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牛刀用錯了地方

  河原細美回到家，已是凌晨三點。

  路上，她的手一直在下意識地摳著皮套。車座上留下了一串串的指痕和破洞。細美是在下車時才發現這個情況的。之前，她只記得自己一直在微笑，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她不僅完敗在井下光手裡，還因此被神隱會擱置了起來。

  回到家時，李适之正坐在客廳里看書，顯然他在等她。

  看到細美出現在門口，李适之馬上起身迎了上來，然後拉起她的手，給了她一個溫暖的微笑。細美也回之以微笑，隨後淡淡地表示，她有些累，想回房間睡覺去，李适之不管不顧，硬拉著她來到餐廳，從廚房裡端出十幾個手掌大的小蒸籠，裡面是熱騰騰的潮州茶點，另外還有一盅銀耳燕窩羹。

  李适之是個美食家，不僅懂吃，還懂做。眼前的這些點心都是他親手做的。

  河原細美記得，在費切拉馬城讀大一時，李适之曾帶她去了城裡潮州菜做得最好的「無垢記」，這也是河原細美有生以來第一次去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廳，她本以為今生不可能再吃到比無垢記更好的中國菜了。但三天後，李适之又邀她去了自己的小公館。

  那是一幢兩進三開間加連廊的廣式鑊耳屋，是李适之二十歲生日時，李河方送他的禮物。李适之平時會在這地方，招待某位他認為值得招待的朋友。這樣的朋友在整個蓬萊洲不會超過三個，而所謂「招待」，就是李适之親自下廚為朋友做一桌潮州菜。

  河原細美後來才知道，三天前她被帶去無垢記，只不過是招待例行的前戲。為了招待河原細美，李适之接下來整整準備了三天。

  在小公館吃完那頓飯，河原細美感動得哭了，一半是演戲，一半是真心。因為無垢記做的潮州菜跟李适之的手藝比起來，簡直就像路邊攤的家常菜。

  

  這次經歷讓河原細美第一次意識到，李适之其實是個聰明又有恆心的人，只是他的牛刀用錯了地方，辜負了自己手裡握著的一手好牌。

  不過，如果李适之不是李河方指定的首席繼承人，他這樣使用自己的天資似乎也沒有什麼錯。至少米其林三星以上水平的大廚，可以過得比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要好。此外，李适之的鋼琴彈得也相當不錯，要是去流行樂界的話，或許會成為頂級的爵士樂手，要是去室內樂發展，說不定就會成為古典樂演奏大師。還有，他對青花瓷和中國明清文人畫的鑑定水準，想去索斯比拍賣行混口飯吃，應該也綽綽有餘。

  也許李河方正是看出自己的孫子資質非凡，才會如此用心培養他。

  然而李适之偏偏對權力缺乏敏感和欲望。

  在「招待」結束後的數次交往過程中，河原細美通過旁敲側擊，了解到李河方為了讓李适之「開竅」，其實是花了無數心思的。但李适之對這些刻意的軟硬兼施缺乏興趣，在他那裡，李河方的種種手腕都被解釋成了爺爺對他的各種好。細美想像，如果自己是李河方，一定也會對這個心地純良的孫子產生無限的憐愛，真的沒辦法狠下心毀掉他對人生的那點美好念想。這也是細美能得到現在這種機會的原因。

  「想什麼呢？」李适之關切地看著細美，一邊問，一邊從靠近自己的一個蒸籠里給她夾來了一隻蝦餃。

  細美朝他笑了笑，將蝦餃放進嘴裡，細細品味起來。

  蝦餃的皮是冬瓜味道的，細美猜，李适之一定是把菜園裡自己種的冬瓜打碎了，擠成泥，然後軋成了蝦餃的皮。而裡面的蝦仁也有兩層，海蝦仁里埋著一個用花雕醉過的河蝦仁。

  「怎樣？」李适之一臉期待地看著河原細美。

  「好吃！」細美用力點了點頭，這話是發自內心的。

  李适之喜滋滋地笑了起來。

  自從和這個被自己利用的男人生活到一起後，河原細美發現，自己對他的依戀正變得越來越深。如果拋開一切的計算，讓她再在李适之和顧得滿之間做個選擇，她真不知道自己會如何決定。

  「再嘗一下我新發明的這道粉蒸排骨。」說著，李适之從另一個蒸籠里，給細美夾來一塊排骨。

  細美很配合地點了點頭，夾起排骨送進嘴中，品嘗起來。

  「啊，粉是用蟹籽做的，排骨上的肉其實有三層，第一層是牛肉，第二層是雞肉，第三層是豬肉，裡面的軟骨是用松茸菌壓制的，骨髓是鵝肝。」河原細美一邊吃，一邊說出了製作粉蒸排骨的食材。

  「哈，你的味覺好厲害，竟然說得一點不差。」李适之滿意地點了點頭。

  「身邊有這麼好的大廚，不成為頂級吃貨，似乎有點說不過去啊。」細美臉上露出調皮的笑容，這是她在別人面前從未顯露過的表情。一天的鬱悶似乎被一掃而空，因為心情好，她心裡咯噔一下，好像有個地方被打通了。她眯縫起眼睛，看著李适之，微微一笑。

  「怎麼啦？」李适之下意識地問。

  「你好像跟我說過，你爺爺的孫子們，只有你一直被他留在身邊，但十六歲時，他把你一個堂兄也召到了身邊。」細美若有所思道，她心裡忽然有些明白老爺子今天特地召她過去的原因了。

  「是啊，那是我二伯的三兒子，可有霸道總裁的氣質了。爺爺可能看出我對商業興趣不大，便想培養我堂兄。我當時就鬆了一口氣，覺得可以解脫了。

  所以，我一直在想辦法增進爺爺對堂兄的好感。但沒想到，爺爺不知為什麼，後來還是放棄了堂兄。堂兄因為失望，就自殺了。為這事，我很生爺爺的氣，三個月沒有理他。」說著，李适之臉上現出一抹痛苦的表情，「對了，你怎麼會突然想起這件事的？」

  「哦，因為我聽你說，正是你這位堂兄的到來，讓你可以有多餘的時間去練習廚藝，這會兒吃東西時，我忽然想起了這件事。」河原細美連忙掩飾，心裡卻想明白了這件事背後的曲折，老爺子把那個替死鬼堂兄安排在李适之身邊，其實想讓李适之忌妒，沒想到反倒遂了李适之的心意，老爺子說不定心裡都吐出了一口老血。

  「唉，我情願沒有這手廚藝，只要堂兄還活著就好。雖然爺爺對我很好，但對別人，真的很殘酷。」李适之的眉頭皺得更緊，不斷地搖頭。

  細美沒有再說話，只淡淡地一笑，心裡愈加覺得自己和李河方對不起李适之。

  吃完宵夜，趁著李适之收拾餐具的工夫，河原細美回了臥室。浴缸已經放好了熱水，裡面的恆溫開關已被打開，水裡撒了細美最喜歡的檸檬味浴鹽，這一切應該也是李适之為她準備的。

  細美脫下衣服，坐進浴缸，撫摸了一下微微隆起的肚子，幽幽道：「如果你知道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你的，一定會很難過吧？」說著，河原細美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一絲嘲弄，「都差點被你們三個老傢伙算計了。好吧，既然你們想對我用激將法，那我就好好地表現一下給你們看。」

  想到這裡，細美用耳垂上的腦波控制儀，跟待在樓下客房裡的雅雅建立了腦內連接，通過雅雅，她連通了財神的矩陣決策系統。當細美的意識被傳送到那個如同水晶宮一樣的虛擬空間時，精靈、特蕾莎和小白狐已經在那裡等她了。

  「難得，你竟然主動聯繫我們。」呈現為狐仙模樣的特蕾莎笑著說。

  「有句老話，叫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不是嗎？」河原細美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嬌媚的笑意。

  「敵人？朋友？」精靈疑惑地看向河原細美。

  「難道井下光和顧得滿他們，不值得讓我們成為朋友嗎？」河原細美的目光毫不示弱地迎向了精靈。

  「好吧，那麼，」特蕾莎故意拖長語調，停頓了一下，「朋友，你這次找我們有何貴幹？」

  「城外的難民進城，我想這大概也是你們樂於看見的，對吧？」河原細美似笑非笑。

  「你們地球人有個很高大上的說法，叫作人道主義，」特蕾莎看著自己纖長的手指，神色怡然，「我們現在也喜歡上這個說法了。」

  「難民裡面應該會藏著你們的人吧？」河原細美問。

  「財神留在新唐城裡的殺手，現在都被收歸到你的名下了，難道這些人還不夠你用嗎？」精靈問。

  「對付別人或許夠用，但要對付井下光可能就有點吃力了，而且經歷過『櫻花行動』，井下光和顧得滿他們現在應該都已經知道，財神的殺手現在都是我的人。」河原細美緩聲說道。

  「你要對付的人，不是顧得滿，是井下光？」特蕾莎有些詫異。

  「神隱會的三位老爺子現在都覺得，跟井下光比，顧得滿簡直遜斃了。我想，現在他們應該也是這樣看我的。」河原細美低眉垂眼道。

  「沒想到，你河原細美也會有危機感？」特蕾莎調侃道。

  「但在我們的心目中，你依舊是最好的。」精靈一臉誠懇，「為了證明誠意，我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幫你上位，你有什麼要求，儘管開口。」

  「我要你們把你們在城裡的人都交給我調撥，我保證，一個月之內，幫你們解決掉井下光，可能的話，再奉送一個顧得滿。」河原細美斬釘截鐵道。

  「為什麼我們要把我們的人交給你，難道我們不能自己來做這件事？」特蕾莎陰陽怪氣地說道。

  「我要再說一句老話，堡壘總是從內部攻破的。」河原細美的嘴角處緩緩露出一絲笑意，「我相信，沒有人比我更適合指揮這次行動了。」

  本章回顧：

  河原細美回到家中，李适之為她準備了一頓精緻的宵夜。河原細美在和李适之聊天的過程中，猜到晚上李河方對她使用激將法的真相。於是，她將計就計，通過雅雅連接到了財神的矩陣決策系統里，要財神將跟隨難民混進城裡的殺手交給她指揮，她要利用這些殺手除掉井下光。

  小貼士：

  河原細美：極道會會長河原義雄的獨女，從小就去了費切馬斯特學校讀書，和顧得滿是同班同學，兩人是青梅竹馬的朋友。在顧得滿介紹下，河原細美也跟波夜空和井下光成了朋友。河原細美還有一個身份，就是殺手組織財神里最強的殺手少女忍者。河原細美性格要強，從來不肯認輸，十六歲時就發誓，要嫁入費切拉馬集團的十三董事家族，成為人上人。後來，她如願以償，嫁給李河方的孫子李适之。蓬萊洲革命後，河原細美成了新唐城共和國的行政司法院院長。