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陌路

  入夜，外面下起了一陣小雨，雨聲透過潮濕的空氣瀰漫在小酒館裡，「陌路」的林老闆真是個妙人，看到此景，馬上將酒館裡的背景音樂切換到了《一個小心愿》。二十世紀七十年代華語歌壇的天后鄧麗君那甜美的聲音在酒館裡迴響：「看絲絲小雨，輕飄在窗前，聽絲絲小雨，輕輕打在屋檐，絲絲的小雨，悄悄來到人間，小雨多詩意，那小雨多可愛，我分外留戀，一個小心愿，常在我心田，願那小雨洗去塵煙，一個小心愿，常在我心田，願那小雨煩憂都洗遍，sha la sha la la，小雨sha la la， sha la sha la la sha la la la la……」

  有一次，也是在下毛毛細雨，河原細美和井下光也像今天一樣，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喝著名為陌路的土製燒酒。河原細美忽然心血來潮，要林老闆下載這首老歌，然後作為背景音樂循環播放。林老闆對此印象深刻，日後河原細美和井下光來陌路喝酒，只要是下雨天，他就會把這首歌拿來播放。

  看著這熟悉的天氣，聽著這熟悉的音樂，兩人已經喝了三小壇陌路。還是跟以前一樣，河原細美的表現一反常態地豪放，井下光的表現也一反常態地婉約。只是兩人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

  「真懷念以前的日子啊。」河原細美猛地喝完碗裡的酒，直接用手抹了一把溢出嘴角的酒液，打破了沉默。

  

  「是啊，真讓人懷念。」井下光也拿起碗，微抿了一口，輕聲附和，然後好像想起了什麼，看了一眼河原細美隆起的肚子，「這么喝酒……沒關係吧？」

  「不是跟你說了嗎？」河原細美又打開一壇陌路的酒封，一邊往碗裡倒酒，一邊說道，「我現在是上帝的選民，身體的構造已類似帝釋星系的人類，連接到孩子身上的臍帶具有自動篩選功能，能把所有對孩子有害的物質都過濾掉。」

  「上帝的選民果然不是浪得虛名。」井下光笑道。

  「所謂上帝的選民，其實也是自然選擇的結果，日後人類的女子裡只要有一個人出現這樣的基因突變，然後再經過幾千幾萬年的篩選，能夠倖存下來的人類，應該都會帶有這樣的基因。你我這樣的人類，都是經過幾萬年的淘汰、廝殺和犧牲才得到的結果。」河原細美放下碗，揉了揉肚子，說道。

  「這不就是生進會在做的事情嗎？」井下光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嘲弄。

  「也是，生進會只是把這進程加快了，這對我們這些還處在食物鏈底端的人類來說，有些殘忍。站在我們的立場上，自然是要反抗他們的，對這一點，我也從來沒有懷疑過。」河原細美的神情看上去很平靜。

  「但你現在可是上帝的選民。」井下光的神情愈加譏誚。

  「姐姐不也是第五代地獄修女的候選人嗎？所以，我們都是被選中的人。」河原細美長長的眼睛彎了彎，淺淺地一笑。

  「我寧願不被他們選中。」井下光低下頭，那些痛苦的記憶再次湧上心頭。

  「算啦，我不跟你爭辯這種事情了。姐姐，實話實說吧，今天約我出來微服私訪，大概不僅僅是喝酒這麼簡單吧？」河原細美咄咄逼人地看向了井下光。

  「不錯，」井下光抬起頭，臉上的神情一下子嚴肅起來，「你是聰明人，既然我帶你去看了那三個地方，你大概已經猜出，我想讓你做什麼了吧？」

  「哈哈，雖然工廠私自開工這件事，歸行政司法院管，但因為涉及和生財、振興會和搏擊堂，按照常代會以往心照不宣的潛規則，即使有問題，也應該是你或者顧得滿出面處理，對不對？」河原細美輕聲細語道。

  「在新唐城的派繫結構里，我是中間派，阿滿才是土著派的首領，這事自然得是他出面節制。你我都知道，以他的個性，為了所謂的原則，他肯定不惜得罪自己人，說不定土著派會因此起內訌。其實，我們即使閉著眼睛想，都知道像小柯這樣的包打聽，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小柯不告訴阿滿，應該就是沒想讓阿滿這樣做。」井下光說話時，臉上的神情依舊淡然。

  「既然如此，那就繼續瞞著他咯。反正我們這邊也有些見不得光的事情。

  怪不得小柯沒來找麻煩，應該也是沒想把這些事情拿到檯面上來說。」河原細美說道。

  「你應該知道，我今天把你找出來，其實是想借刀殺人。」井下光沉聲說道，「如果一切又回到以前，我們當初起來反抗，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這個我不會不懂，但這樣做，我有什麼好處？」河原細美將身體靠回到椅子上，笑盈盈地看著井下光。

  「河南道那邊的動靜已經這麼大了，這事情瞞不了多久的。只要阿滿知道，他一定會出手，雖然會得罪自己這邊的人，但肯定會在老百姓那裡贏得更多的人氣，他手裡有軍隊，又有大部分老百姓支持，即使土著派的人都跟他決裂，只要他願意，還是可以把新唐城的權力全部接管過去，我想這也是你不願意看到的，對吧？」井下光停頓了一下，然後悠悠地說道，「依你的性格，你自然不願意把這種贏得人氣的好事，讓給阿滿。何況，在精英派那裡，你不是首領，土著派要是瓦解的話，你也許會變得無足輕重。」

  「這個分析倒是合理，」河原細美點了點頭，「那麼，姐姐，你這樣逼我出手，自己又有什麼好處呢？」

  「我是首席代表嘛，議會要是就這麼散了，我豈不是也當不成這個最高領袖了嗎？」井下光一臉調侃地說道。

  「姐姐真是冰雪聰明。」河原細美露出了豪放的笑容。

  「那麼說來，你答應出面禁止工廠開工這件事了？」井下光道。

  「姐姐，都已經說得這麼透了，我自然恭敬不如從命。」河原細美舉起碗來，朝井下光示意。

  兩人按各自的節奏喝了一口碗裡的酒。河原細美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放下碗，說道：「既然姐姐帶我出來微服私訪，那我一會兒也要帶姐姐去個地方，也許這件事，要靠姐姐你來幫我了。」

  「好啊，互相幫助，才是好姐妹嘛。」井下光笑道。

  本章回顧：

  井下光在酒館裡跟河原細美攤牌，要她出手，阻止土著派三個壯丁團重啟廢料回收工廠的計劃。河原細美權衡利弊答應了這個請求，但也順勢提出，要井下光也幫她一個忙。

  小貼士：

  新唐城四大壯丁團：作為地球上唯一沒有政府，完全由私營公司管理的大陸，蓬萊洲是被費切拉馬集團當作生意來經營的。石油經濟崩潰後，公共事務成了無利可圖的賠本買賣，於是，除了費切拉馬城，集團對其他地區都採取了放任自流的態度，設定了一種叫作壯丁團的招標體制，聲稱對社會管理實行市場化改革，由那些身強力壯的人來負責維持社區秩序，說穿了，就是讓大家比誰的拳頭硬誰更能打。自此，壯丁團成了一種公開的黑幫制度。新唐城的壯丁團經過多年火併，形成了四海幫、和生財、搏擊堂和振興會四大壯丁團分城而治的局面。除了四海幫是李河方的嫡系，其他三個壯丁團都是草根出身。在新唐城共和國成立後，以後三個壯丁團為班底，形成了議會裡所謂的土著派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