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懦夫

  兩小時後，菲戈如期在推進城第零層平台接到了道格的軍艦。

  七年的歲月沒有在菲戈臉上留下多少痕跡，但對道格這位已年至78歲的老人便沒那麼友好了。

  他的頭髮已然全白，挺拔的身軀亦微微彎折一分，不過按理對於一名體術強者來說，沒有染病不到快要壽盡之時不該如此，菲戈能看出那是被心事壓出來的疲倦。

  「道格老師！」搶上去攙扶的不是菲戈，而是激動的金切。

  比菲戈年長四歲的金切是比菲戈和米雅他們更早一批次的精英班新兵，同樣是道格的學生。

  老頭被金切拉住手臂，眼神里明顯有些困惑，越過金切看到低頭問候的菲戈，這才鬆了口氣。

  「我還以為七年不見，我連你的模樣都記不清了，菲戈。」道格說著，又拍了拍金切扶他的手臂，問：「怎麼，看我的樣子，像是老到走路都需要別人攙扶了嗎？」

  「啊，不是，老師。」金切連忙鬆手道：「我只是……快有二十年沒有見到您，太激動了。」

  「二十年？」道格這次細細打量金切，恍然道：「哦，老師還記得你，你好像是……金貢！」

  「……老師，是金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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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抱歉，抱歉。」老頭道歉非常利落，哈哈笑道：「我記得你，我記得你鐵塊學得很好，是那批海兵中最優秀者之一，小金。」

  金切一下子更加激動了，14年前我就是用鐵塊被菲戈砍沒的啊。

  小金？菲戈忽然道：「道格老師，你還記得米雅姐的全名嗎？」

  「小雅的全名？！」道格頓時間退了半步，明顯是驚了下，害怕記不住被菲戈告訴米雅，思索了好幾秒，才瞪著眼睛看向菲戈：「我只是記性不好，不是腦子不好！」

  菲戈哈哈一笑。

  道格亦大笑起來，很快，又收斂笑意，搖頭道：「不用故意逗我這老頭子開心，老頭子還沒那麼脆弱。先辦正事吧，菲戈，小金。」

  「好。」菲戈和金切一左一右地將道格引入推進城，指引道格向一層的審訊室走去。

  路上，菲戈問：「老師，已經能確定懸賞金12億的革命軍聖女是傑拉爾的妹妹，當年我們聽到的故事裡的藍寶石了嗎？這才幾年，她就能打破大海上的懸賞金極限？」

  「早就跟你糾正過了，雖然在故事裡她是小女孩，但其實她和你同歲，今年已經35歲了。」道格搖搖頭道：「她也和你一樣，是世界上第一流的天才，不，純以天賦來評判，她可能比你還要更強。」

  「如果能在小時候加入海軍，她絕對能夠成為海軍大將。」道格惋惜道：「不，說不定不經歷那些痛苦，她也成長不到現在的程度。

  幾次設伏被她逃脫，世界政府已經確定她的見聞色霸氣至少達到了極其罕見的程度——預見未來。

  她還得到了自然系惡魔果實雪雪果實，且果實能力覺醒，能大範圍影響天象，最關鍵的是能夠背生雙翅，飛行速度極快，難以抓捕。

  當然，論個人的力量，她應該還不及原本的海上雙極——懸賞金9億6500萬的地獄之男和懸賞金9億9900萬的暴食之王，但顧及她的危害性以及潛力，再加上世界政府懷疑七年前卡西利亞聖遇害的事情也是她所為，才破格定下了12億。」

  菲戈神色滯了下，引道格進入審訊室：「老師，我能旁聽嗎？」

  道格頷首：「當然可以，你這個推進城署長，論職位可是比老師我更高一籌的，推進城也是你的地盤。不過……小金就算了，有些事不知情，比知道更好。」

  金切委屈巴巴地留在了外面。

  審訊室內，自從被提審至此就陷入極度緊張中的傑拉爾見菲戈陪同一中將老頭走入，緊緊地捏起了拳頭，不詳的預感更深。

  道格則打量了他幾眼，坐到椅子上道：「感覺比通緝令上的照片還胖了一圈，日子過得不錯？」

  「頓頓有米有肉。」菲戈道。

  「是嗎？」道格：「什麼都不用愁，什麼也不用管，吃得好，睡得香，這傢伙運氣真不錯，要比藍寶石那女孩過得舒服很多倍啊。」

  錚！一瞬間，束縛傑拉爾的鎖鏈便被他拉拽到最長，瞪大的眼睛中血絲瀰漫，一股攝人心魂的霸王色霸氣發散出去，他發出怒吼！

  「藍寶石怎麼了？！」

  道格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果然是王的資質嗎？別咬人。藍寶石很好，至少現在，她還好得很。」

  隨著道格的講述，傑拉爾眼中的凶光漸漸消退，緩緩失神地坐回地上，感覺世界變得不太真實。

  曾經那個需要他照顧的小女孩已經不知不覺遠遠超過了他所取得的成就，成為了世界政府都需要重視與警惕的對象？懸賞金第一？

  還有……

  「那個混蛋天龍人死了？什麼時候？」傑拉爾沙啞著嗓音問。

  「你被抓捕的當晚，深夜返航時，在海上被突襲殺死，全船葬身海底，兇手不明。」道格回答。

  傑拉爾一滯，搖頭道：「不會是藍寶石，她在那個時候，並沒有吃什麼雪雪果實。」

  「那已經不重要了。傑拉爾，世界政府方面提出要以公開處刑你的方式來吸引魔女入網，你覺得藍寶石會來救你嗎？」道格問。

  倚在牆邊的菲戈換了個姿勢。

  傑拉爾則再次瞪大雙眼，又將鎖鏈拉扯至極，咬牙接近道格，擠出一個瘋狂嘲諷的笑容：「呵，這就是標榜正義的海軍？！你們是海軍，還是世界政府的走狗？！竟然想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對付她？！」

  嘭！！

  突然間，道格出拳！沙包大的拳頭直砸在傑拉爾的臉上，鮮血揮灑間，使傑拉爾轟然倒撞至牆壁！

  「蠢貨！你現在只能以這種幼稚的方式來尋求我們海軍的幫助了嗎？我們憑什麼幫你！海賊！

  你以為你很愛藍寶石？除了收養藍寶石救了她一命，你還為她做了些什麼？！被人販子騙走她？被抓拖累她？認清自己吧，瘋笑傑拉爾，你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蠢貨！

  你如果不蠢，當年襲擊天龍人的時候，就會計劃更周全一分！就會更小心一分！不會自大又自負地隱瞞藍寶石！說不定就成功了，後來的所有事情，都不會發生！」

  似是說到怒意中燒，道格胸口上下起伏，粗重地喘起氣來，那不是純粹的憤怒，而是恨鐵不成鋼。

  他的話內容有些不適合他的身份，菲戈也還是第一次見到道格中將露出這種凶意與怒意，怒得有些莫名，有些突然，卻也將被打得滿臉血的傑拉爾罵得癱軟在地。

  審訊室寂靜了良久。

  傑拉爾緩緩道：「求你們，殺了我吧……我看得出來，你們不一樣，你們是好人……殺了我吧，或者幫忙……讓我有自殺的能力。」

  道格一屁股坐了回去：「老夫不敢！老夫不是好人，是懦夫。」

  傑拉爾抬頭看他。

  「我是個懦夫。」道格又重複一遍：「七年前的那天下午，聽到你們的故事，我曾調動軍艦，想去幹掉那玷污了正義的天龍人，最終卻又沒有勇氣，選擇了忍。

  我也忍了一輩子！

  每當我衝動時，我就會對自己說：道格，你是一名海兵，你背負著正義，你教出了上千名的海兵後輩，你的行動會給他們做出表率！

  你不能亂來，你開發整理了六式，你已經七十多歲了，你不能留下污點，不能晚節不保，你的名字是要被銘刻在海軍歷史上的！

  海軍本來就是要維持世界政府統治的，有光明，就有黑暗，哪裡都是，你要對此深信不疑！」

  他笑了一下，脊背更加彎曲了一分：「鼓舞果實，可真是一個不錯的果實啊。在我接到負責追捕藍寶石的命令後，我每天睡醒都會鼓勵自己一次：她雖然不是海賊，她雖然救了很多人、很多奴隸，但她很可能將會比大海賊的危害更大。

  如果放任不管的話，革命軍會愈演愈烈，裡面會出現陰謀家、野心家，或者現在就有了，會激起席捲世界的混亂，致使無辜者死傷！

  所以老夫這次，還是要選擇當一個懦夫……聽世界政府安排，會把你押走……進行公開處刑！」

  傑拉爾沒再怒吼，沒再說話。

  眼前的老人雖然在笑，但卻雙眼血紅，渾身都在顫抖。

  不知為何，傑拉爾覺得這個時候，這位老人，這名中將，心裡可能要比他更加痛苦。

  正義和職責的衝突？

  本心和責任的矛盾？

  傑拉爾低下頭：「對不起，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知道就好。」道格用手臂擦拭著眼睛，轉頭看菲戈：「真是老了啊，確實比以前脆弱了，早知道會失態，就不讓你跟進來了，讓你看到老師怯懦的一面。」

  「那可不行，您說的，這裡是我的地盤，我最大。」菲戈說。

  道格笑了一下，難掩倦色。

  又聽菲戈說：「既然我最大，您能不能把他押走，也得是我說了算，現在我說……不行。」

  道格一滯，茫然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