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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話 【 I miss that period of time 】

2024-10-05 16:12:32 作者: JJ

  [一]

  我們不是不害怕寂寞,比起寂寞我們更害怕排擠、質疑、不理解。

  我們不是不害怕失去,比起失去我們更害怕骯髒、醜陋、不完美。

  百里看過一個電視節目。

  一個寂寞的女人養了一條白色的蝴蝶犬,有一天女人把小狗給丟了,她上了一檔節目全國懸賞尋狗。漂亮的生活質量上乘的女人懸賞三萬人民幣尋狗,這些都是電視台喜歡的噱頭,所以這個節目做得很用心。

  電視上播放著女人之前錄下的長達半個小時的視頻,是蝴蝶犬在金碧輝煌的大宅里的皮沙發上、搖椅上賣萌,在後花園咬著水管一路濺出水光的場景,還有漂亮女人和小狗一起環遊世界的海景照片。一切的一切都在烘托著失去的傷心。追求者不忍心看著美人憔悴,送上一隻一模一樣的哈巴犬,但美人看了一眼便垂

  淚,這不是我的兒子。

  是的,美人把哈巴犬當成自己的兒子。

  觀眾一邊批評著「沒內涵沒品味的節目」,一邊擦著眼淚追著看續集。

  本章節來源於𝙗𝙖𝙣𝙭𝙞𝙖𝙗𝙖.𝙘𝙤𝙢

  這節目火了,有愛心的美人紅了。

  真的就有人找到了這一條蝴蝶犬,當時報料者站在大超市的垃圾箱旁打電話給電視台,興奮地說:「我找到了!狗的頸部有一塊心形的黑色絨毛對吧!我找到了!」

  電視台趕緊聯繫了美人,一起趕到現場。

  在攝像機的鏡頭裡,美人著黑色貂皮大衣,指甲是鮮艷的血紅色,站在距離遙遠的地方看著蒼蠅橫飛的小巷裡,臭氣熏天的垃圾箱旁一隻已看不出雪白絨毛的髒兮兮的小狗。可憐的小狗正在啃著遺棄飯盒裡的啃了一半的雞翅膀,透過鏡頭能看見頸部的確有一處全國觀眾在電視節目播放的視頻里看到的黑色心形絨毛圖案。

  想像中的相擁團聚的感人場面並沒有上演,美人梨花帶雨,看了一會便搖頭:「這不是我兒子,只是相像而已。」倒是那條髒兮兮的小狗在看見美人後,突然丟下骨頭,嗷嗷地跑過來,嚇得華裝美人趕緊上了跑車,關緊車門。

  後續發展是,美人漸漸灰心,又養了一條狗,但卻不是蝴蝶犬,而是另一條高貴的、乾淨的牧羊犬,她惆悵地對著鏡頭說:「再不養蝴蝶了,一看到就想到兒子,就會忍不住流淚。」

  節目就這樣溫情脈脈地結束,賺了觀眾一海洋的眼淚。

  或許會有人想過,那只在垃圾箱旁的小狗真的是美人以前養的兒子,但是它變髒了,不可愛了,不高貴了,所以……被無情地遺棄了。

  錢包丟了。

  擠地鐵時手機沒了。

  坐在遊艇上吹風時,愛馬仕絲巾被風卷到了大海深處。

  情人送的很重要的項鍊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

  想不起來曾經心心念念,一場青春為之腐朽的那個人的容貌……

  會心疼,會埋怨自己不小心,恨不得時光可以重來,但是時間會抹平一切,你慢慢就會忘記那些打入心底的關於疼痛的釘子,你會找到新歡。

  可是,當你丟的不是一個錢包,一隻手機,一條項鍊,一隻小狗,一段感情,你不是被動地,而是主動地遺棄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呢?

  ——你把我帶到這個世界,又把我遺棄在這個世界。

  ——你是我的親媽,為什麼不要我了呢?

  關於過往歲月的記憶,在一層層的鴨仔鋪的福利院宿舍和一條條長方形的福利院餐桌開始,最令人難受的不是「福利院的簡陋,飯菜的簡單」、「沒能完成福利院布置的串一條鏈子一分錢的手工任務而不能吃飯」、「即使病了也不能賴床」,而是「孤零零的夜裡沒有一雙溫柔的媽媽的手」、「感覺自己一個人死去了也沒有人會真正地關心」、「不知道被疼愛被寵溺是什麼滋味」……

  領養人到福利院的周末,是最盛大的節日。

  即使是平常最鬧騰的孩子,也會表現得很乖巧,很文靜,很聽話,期待著領養人的目光會多停留在自己的身上一刻。握著的拳頭滲出了汗珠,小小的命運等待著殘酷的宣判。

  ——你無法體會到這種煎熬。這跟你哭著鬧著非要父母將那喜歡的玩具買回來是不一樣的,這跟父母答應了你星期天要去遊樂園卻失約了你難過的心情是不一樣的,這跟你做錯了事被父母指責批評時的不高興是不一樣的……所以,在之後被收養到玗琅島時,即使看到的是家徒四壁,即使為了學費而煩惱,即使沒有辦法和別的女生一樣買很多漂亮的衣服,即使要做更多繁重的家務活,但,還是覺得很幸福。出門時遞過的一頂帽子,放學回家時備在桌上的一杯水,飯桌上自己喜歡的蒜炒花蛤,一個關心的眼神,都能令自己雀躍起來。

  ——這個世界還有愛我的人。我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總之自己非常地感激養父養母,也把自己當成是他們的孩子。

  只是偶然在神經脆弱的夜晚,還會不經意地想到將自己生下的爸爸媽媽會是什麼樣子,是不是街角那一個端莊的、總是微笑著的女人,是不是地鐵上那個鬢角微霜的、穿著西裝的男人?遇見這樣年齡的人總是會忍不住地怔了一怔,強抑下的想像又會汩汩地翻滾起來。

  不是沒有恨。

  ——你是我的親媽,為什麼不要我啊?

  幻想著有一天會有一個女人,充滿內疚和憐愛地看著自己,自己會假裝平靜地這樣問的場景,但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地明白,如果給這個場景加上一個修飾詞,那大概是「機率為零」

  吧。

  一想到這裡,心底的酸澀就像是沉甸甸的什麼東西。仿佛可以看見,站得筆直的自己的身體後面是一個被壓至弧形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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