很大方了,你還好意思讓我一個女孩子去買驗孕棒?你要是不去買,我就不管了,到時候肚子大起來,我就去找賀叔叔直接把孫子送給他!」

  賀遲遠還未發作,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打開了。

  兩人皆一驚,齊刷刷往門口看,見到鐵青著臉的賀榮光,兩人非常有默契,臉被粉刷了似的,慘白無比。

  賀榮光本來已經走到電梯裡了,因為想到這次的點心中有一款糕點加了芥末,他知道賀遲遠不愛吃,剛剛忘記提醒了,所以折回來打算說一聲。他沒見到葉微因,反而聽到賀遲遠的辦公室里有類似爭吵的聲音,走近一聽,腦袋嗡嗡響,葉微因懷孕了?還是賀遲遠的?雖然賀榮光一直盼著能有這樣的結果,他故意安排葉微因做賀遲遠的秘書就是想撮合他們,但現在的情況,好似不是想像的那樣!

  「孩子不准打。」賀榮光冷靜下來後,命令式地說出自己的看法。

  「爸。」賀遲遠覺得頭疼,「她有沒有孩子還是個問題。」

  「不管有沒有孩子,你這不孝子居然占了微因的便宜,就該對她負責。」

  不等賀遲遠表態,葉微因急忙替他解圍:「賀叔叔,我不需要賀總負責。」

  賀遲遠聽後,愣了愣,眉頭皺了起來,面帶慍色。

  賀榮光也不高興了,他說:「胡鬧!你一黃花大閨女被這不孝子糟蹋了,這怎麼可以?」

  葉微因面露難色。

  賀遲遠冷冷一笑,他看著賀榮光說:「賴在我房間裡不走的人是她,我還嫌自己被她糟蹋了呢。」

  「你……」賀榮光用顫抖的手指指著賀遲遠,見賀遲遠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胸口鈍痛,他緊緊捂住胸口,呼吸急促,兩眼一翻,轟然倒地。

  葉微因和賀遲遠大驚,急忙朝賀榮光奔去。

  賀榮光在賀遲遠的辦公室被救護車抬走的事情,成了公司員工茶餘飯後的談資。大多數人都知道董事長對總經理很淡漠,這些日子董事長卻每天帶著食盒去總經理辦公室,想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沒想到小秘書喜歡上了風流俊逸的賀總,兩人在辦公室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時,正好被獻殷勤的董事長瞧見了,董事長一氣之下心臟病突發。這個版本合情合理,瞬間在整個公司都傳開了,弄得葉微因根本沒臉在公司上班。可母親大人的淫威不可小覷,她又必須按時去公司報到,可謂是度日如年啊!

  事後的第四天,賀遲遠把她叫到辦公室,面色凝重地說:「你去收拾一下,等下我帶你去趟醫院。」

  「見賀叔叔嗎?」賀榮光當天晚上就醒了,葉微因其實很想去看看他,但想到自己是誘發賀榮光心臟病的原因之一,怕他見到自己又被刺激,就一直沒去醫院。

  賀遲遠斜睨她一眼:「去醫院看看有沒有懷孕。」

  葉微因怔了怔,點點頭。這幾天她的注意力都在四處瘋傳的「謠言」上,居然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忽略了。她就是這麼孩子氣的一個人,現在的心智還和十八歲的少女一樣,完全沒有做媽媽的覺悟。

  葉微因覺得既然來醫院了,就該去看看賀叔叔,剛把這個建議和賀遲遠一說,賀遲遠立馬蹙眉拒絕:「不行,你要是去了,我爸就會讓你做檢查,到時候真的有了,別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墮胎。等結果出來了再說。」

  原來賀遲遠好心帶她去檢查,是想先下手為強啊。葉微因有些心涼,但也沒有反對。對他們來說,這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他們的如意算盤打得很好,但天有不測風雲,剛從停車場出來,就碰見了葉爸爸和葉媽媽。

  「爸媽,你們來醫院幹什麼?」葉微因尷尬地笑了笑,看見她媽媽那樣審視的眼神看賀遲遠,她就知道她媽媽想多了。

  葉媽媽說:「你賀叔叔住院了,來看看。你來醫院做什麼?」

  葉媽媽沒打算告訴葉微因,賀榮光特意強調要她和她丈夫來醫院一趟,說是要和他們談談有關葉微因的事。葉媽媽了解賀榮光不是小題大做的人,知道肯定是要緊事,就拉著老公一起來醫院了。

  葉微因怕爸媽問多了,也就隨口胡謅:「我也是來看賀叔叔的呢,不過先和同事還有點事兒。」

  賀遲遠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覺得這個藉口實在是爛透了。

  果然,葉微因拿了東西準備尿檢時,婦產科那邊就接到了賀榮光的電話。薑還是老的辣,賀榮光聽葉媽媽說在停車場遇到了葉微因,就知道他們想做什麼了。然後,賀榮光比他們還先一步知道結果——葉微因真的懷孕了。

  賀榮光知道結果後,直接給賀遲遠打了電話,簡單明了地告訴他,他已知道了真相,叫他帶葉微因去住院部見他。當然,賀榮光很了解兒子,強調若是先斬後奏把孩子打了,他立馬把所有的資產捐給慈善機構,一分錢都不留給他。

  賀遲遠氣得把電話砸了。他知道,在賀榮光眼裡,那個女人的一切都是珍寶,連她的女兒他都當寶,從來沒正視過他這個親生兒子!當他帶著葉微因趕到VIP高級病房時,裡面站滿了人,除了賀家的代表律師,還有面色凝重的葉家父母。

  賀榮光見該到的人到齊了,便對律師說起立遺囑的事情。他看了看賀遲遠,見他鐵青著臉,也知道他為什麼生氣。賀榮光嘆了口氣,說道:「我只有個不成氣候的兒子,把這龐大的資產交給他,我現在還有些不放心。但他有幸遇見葉小姐並育有新生命,我倍感欣慰。我相信他有了家庭之後,會更加的成熟穩重,也會更有擔當。」

  賀遲遠眉頭緊皺,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賀榮光繼續說:「遲遠性子不定,我怕他不珍惜葉小姐,以致誤了兩人的終生幸福,所以我決定,賀遲遠若想繼承遺產,必須和葉小姐結婚。」

  賀遲遠惱羞成怒:「你以為我會如你的願?大不了不要這個遺產。」

  賀遲遠直接摔門離去。賀遲遠的舅舅皺了皺眉,輕拍賀榮光的手背:「我去看看阿遠。」說著也隨後離開。

  葉微因站在原地很尷尬,看看媽媽又看看爸爸,臉上的表情也是意外的,看來他們也是剛剛知情。

  出了病房後,葉微因縮著身子,不敢說話。在她爸媽眼裡,她是個不敢造次的乖乖女,別說她未婚先孕了,婚前性行為,他們都覺得不可能。果然,葉媽媽一巴掌扇在了葉微因臉上。葉微因被打懵了,捂著臉,低著頭,默默地流著淚。

  葉媽媽咬牙切齒地道:「你怎麼這麼糊塗?賀家少爺是長得好,但你有沒有想過,他是什麼樣的人,會對你負責嗎?要是你賀叔叔不出面,你打算直接墮胎?就這麼無聲無息地過去了?爸媽養你這麼大,你這麼作踐自己?」

  見她又想打葉微因,葉爸爸趕緊攔住她:「行了,行了,事情都這樣了,你打死因因,也無濟於事。」

  葉媽媽哭得比葉微因還慘,蹲下來大聲號啕,她捂著臉也不知是喃喃自語還是對葉微因說:「太傻了,太傻了。」

  葉微因知道她媽媽是在心疼她,她蹲下來,強忍住不哭,抱著葉媽媽說:「媽,原諒我,原諒我。」

  葉爸爸看著她們母女抱頭痛哭,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老婆哭的不僅是女兒未婚先孕,哭的還有她那段無疾而終的感情。她怕女兒走上她的老路。感情的傷害是一輩子的,即使他快花了一輩子幫她療傷,也治癒不了……

  葉微因請了兩天假,打算在家清靜兩天。誰知第二天她就接到賀遲遠的電話,說想跟她談談。晚上七點,葉微因穿著睡衣下了樓。女為悅己者容,賀遲遠不是她心儀的人,所以她沒必要講究。

  葉微因感覺到他的不悅,也不理會,直接問:「你想和我談什麼?請長話短說。」

  賀遲遠說:「車裡聊吧,外面太冷了。」

  葉微因不置可否,跟著他上了車。車裡比較暗,葉微因看不清賀遲遠的神態,只聽他說:「你應該知道我要談什麼。」

  「對不起,我比較笨,不知道你想談什麼。」雖然她猜到了是關於上次醫院立遺囑的事情,但在醫院裡賀遲遠也明確表明態度了,情願不要遺產也不會娶她。態度那麼堅決,她真心猜不出賀遲遠還有什麼要和她談的。

  「和我結婚。」

  葉微因震驚地睜大眼睛,很想看清楚他的神態,奈何光線太不足,只能看到他立體而又完美的輪廓。

  賀遲遠繼續說:「我爸說他真的很喜歡你,很想讓你做他兒媳婦。」

  葉微因覺得賀遲遠這句話,說得無奈又有點傷心。有那麼一陣恍惚,葉微因覺得賀遲遠要和她結婚是為了在他爸爸有生之年滿足他。

  但這並不代表,她就能答應。

  賀遲遠見葉微因不說話,放下誘餌,對她說道:「我會答應你的一切要求。」

  葉微因覺得這個誘餌並不吸引自己。賀遲遠能給她什麼?除了錢,好像沒什麼了。她不貪財,不需要為了錢糟蹋自己的未來。葉微因直接說道:「賀總,我最想要的是丈夫的愛,是一個家庭的溫暖,你能答應?」

  賀遲遠皺了皺眉。

  葉微因想,以賀遲遠這樣性格的人,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吧,或許接下來,賀遲遠會給她一頓羞辱,說她痴心妄想?讓葉微因萬萬想不到的是,賀遲遠頗有耐心地說:「我保證,你說的這些我都能給你。」

  葉微因不明白賀遲遠的想法,她只覺得,他這話的可信度實在太低了。

  賀遲遠是何等七竅玲瓏心,怎會看不出葉微因那眼神中的質疑,他笑了笑:「在我們有夫妻之名的時候,我會努力做一個最好的丈夫。如果最後你對我們的婚姻還是不滿意,並且遇到了更加合適的人選,我會盡我所能幫你成就這段姻緣。」

  葉微因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賀遲遠態度誠懇,話也說到了這份上。賀榮光對她也是真心沒話說,這件事似乎是他最大的心愿。況且,孩子是無辜的,她沒資格就這麼剝奪了他生存的權利。

  賀遲遠也不咄咄逼人,繼續誠懇地說:「你可以仔細考慮後再給我答覆。晚上氣溫比較低,你先上去,我等你的電話。」

  賀遲遠剛走兩步,葉微因就拽著他的袖子不讓他走了。

  「嗯?」賀遲遠微側頭,挑眉看著葉微因。

  葉微因深吸一口氣:「我答應你。」

  賀遲遠點頭:「好,明天早上我來接你,我們去一趟醫院。」

  「嗯。」

  「那再見。」賀遲遠不動聲色地看了看葉微因拽著他袖子的手。

  葉微因怏怏然收手,勉強笑道:「再見。」

  【7】

  第二天早上,葉家一家人聚在餐桌旁吃早餐,葉微因佯裝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宣布,因為她和賀遲遠相互喜歡,所以打算儘快結婚。葉媽媽一臉的不相信,葉爸爸平靜地吃完早餐,放下筷子,說:「因因,你應該懂什麼叫門當戶對吧?他從小的生活環境和你很不相同。談戀愛還行,結婚後過日子就會充分表現出來,到時候……」

  「爸,你說的這些我都懂,賀遲遠……阿遠都說了,會遷就我的。我知道你們擔心我以後不幸福,我跟你們保證,嫁給他,我會很幸福。」

  聽她信誓旦旦地說完,葉家父母面面相覷,沒有再說話。葉爸爸用手心安撫著葉媽媽的手背,讓她放寬心。今時不同往日,現如今的賀家當權的是賀榮光,賀榮光不反對,與上一代不同了。

  賀遲遠一向很準時,葉微因回到房間看了一會兒書,賀遲遠就打電話過來,說自己已經到了樓下。葉微因下樓後,賀遲遠很紳士地給她開門。一向對她橫眉豎眼的男人忽然對她這麼好,有點不適應。

  賀遲遠說道:「我說到做到的。」

  葉微因訕訕笑了下,不置可否。對於未來,誰說得准?

  到了醫院,兩人面對賀榮光質疑的眼光很有默契地臉不紅心不跳,仿佛他們說的是真的。他們很相愛,想結婚。賀榮光見兩人都一副「真誠」的樣子,虛弱地笑了笑:「這樣也好,那儘早結婚吧。阿遠,這事你安排。」

  「好。」賀遲遠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

  葉微因陪賀榮光聊了一會兒,賀榮光身子還很虛弱,最後有些困了,便打發兩人去著手準備婚禮的事情。

  出了醫院,賀遲遠直接帶她去了婚紗店。這家店在本市很有名,坐落於最繁華的街道路口,他們的婚紗是著名設計師獨家設計,只此一件,而且只出售不出租,獨一無二。讀書的時候,這家婚紗店做過一次活動,找現實情侶做模特,給他們宣傳。由於林暮年長得太清秀了,很上鏡,設計師直接忽略葉微因這個「遜色」的搭檔,選定了他們。一次模特費將近一萬塊,學生時代的他們自然欣然答應。葉微因有身高的劣勢,所以攝影師要求的動作都是她坐下或者躺著。其中有一張林暮年從背後抱住她兩人相視一笑的照片,被設計師大為誇讚,做了三個月的示範招牌。

  雖然這已是兩年前的事情了,而且現在店面的裝修也大為不同,葉微因還是忍不住感慨,重回舊地,卻已經物是人非。

  因為婚禮趕得急,葉微因沒選預訂款,直接選了現貨。現貨可以直接試穿,葉微因和賀遲遠便分別去試衣間試衣服去了。葉微因穿了將近十五厘米的高跟鞋,出來後和賀遲遠站在一起,終於有了自信心。她看著鏡子裡的兩人,暗暗笑道,瞧,他們也是男才女貌挺般配的一對嘛。

  這時賀遲遠的手機響了,賀遲遠做了個抱歉的手勢,走到一邊去接電話。

  陳招娣今天和朋友約好去打牌,等紅綠燈的時候,目光隨便一瞥,便見到站在婚紗店玻璃門窗旁穿著禮服講電話的賀遲遠。她愣了一愣,腦子一下子短路起來,還未清醒的時候,身後的車開始鳴喇叭。陳招娣回頭看看前面,已經是綠燈了,不得不開車離開。

  等她返回婚紗店的時候,她要見的人已經不在了。她忙問營業員:「剛才是不是有位賀先生來試禮服?」

  營業員微笑回答:「是的,和他太太一起來的。」

  陳招娣的臉唰的一下變得蒼白,甚至有些扛不住這樣的打擊,踉蹌兩步差點暈倒。營業員見狀,想去攙扶,陳招娣擺擺手,一個人落寞地走了。

  下班的時候,賀遲遠送葉微因回家,葉微因有些不自在地說:「也不知道誰傳出來的,整個公司都知道我們要結婚的事了。」

  「我。」

  葉微因不可置信地看著賀遲遠。

  賀遲遠淡笑:「讓你提早享受一下太子妃的滋味。」

  他說他會努力做一個好丈夫,從那一刻起,他就會朝這個目標努力。

  到了地下停車場,見陳招娣靠在賀遲遠的車旁,三人都有些錯愕。陳招娣看了一眼葉微因,隨即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阿遠。」她試圖挽著賀遲遠,卻被賀遲遠躲開了。

  她嘴唇泛白:「我……我想你了。」

  賀遲遠不冷不熱地說:「我記得之前已經跟你說明白了,我要結婚了,以後我們沒關係。」

  「是她?」陳招娣含著淚指著葉微因。

  賀遲遠點頭。

  陳招娣看著葉微因,咬牙切齒地對賀遲遠說:「我在你身邊三年,你和她才認識多久?她是個短腿妹,根本不是你喜歡的類型,而且她也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阿遠,我不懂,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奉子成婚。」賀遲遠簡言意賅地回答,讓陳招娣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似乎明白她的心思,賀遲遠又冷然地說:「這個辦法,在你身上行不通。你不可能做我妻子,從一開始你就應該明白。」

  陳招娣的眼裡蓄滿了淚:「那她就可以?」

  賀遲遠看了看葉微因,見她一臉無辜的表情,他沉默了一會兒,嘆道:「招娣,好聚好散。」他打開車門,朝葉微因使個眼色。等她鑽進去後,賀遲遠繞過車頭,坐到駕駛位,一言不發地開車,留下幾近崩潰的陳招娣。

  兩人坐在車上,葉微因終於忍不住控訴:「你太無情了。」

  「謝謝誇獎。」

  葉微因覺得他的淡然讓她很惱火,她又說道:「你肯定沒喜歡過人。我看得出來,陳小姐很喜歡你的,是真心喜歡你。」

  賀遲遠挑了挑眉:「這麼說來,葉小姐喜歡過人?」

  葉微因傻笑:「肯定的啊,要不然我二十幾年不白活了嗎?」

  賀遲遠蹙眉,眼神有些幽暗,扯著嘴角說:「喜歡過誰?」

  一想到林暮年,葉微因就忍不住憂傷:「一個觸不到的人。他像個聖人,他的世界,我這種凡夫俗子沒辦法理解。」

  賀遲遠輕笑:「那你覺得我像什麼?」

  「衣冠禽獸。」

  「……」

  葉微因得意,這次總不會說「謝謝誇獎」了吧?

  賀遲遠沉默了一會兒,又兀自笑了起來:「難怪我覺得我們是天生一對。」

  「……」

  第二天早上,葉微因醒來的時候,將近十點。最近似乎越來越嗜睡了。她拿過手機一看,上面有五個未接電話,全是賀遲遠的。因為睡覺時習慣靜音,之前都沒聽見,她趕緊給賀遲遠回了個電話,說自己身體不舒服去醫院做檢查了。本來是想撒謊請個假,沒想到賀遲遠說他已經在她家了。

  葉微因從房間出來後,便見賀遲遠正坐在餐桌上,大大方方地和葉爸爸閒聊。聽到開門聲,他隨即側頭朝她望過來。葉微因只覺得臉頰在燒。謊言當場被揭穿,真是無地自容。葉爸爸帶著責備的語氣說:「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賀先生早上八點就來了,一直等你到現在。」

  賀遲遠一直笑盈盈地看著她,好似在嘲笑她的窘態。然後,他起身朝葉微因走來,牽著她的手問:「是不是出血了?這事很嚴重,我們趕緊去醫院看看。」

  賀遲遠還禮貌地和葉爸爸道別,一派有教養的樣子。

  出了家門,葉微因忍不住甩開賀遲遠的手:「你要帶我去哪?」

  「你不是出血了嗎?當然是帶你去醫院看看,要保證母子平安才行。」賀遲遠挑眉,面不改色地答。

  葉微因耐不住他句句挖苦,求饒道:「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撒謊了,您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吧。」

  賀遲遠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說:「我的夫妻理念,雙方不能撒謊,無論是善意與否,這都是藉口,我要的是真誠。」

  「那你也不會向我撒謊?」葉微因不敢置信地問。

  「自然。」

  葉微因懷疑地看著他。他說的話,真的可以相信嗎?

  賀遲遠還是帶著葉微因去了醫院,當然,不是繼續嘲諷她,而是帶她去看賀榮光的。賀榮光拉著葉微因的手問長問短,賀遲遠一直坐在床旁,一句話都沒說,安靜得像個默默聆聽的觀眾。

  從病房出來,賀遲遠渾身散發著寒氣。葉微因以為自己剛才說錯了話,試探地問:「我剛才說錯哪裡了?」

  「沒有。」賀遲遠面無表情地答。

  「但你看起來不高興。」

  賀遲遠扯著嘴角冷笑,駐足看她:「你覺得我和你,誰才是賀榮光親生的?」

  葉微因一怔,一時反應不過來。她想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賀榮光對她比對他的親生兒子好很多,而且帶著過分的溺愛。難道自己是賀榮光失散多年的女兒,而賀遲遠是養子,所以才如此撮合他們?

  她特意選了只有葉媽媽一人在家的時候,小心翼翼地問道:「媽,你和賀叔叔是什麼關係?」

  葉媽媽一怔,眼神有些飄忽,不一會兒恢復常態,說:「我們曾經很相愛,但那時候年紀小,只有滿腔的熱情,不顧前面的道路多難走。你也知道你賀叔叔家是高門,我這樣的家庭,他們哪裡看得上,自然是棒打鴛鴦。你賀叔叔脾氣倔,畢竟是親生兒子,他父親不敢緊逼。賀家自然把矛頭轉向我。那真是逼死人的狠啊,不僅讓我不能讀書了,你外婆家更是被逼得雞犬不寧,差點就上街討飯了。於是,你外婆家也對我施加壓力,賀家也逼我就範,在我最無助的時候,也找不到你賀叔叔,萬念俱灰,實在沒轍,最終答應分手了。可賀家是什麼人?狠角色,他們還要求我必須馬上結婚。這時候,你爸爸伸出了援助之手,說願意先和我假結婚,渡過這個難關。」

  門當戶對,從古到今,這已不是一種偏見,而是一種習慣了。

  「你爸爸是和我一起長大的,我自然信得過他,然後我就和你爸爸假結婚了。賀家也就放過了我。那時候年輕氣盛,想著知識改變命運,想有一番作為,所以很努力地讀書。我結婚一年後,你賀叔叔才被解禁,他來找我的時候,我用狠話刺激了他,從此我們再沒聯繫了。幾年後,看報紙知道他結婚了,娶了個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我也就心死了,又覺得你爸爸對我確實好,就假戲真做,成了真夫妻。」

  所以賀叔叔對葉微因的喜愛,應該是愛屋及烏吧。說到底,賀叔叔還是沒放下葉媽媽,又知道自己和葉媽媽不可能在一起了,愛之切,就希望自己的孩子和葉媽媽的孩子能代替他們再續前緣。

  「媽,你現在是喜歡我爸還是賀叔叔?」

  葉媽媽輕聲笑了笑:「沒聽過珍惜眼前人的話嗎?」

  葉微因聽完,也跟著笑了起來。或許真是如此,人的一生會遇見三個人,一個自己最愛的,一個最愛自己的,一個最適合自己的。賀叔叔或許是她媽媽最愛的,也是最愛她媽媽的,但最適合她媽媽的,是她爸爸。

  那麼賀遲遠是她的哪一個呢?葉微因不禁暗自推測起來。她不知道自己最愛的是不是林暮年,但她明白林暮年不是最愛自己的,更不是適合自己的。如果林暮年三者都不是,那她生命中的這三個角色,將會由誰來扮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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